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其实也是有风险的,好比骗雪征喝下去时,他很怕雪征这个杀手看出什么端倪,所以才出言激他,快速的喝下那杯水。也好比他二皇兄在亲自给他弄蟹吃时,他很怕自己也中招,所以蟹肉才只吃了那么一点点,并坚持不让他二皇兄伺候。
自己果然是个没福气的人,被二皇子伺候啊,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碰上了,却因为估计迷药而退缩了。
看着躺在椅子上的二皇子,面对着他好像第一天认识自己的面容,闻欣这才从角色中走出,重新恢复了他自己本来的样子,他告诉二皇子:“抱歉,入戏太深,一时间没能走出来。”
还记得吗?闻欣可以假扮自己是一个成功的帝王,同时他就也可以假扮自己是像他二皇兄那样的变态,而这样的假扮让闻欣得到了心理上莫大的鼓励,他不仅猜到了他二皇兄的一些心思,也同时放倒了他二皇兄和雪征,真的是特别的有成就感。
“阿律到底在哪里?”闻欣问。
二皇子终于平静了下来,大概是已经看到大势已去,想明白了闻欣刚刚缓慢整理衣服的动作不是在摆谱还是故意晾着他,仅仅只是在拖延时间等着雪征身上的迷药发作。
现在,大概就是那个时间到了,闻欣才会托盘而出,这是一只极其谨慎的小老鼠。
看着恢复正常的闻欣,二皇子的笑容加深,言语却是那么恶毒,仿佛来自地狱的诅咒,他对闻欣说:“你一辈子也都别想见到他了,我得不到你,你得不到他,很公平。”然后,二皇子带着这样恶毒的诅咒,咬碎了藏在一颗假牙中的毒药,自杀了。
在当午带着人冲入小院准备救驾时,他看到的就是闻欣正呆愣愣的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而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二皇子躺在椅子上重新又死了一次。
场面不可谓不诡异,不可谓不恐怕,闻欣的那双大眼睛空洞而又麻木。
当午硬着头皮带人上前告罪:“恕臣救驾来迟。”
确实有有些迟了,在当午给闻欣送信离开后,他就总觉得闻欣不对头,待折返回去时才知道皇上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等他找到了那两封闻欣根本就是有意摊在桌子上让人发现的信后才发现事情坏了,赶紧张罗着去找人,好不容易终于找到了这里,这还是当年闻欣病着要见雪征,司徒律找雪征去见闻欣,留下了这座小院的地址。
踹开小院门时当午做了最坏的打算,却没有想到,反而是闻欣这个一看就弱不禁风的包子皇帝搞定了一看就应该很难缠的二皇子。
“皇上?”当午再次开口,想要把闻欣的神魂叫会回来。
闻欣呆呆的看了眼当午,然后呆呆的说:“你来了啊,来了就好,后院厨房里应该还有一个,没死,只是浑身瘫软而已,就地处死他吧。”闻欣心里却在唾弃着自己,原来还真有这么一天,他也会为了以防万一就对曾经的友人拔刀相向,以绝后患。他是知道他二皇兄在雪征心目中的地位的,他不想死,所以死的就只能是雪征。
对不起。如此苍白的一句话。
“还有一个?!”当午是真的太过惊讶了,颇有点圣前失仪的意思,只是,只是,他真的很好奇闻欣是怎么做到的。
闻欣却没有再回话了,他没有义务满足所有人的好奇,他是皇上。
再后来等闻欣回到宫里才接到消息,就在他和二皇兄相约吃蟹的那日,陆基和他师傅苏太傅趁着二皇子不在叛军中,策反成功,轻易的让这支迅速崛起的队伍又迅速的土崩瓦解了。而闻欣在京城中抓到了叛军的头目二皇子更是为这件事情锦上添花,使得反叛事件完美落幕。
也许也不能算是多么完美,因为代君出征的大将军是真的……失踪了。
陆基回来后才说出了司徒律的去向。二皇子放出假消息称他要联合乌恒一起攻打大启,陆基和苏太傅都猜有可能这是二皇子的调虎离山之计,但司徒律一意孤行,他说他绝对不能允许闻欣身边有一丝一毫的危险,他冒不起那个险。
乌恒离华都太近了,如果真的打起来,司徒律绝对无法赶回来营救闻欣,所以,他必须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危险的可能性,他也要为闻欣斩杀。
“早在臣离开京城开始,大将军就已经在布置如何拿下南方了。师父致仕回老家也是在计划之中,臣假意归降二皇子,师父带来京中的消息,师父假意被俘,与臣一起想办法从内部瓦解南方叛军,唯一能够与师父联系上的就是大将军,我也是从师父那里得到的消息。”陆基开始缓缓给闻欣讲了这两年他去南方都做了些什么,也直白的告诉了闻欣,他做这些是有私心的,希望闻欣能够消弱世家的力量,虽然在这两年内他已经知道了世家是多么可怕的庞然大物,不再天真的以为能够全部铲除了,但也要让最大程度的消弱世家的力量。
闻欣呆呆的听着这些他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陆基原来是自己人,一如他根本不知道原来陆基还假意背叛过。
司徒律对他的保护成就了现在闻欣天下归心的局面,却也葬送了他自己的性命。
闻欣怎么都不想相信,司徒律真的死了在乌恒,那个犹如保护神一样不仅保护着他还保护着整个大启的男人真的就这么轻易的死在了乌恒,他总觉得司徒律会像是上一世那样,侥幸活下来,就像是每一个话本小说里的主角,创造奇迹,他一直这么坚信着。
只是建平二年也结束了,进入建平三年,闻欣却依旧没能把司徒律等回来。老天好像总喜欢看这种苦情剧,在一方刚刚醒悟过来自己其实是爱着另一方时,那人却死了。
闻欣怎么都不相信这种狗血事会发生在他身上。
但,就是发生了,而且,好像也已经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现如今闻欣稳坐龙椅,是众望所归的皇上,却也是真真正正高处不胜寒的孤家寡人。
闻欣想,原来这才是国师说的代价,得到这天下的代价,就是失去全部。耳边响起这次是真的死了的他二皇兄的诅咒,我得不到你,你得不到他,很公平。
闻欣想,这次才算是真正的长大了吧?他学会了去怀疑别人,学会了人情冷暖,学会了要承担责任,学会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强,甚至学会了给别人下套的阴谋诡计,最后他学会了什么叫被爱,何为爱人。
但回首往事闻欣才明白,失去了最初目的的人何尝只有他大皇兄呢,他不也早就已经面目全非,把最初的自己搞丢了吗?
洛川殿内,仰望着四角天空,闻欣好像看到了小时候的他。
穿着半新不旧的袍子,腰间系着黄带子,因为身子不好,不敢跑动,只是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蓝天,脑海中总有着层出不穷的天马行空。那个时候的他有着想要游遍全国不再局限于这片四角天空的野望,那个时候的他不会算计,不会对人妥协,有着最理想主义化的想法和对于美好未来的无限期望。
闻欣走到想象的残影里,对着那个一直在看着天空想象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小男孩流泪说:“对不起,我没能成为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然后,闻欣看着那个男孩哭了,哭的很是委屈,哭的惊天动地,因为从小他就是小泪包。
可惜,现在他已经哭不出来了,哪怕阿律没有回来。
他好像听到那个男孩在对他问:“为什么呢,为什么没有实现我们的愿望?不是说好了的吗?不是已经在心里立过誓言了吗?不是要永远坚定吗?!”
对于这些问题,闻欣还是只能回那一句,对不起。苍白而又无力。
国师离境来的时候,闻欣还在缅怀着他的过去,不断的想象着要如何安慰那个还在哭泣着的只有五岁的自己。
离境看着那个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的闻欣言道:“罢了,罢了,这一切都是命啊。”
闻欣回头看着离境,声音平静:“如果你不能改变这种命运,就不要发出毫无意义的感慨,因为那会让朕很不高兴。”最近闻欣已经在考虑消弱神权对于这个国家的控制了,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除了权势,他必须要抓住这最后拥有的东西。
“想知道左之和右之的近况吗?”离境不愧是一个能够让先帝深深信服的大神棍,一上来他就抓住了闻欣的七寸。
闻欣点点头,虽然他想表现的他一点都不在乎,但眼神里的迫切还是出卖了他。
离境回答:“他们很不好。”
“为什么,不是已经……”闻欣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们开始迅速变老是无法逆转的现象,但这不是他们不好的主因。他们不好,是因为你过的不好。”离境回答,左之和右之虽然没有见过闻欣,但他们也总有方式知道闻欣的心情。
闻欣生怕左之和右之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赶快就回道:“回去告诉他们,我很好,我好的不得了,我很开心,真的,我很开心,我现在是皇上,众望所归,有贤臣相助,我甚至都开始打算要扩大疆土了,好比从陈朝和乌恒开始。他们完全不需要为我担心,我过的比谁都好。”
有的时候人一遍遍强调的东西,反而有可能正是他们最缺乏的东西。
“我可以帮助你再重来一次,但你要付出代价……”
离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闻欣粗暴的打断了:“我已经不想要回到过去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我不需要谁再为我付出那见鬼的代价了。”
“如果不关乎别人,只是你自己呢?”离境问。
闻欣睁大眼睛看着离境:“你说真的?”离境难道真的是在告诉他,只要他不再坚持那什么见鬼的有舍才有得,他会真的改变一切?
离境点点头:“真的。”
“说吧,要我付出什么。”闻欣表示,无论是什么他都可以付出,反正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
“你身上的龙气。”离境回答,“你的好运数。”
离境从来没有见过闻欣这样奇特的命格,虽然一生命途多舛,但每每都能有贵人相助化险为夷、逢凶化吉,身体小病不断却大病没有,好运爆棚,甚至是连重生多次这种事情都可以不遭天谴的来回数次,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出意外,熬过建平三年这个命中注定的劫数,闻欣就可以在日后真的一生顺遂,老死在皇位上,享尽人间福寿。
“失去了这些我会怎么样?”闻欣想,原来他的好运气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真的比别人幸运太多吗?
“你会随时有性命之忧,不要说皇帝了,连当个闲王都有可能当不下去。”离境觉得这都算是好的,应该说闻欣会变成一个再倒霉不过的人,就是那种喝凉水都有可能塞牙的体质。“……甚至还有可能在再次回到过去的时候被天谴劈死。”
“那我身边的人呢?”闻欣觉得他自己根本不是关键。
“他们因为不再受你这种过于好运的影响,会按照自己本来的命运走下去。”
“也就是说,他们都会活着,甚至因为不会和我有交集,而走上真正属于他们美好的道路?”闻欣觉得这其实是个不错的未来。
“也许他们还是会自相残杀,会成王败寇。”离境不得不提醒闻欣,不要想的太美好了。
“但总归不会再受我所累,对吧?”闻欣说。
离境点点头:“这倒是真的,不过也不会再受你的好运气影响得到好运。”
“我什么时候给过他们好运?”闻欣嗤之以鼻,“说吧,我要怎么做。”当个内裤外穿的超人,拯救世界,也许才是闻欣最后的归宿,也是他觉得自己价值的体现。
建平三年四月一日,闻欣看着被离境用法术成五岁模样的自己,始终有些不可置信,原来返老还童真的存在。耳边响起离境告诉他的话:“我不能让你如左之右之那样的方式真的回到自己小时候的身体里,但我可以把现在你的送回去,在一个时空不可能存在两个人的规则影响下,法则有可能会默认你,那你就成功了,但也有可能会销毁现在这个你,那结局就不可预测了……明白吗?”
闻欣想,再明白不过。
闻欣特意找到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皇子袍穿上,默念着咒语,看着无为殿外忽变的恐怖气象,雷霆万钧,乌云压城,闻欣知道这是离境在为他施法。
深吸一口气,闻欣看着合上的无为殿大门,他知道,推开这扇门他将回到过去。
这一次,终于能够死的有些价值,死的清楚明白,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只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被承认,以及当个真正的病秧子会是什么样的,甚至有可能连闲王都当不了,啧啧,还真是凄惨的未来啊。但相对的,他在乎的人都还活着,他们这次会永远在一切,他发誓!
66.第七周目(一)万事俱备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如果朕能够回到天佑二十三年,你们有什么想让朕帮你们做的吗?”在穿越之前,闻欣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对他身边的人说出了这样的话。
“唔,还没有想好,能容奴婢先想想吗?”活泼的善终如是说。
“那就请皇上等到了天佑二十八年的冬至日,路过慎刑司时,替奴婢的哥哥求求情,他差点被打死。当时如果不是大将军慈悲,想必奴婢的兄弟就已经……也是大将军安排奴婢兄弟俩个来伺候皇上的,一直到叮嘱我们要用心”这是变相为赵谨言说情的赵慎行,他在告诉闻欣,赵谨言当日不是背叛闻欣这个主子,只是在报答大将军当年的恩情。
“……求皇上给奴婢的姐姐指去小门小户当个原配夫人,也好过指了高门大户去当姬妾,被主母一碗毒药结束了卿卿性命。”这是一向寡言的善始,闻欣这才发现善始的脸型像极了当年三皇兄的初恋,在眼角有一颗美人痣的无为殿大宫女。
“奴婢还是没有想到有什么愿望,唔,那奴婢还想来伺候皇上。对了对了,想到了,皇上就想办法撮合陆大人和颜大人在一起吧,天可怜见的,陆大人现在的样子……”最后善终这样说。
闻欣听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一把这些内容标记到他准备一起带到过去的《有生之年必做之事》里的各个年份上,以便在适当的时间好提醒自己。】
当你明知道自己有可以穿越到过去的机会,而且还是能够连带服饰、配件的整个身体都穿过去的时候,好像不给自己准备一个类似于备忘录的东西会很说不过去。闻欣亦然,他早在知道离境可以帮助他穿越开始,就在准备这么一个东西了,依照年份分门别类的把他还记得的东西有条理的写出来,再根据记忆里的这些想办法推断出大致的因果联系,最后用朱砂标记好他需要做的事情。
其实闻欣根本没有这么好的记忆能够记下这些东西,他只是模糊的知道一些大概事件,甚至连准备的时间都记不得,只是模糊以还在洛川殿还是已经去了蒙馆为分割线。
那么,这个年代表是怎么整出来的?
闻欣陛下友情提示——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史记官。
大启朝的史记官和历朝历代的那些负责记录历史的史官一样,但有一些特殊之处,好比史记官被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就是在朝堂上负责记录皇上政绩和国家大事的每个朝代都会有的那种官员;另外一部分则是由太监和女官互相监督组成的内务部,他们负责的是记录皇帝一家子在皇宫里的生活起居,而为了保留历史的真实性,如非必要,皇帝是不可以随意调取他前一代和他这一代的历史记录的。
当然,规矩的存在就是用来打破的,闻欣以强硬的方式(闻欣想着,反正他也是要回到过去的,这段黑历史没人会记得的)打开了记录馆,从天佑二十三开始翻阅、抄录,一直到建平三年为止,这些他都一一不落的用蝇头小楷写在了一个可以握在手掌间翻阅的小册子上,十分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