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硕大的身子撑裂穴口,身体像被人以凌迟的速度掰裂打碎,疼得人只想咆哮。疼痛数倍翻涨,似打算一次性将人打败,莫名的,画尧却松了口气。他想,既已疼到这种程度,想必已是极致了,只要过了这关,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睁着眼,看到漆黑的一片,索性闭眼,拼上最后一丝气力……
“啊啊——”画尧尖声痛呼,只觉身下一阵剧痛,似有什么东西撕破他的身体冲出体外,激痛过后,整个人竟一下子轻松了。
“哇——哇——”
“啊!生了生了!公子,是男孩!公子……”
画尧软下身子,缓缓吐出一口气,思绪缓慢转动着。
男孩啊,会像我多一点呢还是像他多一点?该是像我多些吧,毕竟辛苦了这么久才把他带到这人世间,最好,一点都不要像他,他一点力气都没使上,凭什么像他。
这样胡乱想着,便也是真累了。
浓重到骇人的血腥气窜入鼻中,长长的睫毛颤动一下,随即闭上眼。
105.繁间,地狱十八层之下的虚无幻界
正值百花祭,天帝宴请三界众仙灵神。
暗香漂浮,薄雾缭绕间,人流如织,好不热闹。
挽袖池边,身着蓝绿织锦缎袍的男子席地而坐,眼睑低垂,白皙修长的手指若行云流水般舞弄着琴弦。天边晚云渐收,琉璃浅光下,掩在乌发下的脖颈泛着诱人的珍珠色泽。
不知何时,身后站了一人,一袭金线暗纹的华丽深衣,唇边挂着浅笑,正是黄泉之主,翩重笺。而背对着他的男子正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里,浑然不觉。
翩重笺走上前,俯身,墨黑的发垂落在男子颈侧,“我在你身后站了一盏茶的时间,你竟然没发觉,该罚!”
琴音乍止,男子扭头望他,面带讶异,“你怎么来了?”
翩重笺闷笑,“怎么,只许凤仙大人弹琴不许本座赏花?”
悉茨略一怔,道:“我以为天帝不会邀你。”
“为何?”翩重笺抬手抚摸他的脸,随即凑到他耳边,语带促狭,“因为我夺了他心爱之人?”
悉茨微恼,“莫要胡说!”
“好好好!是他夺我所爱,可以了吧。”
“你……”
“哈哈!”翩重笺忍不住又摸他的脸,“悉茨,你生气的样子真可爱。”
“不与你说,我回宫了。”悉茨抱起独幽琴,转身离去。
翩重笺起身,一掸衣摆,含笑跟了上去。
凤凰宫。
入了寝殿,翩重笺揽过立于桃木桌旁正摆弄上头那粉青釉六瓣花口瓶的人,锁在怀中一阵吮吻。
“唔——”起初轻微的抗拒在逐渐加深的亲吻中转为柔婉的迎合,悉茨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微仰着头,沉浸在缠绵的深吻中。
唇舌交缠舔舐,纠缠了好一阵才分开,唇边牵扯出一缕银丝,平添几分淫靡之感。
翩重笺习惯性发问,声音略显沙哑,“云卷呢?”
悉茨面上一烫,略偏了头,轻声道:“为见花神,一大早便去了云霄殿。”
云卷是悉茨的贴身侍从,事无巨细,只要是与悉茨有关的事他都管,包括他正要做的“正事”。能接近花神的机会只有这三百年举行一次的百花祭了,曾无数次被云卷打断好事的翩重笺大为欣喜,违心道:“这也难怪,花神乃仙界至美,一睹芳容的机会自是无人肯轻易放过。”说着,爪子不安分地伸入悉茨衣领,正待动作,房门却在此时突然被推开,云卷站在门口,一本正经,“大人,天帝传您用膳。”
悉茨猛地从翩重笺怀中挣脱,背过身,略整理一下衣襟,淡道:“知道了。”
败绩再添一笔,翩重笺暗自咬牙,回首朝云卷绽开一笑,“小卷,好久不见。”
除去悉茨,名为云卷的绿萝小仙是黄泉之主唯一主动想要讨好的人。为了将来的性福,他不得不去讨好,他必须讨好!
云卷看他,仍是一本正经的语气,“第一,我叫云卷不叫小卷,第二,我们昨日酉时才见过,并非很久。”
翩重笺面部表情诡异地抽动了一下。
悉茨回身,唇边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云卷,莫要胡闹。”
九尾凤仙悉茨乃天帝义子,他是唯一一个面见天帝无需行跪拜之礼的人,可见其受宠之深。
偏偏那人对谁都温言软语,唯独对天帝极是淡漠。旁人只道他恃宠而骄,却不知这荣宠加身背后的无奈。
这样的“宠”,他宁可不要。
悉茨带着云卷,一前一后,一蓝绿一天青,在人群中格外显目。一路接受无数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行到天帝面前,略行一礼,“悉茨见过天帝陛下。”
天帝示意他坐在身旁的位子,含笑问道:“怎的闷在屋里,可是不喜这般热闹?”
悉茨垂眸,面色语气皆是极淡,透着疏离之意,“悉茨喜静。”
天帝似习惯了他的淡漠,也不恼,只微微一笑,语气越发温柔,“陪朕用完膳再回去,可好?”
悉茨轻轻颔首。
“那人便是九尾凤仙。”狐王一指天帝身旁那道蓝绿身影,神秘兮兮地朝对面的男子眨了眨眼。
那男子身着墨色锦衣,肤色几近透明,极长的头发简单束在身后,那条胭脂色的发带是全身上下唯一的亮点。白玉般修长的手指轻抚着青瓷酒盏的杯沿,男子半垂着头,眼睫都没动一下,只轻轻应了一声“嗯”,极是敷衍。
狐王摸摸鼻子,轻声嘀咕,“都睡了几百年了,怎么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嗯?”似是没听清,男子抬起眼来,一张脸竟是美得动人心魄,难辨雌雄。
狐王莫名觉得面色发烫,轻咳一声,半晌蹦出一句:“还好你不在天界。”
“嗯?”又是一个略带疑惑的单音。
狐王抿了口酒,接下去,“若不然那天界第一美人的宝座准被你夺去。”
男子脸色骤然变冷,“容烬悠,管好你的嘴。”
狐王丝毫不惧,反倒笑出声来,“哈哈!八个字!难得啊,我以为你一觉醒来便忘了其他字,只认得一个‘嗯’。”
男子看他,不语。
狐王脸又发烫了,“怎么了?”
男子微一蹙眉,“头疼。”
狐王一下没反应过来,“啊?”
男子抬手揉了揉额角,重复了一遍,“头疼。”
“啊!”狐王大叫一声,一下跳起来,绕过去扶他,紧张道:“很疼吗?”
因着狐王突兀的叫声,边上有人将视线投过来,好在大殿里热闹非常,若不然那声叫定然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男子眼都没斜一下,视周围人如无物,起身,挣开狐王的手,“有点。”
狐王自责,“都是我不好,你才刚醒,我不该叫你陪我一起来的,还让你喝酒。”说着,再度拉住男子的手,“走,我送你回去休息。”
男子脸色更差了,“为何要你送?”
狐王理直气壮,“因为是我叫你一起来的啊,理当由我送你回去。”
歪理!
男子冷冷看了狐王一眼,甩开他的手,犹自转身离去。
“衿旋……”狐王唤着跟了上去。
悉茨望着两人离去的身影,一脸若有所思。
“大人,您是不是在想跟狐王在一起的那人是谁?”云卷见天帝正偏头与二太子说话,便弯腰凑到悉茨耳边,轻声说道。
悉茨淡淡挑眉,“你知道?”
“嘿嘿!”云卷露出招牌八卦笑容,“我确实知道。”
悉茨偏头看一眼身侧,立时又扭过头来,抬手一敲云卷的头,“少卖关子。”
“那人是龙三太子,御衿旋,您不认得他是因他自打出世便呆在繁间,您看他肤色那么白,便是因为从没走出过那个地方,久不见光所致。听说是因为身体不好,离不开繁间的地灵气。”云卷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今日不是来看花神的,是看他。”
繁间,地狱十八层之下的虚无幻界。
竟是一直呆在那样的地方吗?细长的手指轻抚着桌面,悉茨不由想,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106.不行!我要再生一个!
繁间,真的在地狱十八层下面吗?
画尧怔怔盯着帐顶,想着梦里的事情。其实他知道,那并不是梦。
吱呀!房门被推开,画尧偏头看去。
“公子?啊!公子醒了!”岚止对上他的眼,立时激动起来。
画尧觉得这画面有点熟悉,不由扯了下唇角,想问他这次睡了多久,无奈喉咙干涩得厉害,全身更是虚软酸疼,索性闭上眼,继续挺尸。
“公子!”岚止忙从桌上拿了水,一个转身,手中的杯子便被接走,岚止微瞪大眼,“宫……”
枢冥示意他噤声,摆手命他退下,端着水坐在床沿,柔声唤道:“尧儿。”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似是又睡了过去。
枢冥微微扬唇,放下水杯,将人揽起来靠在怀里,低头亲吻他的额头,“尧儿可是不愿看到我?”
画尧暗暗咬牙,终是再装不下去,只得睁眼,狠狠瞪他。
对方却只是笑,端了水递到他唇边,“先喝点水。”
画尧倒也听话,乖乖喝完一整杯水,接着继续瞪。
枢冥忍不住又往他唇上亲了几口,随即紧紧拥住他,“没事了,醒了就好。”
画尧仰着头,被勒得喘不过气,不由轻轻挣动。
枢冥松开力道,埋首在他颈边,“对不起。”
画尧知道他为何道歉,却没打算这么快原谅。于是偏了头,一副不想理人不接受道歉的样。
那一日的事并非三言两语就能说清,况且怀中这人的理解能力似乎一向都不太好,要全部解释清楚怕是要费上许多口舌。枢冥轻叹,摸摸画尧的发顶,重新拥在怀里,“尧儿,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画尧眼眶一热,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啪!一声脆响过后,白皙的脸庞浮现清晰的五指红痕。枢冥略偏了头,眉都没皱一下,只又道了一遍,“对不起。”
画尧又扇了一掌,接着扑到他怀里大哭,万分委屈的样子,“好疼!疼死了!”那天,真的好疼,疼得想死。
枢冥揽紧他,“我知道,知道你疼,对不起!以后再不会让你疼了。”
打完哭完,心里舒坦了。画尧吸吸鼻子,闭上眼,“累了。”
“别睡,先起来吃点东西。“
“不要,好困。”
枢冥躺下,将人拥在怀里,轻拍他的背,“尧儿,你睡了快两个月了。”忆起当日赶回宫时看到的情景,枢冥仍是心有余悸,不由得收紧双臂,更紧地拥住怀里的人,“宝贝,辛苦你了。”
某日午后,修罗宫寝殿。
“啊——”画尧惊声尖叫,而后大怒,“这是怎么回事?”
岚止小心翼翼盯着他的动作,似怕他摔了襁褓里的婴孩,“公子,什么怎么回事,这就是小宫主啊,您辛苦生下来的。”
画尧扭头瞪他,“我当然知道他是我生的,就是知道他是我生的我才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我生的,凭什么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岚止听得有点晕,“公子,小宫主是您生的没错,可他不只是您的孩子,也是宫主的孩子,是您和宫主……”越说越晕了。
画尧怒吼,“我生的就是我的,和他没一文钱关系!我生的孩子就必须像我,他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像他。”
岚止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公子,可小宫主他就长这样。”
“不行!”画尧果断道:“我要再生一个!”再生一个长得像他的孩子。
107.曼珠
醒转后又悉心调养了大半月,画尧终于夺回自由权,不用再与床榻“相依为命。”
“啊——外面的空气真新鲜。”画尧仰头深吸一口气。
岚止在身后道:“公子,宫主说了,您想去哪玩都可以,只要觉得高兴。”
画尧冷哼一声,“他也没资格管我。”顿了下,转身道:“去叫奶娘把宝宝抱过来,我要带他出去玩。”
岚止不动,只道:“宫主有令,您要见小宫主得先经过他的同意。”
“什么?”画尧一下拔高声音,“我见自己的儿子凭什么要他同意,他算什么东西!”
岚止微微一怔,自画尧醒来后,他最常听到的便是“他算什么东西”,看来这次是气得不轻。
想起那日,岚止仍是止不住颤抖,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流出那么多血,不断蔓延着像要覆盖整个世界。当时,连妖娆都变了脸色,岚止更是骇得手脚冰冷,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扔掉手中正哇哇啼哭的婴孩朝床上的人扑去……
“公子。”
“嗯?”
如今那人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活蹦乱跳的,还会骂人,很好了,不是吗?
“公子,这样就好。”
“啊?”画尧见岚止神色怪异,眼底亦是微微泛潮,略张了嘴,不明白何以突然如此。
岚止略偏了头,“我去通知宫主。”说完,转身离去。
画尧盯着岚止远去的身影,怔怔出神。
“他定然想不到你只是想引开他。”
听见背后的声音,画尧转身,盯着那一身血红轻衫的女子。可以肯定是他不曾见过的人,却不知为何,总觉得熟悉。
“这几日总在我身边徘徊,你是谁?”
“我乃无间狱守护花神之一,曼珠。”
脑中掠过一些片段,与梦境重合——
一身血红轻衫的女子笑意盈盈,“曼珠奉主上之命邀凤仙殿下到黄泉一聚。”
背对女子席地而坐的男子停下抚琴的动作,“他可有说什么?”
“有喔!”红衣女子弯了腰,凑到男子耳边神秘兮兮道:“主上特意交代,莫要让那绿萝小仙跟了去,以免坏他好事。”
男子脸色猛地涨红,起身重重一甩袖,“胡闹!”
“殿下,您就可怜可怜主上吧,他想您想得都快……”
“曼珠!连你也跟着他胡闹。”
红衣女子掩嘴轻笑,“殿下,您脸好红啊,主上说我只要说出那句话殿下定会红着脸说胡闹,主上果然料事如神。”
“你……”
“殿下,您只管去,那绿萝小仙交给我来对付,我手中迷魂药千万种,包管他出不得这凤凰宫。”
“你……”
“殿下,快去吧,主上估计等不及了。”
……
……
画尧面色苍白,双唇抖动许久,终是道出两字,“他呢?”
曼珠眼眶一红,“殿下,您记起主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