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欢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倒是慕容涯往旁边瞥了下,眯起了眼。
“……给我一个更好的理由。”
慕容涯毕竟是三人当中年纪最大,也最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对于叶倾欢的那点情绪波动只当做没看见,其实他又何尝不嫉妒叶倾欢,只是眼下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耗,
小皇帝总算是回过一点神来,眨眨眼,这才道,“怎么猜测都总归是猜测,还不如直接去问轩辕不让本人。不过朕以为,他连求救于慕国这种事都能拉下脸来做了,这种时候绝不想再来一次背叛,让三国夹击的,尤其是慕国的实力也不弱,作为敌人来说,他的胜算并不大。”
见慕容涯的脸色有了松动,小皇帝又鼓起勇气说,“其实……其实皇叔也明白这些的不是么,就是以前曾经跟轩辕不让有过不快,可是哪怕是为了慕国,这表面上的和气也是要的。”
慕容涯又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这才松开了钳制他下颚的手,叹一口气,“繁儿,跟轩辕不让有旧仇的不是我,是你……既然你都能放下了,那皇叔还能说什么?”
小皇帝看着他眼里闪过的一抹怜惜,心里也是莫名的牵动,“皇叔,朕不计较,不代表朕就放下了,你为朕受的苦,朕也记着呢……”
慕容涯略有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将搁放在小皇帝腰间的手又收了收,小皇帝整个人几乎就贴在他身上了,“……有你这句话,那时受的苦,也不算什么了。”
本来小皇帝就是为了安抚慕容涯的情绪才这么说的,看到慕容涯真的流露出了高兴的模样,也觉得没什么不好,只是听在另一个人的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此时的小皇帝只想着怎么能让慕容涯同意他的提案,于是又试探性地问道,“那皇叔……朕的说法,你觉得……怎么样?”
“就算我不赞同,你也会想方设法说服我的,不是么?”
慕容涯挑了挑眉,低头就能见到双手抵着他胸口的小皇帝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微微颤动的睫毛弯而翘,那张白皙莹润的小脸泛着可疑的红晕……
他想,哪怕他成长得再多,在他面前,永远也只是那个会想方设法讨好他的孩子。
永远会那么在乎他的想法,永远不肯让他难过……
慕容涯嘴边浮起一抹连他自己都不曾注意过的温柔的笑,就在小皇帝因他的话而露出喜悦之色时,叶倾欢突然咳了两声。
“……我知道这时不该再说些什么的。”叶倾欢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算旨意下达了,尉迟骄阳会不会接这个旨?”
这个问题,其实晚点再探讨也是可以的,只是叶倾欢私心作祟,他不忍见到小皇帝对慕容涯那一意讨好的模样,或者说是慕容涯把小皇帝吃得死死的模样,他早就明白,他一个人是无法独占这少年的心的,可当面看到时内心涌现的酸意,却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他叶倾欢,何曾为了感情事而以政事为借口?
……慕容予繁,让他破了太多次例,也不差这一次了。
如果说方才那么长的时间里小皇帝的心思只在说服慕容涯这点上打转,好不容易说动了慕容涯,这时他也听出了叶倾欢语气间的不对劲,就算他再迟钝,他反应过来了。
下意识地推开了面前黑衣华袍的男子,小皇帝转而看向了叶倾欢。
“叶……”
“陛下,虽然您才是一国之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在军营里,尉迟骄阳有权视情况而行动。因此需要一个能让他服从的传旨的人……”叶倾欢说到后面,咬了咬牙,道,“臣愿请命,一赴西线。”
“叶倾欢!”小皇帝哭笑不得,“你说什么啊,你是相国,没必要这么做。”
“那么陛下就能这么做了么?”叶倾欢说到请命的时候,人已经是单膝跪了下来,此时他说到这里,抬起眼来,眼神里的决断却绝不是一时冲动才会有的,小皇帝正不解时,他又道,“陛下不也是想亲自到西线督军,同时彻底令轩辕不让与我们联盟,关键时刻不被流言所惑,反而帮他们一把,哪怕轩辕不让日后有反背的心思,却由于众目睽睽而不能光明正大的反背了……”
“你……”
小皇帝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的想法,叶倾欢总是那么明白,正因为他明白,他才会不知不觉间心头满是愧疚,不知如何去面对叶倾欢。
他对叶倾欢的心意是真的,对慕容涯的暧昧……连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排解,他能体会叶倾欢的苦涩,可更多的时候因为不知如何补偿而只有原地踏步,恶性循环。
只是他这颗心,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既然他想去,就让他去吧。”这时插入两人之间的,是观察两人许久的慕容涯。
叶倾欢噙起一丝苦笑,“……这还是,王爷第一次为下官说话吧?”
小皇帝也是震惊,不过却不是因为这件事,“皇叔,你怎么能这么说,朝中的事情,还有好多要依靠叶倾欢的!”
“没有他,还有我。”慕容涯冷言道,“不过,叶相国倒是误会了本王的意思,本王不管如何,都不会帮自己的政敌说话的。”
“咦……?”
小皇帝还一头雾水,慕容涯已经站在了叶倾欢的面前,他破天荒地弯下腰扶起了叶倾欢,虽然从叶倾欢的角度来看,不过是扯了他一把,可他也相当的惊讶,更别说小皇帝了……
“皇帝要去,还能拦着他不成?”慕容涯淡淡地看了眼小皇帝,那种带着温润却又疏离的视线又让小皇帝心下一阵不安,“繁儿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让他去碰碰壁,吃点苦头,回来就会学乖了。”
叶倾欢不过是愣了愣神,从震惊中走出来后也露出了个轻佻的笑容,“也是,不过陛下可是要多吃点亏,才能惦记臣的好呢。”
96.新兵
不管那两个臣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小皇帝回到龙仰宫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上路了,无暇阁通过的定案,放到朝堂上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对声,但皇帝亲自去则是秘密进行的,对外说法,这个宣旨的人,还是最近被小皇帝提携上来的肖白和小皇帝的贴身太监姚铭。
相思自然又忙碌了起来,小皇帝虽然是对外宣称抱病在身,但偶尔必须出席的场合里还是要有一个替身。
算起来,这是小皇帝第三次要离开皇宫一段很长的时间了吧……
回头最后望一眼繁华的皇都,低调而行的一行人都默默无言。
“不行!这怎么行!奴才……奴才……”姚铭急得满头汗,本来他的胆子就很小,这次是被惊的口无择言,而他看同一辆马车上的不闻不问和肖白肖大人都不说话,他一个人干着急也是没办法,别说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就算是他出宫前,他的师傅申敬也再三嘱咐了要好好照看陛下,连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的……
不闻和不问自从被小皇帝冷落之后就不敢再随便插话了,尽管他们的惊讶并不亚于姚铭,登时也是疑惑并震惊地看向小皇帝。
肖白倒是事前听小皇帝提起过,所以并没有很在意,何况他也算是朝廷命官,见过的场面不少了,架子也都端得住,不像姚铭一样急起来就失了礼仪。
“怎么,对朕的决定有意见?”
小皇帝微眯起眼,这个眼角稍稍弯起的动作,别说,跟慕容涯心情不悦的时候还真有几分相似。
姚铭吓得赶紧低头,马车的空间太小,他没法跪下来,但也是又惊又怕,汗如雨下。
“……陛、陛下三思啊……”姚铭哆哆嗦嗦,早把之前申敬调教过的都忘记了。
小皇帝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你放心,朕又不是一个人单独行动,朕还要带上不问呢,你那边也是责任重大,所以还是先担心好你自己吧。”
“陛……”
“别陛下了,姚公公你若是觉得闲,下官倒是不介意李代桃僵,把宣旨的工作揽过来,成全你保护陛下的心思。”肖白突然道,他跟熟识的人都不会太客气,为人也有点傲,尽管在别人面前一副油盐不进又左右逢源的圆滑形象,可自从他成为了小皇帝的心腹后,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姚铭一听,顿时对肖白又恨又怕,他毕竟年纪小,又是第一次出远门,心里想着的全都是如何早早完成任务安安全全地把陛下运回去,哪里想到出了皇都,小皇帝之前用来说服各位大臣的话又变了个味儿呢?
至于一向温文有礼的肖大人忽然变得那么不客气,因为太过惊讶了反而没怎么放在心上。
不问听见小皇帝提到了自己,心内百味陈杂,喜的是小皇帝看起来并没有把他们兄弟二人隔绝为外人,忧的却是这件事他们跟姚铭一样,也是头一次听到,而看肖白的样子,却不是第一次听到的……
这是不是说明,陛下已经不把他们当成朋友,而只是单纯的侍卫了……
虽然明白这样的皇帝才是正常的,可心里,还是难免会失落。
小皇帝不清楚他会有这样的心思,只是见不问表情看起来并不高兴,以为他不愿意,于是转而问不问,“你不愿意随朕去的话……也可以换成不闻。”
不闻眉梢微微一挑,他在小皇帝心里已经是有了芥蒂了,小皇帝还能用他们就已经很知足了,却不曾想,小皇帝的态度看起来像是真的就揭过去了……
不问张了张嘴,他差点就要点头了,可想到那件事……咬咬牙又不得不进言道,“陛下,这件事要不再考虑看看……确实太过危险了……”
姚铭见还有人站在自己这边,感动得差点哭了。
只是肖白冷哼了一声,小皇帝轻闭上眼,不再说话了。
马车一路向西行驶,已是第三天,最快再过三天,就能和尉迟骄阳的大军汇合了。他们带的人少,除了肖白、姚铭、不闻不问,就只有一些随行的宫内侍卫,人数还不超过二十,紧紧尾随着他们的马车,在别人看来,这不过是个寻常商队而已。
但尉迟骄阳是什么人啊,自小生长在为官为将的家庭里,又曾经入宫做过太子伴读,到现在年纪轻轻的已经是三军统帅,何况他跟换了芯的慕容予繁也相处了不止一天两天了,小皇帝的想法,他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
于是这一行低调前往西线的人马自然被尉迟骄阳派出的探子发现了,又经过一天半的暗中跟随确认后,探子大大方方地主动现身,递了尉迟骄阳的腰牌,提出主动带路。
这个时侯小皇帝已经带着不问离开了这一行,而尉迟骄阳再怎么聪明能够揣摩上意,对于小皇帝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也只能想到大概会拍个说客过来,因此让人仔细探查好好接待着,却没想到小皇帝在他的探子发现之前就已经未雨绸缪地跟姚铭他们分开了。
又过了一天半,肖白和姚铭到了军营,在主帅的大帐里见到了负伤的尉迟骄阳。
虽是负伤,其实尉迟骄阳的伤势也并不重,只是当时听到舆军并未如约前来汇合而大发雷霆,一时杀红了眼,冲到敌军阵营中一口气儿斩杀了好几个将领,他自己也被流矢划伤了几处,都是擦皮而过。
但心里的气,却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消的,就算半个时辰后居少庸也领兵前来支援了,他们且战且退,也不算输了,可那口气是实打实地留在了心里无处发泄。
所以皇都里的人得到的情报还不是完全正确的,居少庸后来赶过来支援了,而且他们也不是输得很惨,尉迟骄阳也并未如战报上所说的身受重伤,军营里也不是军心慌乱,一切还是挺井井有条的,倒没有出现小皇帝他们担心的,使官一来就遭到不平等对待之类的事情。
既然没有小皇帝担心的事情发生,那么事情也该好办了吧,可是尉迟骄阳哪能那么容易被说服,他只是冷冷地看了眼宣旨的姚铭,眼色阴沉,又如千军万马的气势压罩在头上,若不是姚铭出宫前受过申敬的训,而且对方也不是他的主子,所以不管尉迟骄阳是个多么难伺候的,只有身边还有个肖大人在,就算事情办砸了也不是他一个人担着。
这么想来,姚铭虽然怕面前这个将军阴沉的眼神,却也不会像在马车上那样吓得口不择言了。
肖白更是个擅于应付人的,看尉迟骄阳接了旨却并不想太过遵守,当时也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很快,这两名宫里过来的人就被尉迟将军安排了专门的帐篷住,门口除了宫里带过来的侍卫,还有好几名尉迟骄阳吩咐了要好好“关照”他们的士兵。
而在同一天,西线舆国边界的慕国大军里,又多了两个自请入军的堂兄弟。
舆国内斗,五王子请援于慕国,这件事于慕国上下也是无人不知的,因此还有不少爱国志士自愿参军,自从发生了轩辕不让延缓援军使得尉迟大军损失过重伤亡过多,来参军的人就更加多了。他们有的是为此愤愤不平的老百姓,有的是想为国做点贡献的有志青年,而主管征军的杨主簿劳累了一天心情也是不错了,不仅是朝廷派人来关心他们将军了,这几天他们招募的小兵不仅人数多,质量看着也不差。
“特别是那个于家兄弟……”杨主簿回想了下,虽然这于家兄弟穿的衣服显得脏乱,那是赶了那么多路才造成的,可看面相,两人都是相貌极好的,年长的俊朗,年幼的清秀,这样的人也难怪会让他记忆深刻,“听说是家道中落了吧,看样子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要不让老郑给他们打声招呼,关照关照他们?”
杨主簿收拾好便走回自己的营帐,跟同帐负责新兵训练的郑保国通了气,说新来的兵里头有对兄弟看着不错,他打算把年幼的带在身边当个徒弟,至于年长的,可以让老郑好好栽培。
郑保国听了,以为杨主簿只是开玩笑,没想到,杨主簿却是认真的。
“将军此次带兵入舆,是上面给舆国的一个恩典,又何尝不是给将军的一个恩典,陛下是看将军受了委屈,特地让他再建军功的,若是这次将军凯旋而归,咱们底下的一众老兵岂不是都可以再往高升了,所以咱们底下也要有个人能接班……”
郑保国听后严肃地点了点头,他虽然只是个管新兵的,但他和杨主簿也都属于尉迟骄阳的幕僚,平时颇受将军倚重,他虽是粗人,可经过杨主簿这么一分析,他也明白了。
于是第二天,郑教头便前往了新兵营。
97.营地
出乎两个老将的意料,那看起来斯文柔弱的新兵竟挺硬气儿的,没同意把他分到杨主簿帐下的提议,其实军令如山,如果杨主簿强把他要了去,那新兵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是他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眼神却是不容小觑,坚定如山,让郑教头大为改观,大笑着拍了拍那少年的肩膀,“好!有骨气!你叫啥名儿?”
少年忍着肩膀被大力一拍的痛楚,微笑答道,“于帆,那是我哥,于问。”
郑教头笑过后,改为一脸严肃,“我可要事先跟你说,虽然你小子骨气不弱,但将军练兵,一是手腕很硬,需吃得很多苦;二则是一视同仁,不管杨主簿怎么看好你们,都没有后门可走的。”
于帆眨眨眼,眸中狡黠灵气闪动,“教头事先跟我兄弟二人说明了,不正是亲疏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