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炖江湖之醉解兰舟 下——玉案青

作者:玉案青  录入:01-09

顾兰舟对古灵灵的不满视若无睹,也不看穆青山,坐下来就端起碗自顾自地吃起来。

常喜乐中午就近在学堂用餐,下午放学才回来,因此午饭的餐桌上只坐了三个大人。

没了常喜乐的耍宝逗乐,屋里的气氛便显得有些沉闷。顾兰舟不想说话,古灵灵是气得没话说,穆青山也不知道怎么说,于是这顿饭吃得诡异地安静。

默不作声地吃完饭后,顾兰舟放下碗筷扬长而去,再次把自己关进屋里。

古灵灵终于发作了,把筷子啪的一下拍在桌上,气愤愤道:“青山哥哥,你看看他那样,成何体统,你怎么也不管管?!”

穆青山苦笑,他哪里管得了?从两岁起,那孩子就按照自己的意愿任性成长着,他只能尽量潜移默化地影响他,用温和的手段来引导和劝解,而不能强硬地横加阻拦和干涉。

好比处理黑虎寨一事,他若斥责顾兰舟善恶不分为非作歹,强迫他解散贼众下山离开,效果肯定会适得其反。

又好比昨晚之事,他若一味拒绝,顾兰舟很可能会自暴自弃,做出更为荒唐叛逆的举动来。

想到昨晚,某些暧昧凌乱的片段在眼前一一闪现,穆青山一时间心弛神摇,周身控制不住地泛起热意。

“青山哥哥!你想什么这么出神?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久久得不到回应,古灵灵诧异地伸手在穆青山眼前挥了挥。

“啊,没事。”穆青山省过神来,不由惭愧不已,连脸上也禁不住微微发热。幸好他肤色是较深的小麦色,掩盖了那异样的微红,否则就更难堪了。

定了定神,他又向古灵灵严肃诚恳地道了一番歉,无非是子不教,父之过,把顾兰舟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请古大小姐宽宏大量不予计较。

古灵灵对穆青山自然发不起脾气,末了只是不无担忧地叹息一声,“青山哥哥,你就继续包庇纵容他吧,我看迟早有一天连你都会被他带上邪路了。”

穆青山闻言怔住。

52.墨莲花

常喜乐傍晚回来了,却是被学堂的先生板着脸送回来的。

原来常喜乐在学堂里闯祸了,一个人把另外几名学生打了。那几名学生不同程度的受了伤,最严重的一个不仅掉了两颗门牙,右手手臂还骨折了,怕有一两个月都拿不了书本写不了字了。

那先生姓程,名文道,将近三十年纪,身量高瘦,穿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相貌清正,神情刻板,说起常喜乐的恶行时痛心疾首,一副此子太过顽劣无可救药的模样。

穆青山虽然觉得常喜乐有些调皮跳脱,但本质还是好的,不会凭白无故以武欺人,只是那程先生说得那般投入,他也不便插话打断,只站在一旁作严肃倾听状。

顾兰舟也觉得有趣,在窗边支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

古灵灵这个做娘的却是面上无光,等程文道说累了停下来喘气的功夫,上来就把常喜乐的耳朵一揪,骂道:“混小子,娘让你去学堂是去读书认字,不是让你去耀武扬威打人的!”

常喜乐呲牙咧嘴,连连呼痛:“哎好疼好疼!娘您快放手啊再拉耳朵就掉了!”

古灵灵看了也心疼,闻言放了手,却依旧没好气道:“说,为什么要打人?要不如实交待,今晚不许吃饭!”

常喜乐捂着火辣辣的耳朵,满脸委屈道:“娘,是他们几个先骂我的!先嘲笑我是外地来的乡巴佬,后来听说我只有干爹没有亲爹,就骂我是野种!我气不过才动了手,谁知道他们那么不经打,随便两下就哭爹叫娘……”

顾兰舟蓦地双掌互击,扬眉赞道:“打得好!换作是我,就打得他们爹娘都认不出来。”

常喜乐大喜,附和道:“就是!顾叔叔英明!”

程文道:“……”

穆青山扶额。

古灵灵第一次觉得顾兰舟说的话十分中听,转身叉腰朝程文道劈头盖脸一顿痛斥:“程先生,你听到了,不是我儿太过顽劣,是那几个有爹生没娘教的学生该打!我们是外地来的怎么了,姑奶奶家里跺一跺脚整个江湖都要震三震,说出来吓不死他们的!喜乐没了亲爹又如何,谁要当着姑奶奶的面骂他野种,姑奶奶打得他满地找牙!”

可怜程文道一介书生,何曾被如此貌美如花又泼辣彪悍的女子指着鼻子骂得抬不起头,当下脸色发白狼狈不已地连连倒退,一个字也反驳不得。

穆青山于心不忍,适时上前将脚下踉跄差点摔一个大跟头的程文道扶住,正色道:“程先生见谅,喜乐他娘没有恶意,只是性情直率嫉恶如仇罢了。喜乐出手伤人的确不对,穆某愿意赔偿那几名学生的伤药费,以后也会对他严加约束。不过穆某以为那几名学生肆意谩骂同窗也有错,还请程先生以后费心调解教导了。”

程文道稳住身形,顶着头上歪掉的巾帽,一本正经道:“穆兄言之有理,先前是在下疏忽了。”

他之前与穆青山打过两回交道,对他一个江湖人全无江湖匪气,反而一身正气坦荡磊落颇有好感,此时听他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合情合理,心中不免为之折服。

古灵灵见程文道形象滑稽,一派酸腐之气,忍不住嗤的一声笑起来。这一笑娇美无匹,明艳照人。

程文道莫明其妙,又被她的笑靥晃花了眼,愣了愣后赶紧转身低头,心有余悸地小声嘀咕道:“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

幸好他此刻退到院角,古灵灵离得较远,没听清楚这句话,否则定然会被古大小姐打得满地找牙了。

穆青山当然一字不漏地听到了,不由失笑摇头。接着他与程文道客客气气地商定了具体偿付方法,这位古板严谨的先生才功德圆满地告辞离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过得很快,顾兰舟别扭了两天也就恢复如常了,毕竟那晚的事情是他自己主动的,如果因为难为情而一直避着穆青山也说不过去。

不过他也没好意思再趁夜偷袭或做其它暧昧逾矩之事,这段时间难得规矩,以免被古灵灵撞见类似那晚的尴尬情形。就算他自己不在乎,也怕穆青山会因此背上心理包袱,以后他要再亲近就难了。

没了顾兰舟的“骚扰”,穆青山自然轻松许多,只是不知怎的又隐隐有些失落。不过这种无病呻吟的负面情绪向来为他所反感,因此很快便被他无视了。

这段时间里程文道又来过两次,都是为了常喜乐的课业进度问题来家访。

古灵灵虽然不喜此人的古板迂腐,但也不得不佩服他超乎寻常的耐心与勤勉。而且除了第一天在学堂里闹得鸡飞狗跳,常喜乐接下来都挺乖巧懂事,还与那几个被打的孩子化敌为友打成一片,让她十分欣慰。

后来古灵灵无意中听穆青山说程文道是个鳏夫,家境清贫,对数年前因病早逝的妻子感情深厚念念不忘,这些年来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教书育人上,因此直到现在还是孑然一身,倒又对他生出几分同命相怜的感慨。

很快便到了顾兰舟与穆青山定下的十日之约。

头天下午,顾兰舟也不出言提醒,只是当着穆青山的面把自己的两套换洗衣物打了个小包袱。

穆青山对他的意图焉有不知之理,晚饭后便把古灵灵单独叫到院外,低声道:“灵儿,抱歉,恐怕从明天开始我就不能再照顾你和喜乐了。”

古灵灵讶然,“为什么?”

“因为,明天我便要与兰舟一起离开宝兰县,带他去游历天下。我十年前便应承过他,如今到了兑现诺言的时候了。”

古灵灵闻言一愣,片刻后神情变得黯然,“青山哥哥,其实我早该想到你会离开。从小到大,在你眼中,只有捡来的那个孩子才是最重要的。为了他你连自己的性命都能舍掉,还有什么是不能为他去做的。”

穆青山心中不忍,刚要开口劝慰,古灵灵继续道:“男儿志在四方,青山哥哥你去吧,我会把自己和喜乐照顾好的。不过——”

见她欲言又止,穆青山便问:“不过什么?”

古灵灵想提醒他小心提防顾兰舟,以免日后为他所累,但转念一想无论她怎么说,穆青山都必定听不进去,因此便改口道:“没什么,你要多多保重,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我和喜乐。”

穆青山郑重应下。

翌日一早,天色未明时,顾兰舟便与穆青山悄然离开了。

那时常喜乐尚在熟睡,古灵灵虽然醒了,却也在房中闭门未出。她虽然比少女时代坚强许多,却仍然会伤感于生离死别。

驰出宝兰县时,东方泛起第一缕金色晨光。

秋风飒飒,吹得顾兰舟乌发飞扬,衣袂翩然,整个人宛如一朵墨莲在清晨绽放。

穆青山为之心悸不已,片刻后方才问道:“兰舟,你想先去哪里?”

顾兰舟不假思索,“春明镇。”

穆青山神情一凝,随即道:“好,我带你去。”

两人同时扬鞭策马,并肩向西南方向驰去。

53.拦路人

从宝兰县去春明镇骑马大概四五天的路程,第一天顾兰舟与穆青山不紧不慢走了四五百里路,到下午接近一个名叫石坪的小镇。

两人走的小路,进镇时要经过一片杂树丛生的山丘,这个时候山间小路上除了他们前后看不到别的行人。

拐过一道弯时,穆青山低声道:“兰舟,当心些,后面一直有人跟着咱们。”

刚才他就感觉到了,只是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行路人,后来发现对方不远不近总是隔着几十丈的距离缀在后面,他便判断对方的目标多半是他们二人。

顾兰舟也早有察觉,略略弯唇道:“有本事就追上来。”说着故意放慢了速度。

穆青山知他起了玩性,不由劝道:“兰舟,眼见天快黑了,咱们还是早些进镇打尖住宿,免得多生事端。”

顾兰舟不以为然,“怕什么,好歹我也曾经是黑虎寨寨主,还怕几个剪径的小贼不成?”

穆青山不觉莞尔。

他们这一慢,后面尾随之人终于按捺不住,策马疾驰追了上来,四人拦截在前,四人封断在后,将两人团团围住。

这八个人统一身着灰色劲装,行动迅捷,配合默契,明显训练有素,并非一般的乌合之众。

顾兰舟一见之下便蹙起了眉头。

当先一名长着鹰钩鼻的男子并未抛出“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之类的强盗行话,反而朝顾兰舟抱了抱拳,客气而不无敬畏道:“公子,谷主有令,召您即刻回谷。”

穆青山心中一凛,这几人原来是落魂谷之人,看来今天有些麻烦了。

顾兰舟冷下脸来,“我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让开!”

鹰钩鼻咽了口唾沫,小心道:“公子,谷主之令任何人不得违抗,公子还请跟属下回去一趟吧,莫要让属下为难。”

顾兰舟面若寒霜,挑眉斜睨他一眼,有种煞人的凌厉之美,“我便是非要为难你,你待如何?”

鹰钩鼻脸上先是可疑地一红,接着又白了,干巴巴道:“那属下说不得只好得罪了。”说罢一摆头,余下七人纷纷亮出兵器,呼喝着朝两人攻了过去。

刹那间,顾兰舟与穆青山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有灵犀地分开应战,顾兰舟在前,穆青山在后,一人独对四人。

这八人放到江湖上俱称得上是一流高手,每人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其中尤以领头的鹰钩鼻武功最强,即便顾兰舟与之对上也不敢掉以轻心。

只不过鹰钩鼻一来顾忌顾兰舟的身份,二来也不想伤了他,因此出手便有了限制,而顾兰舟则无半点留情,招招狠厉。三四十个回合后,顾兰舟一掌拍中鹰钩鼻的后背,将他打得口喷鲜血摔下马去。

鹰钩鼻重伤落败,余下三人虽然面露惊惧之色,却无一人后退怯阵,反而不怕死般冲杀上来。

这三人虽然悍不畏死,比之顾兰舟终究弱了一些,半柱香的时间里有惊无险地被他先后打落马下。

另一边围攻穆青山的四名灰衣人无所顾忌,打斗也更加激烈一些,穆青山也着实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他们全部击败。

八名灰衣人横七竖八躺倒一地后,顾兰舟端坐马上面无表情道:“回去跟韦一寒说,以后别再对我发号司令,我已经不是落魂谷的人了。”

鹰钩鼻捂着胸口狼狈不已地半跪于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兰舟与穆青山策马疾驰而去。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光黯淡下来,出了那片丘陵地带后,眼看前方数里开外处便是石坪镇,顾兰舟忽道:“爹爹,我们不进镇了,换一条路走吧。”

穆青山知他担心落魂谷的人继续纠缠不休,想要摆脱追踪,便道:“好。我记得距离此地数十里外有一条临仙河,恰好流经春明镇那一带,我们可以弃马登船改走水路,只是如此一来可能会比走陆路多花一两倍的时间。”

顾兰舟道:“没关系,反正我们不赶时间,就走水路。我还没怎么坐过船呢。”

于是两人调转马头,绕过石坪镇,朝西驰行五十余里来到临仙河畔。

这临仙河水深流缓,清碧澄澈,两岸夹山,奇峰异出,风光极美。因河上时常起雾,白茫茫一片,而山峦间云遮雾绕,影影绰绰,犹如仙人降世,临河照水,因而得名临仙。

此时渡口泊着不少船只,有大有小,有客船也有货船。

两人站在岸边张望比较了一下,穆青山指着一条外观普通、船体比较厚实且目前没有客人登船的小型客船道:“兰舟,那一条如何?”

顾兰舟看那船还算干净,便点了点头,然后当先走了过去,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给了正蹲在船头抽水烟的一名五十开外的老艄公手上,“船家,我要到春明镇,这条船我包了。”

老艄公抬眼往纸上扫了一眼,原本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霎时瞪得有如鸡蛋大,嘴里叼着的水烟也啪嗒一下掉到地上。他也顾不得捡,捏着那张纸哆哆嗦嗦站起身道:“包船到春明镇只需五两银子,这,这太多了,我找不开。”

顾兰舟不以为意道:“找不开算了,都给你了,把船上弄干净些,饭食做得可口一点就是了。”

老艄公喜出望外,一张黎黑的老脸挣得通红,弯腰弓背感激不尽:“一定一定,客官请放心!老汉姓罗,客官叫我老罗就行!”

穆青山在旁边看得分明,那竟是一张面额纹银一千两的银票,当下暗自一惊,低声道:“兰舟,你哪来这么多钱?”

顾兰舟微微一笑,一脸豪迈状,“你别管,反正我有钱就是了。之前在宝兰县都是吃你的住你的,以后你就跟着我吃香喝辣好了。”说罢当先抬脚迈上船头。

落魂谷里没有小偷小摸,只有顶尖杀手与江洋大盗,这些人挣得高额花红或盗取不义之财后都需要将不小的份额敬献谷主兼大魔头韦一寒,以求得他的庇护以及在谷中生活的资格。数十年累积下来,韦一寒的住处就如一座藏宝库,金银财宝稀世奇珍应有尽有。

顾兰舟临出谷前嫌珠宝携带麻烦,只顺手抄了一叠银票,也没数过具体拿了多少。反正都是来路不正的钱,不拿白不拿。

长到这么大,他一直很少踏足世俗社会,前十几年在悬湖山庄,后十年在落魂谷,对钱财这些身外物始终没有什么概念,花用起来也是随心所欲毫无节制。

穆青山跟着跃上船,附在顾兰舟耳边道:“兰舟,行走江湖最忌钱财外露,否则容易招来祸事。”

顾兰舟虽然不惧惹祸,但也怕麻烦,当下爽快道:“行,我把钱给你,以后你来管好了。”说着便从袖袋里抽出一叠纸递了过去,甩手掌柜一身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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