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孩子一脸的沉思,他们相信即使在县里上初中他们也能考入市里的重点高中,可是爸爸说的话听起来又很有道理。
顾溪接着说:“最重要的是你们考入重点大学后就会像姐姐那样留在大城市,将来不管是工作还是收入都远远好于从普通大学毕业。如果你们可以找到好工作,那爸爸就更没有负担了,说不定你们一个月的工资都比爸爸一年的收入还要多。”
“真的会有那么多吗?”两兄弟很是期盼地问,好像已经看到了很多钱在向他们招手。他们要挣钱,要挣很多钱,这样爸爸就不必这么辛苦了。在他们心里,一个月挣几千块钱就已经是很多很多了。
顾溪笑着点头:“当然。有的人一年的收入会有百万甚至千万,你们说,那样一个月的收入是不是比爸爸一年的收入还多?”
聪明的两兄弟在脑袋里一算除法,那不是一般的多,是多很多!
“爸,我要去市里读初中。”顾朝乐第一个举手。
“爸,我也要去。”顾朝阳紧随其后。
轻易就说服了儿子的顾溪拉下儿子的手,握住:“好,那爸爸明天就去跟校长说。”
“嗯!”
低头看看儿子手上的冻疮,顾溪拿过冻疮膏给他们擦上。他不是没有想过让儿子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可是儿子很聪明,这样聪明的他们不应该被埋没在这个小地方,他们应该、也有足够的能力飞得更高、更远。涂好了药,顾溪放开儿子的手:“回去吧,晚了,赶紧睡觉。”
“嗯。爸爸晚安。”
“晚安。”
搂了搂儿子,顾溪看着他们离开。两兄弟离开后,顾溪坐在椅子上想心事。不知道他的户籍还在不在了。他记得海中哥说把他的户籍从学校里转出来,如果转出来的话能转到哪里去呢?十二年了,他也许早已是个没有户籍的人了。搓了把脸,顾溪拿起笔,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即使户籍丢了也可以补办的吧。都十二年了,那两人都三十二了,早就成家有了孩子了吧,那即使他回去,他们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介意了吧。如果他们还记着,他会趁此机会跟他们说清楚,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回到自己屋的朝阳和朝乐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满脑袋都在想一年收入百万、千万的事。乐乐翻身看向阳阳:“哥,你说爸说的是真的吗?有人一年能挣那么多钱吗?”
“当然是真的,爸的老家可是营海。电视上那些富豪都身家上亿,一年百万千万算什么。”顾朝阳说完也转身面对弟弟,脸色稍显沉重地说:“乐乐,你说爸爸为什么要离开营海呢?营海多好,姐姐带回来的那些照片上一个公园都比咱们县城大呢。”
“奶奶说爸爸有难言之隐。”顾朝乐的小脸皱了起来,“肯定有什么事让爸爸不得不离开,而且不能回去。但爸爸不会告诉我们。”
“难道是因为我们吗?”顾朝阳说出埋在他心里很久的话。顾朝乐愣了:“为什么是因为我们?”
顾朝阳皱起眉头说:“爸爸十九岁就有了我们了,又是一个人带着我们,肯定是爸爸执意要我们然后被家里赶了出来,电视上都这么演的。”
顾朝乐提出疑问:“爸爸不是说他是孤儿,只有奶奶吗?奶奶的遗像还在爸爸的屋里头呢。”
“那也许是因为妈妈那边不同意留下我们,然后爸爸就带着我们跑了。”顾朝阳又提出一种假设。顾朝乐一听也皱起了眉头:“你是说爸爸不回营海是因为妈妈?如果妈妈不喜欢我们为什么要生下我们呢?”
顾朝阳立刻说:“因为爸爸喜欢我们啊。爸爸让妈妈生下了我们,但是妈妈的家人不同意留下我们,爸爸就带着我们逃到这里来了。所以爸爸才会说他是我们的爸爸也是我们的妈妈。”
顾朝乐咬咬嘴,这种可能让他有点想哭。“哥,那爸爸如果回去办户籍,会不会被妈妈那边的人抓起来?”
“不会。”擦去顾朝乐已经流出来的眼泪,也被自己的假设而引得要哭的顾朝阳坚定地说:“如果妈妈那边的人抓走爸爸,我们就去法院告妈妈。谁都不能拆散我们。而且这也只是我的假设,不一定是真的。”
顾朝乐的眼泪忍也忍不住:“爸爸也许真的是因为我们才不得不躲到这里来的。爸爸从来都不提妈妈,哥,也许你猜对了呢。”
“妈妈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妈妈,我们有爸爸就够了。”被弟弟传染的也哭出来的朝阳一边给自己擦眼泪一边给弟弟擦眼泪,“暑假我们跟爸爸一起去营海,谁敢欺负爸爸,我就找警察抓他!”
“嗯!谁敢欺负爸爸,我就打谁!就是妈妈也不行!”
“嗯!”
兄弟两人擦乾自己的眼泪,过了会儿,两人又噗嗤笑了,都不知道他们猜得对不对呢他们就这么伤心。隔壁传来爸爸压抑的咳嗽声,顾朝乐收起笑,低低地说:“哥,我要像姐姐那样考到营海去,然后出国,挣很多很多钱,然后再买一个大房子,把爸爸和爷爷奶奶都接过去住。”
“我们一起。”顾朝阳也憧憬着,“我们兄弟两个一起挣大钱,到那个时候,二娘别想再欺负爸爸和爷爷奶奶。”妈妈也别想分开爸爸和他们。
“嗯。”
又过了会儿,顾朝乐问:“哥,刚才吃鸡腿的时候你跟我眨眼睛,啥意思啊?”
“乐乐,寒假我们两个打工去吧。”
“去哪里?”顾朝乐来了兴致。
“你说我们去市里卖糖葫芦怎么样?从县里坐车到市里只要两个小时,我们早上走,到市里找个地方一边做一边卖,天快黑了我们就坐车回来。过年没人管,大家又都有压岁钱,我觉得肯定能挣到钱。”
“好啊。哥,你卖糖葫芦,我卖气球。气球县上的批发部就有卖的,氢气我班上的同学家就能搞到。”
“行啊。”
“就是不知道爸爸同不同意。”
“我们这叫自主创业,爸爸会同意的。现在报纸新闻上不是都鼓励自主创业吗?”
“也是。我们就跟爸爸说我们想自己挣零花钱。”
“嗯。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
说出了一件心事,也商量好一件大事的两兄弟很快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儿子在烦恼什么又在策划什么的顾溪还在埋头写讲义。屋外的风呼呼地刮着,过年前肯定会有一场大雪。一年又要过去了,对顾溪来说,这一年辛苦却又有着不同的幸福。而来年,他和儿子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生活,总是充满了希望,只要不放弃,总会好的。
第十五章
办公室内的气氛很沉重,从关庆回来的四人沉默地站在那里,心里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没有完成任务的自责。沙发上,乔邵北和展苏南每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份资料——一份四个人带回来的调查报告。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尽管当年收留顾溪的那位老人已经八十多岁、两眼昏花了,但她所提供的当年的一些事情,仍是令两人难受地喘不过起来。
报告上是顾溪在关庆三个月的生活以及他的状况,每一处描写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眼前变成的实景都是一把把尖刀,插入两人的心脏,令他们疼得窒息。在他们坐在去美国的飞机上时,顾溪却是带着一身的伤露宿街头;在他们坐在宽敞的教室里听着教授讲课的时候,顾溪却是在街头捡废品、拾垃圾;在他们嚼着牛排、吃着薯条的时候,顾溪却在啃馒头、吃咸菜;当他们因为一个小小的感冒就打针吃药的时候,顾溪却只能任满身的伤自己痊愈。
最自责的展苏南狠狠扒了下头发,哑着嗓子说:“把顾溪的照片发到集团所有子公司下,人手一张。能提供线索者,奖金10万,提供的越多,奖励越多;找到顾溪的,奖励500万,并可调入集团总部工作。”
乔邵北接下:“一个集团500万,两个集团就是双倍。”
“是!”四人同时出声。
已经和老爷子摊牌的展苏南和乔邵北要把寻找顾溪的事搬到台面上来,乔展两家共出千万寻找顾溪,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样找到顾溪的希望就会大很多。至于老爷子会不会暗中阻拦,乔邵北和展苏南在摊牌的那一天就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和两人在一起的魏海中想了想说:“快要过年了,这个时候正是公司上下最忙,事情也最多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发出这样的消息,很可能引起混乱,不如等过年来了之后再发布下去,也好让各子公司的总管提前安排,以防突发事件。另外,这样大张旗鼓地寻找小河,如果小河知道了,他会不会跑或者躲起来我们也要做好防范。”
乔邵北喘了几口粗气,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过了十分钟,他开口:“小河有过一个人谋生的经验,他以前就会摆摊子卖纸花,又在饭店里打过工,卖过包子饺子,可是他在关庆却只捡废品说明他一开始就不打算留在关庆。从关庆离开后小河身上没有多少钱,他又没有带任何的学历证明,他一定还是会选择去小城市或者更小的城镇。那里生活成本不高,很容易就能落脚。而且他的伤也好了,他肯定会去摆摊子。”
展苏南的眼睛瞬间亮了,乔邵北看向四个人:“从卖纸花和卖饺子、包子的小贩那边查找。虽然小河走的时候给那个老人留了500块钱,但他身上的钱再少也足够他租房摆摊。一旦生活稳定下来,小河就一定会在那里落脚。关庆在北方,他不可能跑到南方去。让他们把查找的范围主要放在北方小城市以下的地区。”
展苏南着急地说:“尤其是那些房租便宜的地方,小河一定会在那边租房子。”
魏海中拧眉,缓缓点了点头,自语:“只是小河为什么要离开关庆呢?难道他知道你们会去找他?”这同样也是展苏南和乔邵北的疑问。
“也许小河是怕我们再去找他的麻烦。”展苏南悔恨不已地说。
魏海中摇摇头,同样带着愧疚和悔恨说:“小河走的时候我跟他说了只要他离开营海就行,我也告诉他,你们要去美国。”展苏南和乔邵北从烟盒里取出烟,点燃,他们需要点什么来缓解他们心口的剧痛。
四人中的左青伟见两位老板如此痛苦,犹豫地说:“顾先生的身体似乎有些麻烦,不知道是否和这个有关。”
“什么麻烦!”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立刻吼了出来。
四人本来不打算说的,毕竟已经过了十二年了,实在没有必要让他们的老板再为此伤神,不过现在的情况他们似乎不说不行了。
“据那位老太太回忆,顾先生的肠胃好像有些问题,在顾先生离开前,他一直有呕吐的症状。老太太刚刚遇到顾先生的头两个月,顾先生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
“报告上为什么没有!”展苏南一巴掌拍在桌上。
庄飞飞急忙解释道:“老太太说顾先生一直强调自己没有生病,说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还说他自己就是学医的,很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顾先生除了呕吐、食欲不佳之外没有其他的症状,而且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所以我们……”
“哪怕过二十年他有任何的情况都要详细地汇报给我们!不要自作主张!”展苏南严厉地打断庄飞飞的话,眼里满是血丝。四个人立刻说:“我们知道了,今后绝不再犯。”
乔邵北沉着脸问:“还有没有其他情况?”
四人努力回想,然后摇摇头:“那位老太太提供的就是这些,她说时间太久了,好多都不记得了。”
忍着失望与心痛,乔邵北道:“过年后就把这件事安排到集团下属的所有子公司。虽然小河去南方的可能性不大,但也要以防万一。”
“明白。”
魏海中宽慰道:“苏南、邵北,现在有了小河的消息,我们一定能找到他,你们两个也不要太心急。十二年都等了,再久也不会超过十二年。”
乔邵北和展苏南神色沉重地点点头,魏海中朝四个人示意,四人安静地离开了。重新拿起那份报告,乔邵北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入心里,小河吃的苦要远远超出他们的想像。这十二年,他们甚至于不敢去想那人吃了些什么苦,因为想下去的后果就是他们更深的自责与心疼。
搂上乔邵北的肩,魏海中稍稍用力,给他无声的安慰。他的心里也同样难受,但远不及这两个人。沉默了许久,魏海中问出心里的担忧:“苏南、邵北,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小河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也许……”那个人并不想再见到他们。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身体瞬间紧绷,这是他们心里永远不敢去触及的一个可能。过了许久,展苏南喉咙发乾地说:“不管怎么样,先找到他……至少,至少我们还欠他一个道歉。”
乔邵北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们,还欠他一笔钱,没还。”
尽管不忍,魏海中还是说:“对不起,邵北、苏南,我不是故意要给你们难堪,而是要提醒你们。现在你们已经把这件事摆到了明面上,就不能不考虑这个可能。小河一定要找到,但你们也要做好小河可能已经成家的心理准备。”毕竟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两人僵硬地点点头,咬紧牙关忍下心口处的一波波钝痛。如果那个人已经结婚了,那,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是他们把那个人推开,是他们,逼走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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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上司的办公室里出来,徐蔓蔓强忍面部的神经,假装平静地走出财务部,然后拔腿就往外冲。冲到每一层楼的员工休息区,她手不稳地掏出手机,快速拨出一个号码。在对方接通后,她立刻尖着嗓子叫道:“小叔小叔,我中啦!我中啦!”
正掀开笼屉看看饺子蒸好了没有的顾溪把手机远离耳朵,在对方停止了尖叫后,他笑呵呵地问:“中什么啦?”
“小叔!刚刚我上司找我,她说我这两个月在公司的表现很好,财务部正好需要人手,她跟公司推荐了我,公司考察后决定录用我!过年来了之后我要把学校的毕业生推荐表拿到公司来,等我7月份毕业后就可以来公司上班了。啊啊啊啊,小叔!我找到工作了!我能留在这家公司啦啦啦啦!”
“呵呵,恭喜我们家蔓蔓,小叔对你一向有信心。”
“啊啊啊,小叔小叔,怎么办,我想哭,我根本没想过我能留下来。这家公司有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如果不是导师照顾我,我也不可能有机会来这家公司实习。呜呜呜,小叔,我想哭,我想抱抱你。”
“不哭不哭,这证明蔓蔓很厉害,不然你的上司也不会推荐你,这都是你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既然机会这么难得,那你就要好好把握。你也说了这家公司是跨国企业,只要你认真努力,今后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
“嗯,我会努力的。小叔……我想你。”每次取得成绩,她就特别想小叔。
“小叔也想你,什么时候回来,买好火车票了吗?”
“还没有,我在这边还有两天才结束实习,然后还要回学校看看导师有没有要交代的地方,还定不下来具体回去的时间。不过没关系,买不到火车票我就坐汽车回去,总有办法回去的。”
“如果实在买不到票就坐飞机回来吧,小叔给你出机票钱。你坐飞机到常山,再从常山坐汽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