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起码还是知道我干了什么!
一把拽起鲍聿卿缠着绳子的身体,周天赐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的狠狠咬住那双淡色的唇瓣,那狠劲儿,就像他之前扇自己耳光的时候。
“唔”
惊讶和错愕,然后就是疼痛,这疼痛不同于戒针,那种是他一个人忍一个人熬,孤独到心里的冷,而这一种,是天赐和他一起,疼在身上却暖到心里。
周天赐这边可没那么细腻的体会什么冷暖,啃、咬、吸吮,他全是本能。
因为享受而闭上的眼睛猛地睁开,口里的舌轻舔轻探,竟是他无力却主动的回应,惊喜一刹那迸现,周天赐撤下唇就看见鲍聿卿脸上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
拉帘关窗的屋子里,灯下这一抹浅淡的笑却像阴暗逼仄中透入了一缕阳光,微弱是微弱却是心无芥蒂敞亮坦荡。
再贴上的唇,珍而又珍惜而又惜,牢牢抓住不肯放弃,到最后,鲍聿卿几乎是半昏迷的瘫在周天赐怀里,意识迷了,痛苦也就远了。
三天的时间对于鲍聿卿和周天赐无比难熬,时间一分一秒感觉走得慢过平常百倍,但是再慢,它始终是向前走的,那些逃避不了的苦难,只要忍耐到时间过去,终于会得到平复。
周天赐托着腮看着已经熬过来,正在平复的鲍聿卿,而他也正眼光流转的看着自己,清亮的眸子里有他熟悉的,也有他没见过的。皱起眉,周天赐想着米勒说的“可能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反映”这类模棱两可的半废话,什么叫可能出现,什么又叫意想不到,难道要他一样一样从名字开始慢慢问么!
他不会干这样的事情,所以只是换了另外一只手托腮,继续神情闲适地盯着他的聿卿。
在他看来这没有什么分别,他还是他的聿卿就行了。
问题是,现在的情况并不乐观,安稳平静的能够让他们像这样静静的互相打量的氛围只有在这间屋子里,外面,战火已是一触即发,韩言友自己引火烧身,继而又把这把豺狼之火引上了中华大地。
好在有这样是非不分想法的人只有一个周天赐,鲍聿卿只是隐约觉得不对却又说不清哪里不对,但那种野心勃勃杀气逼到鄂喉的感觉跟着他从小到大,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能忘。
不过,他也知道,天赐不会真的不管他,既然他不打算主动帮忙,他只好自己开口来问。
奈何,他现在真是处境太差,外面的情形他是一点都不知道的,想要了解都无从开口,想来想去终于还是只能从他自己开始。
可这件事,他是不愿说的。
低下头,声音不大,“我怎么沾上这个的?”
周天赐眉峰一挑,眼中暗光一瞬而逝,唇边的笑降了一度,“你不记得了么?”
鲍聿卿头更低了,轻轻咬着唇,眉头也开始皱起,“有点印象。”
暗叹一口气,周天赐知道又该是他放弃,“哦,那你比我知道的多,你怎么沾上巴文耐鲁,这件事我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怎么?
惊喜的抬起头,鲍聿卿激动的脱口就问了一句为什么。
周天赐看着鲍聿卿孩子气的样子,觉得仿佛这么一场生死选择之后,他好像一下子小了好几岁。他初来南京的时候,只是情绪放在脸上更加坦白,现在,简直连反射弧都短了一大截。
笑容又弯起来,周天赐站起身,“我一点都不知道,因为你不告诉我。”
然而他只让了这一小步,鲍聿卿已经想出了逻辑中的破绽。戒针的这三天,他听到过外面三两的人声走动,虽然浑浑噩噩也隐约知道,可进来见过面说过话的除了个女孩子就只有天赐,且不说天赐连日来的照料,单他搂着亲着自己的事情,他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思考,天赐是和他非常亲近的人。
这样亲密的他都不知道的事,唯一的可能,他们分开过。
“我为什么来找你?”
周天赐扬扬眉,聿卿,你问这样的话,你现在到底记得多少又忘了多少?不过这样的情况米勒一定会说是好现象,你恢复的比想象中好。
当然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周天赐还是不愿就这样任他自己一点一滴重新想起,想起那些所谓的责任,想起几乎要了他性命的什么“息争御外”,想起鲍大帅留给他的,不知是爱他还是误他的东北。
心中不禁自嘲,想起?没准儿他根本就没有忘记!那个冒险惹得鲍梓麟雷霆愤怒,30马鞭也抽不服无法无天的鲍家大公子,即便有副霸王命,对这个,才真是不敢的。
“因为你想我了,等我太久了,等不及了,就来找我了。”趁机“洗脑”的话半真半假,周天赐想起曾经的自己,就如同从前在奉天一样,重伤初愈的聿卿就在身边,帅府催他回家的信,能够拖延却不忍心彻底藏起来不给他看,那些都是他心心念念放不下的啊!
“胡说。”
鲍聿卿管不得周天赐回忆连篇,认真分辨一番,这话好像对又好像不对。
周天赐回过神,看着鲍聿卿嘴上否认脸皮儿却是老老实实的红透了,心里暗笑,他抬腿走近,桌子与床隔的这段距离其实不远,“那你说为什么?”
早忘了自己才是发问的那个,鲍聿卿每一次在脑海里搜索一遍答案,原来那种缺失的空白感便又减一分,不知不觉就找回了本就是他自己的记忆。
“我好像,是来和你合作。”
看来,他就快想起来了。
不过,管他呢!
周天赐忽略心中发苦的感觉,仍然走到床边坐下,将那个对自己说的话一副“原来是这样”表情的人搂在了怀中,嗓音浑醇撩人,“合作?你看你一副软脚虾的样子,怎么和身强力壮的我合作?”知道他只是记忆出了问题,权衡审视分辨利害的脑袋可是没有一点错,周天赐坏心眼的晓以大义“你听到他们叫我总司令吧,我可是司令,上下问题别讨论了,你只能听我的。”
趁机凑近的咬咬正专注思考的鲍聿卿全无防备的颈侧,周天赐这么多天提心吊胆却全神贯注但结果是只能尝不能吃的“圣人”面目终于决定撕破,几把扯下自己“早有预谋”所以只穿了一件的上衣裤子,手一推扑倒鲍聿卿,两个人叠在床上。
正考虑从哪里下嘴的周天赐兴奋的不行,身下突来的一声“好像是这样”的话让他彻底一愣。
是这样?什么是这样?怎么是这样?是什么样?
这个谁上谁下的问题当然不会和他商量,但他也不至于答应的这么郑重其事和深思熟虑吧!这是那个“一根筋”又“死要面”整齐不苟的鲍聿卿说的?
周天赐再急不可耐也只能先停下来,双手撑在鲍聿卿身侧,半抬上身盯住他,重新思量刚才下的结论,他不会脑袋真出了问题吧?
周天赐正胡思乱想,却见鲍聿卿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仅着小裤的赤裸身体!
周天赐简直不敢相信,身下这个屏气凝神对着自己的半裸体看个没完的人,真的是他的聿卿么!
而接下来,当周天赐看出鲍聿卿好像是仔细斟酌后将要有所的意图,简直要吐血。
那个他知道的,对欢爱之事从来只要稍微撩拨就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聿卿,他的聿卿,竟然……不止对自己的身体看不够的看,他居然还颤巍巍的伸出手,准备要摸!
周天赐的开心激动和心思龌龊是毋庸置疑的,晓是这样,他还是太过接受不良的“化石”了一阵子。
毒瘾初戒身体虚弱的鲍聿卿本来被周天赐狼化下的一推摔得眼冒金星,可他身体气力不济,脑袋心中一点不含糊,周天赐说的话都一字一字问进他心里。
合作,是的,他坦白的面对自己,发现他不能没有一丝心虚的说出这句话,因为在他心里,是不轻不重的亏欠和体会不清的内疚,这些都没法让他理直气壮的说出那套他记得的“息争统一御外”的大局道理。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顾全大局,国家为重,抗击日寇,这样的话他理应能在任何场合任何情况下说,何止正确简直楷模!可偏偏面对他,在戒针这几天一直照顾看护自己,亲密无比的天赐面前,他犹豫了。
合作讲究公平互利,他心中又愧又欠,还跟人家合作什么!
可是,为什么?
他想不通,任由天赐吻着自己的身体,他老老实实说了一句“是这样”,然后,他看清楚了,明白了为什么。
天赐麦色的身体精壮结实,肌肉线条性感无比,身材可称完美,唯一的缺陷是胸膛上那一道长有八寸的刀伤疤痕。
伤口已经愈合的非常好了,但那一条浅白直长从左胸直贯到右肋,几乎狰狞的霸占了他整个胸腹的刀痕,像一张阴险的抿起的嘴,平静又恶毒的诉说自己当初是怎样鲜血淋漓血肉模糊,外翻着撕扯着,就要把这个身体豁开了开膛破肚。
他颤抖着身手去摸,心一阵阵抽痛。
这个是怎么弄的,又是为了什么弄的,他们不是亲密么?他不是他亲近的人么?
怎么他不记得,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忍还是不敢,他不能再看,阖上眼,“只要你帮我的东北,只要你愿意,我什么都听你的。”
一根针,狠狠刺在周天赐心上,他俯下身吻去鲍聿卿眼角落下的晶莹,记忆回到两年前,起兵造反的前夕……
他也是这样,任取任求,只要自己愿意帮忙。
那时还看不清,现在才知道他的聿卿在这方面有多笨拙,好好一句话,竟然说成这样。
聿卿,清除你的对头也罢,帮你的东北也罢,你每一次都问过我愿不愿意,现在我回答你!愿意,聿卿,我愿意,你的对头,你的东北,只要是你的,我永远愿意!
你要东北,我要你。
你比我明白,无论是我,还是你的东北。
对我,你知道我要的只是你,可是你要的不只是我,才会问我愿不愿意,对东北,你明明需要帮手,还希望我愿意。
第四十四章
吴公馆书房
翠玉棋盘,几易主人,坐在两侧的人,终于换作了周天赐和鲍聿卿。
之前那碗虎皮鸽蛋留在鲍聿卿一直住的客房桌上,静静的。周天赐没问鲍聿卿趁自己不在找吴馨毓是为什么,他能对鲍聿卿隐瞒日本人就要侵略山东的企图,同样的,那碗瞒着鲍聿卿精心准备的虎皮鸽蛋也可以不提一句。
棋局已开,周天赐执黑先行。
“聿卿,我能叫你这个名字真是不易。从前在奉天我不敢当着大帅的面喊。后来我到了南京,以为再也不会有机会喊。”周天赐不看棋盘,眸光要看到盘面之后的鲍聿卿心里,“你从奉天来南京,除了息争统一没有别的事情。既然如此,我就决定不再喊,再也不喊,”周天赐讲到这里,声音低落下去,微蹙的眉头下面一双深情的眼睛,薄唇开阖低沉的声音里有一丝险些失去的恐惧和失而复得的庆幸,“不过最终,我还是叫你聿卿。千难万难,你这个名字,恐怕天底下就只有我一个会这样喊……”
周天赐落子离手,鲍聿卿平静自若,“走棋不语,执子专心。”
唇边是涩然的笑容,周天赐点头转换话题,“聿卿,你何必这么认真,只是一局棋而已。纵横十九道,钵子里的黑白早晚有走完的一天。”错不过对面捻着棋子一滞的手,周天赐一丝丝收回了声音里过分外露的感情,“直皖战前,你从北平回来再和裕景元打十番,路子变了,有几手狠辣干脆推快了棋局的节奏,聿卿,你的棋头一次让我觉得好看,”周天赐眸光幽暗了一分,“怎么变的,我也和余树生下过不少棋,你是再北平碰上他了,”“啪”地拍出一子,“胳膊上的伤是他打的?”
黑子,夹。
求战。
“对,”鲍聿卿落子应战,稳稳离手,“带棋盘到北平本就是要送给段少文直奉合作,余树生想要我就该给他。少斗一口气就没有“清君侧”,没有直皖战争,没有外蒙顺而又反。我不会受伤,余树生也不用离开北平,”黑白分明的眼睛抬起,“天赐,你认为下棋你赢得了我么?”
“赢不了,我一向输给你。”周天赐应得干脆,向盘上的落子却丝毫不怠慢,一子一子凌厉异常,“我只是想起你为什么应了我这一局棋,直奉战前杨雨庭出手无理,你截了他的装备警告他,为人马首理当安分。”周天赐不执棋的手托腮,眼神藏不住的轻蔑,“手总是伸长容易缩短难,心野了就要丢命。”
“他确实丢了命,” 鲍聿卿声音己不可辩的弱了一弱,“胆子太大了,为了兵工厂连我都动,最后果然干出不顾情分得事情。”
不顾情分的下毒害死了天赐的父亲。
这件事鲍聿卿当初隐约知道些线索,而天赐当时扯着“造反”的旗子对付日本人正在关头。
疏忽,真的只是,疏忽么?
再看盘上黑子凌厉异常,鲍聿卿深吸口气,周天赐的棋风很像余树生。
“你下这样的棋,难怪我改了路数,你反倒喜欢了。虽然围棋以正合以奇胜,但正则智偏则诡。余树生是余树生,这样的路数我不用。”
对面的聿卿道理讲得响亮却不看自己,说起父亲周明轩的死言辞也刻意回避。
周天赐捻着手中黑子。
知道。
聿卿的父亲鲍梓麟,自己得父亲周明轩,还有杨雨庭。死者已矣,到了分辨是非对错的时候,聿卿会退。
“啪”
近身绞缠的黑白盘面,黑子再追一步。
这一手,相比于白棋的平和温厚,非常狠毒。
“我没问你正正偏偏的大道理,我问你的是我爹在你的奉天出了什么事!” 仅仅隔着棋盘,周天赐清楚的看见对面鲍聿卿脸色狠白了一分。
“下毒的就是杨雨庭,不过在你的东北,出了什么事都少不了因为日本人,杨雨庭手段下流终究是对付日本人。后来你在大西楼给他准备了鸿门宴,而他既然已经偿命,等到了南京,我对你的指责你也就不再多辩。杀父的罪魁是日本人,你知道跟我周天赐强调这一点,对于息争御外比其它任何理由都有力。”
鲍聿卿淡色的唇不住颤动,盯着盘面新落的这一手黑子,眸子极力掩饰仍然漏出了脆弱,脸色也苍白得吓人,处境就如同在房间里他面对周天赐的质问时一样。
周天赐阖眸,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
捻子握拳的聿卿,腕上青筋显露,绷紧的表情是清清楚楚的愤怒,身体因为剧烈变化的情绪冲撞轻颤,愤怒到了极点,可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话讲出来之前,周天赐快速的想过自己这番话可能造成的后果——聿卿会不会拍桌子,掀棋盘,甚至跟自己动手。
可是,都没有。
周天赐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还在东北时,刚刚完成东北讲武堂三个月的封闭受训,明明是想他想得一接到委任状就跑去找他,可是看到办公室里公事公办的“小鲍司令”,竟然演变成跟他动手强斗!
那时的聿卿是何等的威风,威风到要维护这份骄傲根本就不用动手。一句喝令十足的“周天赐”,有的是人拿着枪替“小鲍司令”出头。
你做小鲍司令时尚且不容我轻言冒犯,怎么现在握有了九省实权,名头换了更大的“副总司令”反倒任凭我口舌欺负至此!
轻叹,对面的聿卿竟然还在等着自己的下文。
“聿卿,我看不惯你爹很多做法,但是把东北交给你这个决定,鲍大帅绝对是英明。我真不知道是该说大帅看重你认准了你,还是说大帅心狠害苦了你!”周天赐在棋盘上又落一子,粗粗看依然是攻杀,可比之前面,温和了很多。“你说你不是余树生,那些锋偏毒狠的路数你不用。聿卿,你不愿意用不代表你不会用。杨雨霆死在大西楼,是中毒,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弟弟还特意登了报纸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