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燚当然不像时下追逐流行的年轻人打扮的那么怪异，西装也好好的穿在身上。唯一让凌凡不满的就是他总是把领带乱七八糟的绑在脖子里，把好好的职业装感觉破坏殆尽。
那条乱糟糟的领带让凌凡觉得浑身不舒服，也知道诸葛燚是故意献丑给他看的。他安慰自己说别人的着装和他无关，但是别扭的感觉挥之不去，和着装不整齐的人共处一室，让他的胃里难受的好像吃了什么坏掉的东西。
“你的领带。”又一次，两人在电梯里相遇的时候，凌凡终于忍不住开口。
“很有型是不是？”很明显诸葛燚就在等着他说话，立刻笑着转向凌凡。
“不是有型，是歪了。”凌凡神经质的咳嗽了一下。
“是吗？”诸葛燚有点惊讶的睁大眼，低头左右看看，“没有歪啊，明明很不错。”
凌凡彻底败给了诸葛燚的厚脸皮，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伸手解开了诸葛燚脖子里那个难看的领带结。诸葛燚发出惊讶的吸气声，立刻乖乖伸长脖子看着凌凡手指灵活的上下翻动，几秒钟之内就打出一个漂亮的新结。
这时电梯叮的响了一声，到达了设计部所在的楼层。
冲凌凡笑着点点头，诸葛燚向后退出电梯。
“我先出去了，亲爱的，谢谢你。”
头顶响起一个炸雷，前一秒钟凌凡还试图露出微笑和诸葛燚告别，后一秒钟微笑就僵在了脸上。
看着诸葛燚雀跃走开的背影，凌凡好不容易才忍住想朝他屁股上踹一脚的冲动。
这一次，变身成了Keith的诸葛燚行动很谨慎。他不再像最初的时候那样任性，将伤害当做娱乐，而是有些殷勤的向凌凡表示着自己的好感。
不过，凌凡是不会轻易接受他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逆来顺受的凌凡了。除非诸葛燚用惊喜的花招或者足够的毅力打动他，否则，他们依然只是同事……咳。
而且，那句“亲爱的”就像梗在凌凡脖子里的一根刺，让他好几天都咽不下那口气。
他虽然改变不了诸葛燚的厚脸皮，从其他方面给他一点颜色看看还是可以的，毕竟他已经不是五年前那个逆来顺受的生涩青年了。
没错，他和诸葛燚不在一个部门工作，就算气到吐血也阻止不了诸葛燚继续把他的花领带绑在脖子里。但是，他完全可以跟诸葛燚的上司建议几句，以行政经理的身份，从职业角度希望诸葛燚在客户面前树立一个良好正派的员工形象。
凌凡开始四处寻找设计部经理的身影，可惜公司的规模实在很大，设计部的人又整天干外勤跑工地，或者干脆窝在家里画设计图。除了每年一次的全体员工聚餐，平时要找到他们部门的某一个人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找人的时候，凌凡觉得自己很无聊，就像一个热情过剩的、专门搞社区卫生的居委会大妈。但诸葛燚那条领带的视觉效果实在太震撼了，凌凡午休的时候，经常一闭上眼睛就自然回想起那次郁闷的电梯经历，那条花领带和那句厚脸皮的“亲爱的”，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平静。
——像诸葛燚这样的年轻人，一定要尽早调教，免得以后误入歧途，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甚至连准备对设计部经理说的台词都想好了，并且认为自己是抱着正直的担忧在做这件事。
是的，凌凡认为自己很正直。他这么做，绝对不是要把诸葛燚抓出来暴打一顿，以消他心头被那家伙大白天调戏之火。
绝对不是，绝对不是的。
经过不懈的寻找，三天之后，凌凡终于在员工餐厅把正在啃炸鸡腿的设计部经理逮了个正着。设计部的人一向神出鬼没，也只有在餐厅这种关乎民生大计的地方，才能把他们抓到。
但其实凌凡不太想和设计部经理打交道的，那是因为……
“凌凡～”设计部经理即使啃鸡腿的时候，也是一脸热情大方的职业笑容，一看见凌凡就勾肩搭背的搂住他，“怎么？今天想到来看我啦？最近工作还顺利吧？对了，听说你们部门有人要结婚了是不是？酒席定了没有？现在的消费好高啊，饭都快吃不起了……对了，我又找到一个下载电子优惠券的网站你要不要？不过今天的鸡腿还真难吃，大概没炸熟；最近我家楼上忙着搞装修，噪音还真是烦人……其实春天是最容易感冒的，早晨还是要注意保暖……”
坐在设计部经理对面，凌凡张嘴了好几次，硬是没机会开口说出一个字。
没错，这就是他不太想和设计部经理打交道的原因，他话唠。
这位经理不但话唠，而且思维非常跳跃。只要他开口说出第一个话题，当别人思考着如何跟他答话的三秒钟之内，他已经迅速转换了十八个话题。
对于缺乏想像力，而且不善言辞，而且思维速度缓慢，而且一本正经的凌凡来说，跟这位经理天南地北的乱侃，还不如让他批阅一千份档来的容易。
“其实……我只是想谈谈，关于你那里有个员工，就是那个叫Keith的……”沉默的由着设计部经理说了十分钟，趁他歇口气低头继续猛力啃鸡腿的空挡，凌凡赶紧开口。
“啊，说到Keith，”经理立刻用力咽下鸡腿抬起头，找到了新的唠叨话题，“那小子啊，一出去跑工地就疯的不见人影，请客户吃饭还专门挑最贵的，回来还要找我报销。光是这个月，我已经被财务骂了十五次了……西装整天也不知道要按时洗，亏我还给他介绍又便宜服务又好的洗衣店……”
“咳……那个，午休时间好像没剩下多少了……”神经质的咳嗽了一下，凌凡委婉的提醒。毕竟五年来培养出的良好教养告诉他，打断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即使对方是个口水话唠。
“啊！对了，我下午还要出去一趟！”听到凌凡提醒，设计部经理如梦初醒的跳起来。他一边擦嘴，一边把鸡腿骨头“铛”的一声扔进盘子里。
“但是关于Keith……”凌凡虚弱的再次提到他来这里的最初目的。
“你是想说这次联合培训的事情吧？听说档下午大概就会送到你们那边去的，内容写的很详细。Keith那小子虽然疯癫，但人还是不错的，希望我们两个部门能够合作愉快。”
快速扔下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设计部经理转身就跑，一秒钟之内就从餐厅里消失了。
凌凡一头雾水的坐在原地，觉得这位经理好像误解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
而且……他似乎说了很重要的事？
联合培训？
谁和谁联合？
第五十一章：噩耗
不用说，显然就跟设计部经理表达的意思一样，是行政部和设计部的联合了。
员工的定期培训是公司的特色，由公司的最高管理层从公司内部挑选培训讲师，然后让凌凡所在的行政部负责细节安排。从凌凡的角度来说，他觉得自己人培训自己人其实挺无聊的，不过管理层对此乐此不疲，还喜欢借着培训的名义，同时安排一次全体员工旅游。
其实，管理层只是找藉口想玩吧。
不过……为什么要把设计部的人扯进培训组里面来！
凌凡怀疑是诸葛燚那混蛋耍了什么把戏，毕竟他从以前开始就不是什么好人。诸葛燚花言巧语的本事在公司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凌凡觉得，搞不好这场培训结束之后，这小子不但找到了接近他的藉口，在公司里的崇拜者也会增加不少。
他真的很头痛，他不乐意。
凌凡头痛的不是怎么跟诸葛燚合作，他头痛的依然是诸葛燚的形象问题。就算诸葛燚人帅又高又挺拔，花言巧语人人爱听，但是那根鲜红鲜红的大领带依然是凌凡心头一个解不开的疙瘩。
幻想着自己和诸葛燚并列站在一起的画面，他随时都会打冷战。
不行，不能由着他去。
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不能让那臭小子无法无天。
接到联合培训的正式通知以后，在办公室思考了一个下午，凌凡做了一个决定。他到常常去的服装店买了一打领带，包装之后交给设计部经理，让他转交给诸葛燚。
其实凌凡是想亲自交的，可惜之后他就再也没在电梯里遇到诸葛燚。他好像完全没感觉到自己即将迎来重要的培训活动，还是整天瞎混的不见踪影。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凌凡现在只能求老天看在他平时不干坏事的份上，别让培训出什么差错。为培训做准备的时候，他还到庙里去烧了一柱香。
在凌凡烧香的时间里，来详细解释一下培训是怎么回事吧。
这里的培训，显然不是一群人呆在某个会议室听培训主管无聊讲课。这里的培训，首先是要出门，而且是出远门。
据说公司老总是军官出身，对军训野营拉练长跑等等……有特殊的爱好。因此每过一阵子，员工们都逃不脱为期十天的远足培训。
凌凡其实挺喜欢远足的，他喜欢合理的运动和新鲜的空气，而且也想过要在退休之后去郊外买一块地，造一栋土房，房子前面种些花草蔬菜，后面养些鸡鸭什么的。
因为怀揣这样的梦想，他也对远足不抗拒，每次都兢兢业业而且乐在其中的完成培训工作。但是，这次同行的人员里多了诸葛燚，就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
出发当天，大家都很早就到了集合地点。培训成员中有一些新员工，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对于到郊外的一切都很好奇。
诸葛燚虽然不是新员工，但也不例外。凌凡看到他的时候，他正一脸忧愁的被五个大行李箱围在中间。
是啊，这小子虽然隐姓埋名伪装新人，但毕竟也是某个国王的私生子，是尊贵的王子殿下。让王子殿下冒充平民已经很困难了，让他独自扛着行李出门，更是难上加难。
“啊～”看到凌凡，诸葛燚的一脸忧愁立刻转换成喜气洋洋，冲出行李箱的包围圈，“亲……”
以为又要被喊亲爱的，凌凡的脸色一秒钟之内阴沉下来。但是诸葛燚的反应比他更快，十分之一秒内就把“爱的”两个字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经理先生！”稳稳停在凌凡面前，诸葛燚扬起手。
“……”凌凡庆幸自己嘴里没吃东西，否则很可能会喷一地。
“没想到公司居然会安排我们一起负责员工培训啊！那天真的谢谢您了，我笨手笨脚的不会打扮。其实那天风也很大啊，我新做的发型都被吹坏了，不过还好加班加点把设计图画完了，这个月的奖金有着落啦……”
不愧是设计部经理调教出来的手下，诸葛燚最近居然也有了话唠的趋势，而且劲头丝毫不亚于他。凌凡还来不及说话就被一通狂轰滥炸，一时只觉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都快怀疑诸葛燚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
“你帮同事拿行李？”默默把憋住的复杂情绪转换成二氧化碳，凌凡缓缓吐出一口气，和往常一样用职业化的语气问。
“这是我一个人的行李。”幸好诸葛燚不像他家经理那样，自说自话的时候听不见别人讲话。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五个箱子，立刻摇头。
“我们是去郊外，不是去火星！”凌凡快要晕眩了。
“去哪儿都一样啦，如果没有把要带的东西都带上，我会发愁的睡不着觉的。”诸葛燚认真的反驳。
“……随便你吧。”懒得和诸葛燚理论，反正累的也是他自己，凌凡不再说话了。
上下打量诸葛燚，他四处寻找那天自己送出去的领带。设计部经理的思维一向脱线，该不会做事也脱线，忘记把领带交给诸葛燚了吧？
“大经理，你在找你送给我的领带？”好像读懂了凌凡眼神里的意思，诸葛燚把脑袋凑了上来，“我都好好的收藏啦，谢谢你。”
“那是叫你拿来带的！不是叫你收藏的！”就知道这小子做事胡来，凌凡吼了他一嗓子。
“原来是叫我拿来带？”眨着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凌凡，诸葛燚若有所思，“我还以为颜色那么老土的领带，是送给我当绳子用的呢。”
“……混蛋！你是不是嫌命太长？！”终于忍不住爆发的凌凡，冲着诸葛燚的脑袋狠拍了一巴掌。
诸葛燚大笑着逃开几步，灿烂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令他的整个人都似乎在闪闪发亮。
凌凡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怀里的手机响了起来。萤幕上显示的是陌生的号码，凌凡有些困惑的接起来听，然而随着对方的声音响起，他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
第五十二章：结束与开始
觉察到他的不对劲，诸葛燚凑了过来。他看着凌凡手指颤抖着把电话挂断，连忙收起嬉笑的表情，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了？”
凌凡怔怔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然后用比诸葛燚更加轻不可闻的声音开口：“……死了。”
“什么？”诸葛燚不明所以的皱眉。
“楚瑶……死了。”
刚才还灿烂明亮的天空，瞬间仿佛被乌云笼罩。
身边的同事都在兴奋雀跃的闲聊着，听在凌凡耳中却全都变成了嗡嗡的杂音。
因为两个城市相隔太远，消息传来的时候葬礼已经结束。
听说，当时的场面很寒酸，前来吊唁的只有楚瑶母亲家的几个亲戚。倒是楚瑶当年在学校里的同学来了不少，因为当年萧瞳硬是把那件事压住，几乎没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
联合培训是不可能去了，凌凡不顾一切的向公司请了急假，将培训工作托付给诸葛燚，自己匆匆赶回了S市。
火车到达目的地的那一天，天空下着蒙蒙细雨。凌凡几乎等不及去酒店放下行李，就匆忙跑进了雨中。
当他捧着花束走进公墓的时候，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是萧瞳。
他将一束白花放在了楚瑶的墓前，而后突然弯下腰，猛咳了几声。
听说，他常年奔波在建筑工地上，吸入粉尘加上先天的体质问题，染上了非常严重的肺病，已经淡出了建筑设计的圈子。
凌凡犹豫着要不要上去跟他打个招呼，手臂却突然被人拽住了。
他回过头，顿时大吃一惊，站在他身后的居然是楚瑶的母亲！
“你……！”凌凡一愣。
“别去了，”楚母肿着眼睛，臂上缠着黑纱。她花白的头发上沾满了雨水，全身都湿透了，似乎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小凡，别去了，就在这里结束吧。”她哽咽着说。
凌凡看着她，过了许久，默默的低下了头：“对不起，我没能……来送小瑶最后一程。”
“不，不怪你，”楚母摇头，“虽然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我相信，他那样的孩子……并不想让你看到他的……那种样子。我知道小瑶的脾气，也知道事情会变成今天的结局并不全是萧瞳的错。你……小凡，我不怪你。”
凌凡感到越发不忍。
楚瑶那样的性格，那样的命运，或许一辈子昏迷在病床上，什么都不知道的过完一生，对他来说会比较好。可是，没想到老天爷居然连这种机会都不给他。
但是，楚母的话也未尝不是没有道理。
他没有必要再走上去了，让一切，就在这里结束吧。
萧瞳早已是随风往事，到了今天的地步，他们大概连朋友也不能做了。当年是彼此天真，以为对方就是自己此生最合适的人，其实并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