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跟在汪伯身后的小影子调皮地蹦蹦跳跳，像只可爱活泼的兔子。
“真可爱呀……”十六感慨着这个他接过的最温顺可爱的客人，他的目光收回到隋枫身上，先是一愣，然后夸张地捧腹大笑，就差点笑得在地上打滚了。如果不是屁股上还火辣辣地疼，十六很有可能就这么做了。
隋枫见他没由来地笑成这样，心里猜测恐怕他是害怕挨打而使出的小把戏。隋枫不甚在意，转身便要去换衣服。
原本还在大笑的十六见隋枫走掉了，连忙小跑着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枫枫”地喊他。像是看到了什么非常搞笑的东西一样，笑个不停。
“你笑什么？”隋枫怒了，回头朝十六冷声道。
“唔！”十六单手捂住嘴巴，又没忍住，“扑哧”一笑。
隋枫瞪了他一眼，转身继续走。
十六“蹬蹬”绕到隋枫面前，昂头看他。
隋枫看着十六专注地望着自己，一副憋笑憋到内伤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这时，十六踮起脚尖，小手摸到隋枫的头发，笑吟吟地说：“枫枫，你这里有一撮头发非常不自然地翘起来啦！硬邦邦的，直指青天！”
怎么可能！隋枫抚了抚自己的黑发，果然发现有一撮头发异常地翘了起来。
“哈哈！这就是你体罚好孩子的报应！”十六一手叉腰，另一手指着那撮不听话的头发，幸灾乐祸地笑着。
隋枫上身湿透了，衣衫不整地敞着怀，半面英俊半面恐怖的脸上阴云满布。但是，破坏气氛的东西出现了——隋枫原本完美的发型中，突然有一撮头发直直地竖了起来。
“刘浪！”
“呀！”十六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发出一连串怪音，撒腿朝别墅跑去。
直到晚上的时候，这撮诡异的头发依旧直直地竖在隋枫的脑袋上，这可忙坏了一大帮女佣，连黑色小发卡都用上了，可那撮头发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软硬不吃。
“如果明天还是这样，就直接减掉。”隋枫倒也不是太在意，只是一想到开会时要在头上夹个发卡，隋枫不免心里不自在。
为了让直接的心里稍稍得到一点平衡，隋枫把刚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的十六拉到自己怀里，把他的头发吹干。之后，隋枫面无表情地把一个又一个彩色发夹全部夹到了十六的头发上。十六的头发黑亮又柔顺，微长，发卡夹在上面反而俏丽可爱。
隋枫不愿意了，这可不是他的本意，他又拿出皮筋，在十六的额头上扎了一个小辫子。
“好丑哦……”十六皱着鼻子，对着镜子左右照。
“不许嫌弃。”隋枫一把夺走十六手中的小镜子，放到床头柜上，顺手关了灯。
“呀！”十六兴奋地一叫，摸黑扑到隋枫怀里，“今晚的‘爱的试炼’要在黑暗中开始吗？”
“你这只喂不饱的吸血鬼。”隋枫推开十六，“节制一点吧，我这个29岁的老头子经不起你折腾。”
“骗人！枫枫你也一定很想要！”十六又扑了上去。
隋枫一脚把他踢开：“自己解决，别发出声音打扰我睡觉，再缠过来给我睡地板去！”
十六委屈地缩到床边缘，嘟囔了一句“好凶哦”。
半晌，漆黑的房间内只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小浪……”隋枫突然开口。
这声呼唤低沉又温柔，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并没有得到回应，隋枫转了下身子，对着十六的后背轻声说：“今晚睡个好觉……明天准备一下，我送你去学校。你还是个20岁的孩子……应该在读书才对。”
十六紧紧地闭着眼睛，并没有回应。黑暗吞没了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他更用力地抱紧自己。
十六抖得更厉害了。
隋枫把他的身子翻过来面向自己，月光下，十六的脸颊上已经是满满的泪水。隋枫心中一窒，叹了口气，把他的脑袋揽在自己的怀里，在他耳边轻声说：“小浪，你才是个真正的爱哭鬼……过去的这四年里，你都是躲在哪个角落里哭的呢？有没有过人想我这样抱着你……”
隋枫的声音有些悲伤：“遇到我之前，你过的都是怎样的生活啊……”
十六没有说话，十六说不出话。他的耳朵紧紧地贴着隋枫的胸膛，听着强劲的心跳声，十六的心里慢慢地衍生出一种叫做“安全感”的情愫。就像他看见三楼那一整个楼层都是自己的画像的时候想的那样——这个男人，真疯狂。
或许他就是个疯子，是个爱着自己的疯子。这就足够了。太多的，十六根本不敢奢求。
十六竭力止住抽泣，努力把话说得清晰一点：“你、能带我……脱离那种生活吗？”
“当然，因为我爱你。”隋枫说。
十六的心脏停滞了一秒，紧接着像是弥补那一秒的空缺一样，剧烈地跳个不停。
“你有没有一点点爱我……”
十六摇头。
隋枫吻了一下十六的额头，才轻声说：“哪怕一下也好，欺骗我一次吧。”
到底是谁在欺骗谁呢？十六叹了口气，用软软的声音说：“隋枫，我爱你……”
哪怕这只是欺骗，如果可以，请骗我一辈子。因为我哭的时候，太需要一个怀抱了。隋枫，如果你并不是在骗我，我或许可以尝试着爱你……
第十七章
次日清晨，隋枫脑袋上的那撮翘起来的头发已经恢复了正常。然而十六又有抓狂了，他把脑袋上的发卡统统取下来之后，整个人直接变身为第四代超级赛亚人了。
“呜呜～都怪枫枫！”十六捂着脑袋，不断地顺着头发。可是头发根本不听话，直直地往上翘。
最后还是隋枫亲自给他洗了头发，发型才恢复过来。虽然还有些蜷曲，但是看起来竟有三分别样的妩媚。
“到学校里要和老师同学搞好关系，和平相处……”隋枫一边说，一边帮他穿上黑蓝相间的格子校服，“早餐在家吃，午餐会有专车接你到公司和我一起吃，到晚餐时间就可以回家了。”
“嗯！”十六坐在床边缘，认真地点头。
及膝的长袜和鞋子穿好后，隋枫取出领带，娴熟地帮他系好。十六跳下床，迫不及待地跑到镜子前左扭右扭。镜子里的少年中等个头，微长的黑发，明眸善睐。他穿着一身蓝格子校服，上身是T恤，下身是短裤长袜加黑色皮鞋。看起来可爱又充满活力。
十六突然一手按着镜子，另一手扒开领口，露出锁骨。
从隋枫的角度来看，就是十六扭着屁股对着镜子扒衣服。啧啧，这个画面有些……色︱情。隋枫正思绪神游之际，听到十六的抱怨声：“上一次做的时候留下的吻痕还没有消掉呢！这可怎么办呀！老师要是扒我的衣服怎么办呀？！”
隋枫走过去，把他的衣服整理好：“老师怎么会扒你的衣服啊！”
“那同学呢？”
“同学也不会。”
“医务室的医生呢？”
“不会。”
“咦？”十六偏偏头，“你不是说要搞好和老师同学们的关系吗？”
隋枫的额头上爆出一个十字路口：“我让你和他们搞好关系，有没有让你们搞到床上去！”
十六困惑地摆出“不这样怎么搞好关系”的欠扁表情，引得隋枫冷冷的警告：“你最好每天都只带着我的吻痕回家！”
想到自己还隐隐作痛的屁股，十六觉得自己应该乖一点。毕竟如果隋枫又生气地把手指伸进他的口腔或扒下他的裤子就打他的屁股，还是让人很难招架的。
哦，这就是爱吗？真奢侈！
十六承认，他从来不认为隋枫爱自己。
爱这种东西很微妙，被爱也同样微妙。就像隋枫每次在床上和自己交欢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叫自己的名字。这一点，十六并不是太在意。毕竟不是每个妓都会很在意恩客的心情，哪怕这位客人口口声声地说着“我爱你”。
并不是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只是十六无时无刻不告诉自己，他不配得到爱情。
这个世界上有两个十六，一个假装快乐，一个真心难过。所以在绝大多数的时间里，十六是快乐的。有的时候伪装得太久了，连自己都会以为，自己是真正快乐的。
没有人会想要花钱去操一只连叫床都不会的鸭子，这一点，十六一直很骄傲。
十六并不是没有想过要放弃这个职业，他自卑、屈辱，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他不能拿着小学的毕业证书去得到其他工资更高的工作，他更无法想象自己在工地上搬沙子砖头的样子。因为十四岁之前，十六完全过着天堂一般的生活。
于是他只能在每个夜晚，和不同的男人上床。
他没有尊严，更没有任何资格去维护自己的自尊与人格。
因为他还要生活，因为他一直这么坚强又软弱。
就像隋枫说的，你才是个真正的爱哭鬼。
于是这一天，十六的壁垒森严，遭到了致命的威胁。
“今天的Pizza不错。”
“Of course， if I not the opposite of dirty things， it would be pleasant breakfast time.（当然，如果我对面没有脏东西，这会是愉快的早餐。）”
“Dad， at breakfast time. Please don’t say that I’m nauseous.（爸，在早餐时间请不要说令我反胃的话。）”隋枫抽出一张纸巾，淡漠地说。
十六还在端着杯子喝牛奶，虽然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但是他根本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他呆呆地眨眨眼，一副茫然又无辜的样子。突然一声巨响吓了十六一跳，只见隋父拍着桌子站起身，气愤地喊道：“Bad boy！ You know who you’re talking to I want to kill him， like kill an ant is so simple！（臭小子！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我想弄死他，就像弄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隋枫冷冷地一哼：“Just like four years ago（像四年前那样？）”
“Shut up.（闭嘴！）”
隋枫转身，把十六手中的被子抽走放到餐桌上，示意他起身。
十六刚站起身，就被隋枫一把拉住手腕。
“站住！”隋父苍老的面容因为愤怒而扭曲，“一个月之内让他消失，否则，再出现四年前的那次意外我概不负责！”
十六清楚地感觉到隋枫抓着自己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害怕或恐惧，更像是因为愤怒。
从一开始十六就已经感觉到隋枫与他父母之间的关系有些异常，简直不像是亲人，反而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敌人。拥有父母，为什么不和谐相处，还要像这样吵架呢？十六甚至想，如果我退出可以缓解他们的关系，我绝对会这么做。
十六还在想着，隋枫便抓住他的手走出了餐厅。
轿车早已在门前等候，这一次，隋枫没有坐在副驾驶，而是和十六一起坐到了后座。
“这样好吗？”
隋枫看了十六一眼，回问：“什么？”
“你要这样收留我到什么时候呢？你能这样收留我到什么时候呢？”十六问。
隋枫懒懒地闭上眼睛，半晌才轻声说：“不是收留。”
如果不是十六，那又是什么呢？所谓的爱吗？
十六清清朗朗地一笑，倚在车窗边缘看起车外的花儿。
隋枫所说的Z大很快就到了，这里距Z城城区不是太远，也算是个繁华的商业带。
虽然十六对Z大了解不深，却也有些耳闻。环境一流，教学模式先进，硬件设备齐全。这些也只是从他所接过的客人口中得知的，是个中年男人，有了家室的GAY。他抱着十六说，你更应该去学校学习，我的儿子就在Z大上学，他非常令我骄傲。
十六当时就差点流下眼泪，他想，我又是谁的骄傲呢？
Z大没有让十六失望，光是校门就让他震撼不已。十六开始庆幸自己的方向感很强，不至于在这么大的校园内迷路。
十六乐了，他匆匆地朝隋枫抛了个媚眼，便跟着两名保镖勾肩搭背地朝着校门跑去了。
第十八章
“你是刘浪？”男老师很年轻，看起来文雅又有气质。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服，很温和的样子。
十六点了点头，腼腆地一笑。
就在刚才，他十分莽撞地推开了美术系教室的教师门。偌大的阶梯教室内，近百名正在上课的学生一齐注视着这个破门而入的学生。
原本嘈杂的教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十六不自在地抬起手挠了挠头。殊不知，这个无意间的小动作引得无数女同学在心底呐喊——天哪！这是哪里来的小正太？好卡哇伊！
十六自然不会听到那些女生心中的呐喊，他在众人像是排外的目光中显得尤为不自在。他扁了扁嘴，在心底早已把隋枫咒了个八百遍。
男老师朝十六走过了，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地说：“你是隋先生的表弟？不像他说的那样调皮呀，很乖的样子。”
哦，天哪，老师是个大美男！
十六灵活的小脑袋又重新运作了起来，对老师的好奇冲淡了紧张感。十六笑眯眯的，一副乖宝宝的样子，轻声问：“老师，你叫什么？”
男老师一怔，俊美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我叫齐月，你可以叫我齐老师……”
说着，齐月把十六引到讲台前，对着讲台下的学生们说：“同学们，这是刚才美国回来的刘浪同学，因为某些原因没能继续在美国留学，我们大家欢迎他回国！”
说罢，齐月微笑着鼓起掌。
紧接着，如潮的掌声在偌大的教室内响起。十六的嘴角抽搐了两下，心里道，枫枫啊，你这扯淡的功夫我真是望尘莫及！
“大家可以叫我的小名，十六，这样亲切一点！”十六一笑，朝着同学们微微鞠了一躬，“希望以后可以好好相处。”
接下来，齐月给十六安排了比较靠前的座位。
教室内，十六成为了一个小小的焦点。并不因为十六是新生而引人注目，他本身就很耀眼。
由于座位比较靠前，十六的四周几乎都是女生。齐老师的教学一流，对于十六来说就是对牛弹琴了。毕竟十六怎么也不会想到，初中就辍学的他，竟然还会有重新踏入校门的这一天。学习知识什么的都是乱弹，十六也很清楚，隋枫只不过是怕他闲着没事招惹是非。
不一会，十六身边的女生便来勾搭他讲话。
“你看起来真小，你多大啦？”
“美国那边好玩吗？”
“你的寝室在几号楼？”
“不……我不在学校住。”十六小声说。
这样的问话还在继续，突然，一个女生发现新大陆一样。
“哇！我没看错吧！你的手表是Casio的？”女生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巴，眼睛直直地盯着十六手腕上的黑色手表，“天哪……这是假的吧？”
十六并不明白女生口中所说的品牌，这或许有些奇怪。因为大多数MB都是非常热衷于奢侈品的，但十六是个例外。他顶多会用自己的工资买一盒他最爱的奶油蛋糕犒赏自己。
这块表是今天早上隋枫给他的，本来十六也只是想看看而已。隋枫说，这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东西，你要替我好好保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