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那时候的确是我不对，我不懂事……”
杨老太太当即挥了挥手，“不提那时候的事，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因为那件事怪过你。原来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说现在的吧，你究竟有什么事要特地来亲自见我一面？”
“我就是想来见见您……”颜翼天明明是站着的，却在轮椅老太太的面前表现得像个孩子，“还有，你们车队现任的车手……或许能够完成当年我没替大家完成的心愿。”
杨老太太闻言忽然顿下了抚弄招财的手。想了一会儿然后继续。
因为她看见了——从窗帘后的小角落里不经意向下瞧见了下面的莫言己……还有他身边的……颜翼天的侄子。
“喵——”
趴在她腿上的招财忽然惨叫一声溜下了地板，泪眼汪汪地看着被抓疼的爪子。再看向轮椅上的人，却又似乎和平时没有不同。
“你是在正式向我宣战么？因为我们是敌人了？”
莫言己简直怀疑颜虔是否喝醉了。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最完美的设定，却有最灵活的技巧。
“不是的。”颜虔转了个身，面朝桥下，“虽然当初索伯的杨先生想要和你签约，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签约的居然是G车队。”
那天他躲在莫非租来的小货车里什么也没有听见，只知道杨连璋邀莫言己加入索伯。这是很好的，最起码莫言己能够继续比赛了。
可是他忘了，杨连璋的母亲是那个人。
对于莫言己这样特别的选手，杨连璋怎么会放过呢？
“我很小的时候就拜了师，在地上爬的时候就开始摸零件。与其说我是机械天才还不如说我是从小耳濡目染的。我的师父……”顿了顿，“曾经就隶属现在的G车队。队长仍是你队里的那位老太太。”
忽然，颜虔眨眼对着莫言己笑了笑，“所以我要打败的目标不是你，而是你家老太太！”
他踢踏着脚上的人字拖，任由冷风刺入脚底，然后十指冰凉。
莫言己看着颜虔，站着没有动。因为他想上前，却又不愿上前，只好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人是天才，真的。包括我……”
夜风似乎很快就过去了，朝阳总是在人们半梦半醒间悄然而至。让人总有许多的呓语和错觉……
“准备好了么？”
清晨的第一缕透进门缝里，在雪白的墙壁上映出人影——殷礼看着眼前这个秀气的脸庞下衬托出坚强意志的人，精神地问道。
“观众朋友们！现在将要举行的是全国小型赛车A级少年组广州站的决赛！距离开赛的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场内的气氛已经热火朝天！来自全国各地的33队车队将要在这里一决雌雄！本次参加正赛的一共有3队队伍，车手们将要绕着赛道进行48圈的较量！”
解说员的声音从窗后的喇叭里冲出来，在这间房间里回荡——穿衣，戴手套。
屋外的喧嚣犹如消失在远处的怒吼般不停在耳边盘旋——
取下桌上的头盔，莫言己来到殷礼面前，“出发吧。”
打开门——耀眼的阳光飞扑入视野，场内的嘈杂仿佛也融入了无尽的光源里……绽放在属于G车队的最好的舞台上！
“莫言己！”双胞胎兄弟从椅子上窜了起来向他挥手。
“喵——”
还有不远处的杨老太太，背对着门口的光线看不清表情，“去吧。拿优胜回来。”
“好！各车已经按照预赛的顺位排列整齐了！预备圈开始！我们可以看到位于首位的是索伯车队的新人10号莫言己选手！此次比赛是他的出道战，意义非凡！他的弯道技巧再配上索伯车厂的最新车身，连红牛车队和法拉利车队的选手都没能在弯道上有效地阻止他的攻势！在众多车队都无法击破这位黑马新人的突袭的时候，今天的比赛将会有什么戏剧性的变化么？！
好！裁判开始挥舞黑白格子旗了！莫言己选手一马当先地加速，入弯！漂亮！天哪！居然比他在法拉利选拔赛上更加完美！……”
“不是听说那小子曾经抢跑过么？我还很担心他会不会有什么阴影导致失误呢！”
喃喃着，殷礼大笑着摇了摇头，“什么嘛，果然这小子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小鬼能够比得上的。真是怪物。”
“可恶！追不上！为什么就是追不上呢？！”
红牛车队的一号车手就跟在莫言己的身后，每每在弯道边缘快要接近莫言己时，眼前这辆白色的赛车却总能绕过自己的最佳路线，仿佛无视般从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某个角度冲出！然后狠狠地甩开自己……
距离……越来越远了……
“太疯狂了！比赛进行到第二十圈，先前部队的争夺简直就像是莫言己选手的个人秀！他身后的车手似乎都连成一线想要先放百计地追上他，却总在诡异的路线上被莫言己选手甩开！我敢发誓，法拉利和红牛的队员都快郁闷得就差没朝索伯车队那边喷盐汽水了！”
“他那什么比喻啊？！”
红牛车队这边的人员虽然的确很郁闷，但也没有想要对索伯那边喷口水啊，而且还是含在嘴里的盐汽水！喂，这关无辜的盐汽水什么事啊？！
“第四十圈了……”
“呼——”红牛队的队长本·莎哈取下了对讲耳麦，深深地叹了口气。
转过头来，发现车队的人员大多数都已经不对自家的车手抱希望，而只有坐在电脑前的颜虔仍死命盯着直播的大屏幕。特别是对着10号车的莫言己来弯道大特写的时候，他更是全神贯注得眼都不眨。
“是顾萧么？”
缓缓来到颜虔身旁，本低低地问道。
颜虔没有立刻给出反应。本低头一瞧，竟然发现颜虔并不是在用电脑对着自家车手的路线做研究，而是在对莫言己的路线进行估测！
一条又一条的红色曲线遍布整个电脑屏幕，屏幕左下方的角落里还铺着一张索伯最新车身的构架制图。
本这才明白，原来颜虔根本没有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自从将颜虔纳入自己壕下，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小子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从来没有……
“冲过白线！恭喜来自索伯G车队的10号莫言己选手获得了全国小型赛车A级少年组广州站的冠军！这个新人向我们证明了不是只有赛场老手才能取得胜利，只要努力你一样可以！”
解说员的嘶声吼叫逐渐沉淀在耳后。莫言己终于体会到了真正的胜利滋味——有些恍惚，心脏也跳得很快，整个人像是快要燃烧起来！
“嘿！我们去领奖台吧！”
殷礼当先冲了过来，一把扛起莫言己就转了个圈。两旁的小早川兄弟也兴奋得手舞足蹈！莫言己第一次对着自己的队友露出了笑容。淡淡的，却很真诚。
于是在颁奖台上他即使拿着香槟学着别人那样摇了几下，最终却将酒水喷到了自己的脸上也没有人嘲笑他。
他们是这么对他说的——“浮云和草泥马是一家，冠军有时候和白痴也是一家。所谓人生百态其实只有一线之差。我们不嫌弃你就好了，真的。”
全国小型赛车A级少年组的第二场比赛在北京举行。
当莫言己再一次走上最高领奖台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爆了料——“不要说索伯G车队没有队长，那是不可能的！事实上，G车队的队长就是当年的顾萧！”
这可和最初的那些报道臆测不一样，这是经过了索伯车队内部核实的。虽然杨连璋并不知道这件事，但事情还是发生了。
在北京赛结束后，索伯G车队的门口不再安宁，而是门庭若市。
即使粗蛮如殷礼也挡不住记者一波更比一波凶的狂轰乱炸——
“不知道！不知道！我说了多少次了！你别逼我！说的就是你！那个戴眼镜的！……是！我就是孤儿怎么了！你们够了没！都给我走远点！信不信老娘把你切腹了？！”
“是。我们是日本人……你怎么不问你妈妈是不是黑头发黄皮肤，你见了那么多黄种人难道就没见过日本人么？不要告诉我你爸爸在生你的时候忘了拉屎，所以才把你弄白了。”
“嘿嘿嘿……就是不告诉你！”
而在队友掩护下的莫言己则不发一言。
当颜虔冲到索伯G车队那边的时候，就见到莫言己低着头坐在一边。从他这个角度正好能够看见莫言己越来越冰冷的眼神……
就在颜虔以为莫言己即将爆发的时候，人群中忽然传出一把苍老却不失魄力的声音——
“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
杨老太太滑动轮椅，扬起了一张赛车界久远记忆中的脸……
不会安宁的。没有哪个人的征途是平安的，也没有哪个人是能远离尘嚣的。只有接受欺骗，只有奋勇向前，只有接受越来越沉重的挑战！
想要三战连胜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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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盐汽水：我是无辜的。
颜虔：汽水君，你要感到荣幸，你充当了本剧的龙套角色！
很久以前的某4号车：像是我……已远在天边……
第二十九章：所谓过去
2023年7月，日本京都。
“阿虔，帮我把V型锲拿过来。”
初夏的京都赛车场内，阳光透过场外周围的绿荫斑驳地露出耀眼的圆环儿。从远处吹来的风暖洋洋的，空气里都是尘土的味道……还有车场惯有的引擎声。
本在树下成荫的男孩子闻言抬起了头——一双大大的猫眼几乎占据了大半个脸孔，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般。路过的几个日本女士总是要对这个男孩子行很久的注目礼。
“阿虔？”呼唤了良久也没见男孩子有反应，说话者终于忍不住转过了身。
那是个留着小胡子，身材健壮，穿着却随意甚至有些邋遢的男人。
男人抬眼便见不远处的男孩子背对着自己遮遮掩掩。几个跨步走了过去竟然看见男孩子拿着修车用的V型锲掏蚯蚓！
见事情败露，男孩只好撇撇嘴，将尚还带着泥土的V型锲还了过去，“喏，给你。”
男人只觉得一口血憋在胸口，脸色难看地接过那个伤痕累累的机械。
细看，会发现男人的手因为常年接触机械而变得粗糙。一张微黑的脸上已有了不少细纹，但是很奇怪的是，他并不给人苍老的感觉，反而更多时候像个老小孩一般做出各色的表情。
比如此时——“阿虔啊，你老师没有教过你，借东西之前要先跟主人说一声？并且还的时候要完好无缺？”
“没有啊。还有，我的老师不就是你么？”颜虔认真地晃了晃脑袋，“子不教师之惰啊。”
男人囧囧有神地拍了拍颜虔的脑袋，“后生可畏。”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正式教我拆装整辆赛车啊？”
午休的时间，各车队的队员都基本躲在维修站里休息或者进行检测修补等工作。场外已经几乎不见几个人在晃荡。所以当男人带着8岁的颜虔在各个车队间走动的时候，自然就受到了不少关注。
路过几个老牌的大车队时，别人都会向男人打招呼，他们称他为“杨经理”。
“杨经理，带着小朋友逛街呢。”
男人的人缘似乎颇好，沿路下来不断有人在他身边打趣。
“是啊是啊，头疼死了，你们快来个人把他领走吧。”
每次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颜虔就会屁颠屁颠地快走几步，然后一把抱住男人的大腿，“不许抛下我！”
“你这个小混蛋，除了我你以为谁还会让你在队里胡作非为？”
男人甩了甩腿，见底下的小家伙巍然不动，只好蹲下身拎起他的后领原地晃了几下——“你要是能将抱腿的注意力分一半给机械，你就成功30%了。”
“那现在呢？”
男人和颜虔脸对脸——“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用他的眼神来说就是——一个用锲子挖蚯蚓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你还太嫩了！
“先行，你在和阿虔闹什么呢？赶快来吃饭。”
赛场内唯一的轮椅声碾过发烫的道路，顾萧在不远处对着他们微笑。
“是师母亲自做的饭么？！”
见是顾萧，颜虔立刻抛弃了男人就直奔他们队伍里去。
维修站里一会儿便探出另一个年轻的身影——14岁的颜翼天面容冷峻，微微泛蓝的眼睛悠悠转着，“老师，我不要吃胡萝卜。”
伫立在远处的杨先行看着这一幕微微笑了起来。
他是索伯车队中国地区的总经理，是比顾萧小五岁的丈夫，是颜家少爷的师傅，却也只是个爱折腾零件的最佳技师。
“在这个炎热的下午，我们即将在这里举行的是全亚洲小型赛车日本站的决赛！在上午取得杆位的是来自索伯中国车队的颜翼天选手！年仅14岁！颜翼天选手已经在中国上海站立取得了优胜，这次更是准备乘胜追击！……”
“先行，我觉得翼天这孩子真是百年一遇的好苗子！他现在的车技恐怕连成年选手都没有几个及得上……”
看着队内屏幕上显示的黑色车影，顾萧欣慰地笑着。
“哈哈……把他夸得这么好……那跟你当年比呢？”
杨先行将一只手轻放在顾萧的肩膀上，像是叹息般问道。
顾萧知道她的丈夫在想什么，所以微笑了一下将自己的手反握住杨先行的手。车祸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如果不是杨先行或许自己已经承受不住精神压力自杀了吧……
“跟我比？”顾萧微微翘起鼻子，“还差得远呢！我驾驶的可是方程式赛车！”
替妻子将耳边的露出的发夹到耳后，杨先行爽朗地笑着，“嗯，我知道你最厉害了。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满场的尘嚣似乎都离这对夫妻远去了。岁月不曾老。
“是不是该研发一下新的引擎和车身？人的技术毕竟是有限的。只有越来越完美的设定才能够打败千锤百炼的车技。科技永远不会退步。”
当颜翼天带着索伯车队全体人员的荣耀登上全亚洲赛总冠军的颁奖台上时，杨先行忽然感慨地喃喃道。
“你在说什么呢？机械永远是机械，永远比不得人的灵活。人的意志可以超越一切。”
顾萧蹙眉，有些嗔怪自己的丈夫。
那时候他们的队伍有所有队伍都羡慕不来的车手，有所有队伍都羡慕不来的监督队长，还有所有队伍都羡慕不来的最佳技师……
没有比赛的时候，杨先行也会在车厂里手把手地教着颜虔机械技巧，常常半夜起醒来，身上就满是机油。颜虔那个小混蛋还天天缠着他往他脸上抹机油。
而顾萧则在一旁看着，带着因混血而俊美异常的颜翼天席地而坐，吃吃零食，喝喝茶水。
某些时候，总是觉得梦想触手可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