那是最最有趣的五百年,他们在人间,各种冒险各种有趣,有趣的甚至都忘了,其实他是个上仙。
那么有趣的临花,会认真做饭的临花,会认真宠他的临花,会认真听他讲话的临花,他那么那么喜欢。
“你要是再走一步,我就把你剁了。”
青君的记忆停止到这里,临水冷冷的话语惊醒了他,后者还跪在地上,身上却冒出了一股黑色的戾气,像是魔化了一样。
“讨厌。”临花眨眨眼睛,停住脚步羞答答地道,“又被看穿啦。”
他总是这样,正事的时候老是不正经,因为他不喜欢被人看穿,青君想,这么些年,他还是没变。
他想起那时候那个白衣少年也是那么对他说的:“你困的并不是一个普通妖怪,是我们魔界的皇子。”
“他不需要感情,他如此惊才绝艳,却要因你而一生平淡,我不愿意,我相信他也不愿意。”
是的,那时候他就知道了,不是他不想喜欢了,而是他实在不敢了。
有逐鹿天下之心的临花,其实并不是真心愿意跟他一辈子在招摇山平淡过日子的,他那种妖怪,属于战场。
临水劈手给他一巴掌,那力道真是不轻,临花被他打的踉跄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偏过头来的时候,半边脸颊都红了。
“你要是这么想找死,又叫我来干什么?”
临花很委屈:“我没想找你,是他找你的?”
临水瞥了一眼青君:“那玉佩到底是给他的还是给你的,你心里不清楚?”他冷哼一声,“你一叫我,便将神识抽出来了,连……”
“连自身安危也不要了是不是?”临花叹了一口气,“你怎么这样啊,难道眼睁睁看着你为我牺牲,我会比较好受吗?”
临水冷目看着他,慢慢地由半跪的姿势瘫倒下来,双腿交叠,他招了招手:“过来。”
临花慢慢地走过去,临水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之上,那些围绕着临水的黑雾慢慢腾腾地将他们俩包围,黑雾像是水一样,丝丝柔软,却并不薄,很快就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了,只能听到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
“……只能这么做了,我也不擅长治愈。”
“没生下来也好。”
“你以后都不能生了。”临水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似乎含着什么,那种含糊隔得远远的,于是青君便觉得临水的话也离他远远的,“腹腔破坏的太厉害了。”
“我母亲的语言能力向来无可匹敌。”临花的声音也很含糊,似乎疼的厉害,颤颤的,“她当年就说过了,我是最后一只黄乘兽,只是我还以为……有时候,你还真不得不信命,我百般防备荧惑,结果居然栽在自己手上。”
青君低着头,眉毛耸动了一下。
其实……他现在并不后悔杀了那女孩子了。
他想,临花还不知道那个混血的孩子意味着什么,他们都以为,那孩子会血统强大,却不知道那孩子会有多危险。
他的青灵血脉并不是什么好的血脉,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是那样子杀了那个孩子,可是他没办法。
他们不能有孩子,那孩子会直接吃掉母体。
太过强大的血脉,总会遭到反噬,临花不知道,临花总以为,那个孩子能特别特别厉害。
青君低头看着柔软的草地,觉得这样子也很好,临花什么也不知道,那他就什么都不说了,反正临花以后也不能生了。
他喜欢孩子,可是他还没有喜欢到要用临花去换孩子的地步。
他向来心狠,杀掉第一个的时候不曾后悔,现在想来,杀了第二个也没什么值得后悔的。
“……请君入瓮吧。”临水笑笑,“这会儿他们应该上当了。”
青君回神,黑雾已经淡淡散去,临花趴在临水的膝盖上,漆黑的长发又长了出来,长长的拖拽了一地,光滑可鉴。
伤的这么严重么,连交换术都使出来了,青君一眼便看出来了,临水将他的大半生命给了临花,那些逆生长的长发便是证据。
他看着暧昧靠在一起的两个妖怪,因为得到了魔君的血脉,临花又变成了那张二十岁的脸,长眉入鬓,眉眼凌厉,转眸之间尽是温柔。
这样的相信对方……青君想,如果换成他,哪怕情愿这样的以命易命,临花也不会相信他的。
生命的转换术,需要互相相信,因为一方随时都可吞噬掉另外一方,刚才如果他们随便哪一方贪婪点,便能直接吞噬掉另外一方了。
明明……他跟临花认识的更久,可是临花却甚少相信他,以前是,现在也是,临花甚至都不愿意告诉他,伤的那样严重。
不过自己也确实没有让他相信的特质,青君还是坐在地上,等他们交流完毕,他现在更愿意倾听。
反正临花还在就好。
“谁都会犯错。”临水摸摸他的头发,又摸摸他的脸颊,他们俩靠在一起,耳磨鬓染,上面的那张脸英俊的无可匹敌,下面的那张脸灰头土脸,可是却和谐的很,在惨白的光线下,温暖明媚,代表了极致的诱惑与平淡,“你知道么,我曾经在人间辗转数年。”
临花嗯了一声。
“我那时候认识了一个人。”临水似乎想了一会儿,“他长的很像大哥,也是笨笨的,我在人间守了他两世。”
“呵,他是少相的公子,天生该万众瞩目的,可偏偏笨的很,那些真正的世家公子,其实精英更多,他总是融入不进去,考试的时候太傅的公子金榜提名春风得意马蹄疾,他却名落孙山,被他老爹训的半死。”临水悠悠一笑,“他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喜欢上了那太傅公子。”
青君也凝神听起来,他想,临水说这个应该是有用的。
“我便帮他,帮他考试,帮他平步青云,帮他与那太傅公子比肩,可是他最后还是不能如愿。”临水耸肩,“他是个孬种,最后居然自杀了。”
临花微微偏头:“哦?你竟然没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临水脸色陡然冷下来,“他喜欢的太傅公子是人,他爹娘便不是人么,这世上哪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他却偏要走那种路,我又何必阻拦。”
他看着临花:“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种人,也最瞧不起这种人,不过那次我也闹清楚了,他不是大哥,长得再像,性格再相似,也不是。”
“我们都是上位的。”他淡淡地说,却终于有了一股魔君的气势,“不需要爱情的,也不需要替身。”他戳了戳临花的心口,“你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只在这里,只有这里。”
临花睁大了眼睛,临水也睁大了眼睛,他们俩对视,眼睛里火星四射,凶悍的凶悍,平静的平静,令人诧异的是,凶悍的居然是临花。
“你知道了?不可能!”
临水还是很平静:“知道,你以为你装的多好么,连父皇都知道。”
临花看着他三秒,泪光莹然,陡然咒骂了一句:“操你娘。”
“我没娘……”
“……”
“那就操你爹吧……”
“我们一个爹……”
“那就操你吧……”
“能压的倒吗?压得住我不介意给你操啊。”
他们俩随口胡诌,青君却不再看他们,珠子里面已经天光大亮了,但是光线却不是白的,而是火红色的。
荧惑真正的杀招来了,他想。
“让我去。”临水拍拍临花,爬了起来,笑的如神佛一样慈祥,眼睛却慢慢变成了紫色,蔓延出一片杀意,连白色的衣服都像染上了他的怒意,逐渐变成了暗夜的黑,只有袖摆处绣着一圈的银色繁花。
“三千世界,众生黩武。”青君听到他慢慢念了一句,很慢很轻,却一下子变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