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鹤儿见现在生死关头,虽然满肚子气,但也不敢撒,只能干瞪眼。其实贺鹤儿即使口出恶言,三毒也不见得会丢开他受瘴气侵蚀。只是见贺鹤儿这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三毒顿觉有趣,竟伸手摸上了贺鹤儿的腰间,又捏了一把,说道:“怎么这么瘦呀,同涂没好好喂你吗?”
贺鹤儿道:“我又不是他养的狗,要他喂做什么?”
“哦,他不养你呀,那我养吧?”三毒又摸来摸去,说,“天天喂你喝牛奶……”
——牛奶……不禁联想到不好的地方去了……但愿我没和三毒想到一块儿去……
贺鹤儿干咳两声,感觉到背上那不规矩的手,只僵直了背脊,说:“你……你……”他本想说“你乘人之危”,但又觉得三毒脸皮厚如长城的砖头,这样的话对他来说那是不痛不痒,他又想说“你这个禽兽”,但又觉得三毒可能一早就自认禽兽,骂他“禽兽”,说不定会让三毒产生被认可了的荣誉感。所以最后贺鹤儿还是决定闭嘴。
万古如功力大涨,瞬间如同变身了的boss,血厚高防,攻击力破表,同涂狐君现在受妖气侵扰,状态失准,实在很难对付万古如这样大BOSS。万古如一掌劈了同涂狐君,同涂狐君强忍住痛意,但那边三毒却已咳出了一口黑血。
贺鹤儿惊道:“怎么了?”
三毒含着血问:“担心我还是同涂?”
贺鹤儿闭嘴不言。
三毒却突然朗声说道:“同涂狐君,你听清楚,你死了不要紧,顶多我也死了,可我死了,在这妖毒瘴气中,鹤儿还能活吗?”
同涂狐君闻言深感震动。这妖毒瘴气之浓,让同涂狐君都掉血掉防掉魔法了,更何况是贺鹤儿?就算贺鹤儿侥幸只是掉一半血还没死透,但魔化了的嗜血万古如会放过他吗?
贺鹤儿却道:“三毒,你到底想怎样?现在这个非死不可的局面不就是你搞出来的吗?”
三毒笑道:“鹤儿真是不笨嘛。”
“我本来就不笨!”贺鹤儿道。
三毒却用手掐了掐贺鹤儿的臀部,说:“如果你不笨的话,就该知道现在不要惹我。”
“……”下贱!下流!
三毒又昂头朗声道:“同涂狐君,你知道,只要让我回归你的身体,重新融入你的三魂七魄,你才能变回法力无边的九尾天狐!”
贺鹤儿愕然道:“你上次回归他的身体,不是也只是八尾吗?”
“当然不是,”三毒说,“我上次没有回归他的身体,只是普通的附身而已。他必须敞开心扉地让我融入,我与他合而为一,才能让他成为九尾天狐——而且法力更胜从前。”
第26章
“更胜从前?”
“没错,因为七尾狐的法力也都积聚在我的这一条尾上……更何况,有了我,同涂才是完整的。”
“听着真的好像你们有奸情一样……”
“怎么?”三毒笑笑,“妒忌吗?”
“妒忌你?”贺鹤儿冷笑,“妒忌你可以跟他合体吗?”
同涂狐君似乎不愿意妥协,因此打得更为卖力,一巴拍得万古如吐血。之前万古如也打了同涂狐君吐血,彼此一人一口血,颇为公平,只是万古如魔化了大概不是很会算数,所以觉得很愤怒,又嘶吼一声——他这嘶吼却能与仙骨墙沁出的妖气呼应,他的身后顿时散出一个巨大的妖气螺旋,来势汹汹地扩张,一阵腥风扑来,贺鹤儿重心不稳,往后栽倒,三毒即时抱紧了他,二人便跌入了仙骨墙的裂缝之中!
同涂狐君见贺鹤儿入妖魔道了,也顾不上万古如,转身也扑入了妖魔道狭缝,只是妖魔道的腥风扑来,卷得同涂狐君一阵昏然,这状况如同他初入镇妖阵一般,四肢一阵松脱,便见一团黑气已钻入他的心腔,他便眼前一黑,昏迷过去。
三毒与万古如一样,在魔气重的地方,灵力会特别强。同涂狐君是仙君,本有净化妖气的能力,但他心魔未清,反而变得难以抵挡妖魔之气。同涂的这个弱点,三毒自然相当清楚,甚至说,他还会对此加以利用。不然,以他一尾的功力,实在难以在与同涂的交锋中屡屡占尽上风。
贺鹤儿只觉得眼前一阵妖风,三毒面对着他,那孔雀仙君的脸却变得相当扭曲,大概是妖魔道的妖风太强,让三毒无法寄生神君之体,即将脱出。三毒却硬撑着死粘着神君,将身上的孔雀裘扯下,披到贺鹤儿身上,然后便灵魂脱体,自然地贴近紧跟而来的同涂狐君。妖魔道狭缝中的孽力是最强的,贺鹤儿半个凡人,实在能难抵挡,即使身披着孔雀羽裘,仍是觉得心慌气喘,难以动弹,软趴趴地漂浮在半空之中。
他亲眼看着那团黑气钻入同涂狐君的心腔,他又亲眼看着同涂狐君闭上眼睛,沉睡过去,如他一般漂浮空中。就在此时,又是一阵妖风刮来,竟要将同涂狐君吹往布满荆棘的边界上。贺鹤儿虽不知荆棘能否伤害同涂狐君,但到底是担心,便奋力挣扎,伸出手来,要扯住同涂狐君。他本被妖气打击得无气无力,手也是勉强举起来,颤颤巍巍的,这处境就犹如风烛残年的老人在极渴的时候去取一杯水,却很难够得着。
贺鹤儿无法就此看着同涂狐君受伤,眼见同涂狐君的头要撞到荆棘上了,便不管不顾,奋力一扯,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让他真的把同涂狐君扯入了怀中。同涂狐君的胸膛贴着他的胸膛,头无力地枕在他的肩上,发丝仍在飘动,不时抚过贺鹤儿的脸庞,带来一丝又一丝的瘙痒。
同涂狐君仍在沉睡之中,他们浮沉在充满孽力的狭缝之中,找不到离开的出口。贺鹤儿不禁又担心起孔雀王来。孔雀王的护体羽裘被剥下来了,现在大概也跟同涂狐君一样昏迷,在这腥风血雨的妖魔道狭缝中可谓是相当危险。
可惜现在他也是自身难保,根本不知道怎么去救蓝孔雀。他又唯有安慰自己:蓝孔雀是个神仙,没这么容易出事的。
贺鹤儿紧抱着同涂狐君,又相当心烦:同涂狐君也是因为担心我,才会冲进来的!说起来,他对我也真算是仁至义尽了,可我也没为他做过什么事,实在是于心有愧。
其实,贺鹤儿根本不希望同涂狐君来救他。他情愿死在妖魔道,也不想同涂狐君被他拖累而死。因此贺鹤儿又暗自发誓,如果看到有缺口,必须第一时间将同涂狐君推出去,自己的事以后再说。
妖魔道狭缝腥味极重,令人反胃,但同涂狐君身上的草木香却仍然丝丝入鼻,令贺鹤儿在寂寞的浮沉中有了些许安慰。
就在他慢慢有些习惯了这种浮沉时,却又是一阵妖风扯来,他们二人又往边界抛去。这次贺鹤儿没做足准备,而且刚刚耗费了不少气力,因此没办法控制身体,二人抱着被吹往荆棘丛生的边界上。
这风吹得甚紧,扑满了贺鹤儿的背部,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着他一般。风向让同涂狐君的脖子微微后仰,头发也如一张墨黑色的密网往后撒开,跟显得脸如玉白。他紧闭着的眼,紧绷着的唇,都让贺鹤儿心脏狂跳不已。可是,这个如此美好的人的后头,确实丛生的刺目的赤色荆棘!
贺鹤儿也突然有了力气,猛地一个转身,变成自己背靠着荆棘墙,被风一打,便往荆棘墙撞去!
——永别了,同涂……你真的……真的很靓仔……
贺鹤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甚至能听到,荆棘刺穿羽裘的声音。赤色的尖端埋入了厚重的羽裘,青色的、蓝色的羽毛脆弱地分开,在贺鹤儿的背后、漫天的妖风中纷飞,如同有无数蓝蓝绿绿的蝴蝶飞舞而过。羽裘破开,他的背脊传来了刺骨的寒冷,从脊椎开始,他全身都覆上了一层薄冰……
蓝孔雀并无如贺鹤儿担心的那样在妖魔狭缝浮沉,因为虽然没了孔雀羽裘这个装备,但黄金装备孔雀羽扇还是在他手中。在羽扇的加持下,他自然地飘出了妖魔道缺口,倒在了孔雀山洞的沙地上。只是他生性淫荡,所以羽裘里啥也没穿,感觉比较不雅观。
老猫仙僧赶来的时候,妖魔道的缺口已经关闭了。老猫仙僧见蓝孔雀裸体倒地,十分悲痛:“孔雀……该不会是被三毒……被三毒……唉,三毒也真是的,完事了也不帮人把衣服穿上!”
老猫仙僧将蓝孔雀扶起来,渡了一口仙气给他,他便悠悠转醒,见老猫仙僧温柔地看着自己,不禁大喜道:“小老猫,你果然回来了?”
“我回来了……”老猫仙僧道,“我没事,我很好。”
蓝孔雀松了一口气,说:“看来三毒果然守信……”
“守信?”老猫仙僧问道,“你答应了他什么吗?”
蓝孔雀答道:“他说了,只要我将身体交给他一阵子,他就让你平安归来。”
“把身体……交给……他……”这完美地解释了为什么蓝孔雀会裸体倒地昏迷啊……
老猫仙僧悲从中来:“都是我不好……害你……害你……嘤嘤嘤!”
“没事的,我一闭眼一咬牙就过去了,”蓝孔雀劝慰道,“一点也没痛苦,就是有点累。”其实被附身也就这么一回事吧。
“你受苦了!你忍辱负重,都是为了我……”老猫仙僧哭道,“我有什么脸面呀?”
蓝孔雀闻言严肃地说:“难道你要离开我吗?”
“当然不,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的……”老猫仙僧抹了抹眼泪,又说,“就算你被……在我心中,你也是绝世好攻!”
蓝孔雀也没察觉老猫仙僧有什么不妥,只是说:“也不知你徒弟和同涂怎么了。”
老猫仙僧却说:“我在瑶台醒来,才知道妖魔道缺口被打开了,人人都寻思着要怎么罚你呢!”
蓝孔雀听了大为吃惊,又说:“原来他占我身体,果然是要打开仙骨墙吗?竟然让他成功了!”
“占你身体……”老猫仙僧想到不纯洁的地方去了,“原来……仙骨墙的打开方法是这样吗?所以大家都说你是仙骨墙的锁……要开锁……就要……你啊……”
蓝孔雀也是个思想不纯洁的人,马上听出了问题,忙道:“你在说什么?仙骨墙打开方法是我亲手启动羽扇的宝石,所以他必须附身在我的身上!”
“啊?附身?”老猫仙僧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吗?”
“不然呢?”蓝孔雀没好气地说,“你都被我OOXX过这么多次了,难道还看不出被OOXX过该是怎样的吗?”
“我怎么知道?难道我每次ooxx完都去照照镜子吗?”老猫仙僧反驳道,“而且你光着身子躺地上,很难让人不误会呀!难道开仙骨墙会很热吗?好端端的干嘛脱衣服!”
蓝孔雀这才反应过来,又说:“对啊,好端端的怎么羽裘不见了?”
“对啊……”
“三毒真贱,居然偷装备!”
老猫仙僧道:“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三界贱男!我劝你不如再打开一次仙骨墙,进去追捕三毒,如果抓到他了,说不定能戴罪立功,也不用再在这儿呆上个千年了。”
第27章
好一夜茫茫的雪……雪下得极深,满满的在松柏青翠的叶子上。同涂狐君一个人在茫茫的大雪间,四周都是寂寞的雪后残景,他却径自奔跑着。他朝着一个方向奔跑,却不知那是去往哪儿。
他的身体相当沉重,自他出生以来,都是身轻如燕的,从未有过这样的沉重感,他出生以来,也都是精元满满的,从未有过此刻的疲惫、无力。他在雪地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脚印,他的嘴中呵出了急促紊乱的呼吸……
天地都是一片的雪白,只有他的头发那么乌黑,又那么凌乱。眼前是坎坷的雪径,他的鞋头上沾满雪,他的肩膀上积了霜。他的双眼也迷蒙了一层的湿气。
他感觉到,什么重要的东西,在他某一个呼吸间失去了。
眼前的道路便变得崎岖、窄小,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石梯,他便急急地冲上去,他好像还摔了几次,却又好像没有摔,这些感觉遥远又模糊,只有心中的一种急切渴望在澎湃着,让他忘记旁的一切事物。
他看到一间在松柏下的木屋,他看到木屋外有一个在女子在扫雪。那女子见他来了,抬起了头,见了他,竟是双泪垂落,说道:“你好歹回来了,公子有得好等。”
他推开了门,看到一个男人坐在了椅子上。那个男子骨瘦如柴,身上虽穿着喜服,却不觉喜气,只觉他苍白憔悴至极,此刻悠悠合眼,不知是否在好梦中。他步步走近,便是一惊一乍的,才发现那男人的脸长得跟贺鹤儿相当相似,便是一惊,他又发现那男人脸上死气沉沉,看来断气不久,便又是一乍。
他的心被震惊占据了,竟容不下一点思考的余地,因此他任由侍女将自己拉到了后间,让他面对着一块可照全身的镜子。镜子镶嵌在莲花纹的黄铜架子中,镜面光滑如同无波的莲池。莲池一般的镜子中,照着一个身穿着火红七重嫁衣的男人——那个男人,有着熟悉的脸孔和陌生的神态。
——这个人……是三毒吗?
他问。
——三毒是谁?三毒不也是你的一部分吗?不要这么无情呀。
镜子里的红衣男人微笑着。
——这是什么回事?
他问。
——即使是技不如你的人都能将你轻松击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红衣三毒问。
——我不知道。
他说。
——同涂,你尽管很有法力,但内心还是太脆弱了,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接受我?还是因为你也自知自己的心理脆弱,没办法控制自体所产生的贪嗔痴?
红衣三毒神态倨傲,似在挑衅。
——我……
同涂狐君有了刹那的犹豫。
——我本来就是你,你本来就是我……穿上这件嫁衣吧,那你就和我一样了……或者说,我就和你一样了。同涂。
红衣三毒以温柔的语气说道。
——我不想和你一样!
——我也不想和你一样啊,但我们有着共同的魂,也爱着彼此的所爱。没有其他办法了。
——爱……
同涂狐君似乎想起了什么:如果我有了你,就能有心了吗?有了心,就能爱了吗?
有一种莫名的悸动在同涂狐君的心房响起——他才仿佛知道这是心跳——他的胸腔中有着一颗心,这颗心在跳动着,为了某个人、某种念头、某样情感而急剧地跳动着。
同涂狐君似乎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种虚妄的幻想中,他怒目而视:“你竟敢用幻境来欺骗于我?”
三毒笑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又怎么可以欺骗呢?这些,都是我们实实在在经历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