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桓脱下外袍，顺手操起一根棍子准备叉鱼。
“拿点柴火来，咱们就在这里烤鱼吃。”
众人兴冲冲地开始动手，将鱼杀好，粗粗洗了一遍，用干净的木棍穿好，驾在火上烤。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只。慕桓最后又叉了好多鱼上来，长离嫌弃鱼背上丑陋的伤口，硬是不要，慕桓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顺手递给几个小丫头，小丫头们高兴得不得了。
在吃鱼之前，流霜堪堪地给长离灌了半碗燕窝。
“我记得这池塘里都是红鲤鱼……”
众人都转头看着慕桓。慕桓扫了一眼众人。最后流霜解释道，“前些日子，公子无聊说是要吃烤鱼，于是就差人去卖了一些，扔在池塘里面养……”
“干嘛扔池塘里养？抓起来多费劲。想吃烤鱼，叫厨房做不是更方便？”
难得慕桓这么不耻下问，流霜以及全体下人都答不上来，堪堪转头看着长离。
长离兴致盎然地转动着手上的木棍，木棍有些烫，他抓起衣摆包裹着。旁边的侍卫要帮他拿，他还特英勇地要亲自操刀，侍卫只得傻兮兮地看着笑。
“回答我问题。”
慕桓一把抢过长离手中的鱼。长离小爪子在空中舞了几下，没捞回来，只好拍拍手道，“你不觉得亲自抓鱼烤鱼很有意思吗？”
你那是亲手抓吗？
“原来咱们离美人还这么懂情调？”
“那是。”
旁边的人听着两人一来一回，默默地笑。
“慕桓，你是武林中人，少不了风餐露宿，抓只兔子叉条鱼烤来吃该是常事吧。烤鱼我还是跟你同道学的呢。”
同道？慕桓一愣。“谁教你的？”
长离想了想，最后笑笑说，“好像没名字，也可能是忘了。反正当时他做的烤鱼我记得，味道很特别。只可惜，之后一直弄不出那味道来。”
慕桓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长啥样还记得吗？”
“武林中人，长得都差不多。”
这算什么话？至少慕桓就特别地玉树临风。
第十二节：武林味道
“来试试我烤的鱼……”慕桓将刚烤好的鱼递给长离。
“你刚才在上面放什么了？”长离看着慕桓将粉末一样的东西洒在鱼肉上，顿时鱼肉就冒出一股鲜嫩的香味。
“独家秘方。”
“……”长离被那条鱼诱得差点流出口水，也没闲暇追问，堪堪咬上一口，烫得又吐了出来，流霜赶忙递给清茶来，生怕把他烫出个好歹来。“小祖宗，悠着点……”
“流霜，拿个盘子过来，还有筷子。”慕桓抢过长离手中的鱼，看着他将舌头搁门牙外纳凉就想笑。
“你们别愣着，拿了盘子挑着吃，这里有不是野外，干嘛非得抱着根木棍啃？”
下人们相当听慕桓的话，各自拿了家伙好好坐到亭子里去。
唯独长离没动，嘴里十分不服气地抱怨着。
“真没情调。”
慕桓一把捞过他的腰，稍一用力，长离的脚就悬了空，只能由着他往塌上扔。
流霜给慕桓搬过椅子和凳子，慕桓挑好鱼肉送到长离嘴边。
长离尝了一口，细细嚼了。
“如何？”
“不错。”
“只是不错？”
“还真有武林的味道。”
“是不是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
“跟记忆中的差不多。是不是你们武林中人烤鱼都这般模样？你那什么秘方，透露一下。”
“都说是独家秘方了，我还打算当做祖传秘方传给我的子孙后代呢。”
“小气！”
慕桓不禁要为长离的后知后觉叹息。
不过片刻，长离已经将一条鱼吃得干干净净。转头看那帮子丫头小厮，竟然十分和谐地分工合作，边烤边吃，完全将两个主子撂在一边。
一顿烤鱼吃完，天早已漆黑。慕桓拖着长离帮他擦背。今儿个长离已经算是运动过度了，要不是烤鱼多吃了一条，定是要趴慕桓背上了。
“我说慕桓公子，你对那个小千是真心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们差太远，要不是有什么特殊缘故，你应该不会这么对他上心。”
“没想到你还蛮聪明的。几年前我被人追杀，受了重伤，是一个叫小千的孩子救过我。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得。”
长离并没有注意到慕桓的说法。
“你这报恩的方法还真是特别。”
“怎么说？”
“你的报恩就是直接上他，让他对你难以割舍，生出不该有的感情？”
慕桓一愣，转头看看长离。长离正仔细地一点点戳着他的脊梁骨。
“看我干嘛？我又没说错。”
“如果我也动了情，那又如何？”
长离愣了愣，如果是两情相悦，似乎就不成问题了。即便是同性，也有相伴一生的先例。
“呵呵，原来如此，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慕桓转过身来，正对着长离。
“干嘛？还没擦完呢。”
“长离，如果有人替你赎身你愿意吗？”
“赎身？我还不想那么早死呢。”长离笑笑，扔过毛巾，让慕桓帮他绞。
“这什么意思？赎身总比呆着长恨天受万夫凌辱来得好吧？”
“话是这样说。你知道男人有多恐怖吗？当初刚接客的时候，每天被蹂躏不下百次，两三天小命就差点没了。休息了两三个月，才把伤养得差不多。再接客管事把客人限定在五个，可还是不行，几乎每天高烧不退。再再后来，就剩两个客人了。欲壑难填，这些排队排太久的人，更是凶猛异常，一个人就能折腾一个多时辰。后来条款就越来越多，连客人发泄次数都限制了，细致到无以复加。你以为门口立的规矩只是自抬身价的空招牌吗？那可是咱的血泪史呀！限制多了，要替我赎身的也多了，管事说了，这赎出去，最多半年给他们折腾死，不如呆在这里苟活个几年……”长离不咸不淡说起心酸往事来，叹了几口气，抬头看见慕桓定定的目光，慕桓还真是好人，被这么几句话就勾出无限的同情心来。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还没死啦！转过去，擦完背，我还想早点睡觉呢。今天真是累死了。”
慕桓默默地转身，心口堵得话都说不出来。
当晚，慕桓的臂弯特别紧，梦中不时唤着“小千”。长离推他也推不动，只得多叹了几口气。
翌日，长离腰酸背痛地爬起床，还不忘报复性地踢了慕桓两脚。慕桓没醒，长离陡然想起慕桓的“独家秘方”来，便蹑手蹑脚地将他昨日的衣服翻了个遍，好不容易在内衬兜里翻出那个熟悉的小瓶子。打开来仔细闻了闻，确定就是这味道，这才又蹑手蹑脚地拿了件衣服出门。没想到脚刚要踏过门槛，就听见后面响起他最不愿意听的的声音。
“偷了我的东西就这样走？”慕桓半眯着眼，手托着脑袋，斜躺在床上看着他。
长离转身，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脚步轻快地溜回来，爬上床，跪在慕桓身旁，撒娇地摇着他的手臂。“我不是偷，只是用一点，一点点……”长离掐着自己的指头，企图让慕桓相信，真的只是一点点。
慕桓懒懒看着他。
“大清早的，你要这个干吗？”
见慕桓没有追究的意思，老老实实且放心大胆地回道，“烤鱼。”
“昨天还没吃够？一大早烤什么鱼？”
“今天无痕公子要回来，我要把最好的味道烤给他吃。”
原本饶有兴致的慕桓心底一沈。
“你烤给他？他就一定会吃？”
“如果是这个的话一定会。他以前说过想尝尝这个味道。”
恐怕你是纠缠着人家吃你烤的鱼，人家说出来搪塞你的话的吧，比如“等你烤出那个味道再给我吃……”之类的。慕桓心里恨恨地想着。长离满脸讨好的笑容，还在他嘴上啄了啄。
慕桓受不了他这一副自甘堕落的模样，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出去。
长离高高兴兴地屁颠颠跑出门。
即刻抓了侍卫帮他捞鱼。侍卫还有些睡颜模糊，背着长离，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捞了两条出来。
两个丫头帮长离清洗好，让小厮架起柴火，照着昨晚慕桓教他们的烤起来。很快就飘出鱼肉的鲜味，长离小心翼翼地翻烤几次，确定鱼肉熟了，抹上慕桓特制的香料，嗅了嗅，满意地放入流霜早给他准备好的保温食盒里。
流霜领着两个丫头帮他洗漱好，选了他认为最撩人的衣服好好打扮了一翻。慕桓没见过长离打扮过的人模狗样，当场被惊艳得眼睛差点掉下来。长离给了慕桓一个娇媚的微笑，更让慕桓心脏蹦到嗓子眼。
“我走了。”长离以从未有过的轻快动作，迈着小碎步，告别所有人。
他一出送清坊，慕桓就沈下了脸，一边吃着流霜准备的早饭，一边吩咐下人去把小千给请来。
第十三节：烤鱼风波
长离风风火火，满脸兴奋，就往长恨天的正门冲。此时娈童们大多没有起床，只有一堆堆下人们停下活计驻足看他一脸幸福的小样儿，看他一阵风走过，还不忘替他叹上几口气。
看门的小厮，双双侧立两旁，尽量不当着他的道。
长离往外探探头，街上只有稀少的几个行人。
“无痕公子还没到吧？”
小厮们忙点头。还搬过一张椅子，让他坐下等。
长离屁股刚挨上椅子面，又抬了起来，往门外走。如是来回好几次，小厮们实在看不下去，扶了他进来，“您坐这儿，我们在门口帮您望着。”
长离点点头。小脚踩上椅子的下横栏，不停地上下滑着。
渐渐地，雏儿起来了，开始在院子里练声，弹琴。
慢慢地，长恨天开始热闹了。早起的客人们一个一个进来了，看着一身盛装的长离，都忍不住地停在一旁端详。他们谁也没有上前打扰。长离这个样子除了等无痕不会有别人。所以越聚越多的人在大门左右不远处。管事疏散都疏散不开，只得看了长离不甘不愿地叹气。
日上三杆，门外小厮终于叫了，“无痕公子的马车过来了。”
长离陡然蹿起来，提着裙摆就冲到门外。果然，远远而来的正是无痕的那“招摇过市”的马车。盼望已久，直到长离的脖子都僵了，马车才缓缓在台阶下停住。车夫掀看轿帘，伺候无痕下了车。无痕站定，淡淡扫了一眼门口站的长离。长离在那一扫之下，动也不敢动，那小脸白里透着红，迎着温温上午阳光，分外的娇俏动人。
见无痕一动，长离跟着迎了上去，合同着迎接的小厮管事门。一大堆的人，长离提着过于沉重的食盒挤在一堆人之间，随同着人群往门内挤。
无痕永远都是那么风度翩翩，在这一堆儿的人中，更显出几分华贵之气。
长离才不管那些管事有什么重要事情汇报，只管往前面挤，有些气喘地介绍他一手烤制的美食。
“这个味道终于烤出来了，绝对好吃……你吃吃看……调料我还是在慕桓那边强要过来的，所以你尝尝味道也好……真的跟我五年前吃的一样……”众人不禁要为他抹把泪，谁知道五年前你吃的什么味道呀？
“你一定很早起床吧，赶了这么远的路，该饿了吧……”
一片的沉寂，伴随着压抑抽气声。
前堂的管事本来正要吩咐小厮给无痕上点茶点，想他行了一路也该口渴了，可一见长离那副模样，竟然有些不忍心抢了他的先。最后还是无痕叫上茶，这才有丫头有些紧张地端茶进来。
长离一脸动人笑容，讨好地打开食盒盖子，或许因为紧张，手指在盒子边沿划了一下，生生流出血来，看得在场所有人都触目惊心。长离似乎根本没察觉，继续开里面保温盒的盖子。
无痕瞥了一眼，冷冷的神情窜出一丝火苗，抬脚就往后院走。
长离慌忙拿起食盒，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
“你不吃吗？要不先放放？这盒子保温，晚上都不会凉……”
无痕从进门就没说过一句话，只顾往前走，也没正眼看过长离一眼，旁边的管事们，分明看着他的眉头越来越皱，都在心中为长离捏了把汗。
“你有完没完？！”
无痕终于爆发了。
他爆发了！
所有人屏住呼吸，除了长离。
这个罪魁祸首似乎正为无痕打破沉默而高兴，脸上的笑容更加绚烂。
“这个有武林的味道。跟我五年前吃的一样……”
屁的个武林味道！
无痕那一个气呀，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手一挥，食盒跟着摔了出去，在地上“啪嗒”一下，还滚了几滚。两条烤鱼蹦了出来，摔在地上，头身分离。
真的很香。围观的人群已经闻到了。看守无痕办公大楼的大黄自然也闻到了，猛然蹿了出来，一口就咬住了鱼肚子，还露出白森森的獠牙。
长离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不知死活就要跟狗抢，大黄咬着鱼，嗤嗤皱起鼻子跟他对峙着。幸好旁边管事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长离，他才没有把手伸到大黄嘴里去。
这一场景，吓得四周的人倒吸了口冷气。
无痕的脸更黑了。隐约能看见他起伏的胸口。
“长离——”
无痕的声音不怒自威，当下又抓住了所有人的耳朵。众人竖起双耳，听他要怎样。
无痕似乎也意识到看热闹的人太多。他怎么就这么倒霉，每次都被长离弄得灰头土脸气质全无，在紫东城丢尽颜面。
长离眨巴了一下大眼，里面竟然泛着泪光。
无痕看了他半晌，最后叹了口气。
“跟我上来。”
长离眨巴了眼睛，似乎不太相信。拉住他的管事含笑拍拍他的肩，他才反应过来，随即露出天使般的笑容，跟着无痕屁颠屁颠上了楼。
上楼坐下，无痕才堪堪吐出一口气。
“长离，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
“每次都必须搞出这么多事来吗？看在外人眼里成何体统？！”
“你说过想尝尝这个味道的……”
无痕愣了愣，他何时说过？！
“你最好给我收敛一点。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我只是……”长离晶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无痕，盯了半晌，却没说出话来。无痕似乎被瞪得有些发毛了，噎了口唾沫，正色道，“只是什么？别以为我不敢罚你……”
“我只是喜欢你！这也不行吗？！我知道你喜欢哥哥，可他有嫂子了，你怎么还不死心？！如果哥哥知道一个男人喜欢他，还上了他的弟弟，你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不等长离说完，无痕已经抬起手，一个耳光差点就要落下。可是他没有，最后似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回自己的椅子，一手指着门口。
“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无痕的声音有气无力。
长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要说点什么补救。
“出去！”一声暴吼，长离跟着抖了三抖。咬咬唇，这才甩门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