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解欢奇怪的是,他明明记得自己在湖底抓到了一把断刀,在岸上的时候,他恍恍惚惚地还听到那些怪人叫那把断刀为“饮血天狼”,可是常禾却说发现他的时候他身上什么也没有。那把断刀哪儿去了?难道是他记错了?
既然想不明白,解欢干脆就不去想了,他现在唯一担心的事就是额头会不会留疤。好歹他也是阳光灿烂的小帅哥一名,要是留了疤,泡妞的效果可能会打个折扣了。
帮解欢把点滴的速度调整了一下,常禾多少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用常人的眼光来看,解欢是那种含着金匙出生的天之骄子,他可以肆意妄为,所有开销都由家族买单,闯下的祸全由家族负责善后,而且除了同辈们的一些微词外,在解家听不到任何对解欢的教训——不论他犯的错有多么荒唐。事实上,解欢的那些个坏毛病倒不如说是解家的长辈们给纵容出来的,这一点令常禾很费解。
这几天,长辈们几乎都来看望过解欢了,但奇怪的是他的父母却始终不见踪影。不过,依照常禾以往的经验,这似乎也不是多么奇怪的事——从三年前他到解欢身边工作开始,几乎就没有见过那对夫妻出现在儿子身边过。现在他们正带着小儿子解悦住在温哥华,平时连电话都没有一个,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在国内。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正对着镜子检查自己头上绷带的解欢立刻竖起了耳朵,脸上却作出毫不在意的表情。常禾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开门。
“兰公子。”
在轮椅上被人推进来的是个年轻人,瘦得好像连那套纯白棉布唐衫的重量都禁不起一样,柔软的发丝轻柔地拂在光洁的额头,脸色和重伤的解欢一样苍白,但那双黑色的眼睛却亮得触动人心。他和解欢长得有几分相似,但比解欢少了些锐气和棱角,看起来温和而友善。
一看见他,解欢就高兴地叫了一声:“小叔!”
年轻人正是解欢的叔叔解兰,在家族中被尊称为兰公子。
解欢又对推轮椅的中年人叫了声:“佟叔叔。”佟半贤是解兰的保镖,跟随他有十多年了,在解家的地位很高超。
佟半贤长着一张不苟言笑的国字脸,他点了点头,把解兰推到病床边。
解兰微笑着握住解欢没有插针头的那只手,温和地道:“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他虽然很瘦弱,不良于行,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承受不住疾病的侵扰而死去,可是在他身上却有种奇异的感染力,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觉得世界是明朗的,是有着无限的希望和可能的。
解欢和这个小叔的感情最好,他现在长住的小别墅也是这位小叔送的,见他来看望自己非常开心,同时又有点惭愧。小叔身体不好,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解家主宅足不出户,如今却为了自己一路颠簸,也不知道会不会又加重病情。
“没事儿,就是不小心撞了下脑袋。小叔,其实你不用特意过来看我的,你看,我强壮得很。”解欢故意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相对于他天生纤细的骨架来说,这点肌肉倒也算得上可观。
解兰宠溺地微笑着:“也不是特意来看你,我顺便出来走走,好长时间没出来了,看什么都新鲜。”
解欢有些紧张:“外面空气不好,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可别忘了用氧气。”
解兰笑了:“傻孩子,小叔哪里就那么弱了。”他身后的佟半贤却露出一脸不同意的神色,要知道解兰之所以没在得知解欢受伤的第一时间赶过来,就是因为他那时正在急救室里被抢救。可是当着侄子的面,解兰却总是能用极大的意志力克制着,不显露出一分一毫的疼痛虚弱。
见解欢精神不错,解兰也放心多了,叔侄俩没聊几句,佟半贤就开始催着他回家。解兰瞥了佟半贤一眼,对解欢说:“瞧,小叔没有人身自由,被你佟叔叔管得多严啊。”他开玩笑的口气逗笑了解欢,招来佟半贤无奈的叹息:“好吧,多给你五分钟。”解兰赶紧说:“遵命,长官!”连佟半贤都被他顽皮的样子给逗笑了。
等解兰离开后,解欢脸上还带着欢笑遗留的痕迹,房间里却一下沉寂下来。解兰好像把这个房间里的欢乐和温情都给带走了,这个如月辉一样清朗柔的男子从来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而他的离去却总是让人觉得遗憾。
Chapter3 暴戾
解欢的伤渐渐好转,出院那天恰巧他的小兄弟乒乓也出院,一帮朋友都来接他们,顺便混顿饭吃。虽然闹哄哄的吵得解欢头疼,他还是挺开心。
乒乓和他一样伤的是脑袋,巧的是位置也差不多,两个人都是在额头上贴了块医用纱布,放在一起看倒是有几分喜感。乒乓原本留了一头长发,现在被剃短了,短发根根直立,有点像刺猥。他脾气很冲,打架一向不要命,和人说话的时候动不动就瞪大眼睛,明明没事也像是要吵架。
阿金带着他第不知道多少号的小女友,吃饭的时候两个人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甜甜蜜蜜得不行。小胖嘴巴最坏,跟人家小女友说:“阿金上次带个女孩过来,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那叫一个漂亮!”
阿金狠狠瞪他一眼,搂着脸色微变的小女友哄道:“你知道的,现在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小女友脸色立刻晴转多云,搂住阿金的脖子在他脸上用力地亲了一口。阿金得意地向小胖使了个眼色。
小胖转而去骚扰闷头玩PSP的小寒:“宅男啊宅男,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歇菜。咱们是来吃饭的,你那双手不拿筷子拿什么PSP啊?”
小寒看都没看他一眼,头一扭:“啊——”正和解欢聊天的乒乓条件反射般麻溜地挟起一筷子爆素鳝丝喂进他嘴里,小胖无语了。
其实小胖不算胖,只能说是有点壮,但是他但凡有点肉都会先表现在脸上,弄得脸若银盘非常有福相。左边看看,阿金有小女友亲昵;右边看看,小寒有乒乓这个死党侍候;前边瞅瞅,解欢有常禾时刻关注……小胖瞬间悲从中来:“原来就我一个是没人疼的!哇哇,太伤自尊了,老板,再来两份红烧肉!”
解欢的小学念的是私立学校,里面大多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所以学校保安强壮得跟施瓦辛格似的。学校旁边就是一所普通的小学,阿金四人都在那里上学,某天这几个逃学的小孩碰上了面,因为两所学校的学生本来就互相看不起,遂大打出手。之后见一次打一次,直到从小练武的解欢把他们给打服了,哭着喊着叫老大,让解欢顿生笑傲江湖的感慨。
等到中学的时候,解欢就死活不肯在私立学校念,硬是和阿金四人混进了同一所中学,从此以无比嚣张的痞子团伙的姿态横行校园。
吃完饭从包间出来的时候,走在前面的小胖怪叫了一声:“又是你小子!”
居然又遇上了他们的死对头,王氏财团的公子,王宗纬。
身后跟着一帮保镖的王宗纬,正搂着一个模特身材的漂亮美眉往另一个包间走,看到解欢一行也是愣住了。几天前两伙人才打过架,此刻再次相遇,气氛顿时紧张得一触即发。
常禾紧张得直冒汗,连忙打圆场:“哟,王公子,您来吃饭啊,快请快请。我们刚吃完,就不作陪了。少爷,兰公子不是让您有空回家看看么,咱们走吧?”
大概是想起了两家目前正有生意往来,不该把事情闹太大,王宗纬哼了一声,领着手下拥着美眉就往包间里走。解欢也犹豫了一下,他受伤的事已经让小叔担心了,要是这时候再打架,可能小叔会生气,于是也就当没看见王宗纬,目不斜视地往外走。
一场风波看来就此消弭于无形,常禾暗暗松了口气,开始琢磨在工作报告上为自己小小地记上一功。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两伙人擦肩而过时,王宗纬很不留口德地说了一句:“解少还是如此风流,左拥右抱。”
解欢左边是小寒,右边是阿金的小女友。
仅仅是这样,解欢也就忍了,可是,王宗纬又补充了一句:“可惜解少艳若桃花的脸破了相,不然倒是比你身边的美女更娇媚。”
脾气最冲的乒乓一拳头就往王宗纬脸上砸了过去,拳到中途却被一名保镖截住。阿金把小女友推到一边,嗷嗷叫着冲了上去。两伙人顿时混战成一团。
短兵相接,战况激烈。解欢是自小练的功夫,常禾身为一个好战分子的生活秘书也是个散打高手。而乒乓四人认识解欢以后对自己的身手就有了更高的追求,更是在常年的街头打架中磨练出经验,惯于以少胜多。要不然上次也不会把王宗纬打得那么狼狈。
可是这次王宗纬带的保镖身手好得让解欢意外,仓促应招之间竟然丝毫不混乱,两个人先把王宗纬和他的女伴护住,脱离战圈。其他人则一对一地迎上解欢等人。
和解欢对打的那个人高大威猛,深色的西装几乎被虬结的肌肉给撑破,显然是练外家功夫的。解欢跟他硬碰硬的打了几下,觉得两条胳膊疼得几乎举不起来,心里暗暗吃惊。偷空瞥了王宗纬一眼,他正一脸冷笑,眼神阴险,解欢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只怕今天的相遇不是巧合,而是王宗纬特意带人过来堵他们的。难怪在常禾打了圆场后,他还要故意说那些挑衅的话激他们出手,难怪这批保镖一个比一个厉害。
一个分神,对方的铁拳狠狠击在解欢脸上,脑子空了一两秒,然后才感觉到麻木的脸颊传来疼痛。吐掉一口血水,解欢的眼睛红了,大喊一声挥拳,拳头准确而迅速地击在对方的心口,可是那人只是倒退了一步,就又冲上来,似乎解欢那一拳对他根本没有任何伤害。
这一次完全是被人压着打的,连解欢都如此狼狈,其他人更是只有招架之力。阿金的小女友在一旁吓得直哭,眼看阿金被人打倒在地口鼻窜血,那小姑娘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尖叫着冲上去用指甲乱挠一气。那个保镖用手轻轻一拨,小姑娘就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又慢慢滑倒在地。
阿金惊叫出声:“宝宝!”一股蛮力踢开打他的人,跑过去抱着小女友大叫:“宝宝你哪里痛?宝宝你没事吧?宝宝!”
小姑娘的肩膀撞脱了臼,勉强忍着痛,脱下高跟鞋就往追来的那人脑袋上砸:“叫你打我老公!打死你!”阿金勇气倍增,放开小女友,回身狼嚎着又扑了上去。
宅男小寒打架的时候一点都不宅,倒像是条疯狗,专挑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下死手,必要的时候咬人抠眼珠子踢下阴踩脚背,什么招损用什么。和他对打的保镖一时间被他弄得手忙脚乱,怒气跟搭了升降机似的直线上升,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直跳,出招也越来越狠。
乒乓打架一向是冲在前面,小胖则是专门跟在他后头拣机会查漏补缺,两个人靠多年打架打出来的默契配合得极为妥贴,二人联手倒能凭添一倍半的战斗力。
而常禾……常禾?
常禾正被人抓住脖子提溜起来,那人身高足有两米多,拎常禾跟拎小鸡崽儿似的,常禾已经两眼翻白,两脚无力地乱蹬着。
解欢心里一紧,一个失神,被人一脚踢在小腹,身体如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身后正是楼梯,解欢直接从楼梯上骨碌了下去。
本来这个时候正是饭店上座率最高的时候,但从他们打起来开始,胆小的客人基本就跑光了,剩下都是胆大看热闹的。饭店的经理对王宗纬和解欢都认识,知道这事儿劝也劝不了,报警更是别想——得罪了这两大财团,他这饭店就别想再开下去了,只能拿着计算器不停地算今晚的损失,准备改天让王解两家赔钱。
解欢一路打着滚摔下楼梯,正跌在那个经理的脚下,经理战战兢兢把他扶起来。解欢全身都被台阶硌得生疼,小腹更是痛得让人连气都喘不上来,幸好摔下来的时候还记得护住脑袋,不然准要摔成脑震荡。
“你这是饭店不是长城,楼梯弄那么长干屁?!”冲经理怒吼一声,解欢又往楼上冲,当胸一脚又被踹了下来。接着就见一个人被扔下来,砸翻了一张桌子,脸冲下趴在地上不动了,看衣着正是常禾。
解欢顾不上别的,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把常禾翻过来,常禾脖子上一道深紫的掐痕,双目紧闭,昏迷不醒。头顶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阿金头朝下地被扔下来,落地的时候正砸在破碎的餐具瓷片上,他奋力挣扎了一下,喷出一口血来,就倒下去不动了。
接连看见两个兄弟被打成重伤,解欢只觉一股戻气从心底直冲上来,他发出一声怒吼,放下常禾冲上了二楼。他要给兄弟报仇!他要让王宗纬那个王八蛋知道伤害他的人的下场!他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解欢挥拳,但挥出的却是凛冽的刀光,一柄断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断裂的刀身延伸出一道寒光凝成的刀影,构成了一柄完整的饮血天狼刀。狭长微弯的刀身流溢着妖艳的银光,刀刃隐隐流动一抹血色,解欢像是被饮血天狼牵引着,自动完成劈斩扫抹挑剁种种动作。
他看到血光在眼前飞溅,耳边传来惨呼和惊叫,而手上的动作却停不下来,饮血天狼在血雨中兴奋地颤抖着,将暴戻嗜血之气清晰地传递到解欢心里。
一刀砍下攻击小胖的人的手臂,解欢兴奋;砍翻攻击小寒的人,解欢冷笑;长刀一抹,对面的男人胸口破裂,鲜血喷溅,解欢双目赤红……
“老大!停手!”乒乓扑上来从后面抱住了解欢,解欢反手就是一刀,刀至中途又硬生生地停住,他看见乒乓满是惊恐的脸。
只是一瞬间,意识重归,解欢茫然四顾,那几个保镖都已经倒在血泊中,王宗纬被两名保镖护着瑟缩在墙角,一脸骇然。解欢往前走了一步,脚底踩到黏稠的血液,微微一滑。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看王宗纬,王宗纬惊叫起来:“你别过来!别过来!”
掌中传来颤动,刀光吞吐的饮血天狼似乎还想再动,解欢手一松,断刀落在地上,满地的血顿时像被什么力量给吸过来一样,全都涌向了饮血天狼,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全都被饮血天狼吸得一干二净,刀锋上的一抹红愈发妖艳。
目睹这一切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后退,解欢全身都在发抖,这刀怎么会凭空出现在自己手中?刚才自己怎么会像失去了意识一样疯狂地杀人?这刀为什么会吸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Chapter4 卡尔波
卡尔波是个繁华的都市,和A国的其它大都市一样,这里拥有从世界各地移民而来的人们,钢筋水泥的楼房大厦,每到高峰时段会被车辆堵塞的马路。在阳光之下,这里有穿梭于写字楼之间的白领精英,有徜徉在公园绿地上的慈母幼童和温驯的犬类。而在黑暗之中,这里同样也不缺少各种各样的罪恶与血腥。
解欢站在酒店三十八楼的落地窗前,默默望着远处的霓虹灯影,神情抑郁。常禾在他身后轻轻叹了口气,道:“少爷,该休息了。”
那天解欢就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突然拿着一把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刀大开杀戒,王宗纬带来的保镖被他砍翻了,弄得血流满地。然后解欢突然停下来,好像慢慢开始回过神,接着就晕了过去。
就算解家财势通天,这次也不免大为头疼,万幸的是那几个人虽然全是重伤,但至少没出人命。而且因为王宗纬带去的保镖都是特意挑选的、曾打过黑市拳的那种极暴力分子,挑衅的意图很明显,所以王家那边也在努力把事情往下压。后来由解家给了那几个重伤者一笔丰厚的赔偿金,并将解欢送出了国,暂避风头。
阿金的伤势最重,解欢离开的时候他还躺在医院里没醒过来,他的小女友趴在床头一直哭。常禾还好些,躺了两天就能活动了,这次依旧陪着解欢出来。
解欢闷闷地应了一声,从窗边走开。对那天发生的事他记得很清楚,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握着刀乱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晕倒,更不知道那把奇怪的刀怎么事后又全无踪影。但是当时那种啫血如狂的感觉却还残留在心头,一想起来就觉得心头像有热血涌动,有种想要呐喊狂吼的欲望,或是奋力搏杀。总觉得不见血腥就难以抑制住这种渴望,隐隐的令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