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喜欢上他的。看不到时会想念,看到后却总是避开他的目光。时常会不由自主地在人群里寻找他的身影,找不到时有点急,找到后又莫名地感到安心。
暗恋一个人的滋味,犹如一杯浓郁的咖啡,是苦涩而又甜蜜的。
冯逸一点也不排斥这种感觉,相反还有点乐在其中。
他提着蛋糕走进营销部,看见麦家恒正坐在格子间里和唐小全聊天,立刻走到他们身边,放下蛋糕,留下一句话就进了办公室。
“这是餐厅里送的蛋糕,你们拿去吃。”
两人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仔细打量蛋糕盒,发现上面印着蛋糕店的名字,瞬间懵了。
半晌,唐小全才诧异地问:“好利来什么时候变成餐厅了?!”
麦家恒忍不住笑了,明明是自己买的,却非说是餐厅送的,他果然别扭得要命,竟然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平淡又充实,偶尔还会尝到一丝甜蜜的味道。
经过一个月的努力,麦家恒终于能够把工作做好做到位了。闲下来的时候,他想学点东西,算是为自己充电。有一回他和冯逸出去谈生意,客户是个英国人,他没想到冯逸居然能用一口流利的英语与其交谈,他像听天书一样听着他们谈生意,当时就在心里暗下决定下,要像冯逸一样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冯逸,准备去报夜校学英语。冯逸没反对也没支持,不过到了第二天居然扔给他几本初级英语入门教材,还叫他别花钱去外面学。他问,那去哪儿学。冯逸咳嗽两声,跟我学。
一锤定音,冯逸就这样成为了他的英语启蒙老师。
冯逸这老师当得很是尽职尽责,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管是安排工作还是平常聊天他总是用英语和麦家恒交流,偶尔也会掺杂几句中文,却还是把麦家恒听得一愣一愣的。
麦家恒真的已经很用心地在听在学了,可是怎么也跟不上他的进度。
他安慰道,听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麦家恒默默地接受了这种说法,每天依然会被他口中蹦出的一串串英语搞得不知所云。
其实冯逸是故意这么做的,并不是不赞成麦家恒学习英语,只是不想见他太辛苦。做完一天的工作已经够累了,他却还是让自己继续忙碌着,人又不是机器,总得歇息一会。偶尔打击一下他的积极性,好让他别一门心思地老想着学英语。
不知不觉秋分了,夏天总算过去了,天气突然转凉,公司里很多人都感冒了,麦家恒当然也不例外。他的身体比较弱,抵抗力一向不好,一点小感冒就可以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染上风寒的,下班回来后就觉得身体发虚,头昏眼花,老是犯困。他连东西也顾不上吃,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半夜他被热醒了,浑身滚烫滚烫的。嗓子突然干得厉害,连咽口水也很疼。
看了看时间,夜里四点整。他想,继续睡吧,等睡醒了再去外面买几盒药吃。
接着他在床上翻滚了一个多小时,当天蒙蒙亮时,才慢慢地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竟然忘了上班的时间。
13.恋爱的感觉
麦家恒是被一串持续不断的手机铃声给闹醒的。
头痛欲裂的他根本不想动弹一下,可手机仍旧响个不停,大有不接就会一直响下去的架势。
他伸长手臂在床头柜上胡乱摸了一阵,一不小心把放在上面的水杯打翻在地。
玻璃杯破碎时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这才完全清醒过来。
慢慢支起身体,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耳边传来冯逸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怎么没来上班?”
闻言麦家恒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睡过头了,再一看窗外,天色已是一片大亮。
“我、我这就来。”嘶哑的声音透着焦急。
“你在哪儿?之前在做什么?”
“我在家里,我睡过头了。”
“你怎么了?声音听起来这么奇怪。”
“我好像感冒了……”
手机那边传来一声轻叹,紧接着那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家在哪儿?”
听他这么一说,麦家恒便猜到他要来找自己。为了不给他添麻烦,小声拒绝道:“我病得不严重,只是头有点晕罢了。你不用过来了,我马上起床的,一会儿就……”
“别和我废话。”极度不悦的声音强行打断他的话,“快说地址。”
麦家恒愣了愣,随即乖乖地说出了自己的家庭住址。
挂了电话,麦家恒靠在床头呆坐了几分钟,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椅子上放着几件脏衣服没洗,他马上起床,准备把家里收拾一下,毕竟冯逸马上就要过来了,他不想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脚刚落地,一阵剧烈的刺痛感袭来,像被刀割一样,痛得他呲牙咧嘴了好一会儿,看着脚板上插着几块玻璃渣子,他才后知后觉地记起地上还有一堆碎玻璃。
忍着痛,他把玻璃渣子拔了出来,鲜血立马如泉涌般晕染开来,他又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卷纸,手忙脚乱地止血。血还没止住,门外就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他心里一惊,冯逸来了。
他用卷纸包住脚,下床拿起扫把将玻璃碎片一股脑地扫进床底,再放下床单遮得严严实实,才一瘸一拐地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站在门外的冯逸入眼便看到了这样的景象。
来开门的麦家恒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脸红通通的,额头上还挂着一层薄薄的汗珠。
不由自主地把手贴上他的额头,温度高得有些烫手。
“你在发烧。”
冯逸平静地陈述,不过眼中掠过一丝担忧之色。
“呃……没事儿,吃点退烧药就好了。”麦家恒侧开身子,“进来坐吧。”
冯逸大步踏进来,边走边说:“快去洗把脸,然后穿好衣服我们就去医院。”
麦家恒关上门,跟在他身后缓慢地走着,尽量让自己走得平稳些,努力不让他看出任何异样。
“不用这么麻烦,感冒对我来说就是家常便饭,随便吃点药再睡一觉就没事了。”
冯逸突然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不说一句话。
目光只对视了两秒钟,麦家恒就有点扛不住了。沉默无语往往比大声呵斥更有杀伤力。
他知道冯逸又生气了,因为他没有按照对方的意思去办。
“我马上去洗脸穿衣服。”
丢下一句话,麦家恒一头窜进了洗手间。
冯逸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不由得感到好笑。扭过头打量屋内的一切,赫然发现地上竟然有一小块血迹,笑容顿时凝在嘴角。两步走到洗手间门口,开口问道:“你受伤了?流血了?”
听见问话时,麦家恒正在刷牙,猛地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了一张拉长的面孔。
麦家恒愣了愣,连口也忘了漱,“唔……”一张嘴就吐出了几个泡泡。
看着他这副傻样子,冯逸差点破功,忍住笑意,又问:“你伤到哪了?”
麦家恒把嘴里的泡泡吐了出来,顺便漱了一下口才说:“脚,不小心被玻璃割了一下。”
冯逸站在门口下达命令:“去床上坐着,把伤口给我看。”
收到命令,麦家恒立刻踮着脚一跳一跳地来到床边,接着把脚丫子亮在他面前。
裹在脚上的卷纸被血染红了一大片,看着这触目惊心的红色,冯逸心里咯噔一沉。他走过去蹲在床边,一只手抬着麦家恒的脚,另一只手轻轻地撕开包在脚上的卷纸。
麦家恒觉得怪别扭的,勾下腰准备自己来,耳边突然响起一声轻斥:“别动。”
他“哦”了一声,又坐直身体。
拆掉卷纸后,冯逸发现还有些碎纸片黏在伤口上撕不下来,他怕把麦家恒弄疼了,就没强行撕掉,仔细打量伤口,深浅不一的五道口子,最深的那道连肉都翻出来了。
“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明明受伤了,还跑来跑去的,难道你的脚是钢板做的?不觉得疼么?”冯逸忍不住埋怨着,眼里却满是怜惜。
麦家恒知道他在关心自己,心里泛起些许甜蜜。
“我不是故意跑来跑去的,我总得来给你开门吧。”
特无奈的声音中隐隐透着一股撒娇的意味,冯逸抬起头就对上一双带笑的眼眸,忽然心湖漾起一层层微波,轻轻地触碰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他不由自主地向前探着身子,目光向下移,落在麦家恒的嘴唇上,丰润的唇瓣,似乎有着奇特的魔力,如果不是麦家恒突然开口说话,只差那么一秒,他就要吻上去了。
麦家恒疑惑地望着他,“你愣着干嘛?”
“没干嘛。”他回过神来,感到有些尴尬,“家里有绷带和纱布么?”
“没有。”
“去医院吧。”他站起身,低头看着麦家恒,“自己能走么?”
“能。”麦家恒坐在床上,犹豫着没动,神情有点不自然。
他催促着:“快走啊。”
麦家恒颇为尴尬地笑了笑,“你去门口等我吧,我还要梳梳头,换身衣服。”
“都伤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臭美,赶紧的,穿好拖鞋我们就走。”
“哦。”麦家恒穿上拖鞋,嘴里本想说,穿睡衣出门很不文明,但是一看见他那蹙起的眉头,又把话给憋了回去。
刚起站起来,当麦家恒感到身体陡然一轻的时候已经被他横抱了起来。
鼻子里充斥着一股阳刚气息,还夹杂着淡淡的烟草味道,麦家恒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了。直到来到室外,才猛然醒悟过来。
“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可以走,被人看见了多不好。”一个大男人被人横抱着多丢脸啊。
冯逸就像没听见似的,脚步迈得飞快,“你每天都吃了些什么,怎么这么轻?”
“还不是饭啊面啊之类的。”回答之后,麦家恒才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差点被转移了,又说,“你快放我下来,虽然我不胖,但也有一百二十来斤,很重的,而且……”
“而且什么?”冯逸低头看他,故意装作很不耐烦的样子,“是不是觉得被我抱着很不好意思?安心吧,如果不是你的脚被割破了,一瘸一拐的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我才懒得抱你。”
……
麦家恒一下子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索性由他去了。
由于麦家恒的家离公司很近,所以冯逸没开车过来。
这一路上,脸皮向来很薄的麦家恒强装淡定,刻意忽略路人投来的诧异目光,直到被冯逸塞进了一辆出租车里他才松了一口气,顺便在心中发誓,等会儿到了医院,一定要自己走下车,免得再被那些奇怪的目光瞅着,他绝对会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汽车慢悠悠地向前行驶着,坐在车内的麦家恒却心急如焚。
衣服上似乎还残留着冯逸的体温,鼻端似乎还嗅得到他身上独有的味道,是他经常抽的香烟的味道。他就坐在身边,和他挨得如此之近,近到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麦家恒抬起屁股,稍微向旁边挪动了一点,想与他保持一点点距离,却没想到汽车突然转弯,他的身子又压了过来。心头一阵莫名的悸动,如果和他继续待在同一个空间里,麦家恒觉得自己的心脏真得会从喉咙里跳出来。
如果说恋爱的感觉就是脸红心跳,那么这两项麦家恒全占齐了。可他认为他俩根本还没恋上,自己一人在这儿胡思乱想,显得有点自作多情。他偷偷看了冯逸一眼,居然被捉个正着。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世界陡然变得安静无比。对方的眼里闪动着一抹异样的光芒,似柔情又似刻意的隐忍,他实在琢磨不透,压下心头的悸动,强行收回视线,然后僵硬地转过头。
发现他在偷看自己,冯逸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不过心里却感到雀跃不已。
上学的时候忙学业,踏入社会后忙工作,活了二十七年,冯逸从来没有正正经经地谈过一次恋爱。如果说恋爱的感觉就是两个人傻傻地坐在一起心里也会觉得很甜蜜,那么冯逸总算头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无法抑制激动的心跳,脸上的温度不断地升高,再升高……
尽管知道一头栽下去后会越陷越深,他却还是义无反顾地陷了进去。
半个小时的车程好像瞬间即逝,又好像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从车上走下来时,两人脸上都泛着可疑的红晕。
司机大叔瞧了他们一眼,嘴里嘀咕着:“开了二十几年出租车,同性恋见得多了,却从没见过像他俩这么纯情的,都老大不小了,还像个小学生似的。”
这段话被风吹散,他们听得不太真切,只是朦朦胧胧听到同性恋、纯情、小学生什么的。
两人面面相觑,有点犯傻,然后同时别开脸。
麦家恒还能解释,自己的脸是因为发烧给烧红的。
而冯逸却找不出任何借口,忍不住在心里骂道:去你妈的小学生。
14.恼人的饭局
进了医院,冯逸叫麦家恒坐在大厅里等着,自己则跑去挂号。
他挂了一个内科和一个外科,走到麦家恒身边问:“先去打退烧针还是先去处理伤口?”
麦家恒一时做不出决定,正在考虑的时候看见他把双手伸了过来,还以为他又要把自己横抱起来,赶紧站起来,拖着一条腿朝内科的方向走去,“先去打针吧。”
冯逸的眼皮跳了跳,依然保持着勾腰伸手的姿势。其实他只是想做一根拐棍,可惜麦家恒没给他机会。他故作镇定地直起身,跟在麦家恒身后磨磨蹭蹭地往前走。看着前面的人一瘸一拐,走得有点吃力,满肚子都是怨气的他硬是没走上前搀扶一下。
诊断过后,发烧39度,医生开了几盒感冒药和一张诊断单叫麦家恒去注射室打一针退烧针。
七弯八拐地来到注射室,打针的护士是个胖阿姨。
她叫麦家恒脱了裤子坐好,接着拿出一根针管。
冯逸把针药水递给她,嘴上问道:“你们这儿没有男护士吗?”说完觉得还是不妥,不管是男是女,他就是不愿意麦家恒把屁股露给别人看。
胖护士看了他一眼,懒得理他。把药水吸进针管里,对麦家恒说:“坐过来。”
对比之下,麦家恒显得坦然多了。
他坐到高脚凳上,把手伸到后面抓住裤头往下一拉露出半个屁股。
冯逸在一旁干着急,冷着脸说:“把裤子往上拉一点。”
麦家恒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胖护士很是不满,把对冯逸的怨气全发泄在麦家恒身上,手握针管用力插进麦家恒的屁股里,嘴上还阴阳怪气地讽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每天不知道要看多少个屁股。”
……
两人沉默不语。
麦家恒赶紧穿好裤子,跟着冯逸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之后,两人又来到内科诊断室。
医生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头。戴着一副老花镜,一脸严肃的样子。
检查完伤口后,老医生语重心长地对麦家恒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太不爱惜身体了。你看你的脚都被割成这样了,简直惨不忍睹。以后走路的时候记得看路啊……”吧啦吧啦一番说教。
冯逸木着一张脸提醒:“先帮他把伤口处理干净。”
老医生瞧了冯逸一眼,表情有点不悦。
清理完伤口,看着那道最深的口子,老医生忍不住又念叨起来:“瞧瞧,这块儿地方连肉都翻出来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要牢记今天这个教训,以后不要再莽莽撞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