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年纵然是有人备着大礼上门来求画，李修文都不待见，今日里怎么竟然会想到要拿画去卖？！难道他缺钱么？李家这么大家业，怎么会让个少爷缺钱花！
“两幅一百个大洋，少了不卖，知道么？”李修文转过头看着他叮嘱。
一……一百个大洋？！
顾沅的眼皮狠狠抽了下，谁会花一百个大洋买两幅画？！
就算李修文是青城第一才子，但毕竟不是唐寅王羲之，在这青州，真的会有人买他的画么？
但是看李修文的态度，分明是志在必得。
反正只是拿去问问，真的不行也不会怎么样……顾沅心里嘀咕。
“出去的时候，小心些，别让人看到。”
“知道了……”顾沅答应了下来。
“不早了，睡吧。”李修文起身的时候，摸了摸他的头，顾沅还担心着他会拉他一起进房，所以磨蹭着不肯起身，谁知李修文竟然自己进了房，连门也掩起了。不一会，房里的灯也灭了。
今天的李修文……浑身都透着古怪……
第28章
李府白天的时候还是很清闲的，下人们做好了自己分内的事情便好，袭香夫人有自己贴身的丫鬟，一般是不会找其他下人的。
程管家没事的时候就在自己屋里头吞云吐雾，李瀚生说是让顾沅跟着程盛学做事，其实，也没什么可学的。
顾沅想起李修文的嘱咐，便揣着画上街。
西九门的铺子都是老爷名下的，顾沅不敢去，只得往相反的地方走。
顾沅在这人生地不熟，好在长着一张会说话的嘴，大爷大妈的叫几声，也能问出个道道来。便一边逛着，一边问着摸到了东十字街。
东十字街这边是青州最热闹但也是人最杂的地方，三教九流，市井小民，什么样人都有。
顾沅找了半天才找到那间叫紫竹斋的书画斋。
门脸不大，却还算亮堂，走进内里，还挺宽敞。店堂四壁都挂满了书画。
顾沅站在店堂里看了看，等了一会，从内里出来个穿长衫的掌柜，见了顾沅上下打量一番，见顾沅手里拿着卷轴，便一拱手道：“这位小哥，有什么好照顾？”
顾沅有些惴惴的道：“我……卖画。”
“卖画？好说，看看货色先？”掌柜的一抬手，顾沅将其中一幅递给对方。
掌柜的将画小心的展开，一抹翠色映入眼帘。
青碧翠竹，骨节清逸，碧秀挺直，不愧是君子气节！
画工已然不俗，但见落款印章清逸二字，掌柜的双眼一亮。
将这幅雅竹挂在画壁上，掌柜的又接过另一幅。
画卷展开，扑面的素冷清寒，重雪压枝，却得枝头嫣然几点，红梅凌寒而开，傲然枝头，引人叹谓艳羡。
“青城才子李清逸之笔，确实是好画！”掌柜的毫不掩饰的竖起大拇指夸赞到。
清逸是李修文的字，想不到在青州也有人识得李修文的字画！
“不知小哥打算卖多少？”掌柜询问到。
“一百个大洋……”顾沅小心翼翼的报出价格。
掌柜的听了价低眉不语，似乎是在考虑。顾沅心中有些忐忑。
“掌柜的！”
铺子外边传来一声吆喝，人未至声先到，掌柜的一听这个声，连忙迎到门口。
“哟！九爷！您来了！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掌柜的躬着身子迎进来一位爷。
绸缎长衫外头套着件军装，有些不伦不类的样子，外套底下挂着的枪袋若隐若现，一看就知道是官家的人。
这人长得也不难看，浓眉大眼，五官方正，只是顶着一个光可鉴人的大光头，脸上还有一道约莫两寸长的刀疤，又加上这身打扮，怎么看都觉得这个人更像是土匪头子。
“掌柜的，有什么好货没有？”那人一开口，中气十足，颇有气势。
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欣赏书画的斯文人。
“有有有，九爷，您看，这些都是新到的，您随便看，看上哪副我就差人给你送到府里头去！”掌柜的亦步亦趋的跟在那人身后，一边说着恭维话一边介绍画作。
“哎，这两幅不错！”在店堂里转了一圈转到顾沅这边时，那人看到李修文的竹梅图，伸出两指比划道。
“您真有眼光，这是这位小哥带来的，青城才子李逸清的画作！李清逸的画可是一画难求，有钱也未必买得到啊！”
“我喜欢，我要了！”那人也干脆，也不问什么价，就定了。
掌柜的连声道谢，连忙取下画卷好用锦盒装起。
那人用眼打量了下一旁的顾沅，顾沅有些畏惧，低着头站着。
“这画只有这两幅么？”那人开口问到。
顾沅不知道他是在跟他说话，呆立着没有反应。
掌柜的连忙接口，“是，他就带了这两幅过来。”
“这四君子还差两幅，小子，那剩下的两幅在哪？”
掌柜的连忙拽了顾沅一下，“九爷问你话呢！”
顾沅才反应过来，抬起头道：“没了，就这两幅。”
剩下的他家少爷还没画出来呢！
那人点了点头，“要是有了就给我送到西四街口的司令部去，价随你开。”这话不但是对掌柜的说的，也是对顾沅说的。
说完了一背手就往外走。掌柜的连忙恭送出店外。在外面站了好一会才进来。从柜上取了钱乐呵呵的将五卷银元放到顾沅的手中。
“小哥，您可走了大运了，东西让九爷看上了，以后要是有什么好关照，莫要忘了小的。”掌柜的另外又多给了顾沅十个银元。
怀揣着这一大笔钱，顾沅还有些糊里糊涂，从铺子里出来，忍不住用力捏了下自己的脸，吃了痛才知道是真的。
第29章
两幅画卖了一百一十个大洋，顾沅着实是兴奋了一天。
好不容易挨到李修文回来，顾沅把钱拿给他时，李修文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脸上不喜不怒的没什么表情。
“是卖去书画斋了么？”李修文问。
“嗯，东十字街那边的紫竹斋，一拿去就卖掉了！”顾沅说起来很是得意。
“哦？”李修文挑眉，“什么人买下的？”
“不知道，看上去像个官，掌柜的喊那人九爷。”顾沅照实回答，“那人腰里还有枪哩！”
听到这，李修文笑了，依然是那么高深莫测。顾沅不懂他笑些什么。
“那人说了，如果有兰菊，他也要了，还说要多少钱就给多少，少爷，你把那两幅也画出来吧，可以卖一大笔钱呢！”顾沅两眼发光的说到。
“你呀，钻钱眼里了！”李修文笑着戳了戳他的额头。“这事不急，我自有打算。”
顾沅扁了扁嘴，偷偷打量着又兀自陷入沉思的李修文。
顾沅总觉的李修文好像变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但是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以前李修文总是喜欢对他搂搂抱抱的，没什么事也喜欢把他搂着当猫似的来回的揉……呔！他想什么呢！
顾沅暗自唾弃起自己来，脸色也涨红了，连忙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脑海。
“顾沅。”李修文突然唤他。
“啊？什么？”顾沅心里有些小小的紧张。
“如果李鹤亭说要带你出去玩，你跟他去便是。”
“为什么？”李修文不是不喜欢他跟李鹤亭一起么？怎么又突然……
“我说，你听便是了，不用问那么多为什么。但是，说话自己注意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有点数。”
这个人真奇怪，一下这样，一下那样，他都搞不清楚他想什么！
“那……我回来你不许罚我……”要是回头他又不开心了拿他撒气那可不成！
“你要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罚你做什么？”李修文扯了扯嘴角。
什么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以前他也没做什么，他还不是对他那样……
顾沅在心里嘀咕。
李修文拉了顾沅的手把他扯进怀里，顾沅别扭了一会，也就安稳的坐着了。
“想我吗？”李修文捏着顾沅的下巴让他面对他。
“什么想不想的……两个大男人……”顾沅别开头不看他。
看着顾沅红了的耳朵根，李修文轻笑着凑上去咬他的耳垂，顾沅低呼一声捂住耳朵，转过头来瞪着李修文，却被他亲了个正着。
正嬉闹着，顾沅却冷不防被李修文一把从腿上推了下去，跌坐在地上。
随即，桌上的书本也噼里啪啦的落到他头顶上，砸得他有些闷。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笨手笨脚的！”李修文怒斥。
顾沅呆住了，傻傻的看着翻脸跟翻书一样的人。
“大哥，为什么事生气呀，这么大火气？”李鹤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即，人也走了进来。
“没事。”李修文冷冷的哼了声，瞪了一眼地上的顾沅。
顾沅立时明白过来，道着歉跪在地上把书本都拾起来放好。
“小沅，你惹大哥生气了啊？”李鹤亭明知故问。
顾沅低着头不说话，看上去很委屈的样子。
实际上，他心慌得不行，只能低着头拼命掩饰。
“大哥，要是嫌小沅不够仔细，不如在府里头挑个知冷暖的丫鬟伺候，小沅是个大男人，自然比不上丫鬟心细。”李鹤亭自顾自的说到。
“你有什么事么？”李修文不应他的话，反问到。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跟大哥多亲近亲近。大哥好像……不太愿意看到我？”
“那倒也没有，我这个人比较喜欢清静，没什么事就喜欢一个人待着，你别在意。”李修文语气很客气，说得也在情在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哦，是这样啊，我知道了，我会跟府里头的下人们说的，让他们没事不要打扰到大哥的清静。”
两兄弟一样的客气，倒也看上去兄友弟恭，一团和气。
第30章
“哦对了，大哥，明日是一年一度的庙会，大哥要不要去看看，很热闹的！”李鹤亭很是热情的相邀。
“不了，我初来，对钱庄里的事情都还不大了解，我又好静，就不去了。”李修文推辞到。
“那小沅呢？你要不要去？可热闹了！”李鹤亭又问了顾沅。
“我……”顾沅瞅了瞅李修文。
“想去就去吧。”李修文道。
顾沅连忙点头。
“好，明日我来找你。”李鹤亭很高兴的样子。
李鹤亭又坐了好一会才离开。
“你怎知他会来喊我去玩儿？”李鹤亭一走，顾沅就忍不住想问。
前头才说他会来找他去玩，后一会就真的来了！难不成李修文能掐会算不成？那可真是比半仙还灵！
“天机不可泄露。”李修文曲起手指弹了他的脑门一下，便不再理会他。
揉着脑袋，任顾沅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一早，李鹤亭就把顾沅给带走了。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出了门，过了一会李修文也出了门。
召来一辆黄包车，李修文上车，报了个地名，车夫应了声，麻利的拉起车跑起来。
“爷，您现在去那人家可都还没开门呢，没什么乐子可找。”
车夫一边跑一边说到。
“我只是去办点事。”李修文道。
“哦，那我拉您去后门吧，白天前门是没人应门的。”
“嗯。”李修文应了声便闭目养神起来。
李修文要去的那个地方叫畅欢阁，在老石子门那块地头。
当地的人都知道，老石子门是花柳巷，白天街上没什么人，到了晚上，却是灯火通明，红灯笼高挂。
畅欢阁就是其中的一家女支院。
车夫将李修文拉到畅欢阁的后门便离开了。
李修文左右看了看，便上前去敲门。
敲了几下，门里有了响动。
门上的小窗拉开，露出一个男人的脸，“谁啊？干什么的？”那人显然是还没睡醒，被吵醒了口气有些冲。
“我是来找舒三爷的。”李修文道。
那人在小窗里打量了下李修文，见李修文衣着体面，又报出了舒三爷的名号，便立刻开了门迎了出来。
“爷，里边请，舒三爷确实交代过有人会来找他。不知爷怎么称呼？”那人是院里的龟公，也是个识人的主，看出李修文也不是一般人，口气上也恭敬起来。
“鄙姓李。”李修文不愿透露太多，只报了姓。
“李爷！李爷您请！”龟公一路引着李修文上了绣楼，带到一间房间的花厅里。
“舒三爷怕是还没起身，您在这稍等，小的这就去请。”
“有劳。”李修文掀起长袍下摆在桌边坐下静候。
龟公倒了茶水给他，便走到隔开花厅和卧房的花门前，清了清嗓子朝里边唤到：“舒三爷……舒三爷！”
隔了一会，里边才有了动静。
“吵什么吵，大清早的……讨厌……”传出的却是个女人的声音。
“铃姑娘，舒三爷有客来访。”龟公道。
“……嗯？……是清逸么？……”一个慵懒的男声从里边传来，然后便是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还夹杂着男女调情的暧昧声音。
“清逸！”
李修文啜了口茶，抬眼看向从卧室里出来的男人，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茶盏。
“你还是老样子，到哪都不忘记要享受。”李修文看了眼跟在舒鸿宇身后出来的美艳女子，语气中有些调侃的意味。
舒鸿宇挥手示意闲杂人等都离开，扣着衬衣上的扣子，一屁股在李修文身旁的座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不好好享受，不是白活了？”啜着茶水，舒鸿宇不以为意的道。
李修文笑而不语。
第31章
“你这么急把我从广州叫过来，到底是什么事？”舒鸿宇收敛起玩世不恭的模样，正色道。
“你不是说过，日后你会报答我的么，现在就是你报答我的时候了。”李修文看着他道。
看似玩笑的话，在李修文说来却是再正经不过。
“你打算做什么？”舒鸿宇玩味的勾起嘴角问到。
“我要在青州建立起第二个天九门。”李修文也不拐弯抹角。
“你要跟你的父亲作对？”舒鸿宇挑眉。
“我只是想靠自己，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捏在自己的手里。”李修文轻笑，“这是个很有趣的游戏不是么？”
“何必这么麻烦，等你老爹死了，那些东西不都是你的？”舒鸿宇摇头笑道。
“不一样。我要让老头活着看着我把他的一切夺走。”李修文说这话的时候，口气清淡得好像是在谈论天气的好坏。
这些忤逆父子伦常，大逆不道的言论从李修文的口中说出来，那样淡漠的口吻却让人印象深刻，甚至明知是个让人深陷的深渊却让人想要追随他兴风作浪……就如李修文所说的，那定会是个十分有趣的游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