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厮在一边汗流浃背的扎马步，冷依炎在边上看有趣的书，有时候还忍不住哈哈大笑，这真的不是他在发泄小的时候被扭曲的心灵。
冷依炎自己都奇怪，教赖天和温良的时候，他一本正经的多，为什么教小厮，就会有这种想要打击他的念头？小厮这孩子还不错，这么多天了，才开始不耐烦，也许他是真的很喜欢练武。
冷依炎已经开始期待能在这个孩子身上发现什么了。
第十三章
小厮其实没什么毅力，如果说对练武有些喜爱也已经在枯燥的打基础过程中消耗光，如果不是因为教他的人是冷依炎，他只怕早早的就溜走了。
他忍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了。
冷依炎很快就发现小厮的异动。练功的时候能歪着就歪着，能偷懒就偷懒，一没人监督就想着跑出去玩。开始的时候小厮还有些心虚，但，同时又说服自己，就悄悄的放松一下，马上就回来练习。
天下第一肯定是要当的，玩也是要玩的。武肯定是要练的，但玩还是要玩的！
冷依炎明白了他的这些想法，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子到后面发展成为，练功的时候拼命，能偷懒的时候也使劲偷懒。他如果有温良的资质，也许就是第二个温良了。但是，他没有，所以，他必须比别人下更多的苦功。
冷依炎觉得是时候让他明白了。
冷依炎带着小厮往冉竹山顶走去。寒风猎猎，三九天，就算是渐阳城，空气也干燥寒冷起来，吹在人脸上似乎能听到脸蛋开裂的声音。冷依炎穿上冬衣，带着毛帽子，还披了一件黑色皮毛斗篷，他的脸藏在蓬蓬厚实的帽子里，帽子边上的绒毛很好的挡住了一部分脸蛋，整个人显得调皮又乖巧。这样的天气他就不该出来。小厮紧紧的跟在他后面，好不容易今天不用练武，他觉得奇怪却非常的开心。虽然这个季节的山上没什么好玩的，又冷，但是，总比练武好玩上不止一千遍。
冉竹山是渐阳最高的山，绿湖园的主人曾经花了大笔的钱，从山脚顺着人们踩出来的痕迹修了一条台阶路直到山顶的观阳亭。这附近的山都不算高，所以，冉竹山也不会很高，冷依炎和小厮爬到观阳亭的时候，太阳才刚从东边启程没多久。冷依炎脱下御寒的帽子和斗篷，露出里面裁剪合身的白色衣裳，他和小厮一起站在亭子的栏杆旁俯瞰整个渐阳城。
“燕四哥。”
“师父？”冷依炎很少这样正式的叫他的名字，燕小厮有点紧张的看着师父。
“累吗？”
“不累！”
“练武累还是爬山累？”
“练武……”
“我天天带你来爬山，这样你就不用练武了。你是愿意爬山还是愿意练武？”
“师父……”小厮知道这不是一个可以随便回答的问题，他从师父漫不经心的问题里听出了非同一般的严重。因为可以跟着师父爬山而不用练武带来的轻松喜悦在这个时候都飞走了。
“说！”少见的严厉的语气。
“练武！”
“为什么？”
“我想成为天下第一。”
“原来你还记得这个呢，我以为练武那么无聊，你早就不想当什么不知所谓的天下第一了！”
“师父！我不敢了！我以后再也不偷懒，不偷偷去玩了。”
小厮前几天是小聪明刚刚冒头，那些小心思都在蠢蠢欲动想要拉着他走向半途而废，冷依炎及时的发现制止了这些不良情绪的冒头。那次突然的爬山运动和毫无防备的谈话是很有震撼性的，小厮重新开始对练武投入巨大的决心，从那些枯燥乏味的基础功中也能找出几丝了不得的趣味来。
但是，练武的过程太过漫长，很快都要过去一年了，好像也看不出什么进步来。那些平时藏起来的懈怠和懒散又开始悄悄的冒头。看来不是谁都能成为天下第一的，可能我就是其中一个，小厮有些沮丧的想。也许就不应该开始练武，那现在就会有大把的时间跑出去玩。这个时间不管是山上还是水里都有特别多好玩的东西，好吃的东西。
可是，如果偷懒被师父发现，他一定要生气的！
就出去玩一会儿。
小厮剧烈的做着心里斗争，开始的几天还能战胜心里面要去玩耍的念头，强迫自己练武。越到后面，那些被压抑的心思越作怪的厉害。小厮趁着冷依炎不注意偷偷的躲过了练习，而且非常幸运的没有被捉住。当他从外面跑进来，紧张的开始练剑，而冷依炎居然没有发现的时候，小厮的心里有一种特别奇怪的兴奋！这直接导致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这种侥幸心里。
那是夏季里非常闷热的一天，鸣蝉歇斯底里的嘶叫着，小厮躲到山上，捉了很多蝉，用绳子把他们绑在一起。他跑进院子的时候，碰到了站在那儿等他的师父，那串蝉，来不及藏起来，就那样甩在手上。那一刻，小厮吓坏了！
而那一次冷依炎一点都没手软，给了他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长大后的燕四哥每想起来都忍不住心肝一颤，他的师父有的时候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第十四章
冷依炎指着小厮手上的那串串在一起的蝉，示意他拿过去。
他什么都还没开始说，小厮已经开始感觉到一股凉意从心里不停的冒出来，死定了！我可不可以不要过去？“师父……我……”
燕小厮战战兢兢地走过去，把蝉递给师父。
“这些东西很好玩是不是？你休息时间还没玩够，练武的时候还想着它们，啊？”
冷依炎轻轻甩了一下那串蝉，小厮一个字都不敢说。院子里悄悄进来几个人，福伯也在其中，但是，他什么都不敢说。少主是怎么教育那孩子的，他一一看在眼里，师父教育徒弟，他这个当爹的也不能干涉。
“燕四哥。你把我说的话和你自己说过的话全都忘记了是不是？”
“没，我没有……”
“燕四哥你听着！从今天开始你再也不用练武了，如果让我看到你那剑或者看到你练武——”冷依炎把那一串蝉扔到地上，抬脚一踩，留下一地的触目惊心。“我就把你打成这些蝉一样！”
小厮从来没有想到冷依炎跟他说的居然是这些！
“这次你给我记住了！”
“师……师父……”
燕小厮他只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他想练武想成为天下第一，因为天下第一很威风很厉害，能被天下人佩服，能保护自己的亲人。他很努力的去练武，可是，想要练成绝世武功太难了，他忍不住的想放弃，这不能怪他，别说是一个孩子，很多大人都坚持不下来。他还只是一个贪玩不懂事顽皮的孩子，在他的世界里，玩，野，拥有巨大的魅力，他控制不住自己，这很正常！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后果这么严重！
再也不能练武！
再也不能碰刀剑！
小厮害怕极了！他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跑去找冷依炎，希望师父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冷依炎正在练武场，他好像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正在练剑。
“你以后都不用来这里，你可以随便玩！”
“师父！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燕四哥，你现在就回到自己屋里去！”
印象中，师父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又惊又怕，受到如此巨大打击的小厮，当天晚上就病了。他发起高烧讲起胡话，他不停的做噩梦。冷依炎其实一直在注意小厮的反应，晚上的时候还一直陪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生病难受的小厮，冷依炎反省自己对他是不是太苛刻了！
“少主！如果这孩子不适合练武，那就……”福伯心疼小厮。
“福伯。我在教小厮，我了解他！”
小厮不停的讲胡话，冷依炎在床边照顾了他一夜，整整听了一夜。
这一场病可厉害了！小厮的眼睛都病圆了！整整半个月，他才好起来！小厮病好后第一次看到冷依炎，心里还有些害怕。
冷依炎上前把他抱在怀里，很温暖的怀抱，在这冬天里格外温暖的怀抱。
“还难受吗？”
“师~父~”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委屈，小厮一直没有掉下来的眼泪，在这个时候像不要钱一样的全部掉在冷依炎的衣服上。
这孩子一直都忍着，那天从头到尾都没有哭，这会儿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福伯看着他赖在少主的怀里哭得不像样，看这样子是一点都没有记仇了！
小孩子最能明白谁对他是真的好，谁不喜欢他！冷依炎狠狠的教训了小厮一顿，可是，他一个怀抱就能把他继续哄回来。因为，小厮明白，师父对他是好的！
第十五章
小厮以为他病好之后还能和师父练武。
他错了。
冷依炎天天带着小厮爬冉竹山，游晨波湖，逛街市，下馆子，听小曲……每天的活动都不重样的，他自己练剑的时候就让福伯或者丫鬟看着小厮练字。绝口不提小厮习武的事，也不让小厮提。
“师父，我要练武！”小厮喊住交代完他习字就往外走，准备去练武的冷依炎。
“你不用练武了！练武太辛苦！”冷依炎看着小厮，走回来摸了摸他的头，长长的叹了口气，还是走了。
燕四哥拿着书，眼睛半天都对不到书上，眼睛湿热一片，好半天都滴不下一颗眼泪。他觉得有一个很重要的人离他越来越远，他觉得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能再去做了。他小小的还没成长的心，突然坍塌了一片。
################
第二天一早，小厮起床收拾好自己等在冷依炎的门口。冷依炎还没有起床。小厮一言不发直接跪倒在他房间的门口，守在门外的丫鬟红儿吓了一跳，知道他们俩还在闹矛盾，赶紧给他找了个东西垫着。
冷依炎六点一刻出门，天才朦朦亮，小厮就那样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小厮到底会不会来找他，他心里也没底，这个小孩一直话不多，人早熟，虽然很皮但很懂事。冷依炎以为小厮没有对什么事有执着到这样的程度，又希望他能静下心来练武。他心里忐忑的不比小厮少。
“你不要你的腿了？还不起来？”
“师父，我知道错了。我是真的想学武！我一定会认真的练武，以后再也不偷懒，不三心二意了！”小厮没有立刻站起来，他抬着头真诚的说。
冷依炎在心里面忍住，不让自己这么早出声。
“我知道这话以前就说过，师父一定不肯再相信……师父，书上不都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这次是真的知道错了。相信我吧！”
不知道这小子还能说出什么来，冷依炎有些不怀好意的想。
“上次那个黄裕谦来找麻烦，师父受伤，我当时想，如果我是天下第一，还有谁敢来找我们麻烦？我会练好武功保护师父，保护大家。我……我……我……”小厮说话声越来越小。冷依炎却结结实实的被他的话震撼了，如果说之前冷依炎不愿意收小厮为徒弟的原因是他心里面所想的就是成为天下第一，那么现在，冷依炎觉得能支撑小厮继续练武也只有这个原因。除了他的爹娘，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人说过会保护他这样的话。“我贪玩……师父，我错了！”
小厮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在冷依炎的心里翻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他还在害怕自己的师父不肯再给他一次机会。
“你跟我来！”
燕小厮站起来，跪麻了的腿酸疼的站不直。
冷依炎等他不难受了，才抬脚走出院子，顺着路一直往走到练武场。
“成为天下第一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还会遇到更多想都想象不到的困难。你现在就已经觉得辛苦，想要放弃，将来你用什么来坚持？
小厮你要明白。在你要成为天下第一之前必须先明白，怎样才算天下第一，怎样才能成为天下第一。当你决心要练武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你就必须一直不停的努力，知道成为天下第一。人是很奇怪的，当你说了太多事，放弃太多曾经做过的事。你就会慢慢的变成这样的人，不断的决定，不断的选择，然后不断的放弃，那么最后，你什么也成不了！
赖天聪明，为人大气。温良资质天成，是练武奇才。那你呢，唯一能让你不输他们的就是坚持！永远不放弃的坚持相信自己，要知道如果有一天你成为天下第一高手，赖天再聪明，温良再厉害也只能排在你后面！”
小厮站在冷依炎的后面，听着师父说的话，他一时热血沸腾一时心静如水。但是，这天说的，这天听到的话，在很久以后，在他最最艰难的时候，一直支撑着他。
如果觉得很痛苦，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天，再坚持一个月，再坚持一年。有一天回头你就会发现那么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那个时候怎么会觉得痛苦的，其实也没有多难的。最后你会发现，困难结束在你坚持的这最后一刻。
你已经成功了！
第十六章
燕小厮再一次早起，来到练武场听冷依炎的教导，迎着晨光练武，那感觉像隔了一年那么久。
冷依炎让他把剑带来，那把练功的剑，未开刃，和赖天温良他们曾经使用过的一样，小厮把他握在手上，微沉重量让人心安。很平常的练武，像以前厌烦了的无数个白天早晨一样的时光，因为一次失而复得显得格外的可贵。
其实，很多东西都一样，只有体会过这种失而复得才能明白它的珍贵。
在今后的日子里，无数次处在练武的高原状态丝毫没有进步，无数次因为武艺没有进展而纠结，甚至因为练武而吃尽苦头，小厮都没有再次产生放弃练武这个念头。冷依炎作为一个师父，还是很成功的！
太和六年春，冷依炎收到大徒弟赖天的来信，赖天在信中说，他已到达文城，文城的生活习性大异于渐阳。赖天在信中说：“文城人就连炒个青菜都爱放辣椒，弟子如今脸上长痘，嘴里长泡，像生活在烈火炙烤中一样。”
冷依炎仔细的咨询大夫，给他寄过去两份凉茶方子，叮嘱他有条件就找个同饮食习惯的饭店吃饭。
太和六年夏，赖天来信说：“文城果然不是一般地方可比，随便茶馆酒店中都是高手。弟子在这儿结识了不少江湖少侠，个个侠肝义胆，武艺高强。深感自身修为的浅薄，要成就一番事业不易，要获得别人赏识更需要机会。”
冷依炎提笔，给他写了一夜的回信。千般叮嘱万般思虑，只希望自己每一点都有帮赖天考虑到。
太和六年冬，赖天来信，说他受到文城夜家赏识，将被委以重任，夜家前当家夜见泉曾是武林盟主。赖天的兴奋都能透过纸张传出来。
赖天这几年都没有回过绿湖园，他的信件一直没有断过，换了地方总是第一时间通知师父。他的每一封信中传递出来的喜怒都影响着冷依炎，他们相隔越来越远，感情却没有因此变淡。
温良离开绿湖园就没有回来过，他的消息也没有赖天来的频繁，而且从来不留自己的地址。他传递回来的消息千奇百怪，方法也不一样。有时候是让别人捎回来的口信，有时候是一小件一眼看不出来是什么的东西。信的内容最多的就是：弟子已经到了XX城，这里民风淳朴。一切安好。有几封不太一样的。
其中一封说的是他找人比武，比试都赢了，不是他太厉害，而是那些人太不经打。
另一封说的是有人找他比武，太烦了，什么时候都有。
这几天冷依炎又收到他的来信，心中温良说他遇到一个人，一直想教他武功，总是吹嘘自己如何厉害，不胜其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