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然被我看得脸色迥然,他嗫嚅地说道:“昨天那是体力透支,再加上几天几夜没有休息好,连水也没能喝上几口造成的。我的伤可没有那么没用。昨天吃了你的干粮,又好好休息了一晚,已经好多了。”
看着他那副在仇人面前出丑尴尬不已的模样,我失笑出声:“是我小看你了。那我们这就上路?”
我和杨凌然来到了镇上包子铺,喝了两碗清粥,吃了几个包子果腹就出了小镇。我在前方带路,杨凌然慢悠悠地跟在我的侧后方。我在心里盘算是不是要先行探探口风,这龙血玉佩到底在不在杨凌然身上。忽然听见杨凌然的一声喝叫:“错了,方向在这边!”
我疑惑地回头张望,发现我们站在一个岔路口,我转上了朝南的小道,而杨凌然却站在岔道朝北的方向。我疑惑地四处看了看,杨家堡我记得的确是在这个小镇的南方啊,难道我弄错了?
“杨家堡不是朝南走吗?”我疑惑地问道。
“我没说现在就去杨家堡,我要先回去看看。”
“你说的回去是指?”我有些莫名,心里却有了不好的预感。
“之前我和周掌门他们追着你们出去,被魔教的大队人马埋伏。我和他们走散了。我本想着他们是不是已经回到这个小镇。结果却遇到了你,我不能舍弃他们自己回杨家堡,我必须回去找他们。”
“你的意思是你想让我陪你去救周永世和俞龙他们?你不会忘了我还是魔教的人吧,更何况他们之前那么对我,你居然想让我去从魔教手中救他们?”果不其然,如我所料,杨凌然的正派侠义感又占了上风。
“我没有强逼你,如果你不愿意,你也可以不去。不过我们之间的交易就一笔勾销。”杨凌然说得一本正经,仿佛只要我一点头,大家就桥归桥路归路。
“我只是答应了护送你回杨家堡,我可没答应你去救人。”我冷哼一声。
“并不需要你去救人,我只是在回杨家堡的路上稍微绕个小路而已,你只要保护好我就可以了。救人的事我自会做。”
“你!……这和我去救人有什么区别?!你昨天就打好了这个算盘,所以才答应得那么爽快!”
“没错。不然如果我只是要回杨家堡,有的是方法。大不了我变成乞丐,一路乞讨回去。”杨凌然无惧我的质问,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那你就乞讨回去吧!”我被气得满脸通红,扔下这句话之后一甩袖子转身欲走。
杨凌然急忙冲上前来拦住我,笑着说:“别走!我知道你想要我答应你的条件想必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如果你答应陪我去救人,无论结果如何,我一定赴汤蹈火做到你的要求。”
我一阵气苦,杨凌然啊杨凌然,这时候你倒是聪明起来,算准了我对你有所图,肆无忌惮让我明知是个陷阱却不得不跳。想到这里我气血上涌,大声吼道:“你这是去找死!”
“如果你也在,就不算是找死。”杨凌然看我如此模样脸上反而露出了笑意。
我哑口无言,铁青着脸跟在杨凌然身后朝北边走去。抛却我看着杨凌然去送死心存不忍这个原因,单就为了那个龙血玉佩我就不能让他死在这里。这龙血玉佩世上只剩这一块,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这时他已将那块玉佩带在身上,如果他不明不白地死了,我到哪里再去找玉佩的下落。
可是既然是我和花如烟逃走那天他们被魔教伏击,也就是说是江洪所谓的可能性极大。我如要去救人势必要与江洪对阵,我可没忘记花如烟现在正与江洪在一路,这岂不是要与花如烟为敌,我想到此处头痛无比,恨不得敲开杨凌然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什么结构,整个一副舍己为人的做派。
我心中有气,一言不发,对杨凌然的说笑视而不见,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起来。
“其实,我觉得你不像江湖传闻说的那样。”沉默蔓延之时,杨凌然突然开口。
“哦?江湖传言中我是如何的?”他的这句话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才出江湖没几个月,居然就已经有了传言了,这传言都从哪儿来的。
“心狠手辣,冷酷无情。”他这八个字一出,我吓了一跳,我在江湖做了什么换来了这么负面的评价。
不过杨凌然并没有看我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江湖中都知道你是魔教的护法,每次魔教出动扫荡武林总是你在带队,你做事心狠手辣,对人冷酷无情,久而久之江湖对你的风评也就大致如此了。所以当我们在客栈得到消息,知道你们就是花如烟和刘华石的时候,引起了我很大的好奇心。我偷偷观察过你们,还有最近几次和你们的接触,让我觉得江湖传言可能根本有误。”
“哦?何以见得。”原来我不在江湖,江湖上却早已有了我的传说。这个大概又是孔飞的主意吧,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就我所见,你很善良,我赌你的善良,果然你没有让我失望,你同意了陪我去救人。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你师父很是关心,我从没见过那么温柔关怀师父的弟子。”杨凌然坦诚了自己的利用,我的愤怒突然就消失了,利用人都利用得这么光明磊落,还真不愧是正义感十足的杨凌然。
我心情很好地朝着他诡异一笑:“想知道我为什么对我师父那么温柔吗?”
杨凌然被我突如其来的一笑弄得有点呆愣,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为什么?”
我的嘴角拉出诡异的弧度,开口说道:“因为花如烟不单单是我的师父,还是我的爱人。”说完我心情很好地哈哈大笑,无视呆在后面的杨凌然,大步向前走去。
第四十六章:花如烟的回忆(一)
我叫花如烟,虽然这个名字咋一听上去像是个女人,可我却是不折不扣的七尺男儿。名字的来历说来可笑,我的父母感情甚笃,父亲的眼中除了他的妻子便再也没了旁人。所以当我出生时,一心只念着母亲的父亲就随口给了我如此一个名字,如烟如烟,只盼我能与花烟一模一样。如此这般,我越长越大,到真似应了这名字,越来越像母亲。
父母恩爱的记忆只到我十岁,十岁的时候母亲患病撒手人寰,那眼中只有她的父亲自是不会管我,立时跟着她去了黄泉。留下我一个十岁的孩童,衣食成忧不谈,还亲眼目睹了父丧母亡的人间惨剧。没了父母,我一个十岁的孩童自是受尽世态炎凉,人间欺凌。幸运的是,没过多久,我就被一个自称江洪的少年接去了一个名叫月华教的地方。
我至今记得孔樊第一次见我时的表情,他像是重新获得了人间至宝,那死水一般寂静的眼神像是突然迎来了甘露一般闪闪发亮。他对我嘘寒问暖,呵护备至。我从小就没能从父母那获得多少关爱的心立时对他产生了依赖,连带着对带我来此的江洪也觉得倍感亲切。
在孔樊知道我叫花如烟之后,他仰天连叹了三声,直呼这是天意。当年的我不明白这是何意,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何为命运弄人。后来我才明白我长得只是有些许像花烟,可是外甥肖舅,我却酷似花烟的弟弟花英,而花英,就是孔樊那英年早逝的深爱之人。
我在月华教着实过了几年好日子,孔樊让全教上下以少主之礼待之,教中一些早年花家的老人对我更是比对孔樊那亲生儿子孔飞还要恭敬非常。锦衣玉食,有求必应的日子让我被早年生活的困窘和失去双亲后的孤苦打磨得冷漠无比的性子也有了改变。可是随着我的慢慢长大,我从孔樊日益露骨的眼神中越来越感到有些事情超出了我的想象。
终于在五年后的一日午间,我在孔樊的居室撞见孔樊和江洪在行那鱼水之欢。我落荒而逃时还以为这会是我这几年受到的最大惊吓。可那之后我才从江洪口中得知了事情全部真相时才知道我的认知有多么贫乏。
原来孔樊和江洪并不是我所以为的情人关系,原来江洪只不过是孔樊活命的药引,可悲的是很快江洪将要解脱,而我,将会接替他成为孔樊接下来几年的药引。江洪告诉我如果我想要解脱,就只能和他一样,再找一个孩子来接替我的位置。而这孩子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到的,不但要生辰八字要全阴,而且还要有练武的资质。江洪还说这作为药引,每次的过程都痛不欲生苦不堪言,还说对不住我,这孩子他会帮我留意。
我的观念虽然在这几天已经被他们颠覆了个遍,但心里却还是有些侥幸。这些年孔樊和江洪对我关怀备至,我不愿意将他们的所作所为全归于利用二字。
这件事令我有些惴惴不安,整日里都不愿出门,可晚间却做起梦来。梦里的画面都不是连贯的,我醒来也记得不甚明白。可我依稀记得梦中有一个孩子,我从欺负他的孩童手中救下他,授他武艺。而他则拜我为师,整天缠着我师父长师父短,亲昵无比。尽管我知道这只是个梦,却觉得梦里的孩子十分的亲切,他的靠近让我那冰冷的心温暖起来,我越发地沉浸在这个梦里不愿醒来。在旁人看来,我则是越发的阴沉了。
那日我突发奇想地出门散心,不知不觉来到了入门教众集中教授武艺的校场附近。未免我这个少主突然出现扰人清净,我没进校场,而是转到了校场后门的一处僻静小巷,没想到却在那里看到了曾经在梦中出现过的那一幕。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单纯的巧合还是真是我梦中的画面重现,我鬼使神差地慢慢走上前去。
不知是谁看到了我,一声招呼之后大家都让开了路。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慢慢走上前去,地上的孩子抬起头来,虽然他被揍得面目全非,一只眼睛已经肿得看不出来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和我梦里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这算是怎么回事,究竟这世上会不会有这么玄幻的事情。我只知道不管是不是,我都想试试看,让他陪在我身边,也许他真能救赎我。
我救了他回来,给他改了名字,亲昵地喊他石头,仔细地观察他。我发现石头和我梦里的孩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可性情却大不相同。梦里的孩子很粘人,会甜甜地笑,会用崇拜仰慕的眼光看着我。可现在石头不粘人,还有点沉默,看着我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审视。不过他们有一点相同的地方,那就是都很关心我,没有任何私心的,仅仅只是关心我这个人。这让我已经结冰的心逐渐温暖了过来,与梦中一样。
虽然我对孔樊和江洪留有最后一点希望,可是他们连这最后的希望也没给我留下,我惧怕的那天终于来临。正如江洪所述,作为药引的过程及其痛苦,被绝情决的内力折磨的孔樊在那时毫无理智可言。我的心终于在那刻完全冰冻,再不留一丝妄想。
当我挣扎着耗尽最后一分力气回到自己的小院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居然就是石头。那一瞬间我心中的恨全都转嫁到了他的身上。我看着自己身上的青紫伤痕,心里不禁怨毒地想着,如果只有找个替身才能摆脱这个噩梦的话,我不介意做个恶人。石头的身世我早已查清,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感叹,他不但符合阴体的要求,还是个生来就带阴气的死人遗腹子。
我正式把他收做徒弟之后,心里也很是纠结了一段时间。石头对我嘘寒问暖,精心照顾,就算我刻意疏远,他也从不介意,对我的态度一如既往。我犹豫了很久,最终我还是决定把惊情诀教给他,我只是在想,先让他学这武功也没错,至于到底要不要拿他做我的替身,也许还要看他的习武资质。因为我有了那分存心利用的心思,为了补偿,我费力帮他打通了经脉,可是我没想到我这个无心的举动居然最后让事情的发展转了方向。
一晃眼五年过去了,石头的资质还真不是普通的好,甚至比我当年的习武速度还要快一些。这五年间,我还在一直做着那个梦。奇怪的是在梦里的孩子也在长大,而且长得比现实中的石头要快。梦里的情景有些会在不久后发生,有些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令我有些混乱和无措。我不知道这个梦究竟代表了什么,也不知道梦里的事情究竟会不会真的发生。我只知道梦中的我迷上了这孩子给我带来的温暖,已经起了想要一直独占的念头,而梦外的石头虽然性格略有些不同,我却因着梦的缘故,对他万分在意,慢慢地我越看越觉得他们就是同一个人,而我的心,也渐渐沦陷。偌大的一个月华教,偌大的一个人世间,能让我感到温暖的,唯他而已。
这五年间,我做药引的次数屈指可数,看来我因着这幅酷似花英的皮囊,对孔樊还是有不同一般的意义的,他依然宠着我。我不愿被当做药引,努力钻研着药草,希望能通过药物控制孔樊的暴走的内力。他也尽量顺着我的心意,配合着我进行各种各样的试药。这么多年孔樊的内力居然都被我控制住了,只要不与人动手,他就可以完全控制。这同时我在月华教中的位置越来越高,权力越来越大,孔樊也充耳不闻。
只不过我的年纪越来越大,被当做药引的作用也越来越小,孔樊不止一次通过江洪暗示过我这件事。江洪见过石头,也调查过石头的身份,他一直觉得我收养石头和他捡我回来目的是一样的。其实江洪并没有错,我一开始的确也存了这样的心思,只不过五年后的现在,我已经完全无法把石头当做路人了。他已经是我唯一的温暖和希望,是我冰冷封闭的心唯一解冻的可能。可是江洪居然告诉我只要练了惊情诀没有阳诀疏导一样会走火入魔,这让我惊慌不已,我不能接受我将要亲手害死石头或者亲手将他送给别人的事实。
我偷进孔樊的书房寻找绝情诀的秘籍,听到江洪和孔樊的对话我才知道原来孔樊对我如此宽容只是因为我是花英的外甥,并且我还酷似花英。而后在孔樊书房找到的月华教密史和绝情决秘籍,让我发现了花家人的秘密,而我也终于找到了如何避免让石头受到伤害的方法。
那晚我又做了个梦,梦中的主角和多年来一样,是我和石头,不同的是梦的基调变了,梦中不再是温馨和甜蜜,而是残酷的仇视和敌对!
第四十七章:花如烟的回忆(二)
绝情神功本就是花家人独特的巫师体质才能练习的神功,花英将其改造后更是符合花家人的体质。我发现如果想要救石头,有两个法子。一个不会伤害我自己但却要可能伤害石头,而另外一个则是石头毫发无伤,甚至武功还有进益,我却很有可能武功全失,连性命能否保全也会完全取决于他。
在找到方法之时我并没有丝毫犹豫,在我看来,我喜欢石头,那与石头双修就是一举两得,并没有什么坏处。而第二个方法则损己不说,并且对习惯于提防人心的我来说,这种等同于将身家性命双手奉上的作为,即使对方是石头,我也做不到。
可是就在我找到方法,并打算就这样付诸实践的时候,那个例行的梦又找到了我。梦里我按照第一个方法,救下了石头,可是还没等我开口解释原委,石头看我的眼神让我从心里冷到脚底。那一直支撑我的温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怨毒和仇恨。我一直以为石头也是喜欢我的,不然他为什么会对我如此之好。可是石头的表现让我惊觉其实一直是我在自作多情。我心灰意冷地放走了石头,并没有再多费口舌,可是石头独自一人在江湖中不断地经历着刀光血雨,而他将这一切都怪罪到了我身上。我在梦里大喊,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要救你,可最终却只能把自己从梦中惊醒。
冷汗泠泠地躺在床上,我一遍又一遍地仔细回想梦中的内容。梦里的情节其实并不太清楚,除了那个在密室的类似于强暴的双修,其他都很朦胧,可是唯一记得很清楚的是石头的眼神。那是怎样的眼神啊,无论是之前梦里的孩子那憧憬和崇拜的眼神,还是现在的石头有些疏离却不乏关心的眼神,我都难以想象会从他们的眼里看到那么充满怨毒和仇恨的感情。我的做法真的对吗,虽说是为了救石头,可是如果我救了他却永远失去了他,让我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