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说他的驾车方式太过粗暴了。也给了他一些建议。”或许喜欢截断话头是刘浒最喜欢的出场方式。于是，他站在了颜虔身旁。
“至于他怎么理解，就是他的事了。不是么，毕竟，颜少爷，我们现在可是竞争对手。这一点再明确不过。”说完，他摸着胡渣瞥过眼微笑。
让刘浒失望的是，莫言己并没有按照他的指导来行车，他只是不断在尝试。用各种不同的方法在尝试不同的驾驶方式，研究究竟哪一条路才最接近极限。
他从来不是一个做事要靠别人的人。他甚至独立得有些骄傲，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
所以，无论是刘浒提出的方法还是自己想做出的尝试都没有让莫言己为难，他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还乐在其中——
“那个16号的驾车节奏是不是有点混乱啊？怎么一会儿横冲直撞的，一会儿拐弯拐得惊心动魄的？！车子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吧……”
“我看着就要撞上了！每次都是！太危险了，快，出指示牌，让我们的选手离他远点！”
又一个左弯道，莫言己切入后一个急刹车，贴果身前一辆赛车就飚了出去！然后猛地放慢速度，让后来的车一个打顿便冲出了赛道——莫言己自己却悠闲地继续驰骋在直线上。
就在护栏后的其他车队人员抖抖索索看着莫言己极限的表演时，一旁的颜虔和刘浒则已经脸都黑了。
“嗯……我觉得无论你是出于好意还是蓄意谋划，我想，对这家伙都没什么用。”颜虔面无表情地说。
狠狠地抓了一把自己的胡渣，刘浒无奈道，“……颜少爷为什么不考虑以全额奖学金邀请他去颜氏小型赛车车队呢？”
“以他现在这样乱来的开车方式？我估计现在他玩得正起劲，连比赛还剩几分钟都给忘了……像这样的混蛋我恨不得把他的脖子给拧了！”
说着气极的话，颜虔面上的表情却很微妙。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那个从开始到现在已经让三辆赛车退出比赛的家伙。
“混蛋……真是混蛋……这样高傲的混蛋怎么会肯对着我应邀来颜氏车队呢？”
莫言己的确忘记了时间。他觉得情况似乎有些麻烦了——方向盘上显示他现在和第一名的欧翎还有3秒的差距。
3秒……是个看似很短，其实有很大一段距离的数字。他还需要尝试么？他的入弯切得越来越深，却仍没有找到那个最贴近极限的点……
眼前一个弯道在视野中逐渐放大——
如果能够在刚才那个点止住因为突然踩油门而引起的车身失衡，那么这样的速度爆发力就会呈几何增长……
如果能够这样……
像这样！
“比赛还剩下5分钟。排名第一的仍是31号车选手欧翎，紧接其后的是同队的5号车选手王琉！看样子，这次颜氏集团又要包揽冠亚军名额了！然后是来自上海小型赛车专用机构学校的11号车，而处于第四位的是来自……”
解说员的声音忽然停顿了一下，众人正要表示不满，却听他忽然声音有些颤抖地再次拔高起来。
“……来自于一个不知名的个人队伍。那就是16号车的莫言己选手！啊！他就是上午第一轮练习赛中每圈都要刷新一秒速度的疯狂新人！年仅10岁啊！这次他也准备表扬一次一圈刷新一秒的极限速度么？！”
“看，真的是那辆16号车！”
“1分25秒88！”
莫非不由得从护栏后探出身子，为了能够看清显示牌上的时间排位。他拉长脖子就感觉耳畔响起熟悉的轮胎摩擦声，然后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急速越过白线！风仿佛吹动了时间的节奏，就在莫非数着心跳的下一秒——
“16号车再次刷新圈速！1分25秒54！还差0.5秒就要追上第三位的11号选手了！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让我们来回放一边镜头分析一下他究竟是以怎样的方法后来居上的！”
就在场内的大屏幕里放出莫言己最新一次入弯的时候，正摸着胡渣的刘浒还是忍不住微微张大了嘴巴——
“你确定这小子是第一次参赛？你确定你没有给车子装上什么特殊装备？”
“嗯。”
“快点，把他弄进我们车队吧！他或许会超越欧翎成为少年组的领军人物！”
“……不是或许，是一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
而现下维持第一位置的欧翎却还不知道此刻赛道内天翻地覆的变化。他只是不断看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安心下来。还有3分钟，莫言己你没有多少机会了……
然后在跑过一圈时，颜氏集团队伍里的工作人员向他举起了指示牌——
“16号车，位列第三……与第一的差距为1秒整……”
16号？！是莫言己！是他！真的是他！他真的追上来了！在可能性微乎其微的情况下，摆脱了老师的计划，奇迹般地追了上来！
鼻尖上不断涌出汗液，仿佛要坠到眼睛里，让酸疼的眼都模糊了……
一咬牙，猛地急踩油门，冲过弯道！欧翎这圈再次刷新了圈速记录！
而位列第二的王琉自然也看到了那块指示牌上的内容——
他甚至都不敢往显示牌上看排名。那辆深蓝色的赛车像是一场噩梦！怎么会有这种怪物？！世界上真的有被称为“天才”的人么？！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言己他……是怎么做到的？”莫非看着莫言己在弯道上继续切出一个奇怪之极的角度，然后瞬间将原本泡在他前头的对手拉开一大段距离，不禁喃喃问道。
颜虔微笑起来，眼神晶亮。整个人显得飞扬跋扈。
“那小鬼原本的入弯是先放松油门，然后在切入的极限点踩一下刹车。其实但就那样，就已经是不错的技术了。但他现在似乎找到了一条更加完美的行车线！”
“原来一开始的横冲直撞只是在探究么……太不可思议了！这才几分钟啊！”刘浒摇晃着脑袋似乎有些感慨。
“哎呀，言己他究竟做了什么啊？他做什么乱七八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每次都效果很好……”莫非说着，就被颜虔接了话头。
“所以你每次都让他胡来？完了，有你这种老爸，他完了。再这样培养下去他要登仙了……”刘浒越发感慨了。
其实莫言己只是完全没有考虑后果地大胆做了一个尝试——那就是刹车和油门一起踩！
那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在瞬间踩刹车的行车线基础上又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方法，但车身总是不稳定。有一次甚至颠簸得差点直接飞出赛道！
所以他干脆狠狠地连油门也踩了下去！
结果是什么？
结果和他心里预想的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像是这样在入弯时踩一下刹车，将重量压在前轮，然后顺势转弯。再在切入的极限点同时踩下油门，那么车身就会稳定下来，然后平稳地划出一个角度，迅疾地冲出直线赛道！
“1分24秒98！16号车又刷新了圈速记录！紧逼着第二位的5号车选手王琉只有0.25秒的距离！”
随着解说员激动的语调，场内导演很配合地将镜头切换给了莫言己所驾驶的16号车。只见又是一个漂亮的入弯技巧，他再次超越了一次前车！这下几乎全场的人都吹起的口哨！
莫言己这匹黑马终于发威了！
第十三章：所谓起死回生
此时王琉手心全是黏着的汗液。明明自己的身后不是莫言己，但他却觉得身后的那些激烈的引擎声像是在逼迫他一般。他简直能够感觉到莫言己就戴着蓝色的头盔追逐在他身后，下一秒……下一个弯道……下一个瞬间！他就要被超越了！
刹车！切入！同时踩油门！
眼前的事物恍惚中都变得飘渺起来。莫言己此刻的眼里只有一条笔直的赛道，还有耳边感受到的所有车子的杂音，身体能够觉察到每一丝车身的震动……
冲过白线！
显示牌上红色的数字与排名瞬间跳动了起来——
“1分24秒69！16号车选手莫言己超越了王琉选手位居第二！好！现在是最后两分钟了，他能给我们上演奇迹么？！他现在和排名第一的欧翎选手只有0.19的差距！而欧玲选手好像也意识到了强敌的接近，此刻也刷新了最佳圈速，仅为1分24秒47！差距增为0.22秒！”
欧翎再一次看见了队里的工作人员给他举起的指示牌。上面没有写任何数字，只有一个英文单词——
“UP！”
快！他就要被追上了！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追上了！
欧翎此时只觉得心跳快要涌出喉咙。像是滚烫又苦涩的回忆忽然闪现眼前——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天才。他现在所有一切的成绩都是靠比常人努力十倍、十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努力换来的！
他没有很好的家世，没有很好的技术，没有足够的资金。但他却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强的决心！所以今时今刻，看着莫言己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要赶上自己……涌现心里的不是恐惧，而是愤怒！
他没有颜少爷做后盾，他没有第二次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了，如果不赢得这场胜利他将一无所有！
而场外四周围拢的观众此刻都屏住了呼吸。
局外人永远只能看见肉眼所能看见的东西，因为他们身在场外。
“叮铃铃——”老式的手机铃声忽然不合时宜地在赛场上响起。
莫非从裤袋中摸出一瞧——是个陌生的邮箱地址。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你儿子还在比赛吧？”
箭头往下，便见署名是——“还想再次载你兜风的颜翼天。”
“怎么了？”颜虔双手环抱着胸，见莫非脸色一下子变绿不禁开口问道。
“没什么！”做贼似的将手机藏在身后。待那人转过脸专心比赛时，才飞快地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短信回得出乎意料地快——“跟我打个赌吧。”
“观众朋友们！我们现在可以看到欧翎选手正在向终点冲来！”
随着解说员的喊声，颜氏车队的工作人员纷纷将脖子伸长，仿佛看见了沙漠里的源泉。而颜虔仍是保持着双手抱胸的姿势，只是不断握紧的拳头泄露了他的不安。
而另一边的莫非呢，在看见那个男人的话后就没有变换过姿势。
他的眼神有些暗，唇边没有笑，像是从孩子回复到了大人的冷漠。他的手指缓缓动了起来——
“欧翎！冲啊！！”
嘶声力竭的叫喊在颜氏集团的队伍里爆发！同一时刻，欧翎终于越过了白线！
人们的视线紧紧盯着那块圈速显示牌上。只见红色的数字再次跳动了一下——“第一，31号，1分24秒40。”
“啊！厉害！这回那小子追不上了吧！”队伍的工作人员正高兴地来回击掌，却被刘浒一句冷冷的话给浇灭了热情。
“给我不要高兴过早！16号车还没过终点线呢！”顿了顿，刘浒的语气立时沉了下去，眼神张狂地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他来了！”
摁下最后一个键，发送。抬眼——像是蓝色的飓风卷起空气里沉闷的气息，带着无尽的汗水和全世界的喧嚣飞冲而来！
“是16号车选手莫言己！他也要最后一次冲过终点了！”解说员的声音可以说是声嘶力竭。
“莫言己……”
颜虔看着那个蓝色的身影不自禁地将身体往前倾……
呼吸似乎都停顿了那么几秒。全场无数人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决定最后顺位的显示牌。
“跳啊……快跳啊……”
颜虔看着红色的数字，喃喃道。
“出来了！1分24秒37！！莫言己选手在预赛最后半分钟内以黑马之势打破了一只位居第一的欧翎选手的铜墙铁壁！真不敢相信他只有十岁！……”
随着满场的欢呼声，刘浒默默叹了口气。
看见欧翎缓缓回到队伍里，队里的伙伴一时沉默。不知该不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可惜的孩子。
还是刘浒走了上去，屈膝对着仍戴着头盔一动不动的欧翎微笑道，“还有明天的本赛呢。那小子没有实战经验，超越他取得第一并不是难事！来！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说着就想动手将欧翎从车里拉起来，却发现欧翎死死地坐在车上居然不肯下来。
这时王琉也下了车，奔了过来，“老师……”
“你们都做得不错！”刘浒拍了拍王琉的脑袋。
“老师……我们真的做得不错么？”忽然，沉默的欧翎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似乎从喉咙里快涌出些什么来，“你撒谎！”
撂下这么一句话，王琉第一次看见好脾气的欧翎就这样对着自家老师咆哮了一句，然后从车里跳出来，一个人走远了……
“欧翎！”王琉想追上去却被刘浒摁住了肩膀。
“一个好脾气的人心里总是忍了太多的事情。你能够去安慰他，却永远不能够真正帮到他，你懂么？”
刘浒虽然是对着王琉说的，但眼睛却没有望向他。
他不知道，身旁的王琉也没有将视线锁再他身上，而是在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莫言己……”
那边的莫言己缓缓将车子驶入维修站。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在抢着一睹他的风采，四周的议论声嗡嗡不断。
“嘿，小鬼！”颜虔率先冲了过来，一张脸上笑意盎然。似乎每当看着莫言己在赛场上绽放出无与伦比的天赋与光芒，这个少年的心情就会变好，就像是在雨后看见了彩虹。发自内心的笑是那样温柔。
“快下来，你老爸在等你呢！”
刚握住莫言己仍扶在方向盘上的手就发觉他的手竟然在颤抖！颜虔立刻不动声色地将莫言己的头盔摘下。
汗水正顺着乌黑的额发一路流淌到秀气的下巴上，再在车身上印下水花。
莫言己大大的眼珠失去了明确的焦距，眼神微微涣散。唇瓣苍白，整个人只是坐在车身里不停来回呼吸……
颜虔一蹙眉，立马一把将身上厚重的工作服甩下。然后往前跨了一步就将莫言己整个从车里抱了出来。
“不好意思，让一下！”
“言己他怎么了？”莫非赶忙跟在他俩身后。
“准备点盐水过来。他有点脱水了。”随后，不理会有些手忙脚乱的莫非，径自将莫言己抱进了他们的休息区里去了。
“你……谁让你抱我的？！”即使身上没有力气，幼齿版的教主大人仍是冲着颜虔瞪着眼睛。
好不容易将这个小家伙抱进了大椅子里就听见这种话，颜虔立刻眼角一跳。而后回头微微一笑，“为你获得预赛第一而给的奖励啊。”
“哼。”莫言己因为热度和缺水而显得潮红的脸偏向一边，“第一是当然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