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踢翻她们的桌子踩脏她们的食物面孔狰狞凶神恶煞地以最恶毒的话诅咒她们的未来辱骂她们的现在然后哈哈大笑眉飞色舞扬长而去……
当然只是何子胜的脑补。
事实是,何子胜默默地对自己重复着“好男不与女斗、唯小人与女子不可养也、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然后气沉丹田,狂奔状冲出食堂对着路灯拳打脚踢。
江泽低眉,自顾自解决完午餐,慢条斯理地走出食堂。
依然缩在施明川身后的杜可兀自松了一口气。
此版本后来被校内众女进行修改再重现,成了“小受不勘小攻对一胖子眉飞色舞,含泪奔出食堂,抱着路灯失神垂泪。小攻原本只是想气一下小受,见状心如刀割,饭也不吃便冲去找小受。两人冰释前嫌互表心意,在众人的掌声与祝福中相拥亲吻……”
该进化版在两天后被放上了校报封面的“真实故事”,旁边居然还粘贴了校内动漫社全体成员的签名祝福和一篇“关于自由恋爱可行性”的报告。
据可靠消息报道,何子胜看到校报时气氛得当众撕了报纸,并断然拒绝动漫社成员邀请入社的请求。B305的四个男人在入学第一天,便于学校某个小圈里掀起了轰然大波。
不过,风浪并没有维持多久。
因为,新生入学两天的修养期后,便迎来了必经的地狱历程——为期一个月的军、训!
军训是什么?
“军训!是教官与教官间紧紧拥抱的肌肤交缠!是教官与学生间亦师亦友的情感交缠!是学生与学生间感情和汗水同时爆发的交缠!”
以上言论出自何子胜的手机另一头,出奇好的音质将刚才的话一字不漏地传遍了周围方圆三米——夹杂着几个说话人略带兴奋的尖叫和吸口水声。
看着周围男同胞们投射来的震惊神色,何子胜毅然按断了那个来自家里的电话,对着众人幽幽道:“打错了。”
……
“打错了?刚才你接电话时,不是喊了一声‘姐’吗?”江泽慢条斯理地发问。
何子胜一记眼刀射过!
江泽心情颇好地哼起了歌。
“集合时间到了啊!列队!”彪悍的光头教官拉着嗓子一声吼,众人好歹收回了诡异的眼神。何子胜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抬眼看见了杜可状似关心的神色,心里不由一暖,咧嘴给他回了一个如沐春风的笑。
杜可其实正在思考中午该吃什么菜,何子胜突如其来的一脸笑容砸得他有些懵懂。他正琢磨着是不是改回一个笑表示友好的时候,斜眼瞥到江泽清清冷冷的眼神。到嘴的笑容转了转,千艰万难地又缩了回去。
军训第一天,无非是冗长的鼓动大会。
光头教官在上面唾沫横飞,学生们在下面昏昏入睡。大学的军训是男女分开的,所以众人可以睡得七倒八歪——反正都是男人,不需要在同性面前仪态万千。
何子胜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施明川的睡脸,对于他才刚刚坐下三分钟就能打呼的功力深感震撼。视线移过一点点,杜可仰着头嘴巴半张流口水。再移过一点点,身边众人像战亡现场上的尸体一样……
何子胜属于天气热就睡不着的体质,对此情景只能投以羡慕的目光。
然后转头,看一眼旁边的江泽,愣住。
江泽也睡着了,一手撑在下巴处,侧脸棱角分明。长长的睫毛盖下,少了平日总挂在嘴边的假笑,平和宁静得叫人不敢辨认。
何子胜突然想起一种欧洲短毛猫,从头到尾毛绒绒一层。平时活泼好动,睡着的时候却比谁都安静,连睡相也透露着温柔。
江泽的睡相居然像猫。
何子胜忍不住想笑。
江泽眼皮动了动,平静地开口:“干嘛用那么便秘的眼神盯着我?”
“你又没睁开眼,怎么知道我在盯你?”何子胜不满道。
江泽应对自如:“那是因为你的鼻子都快贴到了我的脸上。”
……
何子胜讪讪地把鼻子移开。
江泽微微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缩回去了?”
“不缩回来摆在那干嘛?”何子胜翻了个白眼。
“嗯……”江泽拖了一个诡异的长音,调侃般的笑容慢慢溢出嘴角,“你可以亲我啊。”
何子胜:“……”
一下吞进五百只苍蝇的感觉江泽算是知道了。
因为何子胜正在用那种特恶心兼意有所指的表情瞪着他。
两个人于是在横尸遍野的大本营大眼瞪小眼,时不时还你推我一把,我踹你一脚。
高台上的光头教官讲得义愤填膺,一抬头,面前睡倒了一片。唯一没睡的两个男生还在四目对视,根本没有把他的鼓动宣传放在耳边。光头当下气急,扯着嗓子一声大吼:“那边!眉目传情的两个男的,罚跑十圈!”
何子胜直到一天的军训结束了,都还抱着抽筋的腿肚子诅咒着那光头。
而光头教官也没有辜负何子胜的期望。他就好像记住了江泽和何子胜的脸一样,每天一集合,指着两人脱口而出就是一句:“那边眉目传情的两个男生!跑十圈!”
江泽没有什么反应,转身,抬脚,施施然跑在前面。
何子胜却在众多男同胞的哄堂大笑中涨红了脸,心里恶狠狠地将光头教官扔过来摔过去,还不住地腹诽:鬼才会和江泽那小子一大早眉目传情!跑十圈跑十圈!你当我是专门到大学踩马路的!?
……其实,何子胜的怨恨是有理由的。
普通的罚跑,顶多三、四千米一条跑道。规模大一点的,五、六千米一圈也有。
可很显然,教官的思维不能用常规理解。
占地面积五千余亩的学校,从何子胜所在的宿舍到教学楼,步行快则四十五分钟,慢则一个小时。要在这么大的学校里奔跑,还是绕着整个学校的十圈……
圆的周长等于圆的半径乘以π,谁都知道。但何子胜已经没有力气去计算自己每一圈挣扎了多少米。暂且不说他们学校的范围从外观看来不像圆,就算像,他也不会白痴到计算出一个天文数字打压自己的信心……
他的自信指数实在是小得可怜。
事实上,如果不是新生军训阵营就分布在校道上。沿路奔跑时还能看见其他营的教官帮忙数数“还有多少多少圈”……的话,他没准真的临阵脱逃,跑着跑着冲回宿舍也不一定。
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第一天,何子胜是翻着白眼撑过十圈的。当夜入睡之际,何子胜还能听见自己腿肚子发出的阵阵经脉破裂声。
第二天,何子胜状况稍好,但鉴于腿太痛,每迈一步都龇牙咧嘴。面目扭曲程度可谓撕心裂肺,震惊了沿路不少学生。
第三天,何子胜气若游丝,拖着沉重的步伐龟速挪动在校道,动作堪比电影特写的慢镜头。两个老师明显时间过多,蹲在路边边吃鱿鱼丝边看戏,看见何子胜用十分钟时间跑过一段二十米的斜坡时,恨铁不成钢地仰天感叹:“现在的年轻人啊……”
……何子胜觉得自己都快要死在奔跑的过程中了。
05.军训欢迎你(中)
这样的生活要维持一个月!?
何子胜眼中充着血丝,狠狠瞪向光头教官。
光头教官被他眼中的杀气骇到,赞赏地一拍他的肩膀:“好!当兵的就是要有这种豪气万丈的眼神!像个男子汉!继续跑!”
……
豪气万丈的眼神迅速消失,何子胜扭头看向江泽,可怜巴巴的表情就差没在额头刻上“救我”两个字了,眼里泡的那叫一汪春水。
可惜江泽不好这一口,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抬腿继续往前奔跑。表情严肃得像在奔赴战场。
何子胜游魂似的跌跌撞撞跟着江泽身后,声音凄惨:“江泽……老大……我们相识多年,友情坚固得跟真金一样。你就不能发挥下同胞爱,扶我一把吗?”
江泽自小就有晨跑的习惯,现在是脸不红气不喘,闻言头也不回地调侃道:“我看你挺精神的,就不能发挥下人类的潜能冲到我前面去?”
……
何子胜幽怨地瞪着江泽的背影。
江泽身材很好,由于练过游泳,所以肩膀很宽。如果靠在那个肩膀上,肯定很舒服。何子胜想着,委屈地啧吧了下嘴巴。
看得太专心的结果就是突然绊了个嘴嗑泥。由于两人刚刚跑进后山的校道,周围不但没有军训新生的阵营,就连来往的学生也没有。四下无人,可以丢脸。何子胜象征性地吼了几嗓子后,便趴在地上装死了。
江泽叹一口气,走了回来。
何子胜眼前一亮。
……
江泽背何子胜?那是做梦。
事实上,江泽只是架起何子胜的一只手,然后向前方继续百米冲刺,可怜何子胜被拖得两只跟悬空差不多,眼泪都快要喷出来了。
“江,江泽,慢一点……慢一点行不?”何子胜哭丧着脸哀嚎,“我年纪大了,一身老骨头……跑不了你那速度……”
江泽头也不回,声音清冷:“你缺乏锻炼。”
“……”何子胜被抽筋的脚愣是磨出了一滴男儿泪,连和江泽拌嘴的力气都没有了,“怎样都好……你能不能换个姿势帮我?”
“例如?”江泽不动声色地把视线移到何子胜脸上。
“例如某些可以让我双脚腾空的……”何子胜暗示道,眼里希冀的光芒闪啊闪。
江泽严肃看着他。
何子胜也严肃地看着他。
时间慢慢过去,何子胜眼中的希望暗了一点,又暗了一点,终于消失变成绝望。
江泽嘴角蓦然一勾,伸手一拉——天旋地转!
“啊——”何子胜一声嘶吼,“谁让你抱我了!?”
“是你自己要求的,现在你的姿势双脚很腾空啊。”江泽恶趣味地笑着。
“双脚腾空一定要抱吗!?”何子胜嘴都抖了,这种场景落到他随便一个姐姐眼里,都会是谱写世界恋歌的证据!而根据他的不完全统计,这间学校里腐烂程度堪比他姐姐的女生可不少!
“总,总之,不用抱。背行吗?”按捺住马上跳到地上的冲动,何子胜建议道。
江泽居高临下地凝视他:“你觉得,我会为了你弯腰吗?”
……
何子胜干笑,试探道:“会?”
江泽手一撤。
何子胜坠机一样跌在地上,按着腰边滚地边喊娘。再抬起头,江泽飘逸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
“江泽?”
“老大?”
“英雄?”
“小江?”
“泽泽?”
没有反应。何子胜于是从头到尾再喊一遍,然后眼巴巴地盯着路口。
直到眼睛让干燥的空气磨得发疼,何子胜才眨眨眼睛。酸酸涩涩的感觉冲上鼻子,一片红色慢慢在眼角漫开。
何子胜没吃过苦。虽然家里几个姐姐没少折腾他,但始终还是被家人宠着爱着长大的。往日里和江泽打闹争吵,江泽也从来是惯着他,像今天这种把他独自抛下的经历还是头一回。他觉得自己身为男性的尊严受到了严重打击。
何子胜愣愣地在地上抓了把沙子往前扔去,认真思考着是不是该找个稻草人诅咒一下不讲义气的江泽。
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
何子胜抬头,惊喜的神色一下印着眼底。
江泽慢慢走回来,看着何子胜小孩一样突然伸开双手,眼角还带着点红,一副被人遗弃的小狗看见主人的样子。嘴角一勾,满是灿烂的笑。
“我突然觉得,抱你的话我的手会很累。”
何子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龇牙咧嘴作狼狗咆哮状。
江泽转身,蹲下:“自己跳上……”
话音未落,背后便泰山压顶般砸下个人来。江泽一声闷哼,身子晃了晃,才稳稳地站起来,向前走去:“何子胜,你该减肥了。”
心情很好的何子胜选择性失聪,揪了揪头发,小心翼翼地问:“你刚才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江泽应答如流:“我就是想看到你绝望的表情而已。”
……何子胜严肃有力地骂了一句脏话。
江泽笑了。
很多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第三次。
所以江泽已经有了当何子胜长期肉垫的思想准备。
每天集合,然后开跑,跑到后山校道人少的地方时背上何子胜。回到新生阵营区再放下,而后重复以上第二步。
十圈的绕校跑,占用的时间极大。通常两人都是上午跑不完下午接着跑。现在有了江泽,何子胜的跑步生涯那叫一个乐呵。
江泽的背很宽,虽然略显瘦削,但却很舒服很温暖。靠在他身上,可以闻到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每一次爬上江泽的背,何子胜的心都会安定下来,然后迅速地——睡着……
然后江泽会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去叫醒他。
然后跑步所占用的时间与平常相比直线上升。
再然后……
夜路走多了,是会见鬼的。
背后是死猪一样流着口水的何子胜,面前是特地跟来查看他们跑步情况的光头教官——以上就是江泽此时此刻的处境。
“报告教官!何子胜同学扭到脚了!”光头还没走近,江泽便先发制人。
“扭到脚?”光头粗声粗气地叫着,大步走过来,“我看看!”
江泽点头,佯装放下何子胜,右手不动声色地在何子胜的脚踝上用力一扭!
何子胜被痛醒,配合地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嘶吼——震得后山一下惊鸟漫山飞。
江泽担忧地冲上前:“你没事吧!?很痛吗!?扭到的脚震得那么痛吗!?痛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吗!?”
“我@¥#¥%……”何子胜眼泪狂飙,捂着脚踝在地上打滚,心里咒骂如滔滔江水:王八蛋!脚踝是我最敏感的地方!掐我……妈呀!断了断了我脚断了……
江泽回头真诚道:“报告教官!何子胜同学真得很痛!”
光头:“……”
仔细查看了一番,光头把何子胜的脚判断为严重扭伤。不管别的,就算何子胜脸上的痛苦表情可以装,他脚踝那块红得厉害的肿块也不是在骗人。
何子胜眼神犀利地扫射江泽,在脑海里狠狠地将他扔过来摔过去。
江泽脸色坦然,一挑眉毛,示意“你该感谢我”。
……
何子胜这下想砍人了。
光头挠挠脑袋,开了口:“好吧,既然真的扭到了脚,那勉强参加军训也不好。回头让校医给你开个证明,你就别参加训练了。”
何子胜砍人的表情瞬间收敛,眉飞色舞地抬起头:还有这种好事?
“唉,这样你就要明年和下届新生一起补回军训了。”光头颇为可惜地摇头。
……
何子胜纠结了几秒。虽说现在不军训算是占便宜,但所谓长痛不如短痛、长叹不如慢磨,要补回的话还不如一次过完。谁知道明年他会不会遇到个更变态的教官——今年是一天绕校跑十圈还好,要是明年发展到绕校跳十圈,他不得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