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晓棠气息微弱,气若蚊蝇,断断续续地答道,“我……我知错……不敢了……不,不跑了……好疼,疼……疼……”一句话说的十分费力。
这声音细如游丝,惨然非常,却没有引起北源半点怜惜。北源抓着他手臂直拖到地上,归置好他双腿,让他规规矩矩跪着,南晓棠没得反抗,只好低眉顺目的并拢双膝,努力直起身子跪好。
“跪这儿好好想,想不明白就别起来。”北源面上恢复了淡然,不似刚才的怒气冲冲,扔下这一句话,留着南晓棠在这里罚跪。
等到北源再次来到客厅的时候,南晓棠整个身子七扭八歪,照这架势只怕再一会儿能直接趴地上。
北源看着儿子,又气又笑,想到以前也没这么罚过,撑到现在已经两个多小时,也算不容易了,也不计较他不端不正的姿势,上前托起他抱进卧室,对着倚在书房门口的胡威威露出迷人的微笑。
南晓棠再醒来的时候,已然到了第二天上午。
眼睛半睁半闭,他发现自己伏爬在床上,身上柔软的衣料是他的睡衣,恐怕是睡着的时候被换下的吧。身后的伤处虽然依旧疼痛难耐,但已经没有特别剧烈,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药物的清凉。
看看旁边斜靠在床头的父亲和床头柜上摆着的一小碗清粥,心头一阵说不出的感觉,嘴角不经意的得意扬起。
北源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儿子。多少次打过他都是这样在他床边守着,有了那次伤重晕倒的教训,就再也不敢打过孩子之后把他一个人搁在一边。
情不自禁的抚上南晓棠的脸,北源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轻声道,“还在跟爸爸怄气么,爸不是一定要把你打得起不来床才高兴,打在你身上,爸爸比谁都心疼。我知道你大了,打你你没脸,可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跟我赌气也没有关系,但你在外面要是真出了什么事,爸爸就是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看着南晓棠轻轻拨动的眼睫,就知道这孩子没睡着,淡淡一笑,他继续说道:“我不求你以后显贵于世,只希望一生平安快乐,所有做父母的都是这一个心思,哎,小子,你是吃定这一点了是不是?”说到这里,他还用手轻轻刮下南晓棠的鼻子。
“呵,可真是个孩子,联想能力真是超群,小傻瓜,看来以后可以抢我饭碗了。”促狭的语气让南晓棠一阵羞赧,知道父亲是说怀疑自己并非他亲生的事,昨天胡威威告诉他的时候,他已经羞愧到了极点。
南晓棠又回忆起那天他在书房外偷听到的“秘密”。
“小南不是北源的亲生儿子。”左冉溪温和的声音。
“啊?怎么可能,北源可养了他一年多啊!”胡威威道。
“嗯,是真的,前几天刚做的亲子鉴定……”
……
他再想想胡威威跟他提到的那位表叔,父亲说过,两年前小表叔北誉耘结婚后,很快便有了一个孩子,这孩子小名楠楠,他跟着父亲去C市的时候还曾见过,那个大眼睛小嘴唇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让南晓棠非常喜欢,因为名字的关系,他还笑说那孩子和他必定有缘。
此楠非彼南,呵。想来是小表叔近来家里出了变故吧。
南晓棠懊恼的想,如果真的在说自己和爸爸的话,那么身为当事人的哥哥和爱人,是定然不会用那种事不关己的平淡口气的,而且当Pendy发现在外“偷听”的自己的时候,丝毫没有秘密被泄的愕然,他只当是自己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十分简单的事情,只要稍加思考便会发现自己的臆测其实是漏洞百出,南晓棠心里一阵郁闷,亏平时还是自诩聪明,竟然在如此侮辱智商的事情上纠结不定。
北源笑笑,轻轻一巴掌拍在南晓棠脖颈,“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呢。”
南晓棠睁开眼睛,吐吐舌头,一脸的不情愿。刚才父亲的声音温柔非常,就像在哄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才贪恋着不愿醒来。
“先把饭吃了,等会儿再换次药。”
南晓棠看着蛋花粥和那盘黄瓜咸菜,又想到用那刺激的药膏在隆肿破皮的伤口上像拉锯一样反复擦拭,心头一番惨然,“爸,可不可以只吃饭啊。”
北源佯怒的板起脸,掀开被子在小孩儿腿上拍了一巴掌,“得寸进尺!”
三天后,南晓棠终于可以行动自如,他对着镜子看自己前额长短不一稀疏的几根刘海,心里一阵肉疼,说起那个发型,还是有一次适逢《S.E.U.T》请来一位国内著名的造型师做访谈,他给自己好一番捯饬,背着父亲偷偷把自己混进了美编队伍,和那名造型师搭讪几次后博得其好感,请他给自己设计的发型。
想到这里,他看向父亲的眼神又哀怨了几分。他心里想父亲一定是暴戾成性,才会狠狠抓住自己头发拖拽着走。
北源看着儿子对镜嗟叹的苦相,一个念头不由得浮上心来。当下拉着某个苦瓜小孩儿进了小区的理发店,让理发师给他剃了个标准的毛寸头,啧啧感叹,“还是这样好看。”
南晓棠欲哭无泪,看着镜中自己头上一方不疏不密的乌黑,就像是小草刚刚发芽一般短小。
北源抱着双臂,一副得意的笑容,“这下好了,你再别说我毁了你的发型,我已经赔你一个新的了。”
南晓棠绝望的闭上眼睛,咬牙切齿,“您真是我亲爹,我以后再不敢乱说。”
第四章:小崔的番外
我叫崔淣,原来有一个十分老气横生的名字,叫张复翔,听起来很像上世纪八十年代穿喇叭裤花衬衣的痞气男青年,可这名是我外公起的,这我就没办法了,老人家嘛。据说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生完我就死了,可惜了这一代江城有名的大美人。别问我为什么,即使没见过,我也知道,妈妈一定长得最美。
不幸的是,这大美人眼光却不怎么着,她看上了那个姓崔的政府官员,又老又丑又胖又没文化,有一个最恶俗的名字,崔鑫财,最要命的一点,人家有媳妇了!!!!!!好吧,我不得不承认那个“又老又丑又胖又没文化”的崔姓某局长,就是我的生父。
和众多小三家庭的孩子不同的是,我的父亲,并没有用大把金钱砸到我那小三妈妈身上,构建起一个不完整但却安逸享乐的家庭。每次看着年迈的外公和那个男人反复磨嘴皮讨要我的生活费时,我都要在自己幼小的心灵里对他咒骂上千遍万遍。
有一天外公不在了,那个所谓的父亲对我这个害死他情人又杀了他元配的凶手自然不管不问,我把自己关在狭小阴暗潮湿的仓储室里,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去,不知道该怎么活,没人再管我这个万人嫌的野孩子,我该靠什么生活,是被人送到孤儿院,还是穿上破烂不堪的衣裤到大街上乞讨,只有七岁的我一时间陷入极度绝望的境地。
当我明亮的阳光再次照在我的眼睫时,我惊呆了。
站在我面前的是俊雅少年,相貌自不必说,剑眉星目,明眸皓齿。颀长挺拔的身材自有一种器宇轩昂的风流气度,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不由得就想到了前段时间电视里演的那个头发微卷的古代帅哥……(唔,泡面头,大家知道是谁了吧,窃笑遁走~)
之后,我才知道这帅哥就是我的亲哥,就是那个“又老又丑又胖又没文化”的崔鑫财的正牌儿子(我是杂牌的),他有一个很蹩脚的名字,叫崔浔。
那会儿崔浔正在读高三,正是课业繁忙的时候,他却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把我接到家里照顾,无微不至,我们同吃同住,晚上睡在一张床上,只要他回到家,就要保证一定会见到我。这样持续了大概一个月左右,崔鑫财向他投降了,他承认我的身份,把我的户口落在他的户口本上,并让我改姓崔。
我看着哥哥眼中得意欣喜的目光,内心里寒成了冰。
这就是我的“父亲”,这就是我的“家”。
哥哥对我很好,他当时高考的成绩在江城可以排入前五,但他还是留在江城,报了一个本地的大学,虽然也是重本但却不太出名。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对此大惑不解时,只有我知道,他是不放心留我一个人在这里,不放心留我一个人在父亲身边。
有爱心的家长并不一定就是有耐心的家长。
这一点在我以后的生活中,得到了最好的诠释——即使很难想象这种家长就是我那潇洒漂亮的大哥,但毕竟,这是不争的事实。
大约是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好像都有六年级了吧,那会儿班里突然来了个插班生,是个愣头愣脑的傻大个儿,不知道那个傻逼老师咋想的,非把我那个小美女同桌换成了新来的傻小子。
我也不是那蛮横无理的人,换就换吧。
我和那傻小子的第一次矛盾爆发是在一个月之后,起因很简单——如今各色的电视剧小说,导致小孩子心智早熟,十二三岁,恰是情愫朦胧暗生的年纪。圣诞节的时候,我给那个美女前同桌送了一个手工的小手包,小美女看着十分欢喜。可偏偏那不识相的傻小子也对这小美女起了那不堪的心思(小崔同学,为啥人家喜欢就是“不堪”你喜欢就不是呢……),一把就把我送的包抢过来扔了。这我能容他么,当即两人便二话不说地厮打在一起……亏了我在我哥哥长期的追打下长大,那家伙看起来人高马大虎虎生威,却让我揍了个鼻青脸肿,走起路来都瘸瘸拐拐。
当我十分得意的对着小美女叙说我是如何把那傻小子打趴下的时候,正说得眉飞色舞,唾星横飞,我就看到了在班级门口和班主任站在一起的崔浔同志。
我脸上的五官瞬间扭曲,我知道,他是来把我带回家打趴下的。
他一路铁青着脸把我带回家,我可以明确的感受到他身上的冷漠与愤怒,我不敢看他,只是唯唯诺诺的跟在他身后。
“哥……”好长时间,他把我晾在一边不搭理,我实在熬不住这死寂无声的惩罚,怯生生地喊了他一声。虽然知道会被修理的很惨,但要是他一直不理我,我还真受不了,还不如打一顿来得痛快……
但是很快,我就知道我错了,苟延也是延,残喘也是喘。
我那一声彻底冲破了他最后残存的耐心,他揪着我到他面前。
“你总是要跟我拧着干么?你自己说,这个月里我去你学校几次!”
我惭愧的低了头,他说的没错,这一个月来好像格外的不太平,我已经和老师吵架两次,逃课三次,早退四次,和别人打架五次……哥哥已经是自己学校的常客,和自己的班主任都是特别熟悉。我甚至在想,是不是那个傻逼女人看上了自家哥哥,所以才不厌其烦的给自己告状,以增加她和哥哥的见面机会。
“看着我!”他厉声喝斥,用手狠狠的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他的眼睛。
明明是怒火中烧,我在他眼里看到的却是冰如寒石,不禁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哥。”我低低地叫了一声,不知不觉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他平日里可谓宠我到天上,可到他真的发起火来的时候,我还是很没出息的怕他,就像现在。唔,不要骂我,对疼痛的恐惧是人的本性。
“你不用叫我哥,你也不小了,别告诉我你连这点儿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冷淡的声气里,我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忙不迭的一长串认错的话顺嘴说出口,“哥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这话我说的已经十分熟悉。
他不屑的瞥了我一眼。
我的天……又来了。我顿时觉得头大如斗,一直以来最讨厌他这种什么“你不用管我叫哥”诸如此类的话,虽然这种话经常在他生气的时候顺嘴跑出来,我是个对环境适应性非常强的人,但我就是讨厌,特别特别讨厌!
尽管如此,我在面上却没敢有半点表现,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个没出息的。
我下意识的喃喃争辩着,“不……不是,哥要听我解释!”我不等他打断就忙了说道,“我不是故意非要打架不可……我没想到他那么……那么不禁打……”虽然当时年纪还很小,但是已经隐隐意识到,为了女孩子跟别人大打出手,不是一件太风光的事,呃,可以暂时算成“吃醋”么。
正在我思索怎么把这话圆过去的时候,我哥他老人家已经很不耐烦,尤其是当我说出“他那么不禁打”的时候。估计他是把我当成一个顽劣难驯死不悔改的小坏蛋了,其实我哪有他想的那么混,只是我的思维和口才有限,一时间除了说那傻小子不禁打,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什么理由了。
他老人家手上施力,把我整个人提溜起来,又重重的摔在沙发上。我闭着眼睛死死的贴着皮质沙发的面,还好,他没把我往地上扔。
或许是我那蹩脚的理由点燃了他怒火的最后一条引信,造成了他老人家认为对我已经说教无望,只能暴力镇压了。
“裤子脱了!”
已经多次说过,我是个没出息的家伙,所以我麻利地解开裤子。但是十二岁的男孩子已经意识到,即使是面对同性别的哥哥,脱了裤子等着挨打是一件很不雅很难堪的事。所以我的面颊,瞬间热了一层,一抹绯红染了上来。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后偷偷地看了一眼,发现哥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把木质尺子。我汗颜,这家伙已经和我十分熟稔了,我有时甚至在怀疑,那上面有我的味道。如果哪天我不幸走失,我哥在报案的时候,可以带着这把尺子给警犬闻一闻,找我保证一找一个准儿。
啪啪啪……
在我还未来得及YY那个警犬闻戒尺寻人的片段时,那把恶毒的木尺已经狠狠落在我的身上。
天王奶奶啊,疼啊,真他妈疼啊!都说习惯的力量是最强大的,但我怎么着都忍不了疼。
我紧紧的抱住一个沙发上的抱枕,只“呜呜”的哼唧了几声。不是我非要逞英雄忍着疼,而是凭以往的经验,如果一上来就唔嗷乱叫的话,只会给某人火上浇油。倒不如先老老实实让他打几下,让他先消消气,然后再哭喊起来,再说几句好话,那样他才说不定会放我一马。
啪啪啪啪啪。
木尺着肉的声音十分清脆。瞬间让我有种皮肉崩裂的感觉,我在脑中想象了一下皮开肉绽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约摸着差不多了,也是我忍得实在是忍不了了,我便放开嗓子渐渐大叫起来,眼泪和汗水一齐淌下,“啊——哥!哥!我知道错了,真的真的!别打……疼死了,疼死了!啊啊啊……”后来想想,也许我是个满嘴跑火车的滑头小子,但这时候的话,绝对出自真心。
啪啪啪啪啪啪。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紧紧的环抱着那个被我随手抓来的倒霉的抱枕,身后一大片地方疼得要死,“啊啊……哥……哥……呜呜……”下意识的哭喊着什么,已经记不太清。
也许是出了很多汗的原因,我的身子控制不住的从沙发上往下滑,我无力阻止,能维持现在这个诡异的趴着的姿势已经实属不易。
在我脑子一片空白,疼的要疯了,并且身子还在不断地往地上滑的时候,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的拖住了我。
泪水蒙住了我的眼,迷迷蒙蒙的,我看到我哥板着的那张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苦涩的笑容。
我好像迷迷糊糊的眯了一小会儿,但又好像没多长时间,再清醒的时候,身下是纯白的床单,身上盖的是一层纯白的绒毯,盖在身上轻巧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