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文曜,我自己来吧。”那种事情都是晚上做的,这些印子看不清楚,如今这青天白日的离恨天就有点不好意思。
文曜扯回男人企图拿走的布巾,也不吭气,卖力的擦着,他很认真,就连自己的柚子和大半个身子都湿了也没发现。
见文曜不说话,离恨天也有点挂不住,干脆就坐了回去,沉默相向了。
“那个……”洗到男人尾椎的位置,文曜停住了,这时候他的下巴正对着离恨天湿漉漉的肩膀,文曜垂着他那浓密的睫毛,看着晃动的水面,低声说,“那件事情,我也知道,你怎么选,我不管,只要你不把我隔离在外,就可以了。”
文曜说的婉转,他的意思,也表达清楚了,文曜同样接受了这种关系。
不管离恨天最后怎样选择,是否将他们都留在身边,只要不把他排除,文曜就满足了。
过去,他想铲除异己,将离恨天身边的所有人都赶走,可是现在,文曜明白自己的立场,他没资格再这么做了。
他对他们动手,离恨天是会伤心的,他不想再让他受伤,同时他也怕离恨天又不理他,像这次一样,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抗争。
经历了他的死亡,和出家,现在他们都老实了,只要能和离恨天在一起,安生的过日子,身边多几个人,也就微不足道了,不算什么。
离恨天没说话,却是错愕的瞪着眼睛,看那崭新的木桶边沿,文曜的独占欲有多强,离恨天比谁都清楚,他以为,文曜不说话,是因为他和离落在一起而闹脾气……
却不想,他是斟酌着怎样开口……
让他知道,他也接受了。
这让离恨天,有点回不过神。
太意外了,简直比文曜告诉他,其实木涯是女人还要让他意外……
这时离落从外面回来了,见文曜给离恨天洗澡,就向另外一边走去,这房间不大,彼此间基本没什么距离,离落靠在桌子上,打开了文曜带来的点心,他在那黄纸包里随意的用手指拨了两下,里面除了酥糖饼,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离落不喜欢吃甜的,他拨弄了两下,就挑了块冰豆糕,两步就走到了离恨天面前,动作优雅且自然的把那点心就喂到了离恨天嘴里,等男人缓过神的时候,嘴里只剩绿豆的清甜味了,然后莲子糕又递了过来……
这个早上,离恨天什么都没有做,连手指都不曾动一下,文曜帮他洗澡,离落给他喂食,这种感觉相当新奇了,他以前从没有过这种待遇……
挺好玩的。
虽然以前他们也伺候过他,但是这种和平融洽的相处模式,是过去所没有的……
以前绝对是明争暗斗,暗潮汹涌的,离恨天随时都要注意,别让他们打起来……
对那三个人,离恨天的态度还是不软不硬的,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强硬了,这是好事,持之以恒,这铁杵自然会变成绣花针。
离落为他们打了头阵,他们也知道离恨天在离落面前没什么脾气,首战告捷,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的多了。
离恨天也管不了,他们隔三差五的就往这跑,有时候这小屋子挤满了人,有时候却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不是闲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所以都是在时间充裕的时候过来,因此就有了这种局面。
那清冷的小屋,又热闹起来了。
离恨天却觉得不妥,他们的关系,更复杂了。
原先,是父子,但掩人耳目,只有他们知道,可现在,他出家了,这样下去,像什么样子……
在神圣的寺庙做这种事情,怕是会遭报应的。
虽然这是菜园子,但也是伏龙寺的一部分。
可前途渺茫,离开这里,离恨天也不知他能去哪……
他不想回离府了,那里的记忆,委实不怎么样……
这里,又不是长久之地。
就在离恨天一筹莫展的时候,七来了。
天罚之后,男人重伤回到离府,那几个少爷轮番照顾他,与此同时,七这个贴身侍卫,就被免职了。
离恨天知道七还活着,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想到青然,离恨天就没有主动提出见七,而离落也不允许七来打扰离恨天,所以至此之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了。
今天,突然看到七,离恨天反倒有些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招待了。
他没等开口,七直挺挺的就跪下了,膝盖碰到地面,扑通一声,那音量不小,可见七有多么用力。
“你这是做什么?”文曜跪,七也跪,这几天离恨天没少受此大礼,文曜那个他接受了,七这个,离恨天真是有点无福消受的意味。
离恨天拉他起来,七却无动于衷,依旧稳若泰山的跪着,无奈,离恨天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改问他,“你有什么事,就说,不要这样,你和我出生入死那么久,我能帮的肯定会帮忙,你这么做,是在折我的寿。”
离恨天是现代人,对主仆的关念很笼统,就像他对雨果好一样,七为他差点把命丢掉,离恨天从没把他当成侍卫,而是一个小兄弟,或者,像儿子一般。
如今七这样,他真的有点不自在了。
自己受了七那么多照顾,青然又因他被毁了内丹,这一跪,离恨天受不起。
“爷,七失职,没能保您安全,七自知无颜面对您,也不该再扰您安静,但是爷,除了您,七不知道该去找谁了。”七没能保护好离恨天,让他被无煊掠去,按理说七是要自戕的。
没有任何理由,失职就是死,这是离落定下的现矩。
七这个,离落给他个全尸,给他个痛快。
但那会儿,找离恨天是主要的,离落就把他留下了,后来男人求情,七的死罪免了,受了一顿刑法,苟且的活了下来。
他没资格再见离恨天,可是七又不得不来。
“爷,那天之后,他就消失了,七只想知道,他是死是活,爷,求您成全。”离落给七带上的,那无情的面具,在这一刻碎裂,七哀求着离恨天,那苍白的唇,在说出这句话时,是颤抖着的。
他之所以来找离恨天,是因为他知道,青然的去向,只有无煊清楚,而能清的动无煊的人,也就只有离恨天了。
七想知道,青然是否还活着,他活着,他就去找他,他死了,七就去陪他,他就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
提到青然,离恨天的心情也无比沉重,想到最后见到他的画面,离恨天长长的叹了口气……
青然的内丹毁了,他以后,就是叶青蛇的形态,离恨天不知,这对七来说,青然是生,还是死……
这让他,如何开口……
“七,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叹息过后,离恨天问。
七的瞳孔一缩,然后又恢复原状,只是在听到这个问题后,他显得垂头丧气的。
……
那天下午,七把男人送回房间,就守在门口。
钦墨去查账,不算棘手,但也不能疏忽大意,所以他特意嘱咐七,保护好男人的安全。
后来,离恨天在房间里自读,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纸门,什么都能听到。
七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了,可是青然非拉他离开,七听离恨天的声音,青然吃醋,他想听,就听自己的好了……
七最后,是被青然强行带离的,也因为青然的举动,救了他一条命,不然当时,他会是第一个被灭口的,因为无煊等人,要给离恨天制造一个恐怖的氛围。
七被青然直接扔到了床榻上,那家伙是妖,虽然平时看起来向狗一样围在他周围,无伤无害又任打任骂的,但在这种事情的时候,他的妖性就完全显露出来了。
七是驯蛇者,讲武力,他不是青然的对手,在他不算激烈的反抗中,青然身体力行的让他听够了离恨天之前发出的那种声音,朦胧间,七想,他和离恨天的房间离的不远,要是有事情,他很快就会知道的而且他还放了蛇……
如是想着,他就由着青然胡闹了。
两人缠绵过后,青然恢复受气的模样,可七不等发火,那蛇妖突然眼睛一立,就跳下了床榻……
只有遇到危险时,青然才会如此,七当即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披上衣服就要去看离恨天,可是,他被青然懒腰抱住了……
青然不让他去。
妖皇在这客找中还有鬼王,七出去,就是送死。
不管他要保护谁,青然都不能眼睁睁的看七去死。
就在他们争执不下的时候,那房门,开了。
妖皇站在门前,看着房间内抱作一团的两人,露出了邪气的笑,他单手搭在门框上,看着青然问,“要不要跟我?”
青然身上,有妖皇的邪气,那是妖皇重生时,他侥幸得到的。
妖皇自然知道,青然没他的邪气,也不会到达现在的水平。
那邪气是他的,他想收回,易如反掌,但是,他没这个打算。
妖皇的邀清,青然受宠若惊,这是妖物的无上荣耀,求之不得,可他没等点头,就见搭在门框上的手随意一指,而手指向的方向,是七所在……
“杀了他。”妖皇给出了茶件。
青然当即傻了眼,跟着妖皇,是每个妖物的荣幸,就像是凡人要修炼成仙一样,可是……
比起那些,七更重要。
他恳求妖皇留下七的性命。
妖皇说,“他不死,你死。”
后来,七什么都不知道了,妖皇其实不会杀他,因为他要留个人回去报信,不让木涯知道离恨天被他扪带走了,后面的戏要怎么唱……
那就无趣了。
他之所以给了青然这个选择,是因为,青然是妖,七是凡人。
第二百八十章:被夜袭了
最后一次见到青然,是在鬼府,七说的对,想知道他的去向,唯一可问的人,只有无煊。
可是……
从他出家之后,无煊就再没出现过。
虽然当初无煊说过,自己在哪,他就在哪……
他最后选择的去处是寺庙,这地方无煊是待不了的,再想起剃度时无煊说的话……
没有了你,就不再有我,你也执意如此吗……
他用行动回答了他。
叹息。
想必,无煊被他伤的很深吧。
也许他心灰意冷,已经离开了,也许,他是再也不想见他了……
总之,无煊消失了,那几个人,也没有一点消息,不是隐瞒不报,而是他们真的不知道,无煊的去处。
七走了,今天也没谁再来,离恨天睡不着,就拎着桶去挑水,自从他们赖到这里之后,他已经许久没干过活了,这照顾菜园子的工作,都交给了那几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合他意外的是,这菜园子不但没有萧茶,反而是生机勃勃,比他照看的还要好。
万籁寂静的夜,虫鸣时隐时现,带着一丝懒意,像是马上就要睡着了,却猛然惊醒,慌忙补叫了下……
水桶离开水面时,哗啦一声,在这份安静的衬托下,这声音就显得异常响亮……
突兀的声响,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那仅有的几声断断续续的虫鸣都不见了,离恨天把桶拉了出来,他并没像以前一样直接离开,而是手拉在井沿上,看向里面还在晃动的水面……
他的脸,支离破碎的,随着水纹晃动。
今晚的月亮很大,所以离恨天看的还算清楚……
以前无煊是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的,他说只要自己一有危险他就会在第一时间冲出来救他,现在无煊消失的很彻底,连一点痕迹,都遍寻不着,可是他真的离开了吗?还是像以前一样,就藏匿在他周围不肯露面……
就这么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倒影,离恨天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如果自己现在跳下井去无煊是不是就会出现……
来救他。
太荒谬了……
随即摇头。
离恨天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幼稚的很,就这么摇着头,叹息,然后离开。
他拎了很多水,等到菜园子的缸都装满了,他也累了,洗洗就睡了……
没办法,不这样,不让自己累一累,他睡不着。
七今天所说的话,还有消失了的无煊,就在他脑子里盘旋着……
离恨天没有提过,可这几个人如今都在他身边,唯独少了个无煊,他怎么能不在意……
他几次打听无煊的情况,得到的答案都是摇头。
无奈,他只能将这份惦记,藏在心底。
不然能怎么办……
是他让无煊离开的,而且,他总不能逼着他们把无煊找回来吧……
找回来,又能怎样?
他要做什么?
让无煊留下,留在这寺庙之中?还是像以前一样,就让他时刻跟在自己身后……
怎么样,都不对。
无煊在离恨天心里,就是块梗在喉间的年糕,咽不下去,又舍不得吐出来,一个复杂的存在。
心思复杂的睡了过去,可到了半夜,就感觉有人在摇晃他,对方的动作不快不慢,也不着急,就匀速的推着,一直把他的瞌睡摇没为止……
离恨天实在不想醒,他太困了,可是对方这种摇法,到最后他还是认输了,即便不想醒,也醒了。
原本以为是那几个家伙来了,离恨天就想斥责对方不要闹,却发现他床榻前蹲着的,是个小丫头……
说小也不算小,和雨果差不多大,在南朝,这个岁数的姑娘怕是都嫁为人妇了。
不过这丫头没梳发簪,还是姑娘打扮。
离恨天有点不解,这样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大半夜跑到和尚的房间来了,他记得他有插门,这姑娘是怎么进来的……
“师父,求求您,帮帮小莲吧。”那姑娘一见离恨天坐起了,由蹲着直接变成了跪姿,她挺着腰身手还不忘在离恨天胳膊上摇着,她的力气不大,按在离恨天身上,几乎没什么重量。
短短几日,离恨天这是第三次被人跪了,他真有点哭笑不得的,这到底是赶了什么潮流,怎么跪拜成风了……
“女施主,你有何事,不妨直说。”离恨天本想直接询问的,但转念一想自己走出家人,在那几个家伙面前随意就随意了,但在外人面前他还是要守好一个出家人的本分。
他说着就要坐起,顺带搀扶那姑娘起身,可是后者连忙跪着,向后蹭了两步,梨花带雨的对着离恨天说,“师父,救小莲一命吧,我爹想把小莲许给周二,那周二是个恶霸,年纪又大,他家孙儿都年长小莲,那周二说给我爹一锭金子,我爹财迷心窍,就点了头。我娘听闻此事,连夜让我跑出家中,娘让我去天河投奔表舅,可唯一的信物,却在刚才不慎遗落。”
听到这儿,离恨天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卖女求财的事情,在南朝并不罕见,那雨果就是她爹卖给钦墨的,不过比起小莲,雨果就要幸运的多。
想起自家的雨果,再看这苦命的小莲,离恨天当即同情心泛滥,他连忙将那可怜的丫头搀扶起来,安抚起她激动的情绪。
那小莲还是哭,哭到气结,难免抽搐,那声音都不成腔调了,她还断断续续的诉着苦,“我是连夜跑出的,没带衣服,就带了几个铜板,跑到此处,就想讨口水喝,可推门的时候,慌张之余,我娘给我的扳指就摔到地上了,那是我去见表舅的唯一信物,这个丢了,表舅是不会认我的,师父你行行好,帮小莲把扳指找到吧,不然小莲这命,也就走到尽头了……”
离恨天一听,当是多大事情,也没迟疑,直接就点了头,然后思付着,等小莲走的时候,给她带些盘缠,他不富裕,但碎银子,他还是有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