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开脸,灯光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像张最美却最无生气的面具,他忍无可忍地说:“严世海,你能不能不要再来找我”
“不能”
他愤怒地回头,“你到底想干什么?要十万?我不是早就给你了吗,我们两家什么都不欠了,你还想怎么样!”
“那十万是你爸欠我妈的,而你,蓝天翔,你欠我的还没还”
“你说什么?”
我一把将他扯进黑暗中,抵在冰凉的磁砖墙上,茂密的枝叶将我俩淹没在无影无光的夜色里,“天翔,你欠我的不是钱,是人”
……
第二十章
他圆亮的眼睛此时黯然无色,我在黑暗中听见他轻轻地叹息,“严世海,你放过我好不好,我不想再跟你有什么来往”
“别着急说这些,我带着你去个地方”
我拉着他拦了辆了出租车,他的手在我手心里不停挣扎,“严世海,你带我去哪里?”
手心拽出了汗,我拖着他来到环岛咖啡厅门前,指着透明窗户说:“你自己看吧”
透明窗里,风流帅气的蓝其正情深款款地拉着小忻的手,他轻启着唇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肉麻的情话,刘忻脸红红的,总想抽出手来又被他牢牢抓着,我贴在他冰冷地颊边,“翔,他不爱你,看明白了吗,他不爱你”
我在他耳边反复说着这几句话,他的身体渐渐僵硬,我搂得更紧,不顾街上来往人群异样的眼光,我就这样抱着他,双手紧扣他单薄的胸襟,没多久,他终于腿软的往下滑,我一把托起他背在身上。
高悬的路灯如星辰闪耀,身边车流如炽,我背着他走在广旷的高速公路边,迎着风,我感到无比舒畅,肩膀上有点凉凉的水渗进来,是他在哭,我抿抿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来想去,妈的,那就来首歌吧,张嘴大唱:“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夜不流泪,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风吹,付出的爱收不回……”
呃,好像唱得不对,什么付出的爱收不回,我赶紧闭嘴,那就再换一首。
“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永远陪伴你!”
这首歌十分应景,我声情并茂地大声吼唱,赛过身边呼啸而过的车声,我越唱越勇,越唱越激动,背着他也越走越起劲,走着走着竟走回自己家里。
“这就是你睡的房间?”
他站在小阁楼里猫着腰打量这个不足六平方的地方,说是房间,其实是个放杂物的阁楼,只有一张床,一个旧柜子,和一扇半圆形的窗,我拍拍窗前的石灰地板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他犹豫了一下就坐过来,我将他搂在怀里,“没想到我住的地方这么破对吗?”
他低下头,呐呐地说:“是因为十多年前那件事才变成这样?”
我很享受地蹭蹭他柔软的发,把他圈在怀里一根根地捏着他的手指,没有回答。
“所以你才要报复我,让我去看其的背叛,严世海,我们蓝家欠你的已经还了,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呢,你过的很苦我知道,可我父亲也被你母亲给捅死了,我也是从小一个人生活,我跟你一样,只有一个亲人,你爸爸是个酒鬼,可我妈妈也好不到哪里去,父亲走后妈妈就得了忧郁症,成天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的发愣,她从没正眼看过我,我就像个透明的影子在家里晃来晃去,只有其才看得见我”
我发现他说到蓝其时身子松软了很多,懒懒地靠在我怀里眼睛一直望着窗台那缕光束,我耐着性子听他说下去,“他总是能在很忙的时候抽时间来陪我搭积木,玩遥控车,带我到户外放风筝,去儿童乐园骑木马,我记得跟他坐幸福摩天轮时,他把我抱在怀里,贴着我的脸说世界上最喜欢的孩子就是我,他会陪我一辈子”
我腾出手把窗帘拉上,那缕光霎时消失。他仍木木地望着原地说着:“我十四岁时就跟他上床了,很痛,但我愿意,他一直抱着我,亲着吻着,说会永远只爱我一个人,我觉得我很幸福”
他说话的语气平缓,带着欣喜的满足感,但他此时的表情让我觉得他很不幸,我忍不住打断他,“可他现在喜欢的是刘忻,你没看到吗?”
他侧头很轻地靠在我臂弯上,轻的就像一片羽毛,我不由耸起肩来小心地托住他,“我知道其在外面有很多人,不光有女的,也有男的,但他说他最爱的人是我,那些不过是他逢场作戏的玩具罢了”
玩具?!我冷哼一声,我只觉得怀里这个易碎的瓷娃娃才是最珍贵的玩具,我把他当宝贝,而蓝其却把他当摆设。
吸了吸鼻子,我不想再听他喃喃自语的失恋回忆,用力抱紧他说:“别再跟他了,他就是一骗子,我才会好好陪你”
怀里人不停地在抖动,我奇怪地瞟他一眼,发现他在笑,“呵呵呵,严世海,你为了报复我连这种肉麻的话都说的出来”,他脱离我的怀抱,神情不屑,“别再说了,太恶心,你凭什么爱我,千万不要说是为了那十万元啊”
再多的说词也没法解释我对他的感情,我从旧柜子底层捞出那个铁盒子,拿出那张金色的巧克力糖纸在他眼前晃晃,“记得吗,你给我的,巧克力被我吃了,嗯,味道还不错,这张糖纸留了下来,还记得我对你发过的誓吗?”
他的目光在糖纸上停留片刻,再转到我脸上,“你一直留着它?”
我笑笑,有点不太好意思,“对啊,我一直留着它,你记得吧,在儿童乐园里,你亲手扳了两半的巧克力,一半给我,一半自己吃了,我当时感动的不得了,就对你发了个誓……”,我故意停下不讲,等着他的反应,如果他能自己说出那句话就最好不过。可遗憾的是,过了两分钟他都没有吭声,我撇撇嘴只好自己说下去,“我当时高兴的对你说要永远保护你,做你的变形金刚”
“就为了这个才爱上我?”他有点哭笑不得。
确实很诡异,我自己也这样认为,可当你十多来年没有一点可爱或值得去爱的人时,这份只有半块巧克力的爱情就显得无比沉重,无比珍稀,这是他所不知道的,正如他自己对蓝其的爱一样,无人可爱,无人能爱,那个唯一施舍的人就变的弥足珍贵,不可代替。
而现在我要告诉他,我可以代替任何人来爱他,我张开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怀抱,“天翔,今天是我十八岁生日,给我个祝福好吗”
他迟疑地抱抱我,“祝你心想事成”
我笑起来,拍拍他背说:“谢谢你,我肯定会心想事成的,对了,你大学考哪里?青大吗?”
“你别说你也想去”,他还是有点防备,“你考得上吗”
“哎,什么意思啊,谁说我考不上,咱俩打个赌行不行,要是我考上了大学你就跟我同居,怎么样?”
“你胡说什么!”,他恼怒地推开我,起身想走。我拉下他抱在怀里,耍赖似地蹭蹭他脖子,“我说真的,翔,别总怀疑我的真心话,我不报复你,我只想和你一起,就这么说定了,如果我能考上青大你就得跟我同居,来,拉个勾”
“严世海,你太无聊了”,他握紧手不肯松开一根手指,我笑着咯吱他,“哎,哎,你别这样,呵呵,哎,我跟你勾还不行吗,呵呵,啊!”
光顾着咯吱他没想到撞倒了那个旧柜子,我抱着他咚的摔在地上,顺势而上很快压住他,他在我身下忐忑不安,扭开头不敢直视我,狭隘的空间里开始弥漫暧味急促的喘息声,我执着地找寻他的唇,轻咬上去。
……
第二十一章
他在我身下并没有怎么抗拒,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任我贪心地吸着吻着,当我的手摸进他牛仔裤里时,他轻轻握住,偏开头说:“不要,严世海,我们到此为止”,这句话在暗无天日的小阁楼幽幽地飘着,它让我停了手。
坐在石灰地上看着他整好白衬衣,视线从衣角流向脖颈,我万般留恋地拉住他手,“翔,记得我们的约定,我一定会上青大的”
不想再继续强迫暴戾的爱情,我只想好好的,心甘情愿地跟他爱着,仅此而已。
他并没有回答我,窗帘中唯一透过的光束照在白衣领上,照出了他收紧的下巴,抿着的唇,不一会,很干脆地扭转头离开阁楼。
我不甘心,打开窗户,冲走在青石板上的他喊道:“明年我们青大见,说定了,我一定能考上,你记着,蓝天翔,你一定要记着”
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实现这个誓言,我像着魔似的发奋图强,高三开学后,我一个人咬着笔头下了狠劲投入到紧张的学习中,我的成绩并不是无药可救,加上自己一天只睡四个钟,除了吃喝拉撒睡外,就是不停地学习学习再学习,我拼命三郎的形象和突飞猛进的成绩一样令周围人叹为观止,他们开始用看火星人的眼神来打量成天自学自乐的我,就连老姑婆班主任都忍不住叫我到办公室谈话,真是好笑,我当初打烂她家两扇玻璃窗时都没敢找我谈,这会却像即将世界末日般如临大敌。
“严世海,你高三以来的成绩挺不错的,怎么,有想过考哪个大学吗?”
她居然给我倒了白开水,抬抬满是痘痘的下巴问道。
“蓝天翔上哪个大学?”
“呃,他?他转去新校区了,你问他干什么?”
我用手刮刮掉皮的桌面,漫不经心地问“可他还是享受我们班上的保送名额,是吗?”
“啊?”
我笑着凑近她皱纹横生的脸,她霎时两颊飞红,我忍着笑问:“杜老师,你应该知道他会上哪个大学吧,告诉我,好不好?”
她在我近似情人般灼热的眼神中吱吱唔唔,“是,是青大”
“谢谢你”,我在陡然间拉开距离,“我就考这个大学”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我哪会拼命成这样,不过比起童年时所许下的“变形金刚”誓言,我还是觉得考青大会更靠谱点。
高中最后一年,尽管他最终还是转学了,尽管我整个高三都将是一个人坐在双人桌前,每天神经质地望望身边干净的椅子,把那张空桌子擦了又擦还坚决不让人坐,尽管,他再也没出现在我眼前,就是翻墙都找不着人,可我还是按不住相思之苦守在他所在的新校足足一周,才找着空隙机会围堵上他。
晚自习的铃声刚响,我在暗黑的走廊里拽住他的细胳膊,没等他叫出声,迫不及待的热吻精准地咬住他唇。
“唔……唔……”,他刚想喘会气,我又压上去,缠住他的小舌吸入自己口腔放肆地玩弄,他喘不过气身子也跟着酥软,我把他的双手挂在自己脖子上,手抱紧他的腰,如果不是在黑暗的角落里,恐怕任何一个看到的人都以为我们是热恋中痴缠拥吻的情侣。
“严,严世海,你放开我,我……我好难受”
松开手,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我还是丝毫不放松地抵他在墙角,责问道:“谁叫你不让我见,躲我是躲不过的,翔,你跟蓝其还住在一起吗?我去了几次淮海路都找不到你,你住哪了?”
没有他的这些日子里,我几乎天天放学都会到淮海路去找他,可每次都以失望告终,二楼那间有阳台的卧室里,我再也见不到会亮的灯,那个他自然也是没见着,守在新校门前,好几次看到他走出来身边都跟着三五个保镖,行色匆匆,没五分钟就上了黑奔驰,今天要不是逮得及时,指不定哪天才能抓住他。
我想,蓝其一直没在他身边,那就证明一件事,他到底是跟这个亲叔叔闹僵了。
他低着头,听到我问话只是闷闷地不出声,猜的没错,一定是这样,我欣喜地摇着他肩膀,“哎,说话啊,告诉我你住哪”
“我跟我妈住”,他推开我,用很轻淡地声音说:“严世海,你能不能不要再找我,求你了,我受不了你这种爱,我……我无法爱你”,他挣脱我,走到楼梯口时回头,微黄的灯影下,他的表情若隐若现,我看不懂,只看见他始终崭新干净的白衬衣在风前飘浮着,连着声音都那么冷,“严世海,我们不能这样爱下去,放过我吧”
忽然间,我觉得自己有点懵了。
为什么不能爱,为什么不能接受我,为什么总要逃避,为什么?为什么?
满脑子的疑问像轰炸机似在我脑海上空轮番投弹轰炸,顷刻间一片废墟,我想不明白,我在废墟堆里企图找出点残留的蛛丝马迹,可我除了他很轻很薄的微笑外,什么也找不到。
“是因为我配不上他吗?”
远远朝江中投了个半空的啤酒罐,看着它渐渐沉底后,黑仔凶巴巴地夺过我手上即将开封的新罐子,“配不上配不上,行了吧,给我,别喝一半又扔了,真他妈浪费!”,他猛喝几口后,一抹嘴又叫起来:“操你妈的蓝傻逼,你不知道小忻是你爷爷我的人吗,呸,真不要脸,成天贴着人屁股走,哪天小忻放个屁臭死你!”
我忍俊不禁地拍拍他头,“贴他屁股的人好像你最勤快吧,要臭也是先臭死你啊”
“我他妈乐意,哎,你倒舒服了,这蓝天翔跟蓝其翻脸后,蓝大总裁三天两头地堵在街口找小忻,我那个烦啊,真恨不得当初在绿晶时割死他算了”
“呵呵,那你就找个机会割死他吧,一劳永逸”,我拿过他手中的罐子仰脖喝了一半。
“说真的,我还真想再教训教训他,别的不管了,反正小忻我是不会放给他!”
我注意到黑仔的脸已经喝的面红耳赤,目露凶光,他朝地上狠甩一罐子,撸起袖就走,我坐在桥栏杆上摇着腿,边喝边对他背影叫道:“别出人命啊,割一刀就得了”
……
第二十二章
没有人知道,今天是父亲的生日。
不要紧,黑仔已经替去我报仇了。
我一个人坐在江边桥栏上数着天上依稀可见的几个星星,记得小时候看的童话书里讲过,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可哪个是爸爸的?我指着一颗动来动去闪着红光的星笑笑,是你吧,爸爸,连死了都像喝醉酒似的,我举起罐子对着天空叫道:“爸,我陪你喝一杯!”
夜风吹得我打个哆嗦,揉揉眼睛,雾气朦胧的桥上远远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影还未冲破迷雾时,一声叫唤传来:“海哥,海哥,你在哪?”
我跳下栏杆,来人渐渐清晰,是刘妮,她跑到我身边急得直喘气,头发都贴在脸上,“出事了,出事了,黑仔他又捅了蓝其,这会下手可重了……”
“他割了几刀?”
我打断她的话,她怔了怔,“不知道,可能有好几刀,现在在医院急救,黑仔被抓进警局了,小忻也跟去了,海哥,你看这怎么办,黑仔他妈妈还在外地玩麻将呢,一会也回不来,大家都没了主意,你看怎么办哪?”
“我们走吧,看看怎么办?”
刚走出几步,我折回去拿瓶啤酒罐朝天空那颗星扔去,大喊一声:“生日快乐!”
“你跟谁说话呢?”
“老爸”
她露出一付见鬼的表情,我没多解释自顾自地跑进雾气里。
到了警局我才知道黑仔闯得祸有多大,持刀明目张胆地冲进浩海酒店贵宾间一顿乱砍,血溅了一桌子美味佳肴,边砍边骂:叫你缠着小忻,叫你缠着小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