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籽不发芽 下——壹小糖

作者:壹小糖  录入:08-29

 第40章

 黑弓在半空停留半瞬,即刻落在了凉夜的跟前。凉夜伸手准备接住黑弓,哪知黑弓稍稍挪开些许,骤然冲向他手中的弓箭,两把黑弓融合在了一起。 持有者辈分更高,他们的黑弓能够提升其余黑弓的力量。 凉夜心情平静了不少,他望了一眼手里的全新黑弓。尽管他此刻在下九层看不见楼上的情况,但是,凉夜有理由相信,爷爷已然清楚下面的种种状况,要不然凉弈也不会这么快送来了一把黑弓帮助他们狩猎。 如此一来,凉夜也心安了些,至少目前,爷爷还活着,应该是安全的。 融合之后的黑弓变得沉重了,弓身浮现出精美的花纹,而弓弦则变成金色,整把弓箭泛起了绚丽的光彩。 凉夜掂了掂黑弓的重量,适应手中武器的变化。三弓凑齐,三支猎魔箭重拾威力。 取出了一支猎魔箭,凉夜稳了稳情绪,他想自己已经清楚的收到了爷爷的讯息,爷爷在告诉他们,反击的时刻到了。 凉昼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撑住这一片全新的狩猎场,他额间渗出了汗水,依旧忍不住与凉云说话:“大姐,你说爷爷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摆明了偏心吗,这么帅气的表现机会,他居然不给我。” 凉云挑眉,瞄了他一眼:“你要是有三只手,一手撑住照天镜,一手执弓,一手拿箭,我想爷爷或许也会考虑你的建议。” 凉昼不服气地哼哼:“你们这是差别待遇,照天镜给我,黑弓给三弟,明明我也使箭术一流。” 倒数一流。 凉云叹了口气,懒得与他争,免得分散精力。 其实,凉昼的新狩猎场负担很重,他需要严格的划分区域。这一层屏障,哪些地方允许去,哪些地方不能去,必须考虑妥当。 下九层关的魔物众多,凉昼不仅得撑起照天镜,守住狩猎场,还要把这些魔物的铁笼阻隔在屏障的外面,若是狩猎过程中,打到或者吵醒了其它魔物,绝对得不偿失。 凉昼心里明白,自己的存在还是非常非常的重要,可惜的是,没有三弟直接捕猎梦魇魔那么拉风。 黑弓气势增强,下九层的对峙瞬间变得异常激烈,这里面积不大,一切尽在眼底,谁也不好躲,谁也不容易逃。 很快,凉夜和梦魇魔身上的伤口数量火速上升。 狩猎的重要时刻,呆籽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股诡异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危险又冰冷。 猛然间,白乌鸦睁开了双眼,它松开抓住呆籽肩膀的爪子,拍打翅膀迅速往后飞。它张开眼睛的同时,正好看见到了重明鸟。 重明鸟对于白乌鸦的态度相当的亲切,它露出了灿烂的微笑:“白将军,你醒啦。” 白乌鸦默默地偏过脑袋:“……” 白乌鸦不搭理重明鸟,淡定地飞到后方,落在凉昼和照天镜旁边,似乎是认为这里相对比较安全。 重明鸟偏着脑袋,看着白乌鸦,凉昼对白乌鸦不理不睬的态度不能理解,他挑眉问道:“喂,你的种族同胞给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鸟?” 白乌鸦找了一处稍微舒适的位置,它摸出自己的小酒瓶:“我才不认识这只打架就不穿衣服的鸟。” 凉昼:“……” 凉云:“……” 重明鸟是凉哲的救命恩人,也就是凉云和凉昼的恩人,他们希望白乌鸦说话能客气一点儿,哪怕说的是事实。 凉昼又问:“小种子是你的朋友,这个时候抛下自己的朋友,可别告诉我,你也不认识他。” “我就是认识他,所以才赶紧给自己找一条活路。”白乌鸦回道。 不仅是白乌鸦,凉夜同样也察觉到呆籽的情况有些反常。 他一边避开梦魇魔的攻击,一边靠近呆籽的方向,准备看看呆籽的情况如何。呆籽始终这么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不动,岂不是给人当靶子。 凉夜尚未触碰到呆籽,一股异常危险的感觉迎面而来,他迟疑了片刻,没有伸出手,而且稍稍保持了距离。 呆籽闭着眼睛,微微低着头,面具眉间的红色此刻已经全部扩散开来,红艳的色彩布满了整个面具。 整张面具全是红色的水纹,那种妖艳的红色带着强劲的攻击力,面具的水纹似乎活了,它们好像拥有了无穷无尽的生命,在面具游动。 转眼,这些红色的水纹溢出了面具,流淌到了呆籽的颈项。顷刻间,呆籽浑身全是这种红色的水纹在流淌,一股一股的力量聚集起来如同洪流般汹涌。 当红色水纹蔓延到玉箫的霎那,玉箫上的妖血猛地一颤,眨眼工夫,一支玉箫如同浸过鲜血,通体艳丽无比。 紧接着,下九层均猛烈地震动了一下。 凉夜下意识朝一侧退了小步,梦魇魔反应与凉夜相似,也不由避开了丁点,警惕的留意呆籽的一举一动。 凉昼抹汗:“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白乌鸦平静地喝了一口酒,点头:“你的预感是正确的。” “既然这样,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吗?”凉昼问。 白乌鸦似乎早就下定了决心:“你放心,见情况不对劲,我会立刻飞出去帮你们呼救。” 白乌鸦话音刚落,呆籽睁开了双眼,他的目光略微呆滞。 呆籽把红色的玉箫递到唇边的同时,白乌鸦果断的转过身,它拍了拍凉昼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小子,照天镜可要撑住了。” 凉昼不太明白白乌鸦的意思,下一刻,凉宅的反应告诉了他答案。 凉宅摇晃得如同即将倒塌似的。 凉昼赶紧集中精力,拼尽全力的支撑住金光,防止其余魔物牵涉其中。 “我认真建议,你们应该闭上眼睛。”白乌鸦善意提醒了一句。 下九层犹如沸腾了的水,波动相当厉害,凉夜三两步与呆籽拉开了一段距离,以便观察呆籽这般变化是好还是坏。 目前,呆籽并没有攻击凉宅的人,他面对的是梦魇魔。他的声音有些奇怪,与他平时的声音大不相同,声音低沉,带有几分高傲:“箫声好听不好听,今夜都是你的送葬曲。” 梦魇魔不屑:“小毛孩还好意思继续吹牛。” 它刚说完,立马发觉情况不对。 它的视线再也无法从面具上移开了,当红色的水纹蔓延到整个面具的时候,面具复活了,它获得了强有力的生命,这种生命伴随着无止尽吞噬。 梦魇魔使劲迈了一步,企图拉开和呆籽之间的距离,但它发现这样做事情会变得更糟糕。它移动时,仅是它的肉身挪动了丁点,它的魂魄依旧留在原地。梦魇魔大为吃惊,无论它怎么折腾,魂魄竟然不再返回肉身中。 当肉身再度迈开步子时,失去魂魄的肉身软弱无力地倒向了地面,再也起不来。 梦魇魔完全不敢相信,凉夜也意识到梦魇魔的魂魄定在了原地。 这一刻的玉面和之前的玉面截然不同,这般力量好坏难辨。他瞬间明白了白乌鸦的话,他牵过黑色斗篷撕下一条黑布条遮住了眼睛。 白玉面具绝对不能直视,它会摄人魂魄,玉面罗刹的传说是真的,那么,它不分敌我恐怕也是真的。 面对异常的情况,凉云和凉昼也急忙闭上了双眼。由于看不见了,身处黑暗中,四周的声响变得清晰起来。 一股无比强大的压力施加在了金光上面。 梦魇魔的力量增强了数倍,应当是急于挣脱困在原地的魂魄,它的气息在乱窜。梦魇魔的改变导致地牢的魔气乱成了一团。 凉昼丝毫不敢大意,他聚精会神,一心一意加固再度组建的狩猎场。 梦魇魔已然被囚,手中有黑弓相助,凉夜不再迟疑,他取出一支猎魔箭,细细聆听周围的风吹草动,判别位置。 箭尖直指梦魇魔的躯体。 一箭飞闪而过,猎魔箭穿过梦魇魔的魂魄,深深刺入梦魇魔的肉身。梦魇魔不自在地动了动,猎魔箭刺入肉身后立刻化作一缕烟不见了。 三支箭的力量让梦魇魔颇为不舒服,以往,它就让这三支又三支的猎魔箭耗得精疲力竭,最终被关入凉宅的地牢,直到有一天,凉阖来到囚笼外。 它第一眼看见这个男人就知道,这是一个极度可怕的男人,他的眼神让人看不透他的内心。 然而,梦魇魔依旧答应了对方的交易条件,它在凉宅关了太久,闷的发疯,迫切的想要出来。 呆籽吹动了玉箫,这一刻的玉箫唤醒了妖血,摧毁力直线上升。 呆籽目不转睛的盯着梦魇魔,他的眼底没有情感起伏,如今的他不再是他。 梦魇魔的魂魄锢在原处,仅能原地频频反抗,威胁直线降低。 每一声箫声落下,梦魇魔的魂魄增加一道裂口。箫声将一直持续下去,直至梦魇魔的魂魄全部撕碎,魂飞魄散。 梦魇魔发出痛苦的吼叫,它大肆挣扎,要挣脱玉面的束缚。 呆籽自身力量不强,尽管使用的法宝有压倒性优势,可他本身存在不少缺陷,无法禁锢梦魇魔一动不动。这时若换了以往的玉面罗刹,梦魇魔早已在见到面具的第一眼,再也动不了丝毫,任由宰割。 杀了梦魇魔还是不杀梦魇魔,呆籽自己做不了决定,他的身体又一次不归他自己控制了。 他讨厌被其它的力量支配自己的感觉,可惜,妖血一旦唤醒,面具和玉箫即刻变得格外暴戾,杀伤力大增,非得杀到被强制压制下来才会停止,这股力量可以是外力也可以是自身意志。 不能压住妖血的控制,对呆籽而言,是个大问题。 所以,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呆籽默默的担忧着,对付梦魇魔之后,自己该怎么办? 捕猎的时间耗得越久,对凉昼的身体造成的负担越大,凉云相当担忧凉昼的身体状况,她自己感受过照天镜的压力,那种经脉受损的感觉非常不好受。 偏偏,自从玉面的妖血复活,他们不能再睁开眼睛,直到这场狩猎结束。 相同的,时间耗地越久,梦魇魔也在对峙中逐渐变的虚弱了。 箭篓里仅剩最后一支箭,凉夜的动作缓了缓,他觉得已经差不多了,梦魇魔变得疲惫不堪,能够重新抓起来。 是时候收手了。 然而,凉夜特别意外,自己听到的动静并不是如此。梦魇魔的哀嚎加重,呆籽仍在死命的攻击梦魇魔,铁了心不死不休。 凉夜听了听呆籽的动作,判断出准确位置,他靠近了几步,伸手拉住呆籽的手:“够了,它已经很虚弱了。” 但是,呆籽不但不打算停手,反而一下挥开了凉夜的手。凉夜忽闻耳边一阵刺耳的箫声,身上顿感剧痛无比,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了,同时还增加了新伤无数。 唯有玉面罗刹要杀的人方能听到箫声。 凉夜心底闪过不祥的想法。 虽然看不见对方,可这个种子或许已不是以往的那个呆呆的种子。 他连连朝旁边躲闪,抬起黑弓挡在跟前,黑弓迎上箫声,立即平添数道裂纹。 对此,梦魇魔不禁大笑:“自作孽不可活,你以为用玉面罗刹对付我,你们就有好日子过?你以为它不会杀你吗?你这是找死。” 闻言,骤感事情有变,顾不得危险,凉云和凉昼都睁开了眼。 睁眼瞬间的画面,只见重明鸟拖着链条展开翅膀将凉夜小心护着,羽毛掉了一地,呆籽正在疯狂的攻击他们。 凉夜身上的伤一点也不比梦魇魔少,而重明鸟的伤势一点儿不比梦魇魔轻。明明是要一致对外,如今,竟打起自己人来了。 可气的是,伤痕累累的梦魇魔魂魄在旁边看好戏。 凉云和凉昼顷刻愣住了。 凉昼急了:“小种子,你不打梦魇魔,你打我三弟他们做什么?” 凉昼刚说完,耳边飘过刺耳的声响。 全身上下撕心裂肺的痛,凉昼身体一抖,笼罩狩猎场的金光随之抖了一下,他不稳的往后仰,以为自己即将倒下的刹那,后背传来一道力。 凉云撑住了他。 “大姐……”凉昼低声唤道。 “别说话,撑住照天镜,别让他把这儿的魔物全吵醒了。”凉云说道。 凉昼点头,咬咬牙,强忍痛楚。 白乌鸦叹了口气,它喝了一口酒,站了起来,郁闷地拍了拍翅膀。 靠,它就知道,息景给的这个破法宝迟早要干坏事。 第41章 白乌鸦取出一个布袋,袋中装有特殊的泥土,专门用来布斗饕阵克制面具的妖血。等到阵法形成,妖血的狂躁会慢慢的消退,等到呆籽能够重新控制自己的身体,厮杀也将停止。 白乌鸦刚飞近些许,听闻声响,重明鸟立刻投来了欣喜万分的目光,它晃了晃没有羽毛的翅膀,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收到了白乌鸦严重警告的视线。 喊什么喊,把他也拖入玉面罗刹的攻击目标之中,大家一起完蛋。 看明白了白乌鸦的眼神,重明鸟无奈地转了转眼珠,老实的收声了。 白乌鸦沿着地面开始撒下泥土,这时,原本安静的重明鸟忽然惊恐地拍打翅膀大声鸣叫,警示危险。不用重明鸟提醒,白乌鸦同样觉察到情况不对。 一股说不出的杀气骤然自头顶直冲下来。 梦魇魔本来正在围观呆籽打凉夜,莫名的忽感身上一重,表情瞬间扭曲。 一道夺目的亮光从凉宅上九层直下,转眼间击中了梦魇魔,将它的魂魄一分为二。 梦魇魔的眼睛瞪得老大,它不懂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一切本不该如此。它不甘心地朝上伸出手,痛苦地喊道:“魔尊……为什么……” 它的话未能说完,瞬间烟消云散。 剑气击杀梦魇魔之后,亮光在地牢轻轻一绕,朝四周散开,白乌鸦急忙躲避。 眼瞅着一道剑气逼近自己,重明鸟大吃一惊,想也不想立马将凉夜丢到一侧,它扑腾着翅膀想要躲,奈何爪子被捆住了。 一声断裂,重明鸟身体一震,它低头往下看,好险,爪子还在。剑气没击中它,倒是捆住它爪子的铁链断掉了。 与梦魇魔一样,重明鸟照样想不通,这般突变是怎么回事,它方才明明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俯冲而来,昔日抓住自己的那个人,为什么这次会杀了梦魇魔? 难道不是应该杀掉他们吗? 剑气乱窜,白乌鸦躲得及时,仅是尾巴的羽毛被削断了两根。凉昼的状况不太好,剑气击碎了狩猎场,幸好凉云反应快,避免了发生和自己之前一样的悲剧。 尽管如此,照天镜的金光消失了,凉昼的经脉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白乌鸦困惑,凉夜困惑,所有人全都不懂凉阖的想法。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一道剑气干净利落的杀掉了梦魇魔,重明鸟运气好,碰巧把铁链松开了,这些是好事。 坏事是,剑气激怒了玉面罗刹。 楼板出现了一个大窟窿,直接通往上九层,呆籽仰头看了一眼,眼神骤冷,嗖的一声自破洞飞往上九层。 凉宅第八层,凉弈倒在地面不停的抽搐,他的心中留有太多对世间美好的期待与执念,这些频频在阻止他堕落。 一时间,他既入不了魔,又无法变回原来的自己,混乱不堪的魔气在他体内顷刻失去控制,急速摧毁他的肉身。 利爪消失,他的皮肤迸裂,裂口淌出乌黑的血,他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 瞄了眼楼板的大窟窿,凉阖平静地收回了手中的宝剑。 剑入鞘,寒光消散,他俯视缩在地面哆嗦的凉弈,淡淡道:“打赌结束,你输了。” “为什么这么做?”凉弈声音不稳,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单纯就凉弈和凉阖的赌约而言,凉弈坚信这些小辈们能够凭借自身的力量除掉梦魇魔,凉夜他们赢了,意味着凉弈也就赢了。如今梦魇魔死去,可打败梦魇魔的并非凉夜他们,那么按照赌约,凉夜他们未能除掉梦魇魔。 这场打赌,凉阖赢了,凉弈输了。 不管是谁除掉梦魇魔,没了梦魇魔,下九层安全了,这对凉弈而言没有什么不好,可他不明白,凉阖为何出手,为什么不选择静观其变,等到整件事的最后。 凉弈不相信凉阖这么做是害怕输。 假如事情照此耗下去,结果将与凉弈期待的背道而驰。 玉面罗刹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存在,如若控制不住,他杀掉梦魇魔之后,势必会对付地牢剩下的其它人。杀光剩余的人,玉面罗刹或者会来到上九层,一旦遇到凉阖,无疑宣告了玉面罗刹的死亡。 以凉弈目前的身体状况,估计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的身体也坚持到了极限,迎来死亡。 这场赌局,如果只剩下了凉阖,那么输赢有何意义。 赢是给活着的人的奖励,凉弈不顾一切与凉阖打这个赌,无非是为了让下九层这些小辈活下来。若所有人最后的下场均是死在这里,那凉弈与凉阖打赌的意义而在。 可他猜不透的是,某种意义上来说,保护这些人,减少伤害的不是自己,是凉阖。 凉弈没时间考虑更多,楼板的破洞出现了一抹他不愿看见的身影。 看清对方的穿着和面具,凉弈微微一愣,他始终难以相信,戴着这张面具的人会是呆籽。 呆籽此行的目标不是凉弈,而是凉阖,他被凉阖的搅局惹恼了,怒气冲冲,扑向凉阖要一决高低。 看透呆籽的想法,凉弈挣扎着挪动了沉重身体,大喊:“不行,不能过去,快逃。” 呆籽听得到凉弈的呼喊,可惜他的身体根本不听自己的控制。之前在地牢他难过的心都要碎了,他竟然伤害了自己身边的朋友,而此刻,自己又在挑战凉阖。 意识告诉他,他应该赶快逃,而不是过去,可他的身体完全不这么认为。 凉阖四周环绕的魔气无比恐怖,他手里的剑不安分的喧嚣着,强烈的渴求鲜血。 呆籽心里呐喊:面具兄,求求你了,千万别过去,会死的。 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回应,自从唤醒妖血,他再也听不到面具和玉箫的声音。鲜红的玉箫递到唇边,呆籽的手有一丝颤抖,他不断地对自己说,必须停下来。 凉阖并拢两根手指在眼前一抹,一道红光闪现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手握剑柄,剑气陡然增强,强大到让人畏惧的地步,呆籽几乎都能看到死亡的冰冷光芒。 他深感,但凡这个人拔剑,自己必死无疑。 偏偏,这种时候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身体不听使唤,他吹动了玉箫,箫声与凉阖周围的魔气猛烈撞击。 凉阖脚步轻轻一移,呆籽忽觉眼前的人不见了,迎面而来一阵疾风,风吹动了黑色斗篷,怀里的喇叭花飞了出来。 呆籽泪流,师父,他该怎么办? 他再度看清凉阖的模样时,剑气已至跟前,直逼面门。 恍惚间,呆籽想起了还在深谷时,面具曾说,凉宅内估计有一个大家伙,一会儿别让自己正对对方。 当时呆籽十分不理解面具的话,如今想来,面具兴许早就猜到,他们不但杀不了这个对手,还会被对方杀掉。 剑尖刺穿了面具眉间的红色水纹,呆籽骤感眉宇间一阵剧痛,浑身顿时没了力气,一下子跪在楼板。 手里的玉箫滚落到一旁,血色眨眼散去,又变回了原本的颜色。 面具上流动的水纹仿佛顷刻死掉了一般,凉阖抽回剑的同时,面具从呆籽脸上掉了下来。 额头流淌的鲜血模糊了视线,呆籽朝旁边一斜倒了下去,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白乌鸦飞上第八层,眼前的第一个画面是呆籽倒地,凉阖转身。它顿时愣住了,小酒瓶都没能抓稳,落到了楼板上。 凉夜的反应比白乌鸦好一些,兴许是鬼医素来的救人意识,他径直上前扶起呆籽,立即探了探呆籽的气息。 令凉夜倍感意外又万分欣慰的是呆籽还活着。 凉夜取出药膏抹在呆籽眉心为他止血,安心之余,凉夜疑惑加深,凉阖放弃杀掉呆籽的理由是什么。 剑风停了,一朵喇叭花飘飘然然地落下。 很快,魔域的大门又一次打开了。 凉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魔域的大门,两只女妖架着凉弈跟在后方。 凉昼简单收拾了狩猎场的残局,与凉云再三确定,梦魇魔已死,下九层其余魔物并未惊醒。随后,重明鸟驮着他俩也飞到了第八层查看状况。 第八层红光满溢,魔气涌动,大门之内是深不见底的恐惧,蕴藏着极度的危险。凉昼到达时,门正在缓缓合拢。 “你站住。”凉昼大吼,刚出声,顿感浑身都痛。 凉夜伸手拦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听到凉昼的声音,凉弈扭过头看了看身后囚困了自己几千年的凉宅,他想不到自己最后竟是以这种方式走出来。 下次见到这些凉家小辈不知要等到何时。 魔域的大门合上,阻隔了所有视线,一切到此结束了。 凉昼暴躁不已:“你拦着我做什么,那个混蛋把爷爷带走了。” “这是爷爷自己的决定。”凉夜说道。 随即,凉夜来到凉云跟前,双手奉上家族信物交给大姐。 “这是?”凉云显得十分惊讶。 凉夜静静道:“父亲失踪了这么久,如今爷爷也走了,这个家早已没落,尽管如此,它依旧需要一个得力的当家来打理一切。爷爷说,希望你不要嫌弃这个破败的家族。” “我……”可以吗? 凉云问自己。 看出了大姐的担忧,凉昼安慰道:“大姐,别担心,家里还有我和三弟呢。” 凉云接过家族信物,牢牢握紧。 梦魇魔死去,梦魇解开,上九层的人逐步苏醒,不管他们最终的选择是去是留,凉云相信,自己会坚持守在这儿重建家园。 凉家即将开始它全新的生命。 随着魔域的大门关闭,笼罩凉宅的红光即刻消失。 红光外,铺天盖地的梦魇小怪疯狂涌入。失去了梦魇魔,它们群龙无首,乱作一团,仅是数量上的优势,不再具有威胁。 重明鸟拾起白乌鸦掉落的小酒瓶,慢步来到白乌鸦跟前。白乌鸦坐在呆籽旁边,呆籽陷入了昏迷,不过已无性命之忧。重明鸟没有打扰白乌鸦,它放下酒瓶,转身去帮助凉家兄妹清除梦魇小怪。 白乌鸦叹了一口气,它拿过酒瓶喝了一口酒,望向凉宅外的梦魇小怪。 这一夜太漫长了。 但是,不管黑夜再漫长,终究会过去。 最后一只梦魇小怪扑地的时候,凉夜抬眼看了看天空,一抹晨曦探出了头,照在他身上。冬季的清晨依旧有些冷,凉夜却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他伤口疼得厉害,倚着墙徐徐坐下,他远望宅院外的天空,已有多久,凉宅外面没有出现过如此明媚的阳光。 走廊上,白乌鸦抱着酒瓶在打盹,光溜溜的重明鸟没喝琼浆玉液尚未长出羽毛,它变小了身体,趴在走廊休息,看来也累坏了。 凉夜身旁是呆籽,呆籽怀里放着白乌鸦捡回来的玉箫和面具,以及一朵小小的喇叭花。 本来,凉夜他们一直期待先找到梦魇的出口,把大伙安全带出去,然后再想办法收拾梦魇魔,岂料世事多变,梦魇魔居然是死在了凉阖的剑下。 往后无需再躲避梦魇魔,他们也可以不用身披黑色斗篷躲躲藏藏过日子,可惜的是,父亲还不清楚凉宅的现况,而那个失踪的小女孩,她到底去了哪儿,为何至今找不到。 凉夜为呆籽的额头敷了药,凉阖这一剑本来剑带杀机,偏偏后来并没杀呆籽,呆籽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或许是睡觉感到有些冷,呆籽感觉有人靠近之后,下意识的抓住了对方的衣服。凉夜早已疲惫不堪,懒得折腾,倚着墙闭目养神。 呆籽睡梦里左挪挪右挪挪,枕着凉夜的腿睡熟了。 第42章 呆籽醒来已是在五天之后。 他的头仍旧在痛,伤口愈合缓慢。他伸手摸了摸额头,摸到了一个小小的伤疤,不由纳闷,这么小的伤居然这么难受。 环顾四周,呆籽相信这一间是他曾住过的凉宅房间,位于凉宅第七层。不过此刻,这间房间多了一位客人,白乌鸦。 屋内弥漫着一股酒味,地面桌上摆放着大大小小不少酒坛,白乌鸦乐滋滋地搂着心爱的酒坛子正在打瞌睡。 呆籽无言,白乌鸦的世界,有酒就有家。 听闻呆籽起床的声响,白乌鸦疲倦地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了呆籽一眼,喃喃道:“醒啦?” 呆籽轻轻应了声,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顿时一脸痛苦:“我的头好痛。” “脑袋还在就不错了。”白乌鸦换了一个姿势,倚靠着酒坛,斜对呆籽,“恭喜你,以后吹牛有底气了。” “吹什么?”呆籽迷茫。 白乌鸦的表情似笑非笑:“你坚固无比的脑袋挡住了魔尊正面袭来的致命一剑,江湖从此有了你脑袋的神秘传闻。” 这牛吹起来无比拉风。 呆籽无言以对,找不到话反驳白乌鸦。 他揉揉伤口,明明伤口很小,可偏偏特别痛。凉阖逼近的瞬间,他当时隐约感到剑尖刺透了面具,但伤到他额头的不是剑,而是剑气。 好在他的脑袋真的够硬,没被戳开花。 想到凉阖的一剑,呆籽猛地记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摸索了半天翻出面具,随即一声惨叫:“完蛋了。” 白玉面具的额头新增了一个洞,红色水纹的位置被彻底戳穿了。 迎着阳光看去,呆籽悲摧地发现一道光透过那个窟窿,落在自己身上。 光? 呆籽不由愣了愣,凉宅有阳光了吗? 他迟疑着走到窗边,窗外的景色与以前大不一样。尽管他依旧住在第七层,不过覆盖在走廊外面的巨大符咒全都取了下来,放眼望去,视线无阻,眼前是阳光照耀下的苍凉山岭。 呆籽放下白玉面具,推门走出房间,一阵风吹动了衣衫。他扶着走廊的栏杆眺望远方,梦魇笼罩了几千年,这里被破坏得相当严重,浸透了黑血的泥土,黑色的巨大石块,东倒西歪的枯木。 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 整个景色之中,没有任何值得呆籽喜欢。 唯一欣慰的仅是如今梦魇魔不在了,阳光重新返回了这片土地。 风吹动了屋檐的金色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切仿佛宁静的不真实。 呆籽正沉浸在虚幻的安宁,一只光秃秃的鸟冷不丁飞到呆籽跟前。呆籽下意识往后一退,看清之后才发现是重明鸟。 一场打架,重明鸟又全身光溜溜的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可以改掉这个打架拔毛的坏习惯。 兴许是近来凉家姐弟忙于处理凉宅累积几千年的大凡小事,来不及出门寻找琼浆玉液,所以,重明鸟始终保持着这般姿态。 重明鸟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应该找谁帮忙,见到呆籽终于醒了,它四个乌溜溜的眼珠期待地望着呆籽。 呆籽被它看着一头冷汗,哆嗦着摸出了白玉瓶子。 瞅见白玉瓶,重明鸟顷刻目光发直,口水几乎淌出来,不过它好像想起来了另外一件更紧急的事情,抓稳爪子上的酒坛,哼哧哼哧地飞进屋,满脸笑容:“白将军,酒买回来了。” 闻言,白乌鸦打了一个酒嗝,点头示意:“放下吧。” 重明鸟把酒坛放在地面,讨好地拍了拍翅膀。 对此,呆籽向重明鸟投去了无限同情的目光。以往住在微雨山,都是呆籽跑腿去为白乌鸦买酒,想不到在自己修养的这几天,这个重任立刻有一只善良的鸟替他分担了。 重明鸟处理了酒坛的问题,这才新高彩烈地接过呆籽手中的白玉瓶子,仰头喝水。 琼浆玉液进肚,它的羽毛又长了出来,大概是没有之前那么渴了,它喝了几口就停了下来。 呆籽擦了擦瓶子,收好,满心哀痛的打量破了洞的白玉面具。这下完了,他回去该怎么向师父交代,他细细摸了摸面具,心里想道:面具兄,你还好吧。 没有声音回答他,莫名的,呆籽感到有些沮丧,他不清楚面具兄伤得重不重,不知对方何时才能康复。 关于受伤这个问题,呆籽的思维不由飘远了,想起了其它的往事。他表情扭曲了好几次,他还记得,被凉阖击中之前,在下九层,他打了凉夜,抽掉了重明鸟的羽毛,还伤到了凉昼和凉云,简直是罪孽深重。 呆籽不清楚后来的情况,也不知他们的伤势如何了。 他正想问,突然听到重明鸟在和白乌鸦说话:“白将军,我今天在买酒的路上,打听到一些关于魔域的消息。” 白乌鸦从容淡定地喝了一口酒,抬眼看着它:“我不是将军,你认错鸟了。” 重明鸟见白乌鸦心情不佳,只得硬着头皮自顾自的往下说:“我听那些魔域的妖魔说,魔域近期刚经历了一场血战,死伤惨重。” 呆籽一听这话立刻提起了精神,新奇地望向重明鸟,催促它继续说。 重明鸟清了清嗓子,不急不忙的徐徐道来。 魔域老一代的长老们早就看凉阖不顺眼,奈何凉阖力量过于强大,不易对付。于是这一次,三位长老合伙给凉阖送一张帖子,邀请凉阖前去赴宴。 明则喝酒赏乐,实际上是计划困住凉阖,进而威胁凉阖放开手中的权力,重谈划分各自领土的问题。长老们聚集了大批人马,他们精心布置宴席,暗藏无尽杀机。 哪知那晚,凉阖并未赴宴,仅是他身边的四魔将替他前往。 四魔将向来忠心护主,他们早就明白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不会与这三位长老谈任何事情,凉阖迟迟不出现,激化了双方的矛盾。 双方打了起来,打得昏天黑地。 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不久,凉阖出现,事情终于回归平静。 呆籽偏偏脑袋,以那位魔尊的性格,貌似不像是那种会坐下来慢慢闲谈的类型,呆籽好奇问道:“之后呢,凉阖有没有答应他们的条件?” “根本没有谈。据说凉阖出现之后,二话不说,血洗全场,该死的全死透彻了,再也无人敢提及半个字。”重明鸟耸肩,这种风范才是凉阖向来的行为作风。 听到这儿,难得白乌鸦开口说话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重明鸟琢磨再三:“我算了算时间,总觉得应该是他来凉宅的那晚。” 听到这话,白乌鸦慢悠悠地偏过头。看来这位魔尊也有够无聊,魔域的事都堆成山了,他还有心思来凉宅晃悠顺道接走自己的弟弟,只是苦了那几个魔将,死撑杀机涌动的宴席。 当夜,凉阖带走了魔性不稳的凉弈,也不知凉弈目前的情况怎么样了。 “白……将……”重明鸟尚未说完,立即收获白乌鸦的警告目光,后面的话直直地咽了回去,重明鸟微笑,“白兄,今天风和日丽,要不要出门散个步?” 白乌鸦冷冷地瞄了它一眼,果断翻过身,搂住酒坛不说话,当作了拒绝。 见状,呆籽苦笑。 难不成,重明鸟这是在约白乌鸦吗? 自从呆籽认识白乌鸦以来,鲜有发觉白乌鸦搭理过什么鸟,从始至终与酒坛为伴。 对于白乌鸦的独身理由,息景合理解释为,白乌鸦眼光高,挑剔得很。 当然,白乌鸦的回应是,靠,你有本事找一个不是你情郎转世的男人试试,看谁更挑剔。 于是,息景一直和转世情郎在一起,白乌鸦一直和酒坛在一起。 呆籽正欲劝一劝重明鸟,白乌鸦脾气不好,不能急一时半会。重明鸟是一只好鸟,要对自己有信心,除了眼珠多了两个,老是扒光毛之外。 刚往前走了一步,呆籽突然听闻楼上传来争执声,似乎有许多人在争吵。 呆籽困惑地望了望楼板,重明鸟对此摇头叹气:“好几天了,他们都是这样。” 这几天,呆籽均在昏睡,不了解身边的状况,他想了想披上外袍,去了第八层。 解开梦魇,第八层外的美丽幻景随之消失了。 第八层经历了频繁的打斗显得格外破旧,呆籽没走近,就已听到混乱的杂音。 其中,最大声最有气势的莫过于凉昼:“吵什么吵,大姐自有决定,你们这样闹算什么?” “她有决定?那她倒是给我们一个说法。”一名中年男子非常激动,“大家困在梦魇这么久,这些年的损失,到底怎么算?” 呆籽心底咯噔一声,想不到这些人醒来之后又开始争执这些问题,早知道还不如让他们继续睡觉,比较清静。 “凉阖是你们主家的人,他放出梦魇魔,把所有人困在这里,这笔账由谁来承担?”一个年轻女子凶神恶煞的吼道。 呆籽急着走上前,哪知踩到地板一个破窟窿,没站稳,猛地朝前扑了过去,慌忙中,不知抓住了谁的手。 紧接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对方慌忙将呆籽朝旁边推。呆籽定睛一看,面前的年轻女子有一只苍老的手。 呆籽吓得急忙松开手。他骤然想起,凉宅的时间停在灾难发生的时刻,凉弈给呆籽说过,来自第三层梦魇之外的人碰到他们会看见他们此刻真实的模样。 他四处躲闪,同时那些人也躲着他,不忍直视自己一觉醒来变老的样子。 呆籽晃来晃去,晃到了凉夜的身边,晃得晕晕沉沉。凉夜取出药膏在呆籽额头抹了抹,呆籽忽觉额头一丝凉意,伤口没那么难受了。 凉夜的手腕处依稀可见绷带,伤口并未痊愈。 混乱的争吵中,久久不说话的凉云站起身来。 凉云深吸了一口气,极力稳了稳情绪,凉宅剩余的路很难走。 “梦魇魔的事情,给各位分家的长辈们带来诸多麻烦,我代表主家深表歉意。我没有能耐抓住罪魁祸首凉阖,不能把他交给你们处置,给你一个交代,我心中有愧。”凉云放慢了语速。 “身为现任的当家,我理应给你们一个说法,给予补偿。可惜,凉家已大不如从前,没有什么值钱的物品,这儿若有你们看得上眼的,都可以带走。”凉云稍稍顿了顿,“从今往后,若你们还认这个主家,随时欢迎你们回来,如果你们认为没必要了,以后各走各路。主家欠你们的,早已还不清,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抱歉。” 凉云话音刚落,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沉默片刻,有些摇头,有些叹息,有些去找能够带走的值钱东西了。 “大姐。”凉昼纠结万分。 凉云摆摆头,示意凉昼不要再说,主家欠了太多,倘若还能用这种方式稍微补偿,也好。 凉夜取出一粒丹药递给凉云:“大姐,你经脉受损,理应静养,别想太多了。” 凉云服下丹药,缓了一口气。这么一来,凉家就彻底空了,什么都没有了。 主家的这棵大树倒下,这里的人自然走的走,散的散。 呆籽跟着人群追出去看,情绪低落。 屋檐的金色大铃铛取走了,石栏上的精美石雕也没了,屋内的装饰品一卷而空。 呆籽奔至第九层,幸好,凉家先祖的灵位还在。随后,呆籽爬到塔顶一看,塔顶的那颗宝珠竟然也不见了。 凉宅自喧闹再度转为寂静。陷入梦魇的人醒了,走了,曾经凉宅的家丁和丫鬟们,想要离开的,也领了金银走了。 夕阳西下,空落落的凉宅比梦魇魔在时还要沉闷。 第43章 呆籽近期继续留在凉宅疗伤,免得额头的伤势加重,他顺便在凉夜身边左溜达右溜达,看看有无机会让凉夜帮他治一治头痛忘事的毛病。 梦魇魔死了,魔尊走了,魔域大门关闭了,缩在角落里躲藏的怯懦小金猫总算是耷拉着脑袋出现了。起初它连叫都不敢叫,被凉阖执剑的气势吓得不轻。 这一次它来凉宅练习捕猎,胆子没能变大,捕猎技术仍有待提高,成长的道路十分漫长。 不过,让众人安心的是,小金猫能够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很好的保护自己,这一点也算优点。至少呆籽不必在紧要关头忧心小金猫的状况,而且自己没事,才有机会去帮助其他人。 当然,如果小金猫还有胆子出来的话。 白乌鸦酒醒了,外出把凉宅的消息带回给了息景,它随手抓住伤残人士白玉面具让息景看看还有没有救。 息景反复研究了一会儿面具,闷闷地戳了戳上面的破洞,这面具他用了这么久都平安无事,呆籽用一次就玩一个窟窿回来,这一点,肯定不是跟他学的。 他找出一块泥暂时堵住洞口,免得白玉的灵气继续往外泄漏。 半晌,面具晃悠悠缓过气,难受的哼哼:痛死我了。 息景对此十分淡然,痛算什么,知道痛说明还有一口气,没被凉阖一剑劈成两半,简直不幸中的万幸。 可惜,面具破了一个洞,还是一剑刺穿妖血,这下子需要花费好长时间进行修补了。 息景收起面具,白乌鸦扬起翅膀掸了掸肩头的积雪,它打量四周:“今天只有你在家?你的情郎跑哪儿去了?” “他有要事出门一趟。”息景微微扬起嘴角,笑容里却有些许寂寥。 白乌鸦啧啧叹了两声,如胶似漆的两人也会有分开的时候,它忍不住戏谑道:“你可把他看紧了,男人老往外跑,迟早心也得跑了。” 息景狠狠地瞪了白乌鸦一眼,它那张乌鸦嘴从来说不出多少好话。 但白乌鸦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秦霄宇外出的时间渐渐增多,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尽管息景理解对方为了国事忙碌,理应多体谅。 然而,才从微雨山来国公府没多久,两人相处的时间少了,亲昵也淡了,息景怎会没有怨言,怎能不寂寞。 一个人时,他甚至会不经意的想,是不是秦霄宇认为已经彻底得到了他,所以变得无所谓,认为不过如此,不在乎了。 以往他们一个月才能见面几个时辰,彼此都分外珍惜和对方在一起的时间,如今能朝夕相处,反而依偎的时间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这种想法让息景觉得非常可怕。 “凉宅现在怎么样了?”息景尽可能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安的猜测。 白乌鸦摇摇头:“还能怎样?树倒猢狲散呗。” “呆籽在那边的情况如何,过得好不好?”息景又问。 白乌鸦夸张地连连点头:“放心,你的乖徒弟过得可好了,每天好吃好睡,定时有人为他敷药。他的胳膊肘可不是一点点的往外拐,跟着别人跑了不说,我出来这会儿还非要我帮他买东西。” 对此,息景显得有点意外,好奇呆籽让白乌鸦出门为他买什么。息景拿过呆籽写给白乌鸦的小纸条,看了又看,不由笑了起来。 全与食物相关,放眼望去,还都是甜食类,有些是做好的糕点,有些是食材。 息景挑眉,他怎么没有察觉到,曾几何时,呆籽的口味变了。 他疑惑的目光投向白乌鸦,白乌鸦贼笑:“你以为这是他爱吃的?这些是他用来讨好那位鬼医的甜食。你师徒俩还真一个样,不管别人理不理会你们,一股脑儿的对别人好。不过呢,这也不是坏事,没准哪天凉夜心情好了,就答应为呆籽治病了。” 息景鄙视地瞪了白乌鸦一眼,他一门心思对秦霄宇好有什么不对,对自己喜欢的人就应该好。虽说呆籽治病要紧,但是这辈子找到一个好男人生活同样重要。 不过他向来懒得和白乌鸦争执这个问题,这只乌鸦有酒就足够了,哪管情郎不情郎。 不一会儿,息景发觉又有一只鸟飞进了庭院,这只鸟长得还有点特别。 重明鸟肩背一大堆酒坛,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它抹了抹汗水,一脸笑容:“白兄,酒买回来了,还需要买什么?” “纸条上这些也要买齐,一会儿带回凉宅。”白乌鸦打了一个哈欠,拿出了呆籽写的小纸条。 重明鸟放下一大堆酒坛,它接过小纸条,来不及休息,又乐颠乐颠地飞远了。 息景用超级审视的视线,从上到下,从下到上,仔仔细细打量了白乌鸦一番。 白将军魅力不减,此番出门一趟,收获忠心耿耿的一只小跟班跑路。 息景对着手呵了一口气,揉了揉冰冷的手指,自从失去力量,诸事不方便,以前他可从没这么怕冷过。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准备回屋:“霄宇过几天回京城,我或许会和他一起去,如果你来这儿找不到我,就去京城吧。” “或许?你不是向来铁了心,你男人投胎到哪儿,你跟到哪儿,投胎几辈子,跟几辈子。走一趟京城而已,你居然不确定自己去不去?”白乌鸦说完,见息景没答话,继而问道,“京城目前情况如何?” 息景语气平静:“也就那样,压抑到了极致,迟早要爆发。” 白乌鸦琢磨再三,叹了口气:“要不要给呆籽说一声?” 息景一顿:“说什么?” 白乌鸦说道:“那个人的命是呆籽当初拼死拼活救回来的,倘若这次丢了,至少该让呆籽知道吧。” “他早已不记得这个人,忘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息景从容地转过身,进屋取暖去了。 白乌鸦飞到一堆酒坛之中,它仰头望着天空,今天是初几了,日子太久,都记不得时间了。 白乌鸦返回凉宅时,夜已深沉。 晚归的唯一原因,重明鸟。 重明鸟出门买糕点哪知半路迷了路,迷路之后又顺道路见不平,拔毛相助,结果被人欺骗,差点变成烤鸟一只。 重明鸟灰溜溜的回来时,白乌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之后,重明鸟背着一堆酒坛与外出购买的食材,以及打盹的白乌鸦,全数驮回了凉宅。 呆籽等他们回来等了很久,他为重明鸟倒了一碗琼浆玉液,屁颠屁颠地拎着糕点去找凉夜。 夜深了,凉夜的房间内仍有亮光。 呆籽趴在窗户往里看,书桌上,烛火跳跃,凉夜坐在桌前认真的查看古书,研究治疗凉云的有效法子。兴许是太累了,凉夜看书看到一半就睡着了。 呆籽望了望盘子里的糕点,他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悄悄地来到书桌边,轻轻的盘子放在桌上。 凉弈曾说,小孙子喜欢吃甜食,吃了甜食心情也会好起来。 不管出于哪一方面考虑,呆籽都希望凉夜有好心情。 凉夜不像凉昼,遇到不开心,会把心里的不愉快通通说出来。凉夜总是特别沉默,不怎么爱说话。 凉宅发生了这么多事,呆籽担心凉夜憋得慌,闷到自己。凉夜的父母失踪已久,爷爷也被凉阖带走了,如今大姐经脉受损,家中一片狼藉,凉夜内心肯定不好过。 可他依旧闷闷的,什么也不说。 呆籽表示,自己是一个能够守住秘密的人,他不会到处乱说话,假如凉夜有烦恼倾诉,可以说给他听,他老老实实地听着,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前提是,凉夜愿意给他说。 呆籽放下糕点,准备又悄悄的离开,忽感山岭起风了,冬夜的凉宅是如此的寂静冷清。呆籽想了想,他取下自己的外袍,为凉夜披上。 不知是动作重了,还是凉夜睡得浅,凉夜瞬间抬起手。呆籽吓了一跳,下意识开溜,还没逃就被对方抓住了手腕。凉夜似乎尚未完全清醒,他盯着呆籽,迟疑小会儿,取出药膏在呆籽额头抹了一下。 呆籽愣了愣,原来凉夜误以为自己额头的伤又痛了,过来找他抹药。 之后,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说话。呆籽苦笑,尴尬万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仅有低着脑袋沮丧的出了门。 呆籽前脚离开房间,凉夜扭头看了看桌面多出来的一盘糕点。 估计糕点原本做的挺精美,但不知出于何种原因,这一刻几乎全散架了,如同经历了长途跋涉的苦痛颠簸。 凉夜再三辨别糕点中间未完全散掉的字,他反复看了几次,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这些是来自俪城有名的御悦坊的糕点。凉夜吃过两三次,御悦坊的甜食确实做的不错,是一家传承几代的老店。 倘若让他们看见自家的漂亮糕点变成如今这副狼狈模样,不知他们作何感想。 今天出远门的是白乌鸦和重明鸟,长翅膀飞得快也只有它俩,肯定是其中一个把糕点折腾成这样。 凉夜拿起一块闻了闻,一口吃掉了,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直到全部吃完。 呆籽缩在窗边偷偷摸摸的打探屋内的情况。他伸着脑袋在窗户外张望,眼见糕点一块一块没了,他不由咽了咽口水,这才想起,白乌鸦和重明鸟买回糕点后,他立刻拿着糕点来找凉夜,自己都还没尝一口,糕点究竟好不好吃。 想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才对,呆籽安慰自己。 这一刻,他迫切想要知道,糕点是否符合凉夜的喜好。尽管凉夜并未给予评价,但吃完的意思,最低限度应该是属于不讨厌吧。若是真不喜欢,凉夜不会这么勉强自己。 他摸了摸下巴,想不到这家糕点长得不怎么好看,味道还过得去,既然凉夜不讨厌,以后继续让白乌鸦买这一家的糕点。 呆籽得到自己要的答案,静悄悄的从窗户下溜了,他走了以后,凉夜朝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 他合上古书,心中仍有太多担忧。 爷爷在半入魔的状态,跟随凉阖去了魔域,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魔域,月宇殿。 月色迷离,浴池的热水腾起缭缭水气朦胧了视线,凉弈头枕在浴池边,他的身体浸入水中,动弹不得。水里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呈现出浅浅的红色,带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凉弈浑身痛得厉害,他的肉身承受不了内外的魔气侵蚀,朝不保夕。凉阖用了什么药,凉弈不懂,但他觉得自己至今还没死,真是一个奇迹。 他提不起丝毫力气,手指头动一下都难。 宁静中,一个人慢慢走近。 凉弈抬眼望去,凉阖身穿一件黑红色的袍子,手中的剑正在往下滴血。 凉阖面无表情地走近,他取出一个瓶子,打开瓶盖,倒出里面的红色液体。红色液体滴入水中,凉弈顿感一股暖意传入体内,越来越暖,越来越热,似乎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 然而,那种感觉转眼与疼痛感一并消失了。 凉弈忽觉身体一轻,凉阖一把将他从水里拉了出来,水顺着皮肤流淌到了地面,聚集成了一小水摊。 他身体魔化的部分在慢慢减淡,坚硬的鳞甲,粗燥皮肤,畸形的肢体,这些正在离他而去,同时,有一股全新力量在他体内聚集,凉弈说不出这种感觉是好是坏。 凉阖径直把凉弈拎进了屋,扬手丢到一张大床上。凉弈无法反抗,也没有力气反抗,每次疼痛淡去,他就感到分外疲惫,异常困倦。 他不自觉的在柔软的大床内缩了缩,他看得见凉阖在跟前,偏偏自己困得已睁不开眼,合眼睡着了。 直直的站在床边,凉阖凝望蜷缩在床上的人,凉弈睡着之后,时不时的身体依旧会抽搐,污血顺着魔化的部分流淌出来。 凉阖稍作停留,拉过锦被盖在凉弈身上,转身走了。 同一时刻,魔域,夜亭。 凉阖手下的四魔将之一,旎女,独自坐在亭中饮酒,站在她身后不远的是同为四魔将,书生打扮的墨骁。 墨骁笑得灿烂:“旎妹妹,良辰美景,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 “滚。”旎女头也不回,冷冷道。 “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大家都是魔将,我们可是并肩作战的同伴。”墨骁厚着脸皮靠近了些许。 旎女指尖一用力,顷刻捏碎手里的酒杯:“我此生只为守护魔尊而战,我没有同伴。” “你的心里只有魔尊,可你的魔尊心里根本没有你。” 墨骁话音刚落,忽感眼前寒光一闪,他随即扬起折扇,一片酒杯碎片击在扇骨,而另一片碎片划过他的脸,血涌了出来。 旎女的眼神冷到了极致:“魔尊让你去查那个小女孩的下落,她人没带回来,你回来做什么?” 闻言,墨骁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我既然有胆回来,当然是事情有了眉目。” 旎女瞪着他,懒得和他说话。 墨骁随手抹了抹脸颊的血迹:“如果,你用你漂亮的眼睛温柔的看着我,我就把这个功劳让给你,怎样?” 旎女不屑地别过视线,墨骁嬉笑着上前:“猜猜我此行发现了什么秘密?” 抬手把酒瓶砸向对方的脸,旎女根本不理墨骁,起身就走。 墨骁急忙阻拦:“旎妹妹,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转眼,旎女已消失不见。 墨骁晃了晃手中的折扇,嘴角勾起一抹笑。 凉宅的秘密就是凉阖的秘密,凉宅的弱点就是凉阖的弱点。这种事情,旎女居然不想第一个知道,太可惜了。 第44章 天刚蒙蒙亮,厨房里就热闹起来。 呆籽挽起袖子,垫着小板凳在厨房内忙得不可开交,他找到了一本书,记载了世间各地的特有食物,呆籽正好看到有关甜食的部分,于是赶紧付诸于行动。 他手边放有一个木盆,盆内盛满了清水,玉箫浸在清水中舒坦休息。玉箫在清水里打了一个滚,慢悠悠地询问呆籽为何清早吵得不安宁。 玉箫打了个哈欠:这么早,你又在折腾什么? 呆籽也不偏头:我在做糕点。 玉箫问:你喜欢吃这些? 呆籽摇头:不,尸体兄喜欢吃。 玉箫沉默片刻,懒得再说话了。面具回到国公府已有好几天,进展如何尚不知晓,不过留在息景手中,总比继续在呆籽旁边躺尸来得好。 呆籽心情愉快的忙到晌午,糕点总算完成。长相看起来不错,至于口感,呆籽咬了一口,一脸沮丧,甜到发苦了。他硬着头皮吃掉了一个,结果没多久,他肚子疼得厉害。 第一轮尝试,凉夜尚未见到糕点长什么样,就被呆籽全部丢弃了。呆籽揉了揉始终隐隐作痛的肚子,他深感,做糕点的路是一条曲折的奋斗道路。 凉宅剩余的丫环和家丁屈指可数,大部分的人都走了,人越少越是显得家里冷冷清清。 很多事不得不一步一步慢慢来,尤其是体力活儿,比如说,遭遇破坏的院宅的重建问题,如今极度缺乏人手,况且关于重建的金银,对目前的凉家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讨论这些。一屋的人,伤的伤,残的残,哪有心思考虑那么久远。这一刻,该疗伤的先疗伤,该调整心情的尽快摆正心态,至于其它,往后再详细商讨。 事后,呆籽去了一趟深谷,土地爷爷爬出了无底洞,躺在地面晒太阳。他和凉家姐弟一样,麻烦事堆成了山,要将这片土地重新折腾回到原来的模样,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 为此土地爷爷专程去了一趟天界,向天界说明了山岭当前的情况,但是有无援兵,援兵何时到达,全部未知。 等待天帝的决定,需要具备强有力的内心。 凉宅相关的诸多人物之中,有一个人,呆籽十分在意,那就是那名失踪了的小女孩。 小女孩带凉哲走出第三层梦魇之后,她到底去了哪儿? 呆籽一边思考,一边踱步前往凉宅的第九层,他站在幻景里小女孩所在的位置想了很久很久。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当时莫名其妙落下了眼泪,他总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可是偏偏他根本没见过这个人,一点儿也不清楚对方是谁。 呆籽倚着栏杆沉思,忽然听闻脚步声靠近,他偏过头一看,原来是凉夜上楼来了。 见呆籽立在栏杆旁发呆,凉夜的表情并未有太大的变化,他仅是从容地绕过呆籽身侧,径直进了屋。 第九层仅有祠堂,经历了一场巨大浩劫,先祖的灵位仍在,作为后辈,凉夜得空理应来到这儿为他们上一炷香。凉夜站在灵牌跟前,不禁皱眉,他愣了又愣。 这几天他鲜有心情上楼,没怎么关心祠堂的情况,心想,旁支家族的人再怎么气愤,断然不会拿先祖发脾气。 所以,凉夜认为眼前的问题非常严重。 祠堂有两个牌位不见了。 凉夜找了找四周,并未掉落到其它地方,牌位实实在在的没有了。不见了的,是曾祖父和高祖父的牌位,换言之,祠堂丢失了凉弈的父亲和爷爷的灵牌。 这个问题相当蹊跷,凉夜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人会拿走这两个人的灵位,曾祖父和高祖父与谁有这种深仇大恨。 他伸出手指抹了抹木台上面的灰尘,看来,灵位失踪已有一段时间了。 眼前,凉云是这个家的当家,家中发生这种事,凉夜立刻把消息告诉了大姐。 凉云和凉昼随即赶往祠堂,倍感不可思议,旁支家的人可能拿走这里的任何东西,除了牌位。 他们不可能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举动。 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特意拿走这两个,有何寓意。 众人困惑不已,而呆籽属于凉家之外的客,不便介入他们的谈话,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片刻,凉夜的目光转向了凉云,慎重其事:“大姐,我想再去一趟下九层看一看,有些事总觉得有必要确定一下。” 下九层一般不让人进入,但对于凉夜的要求,凉云依然点头答应了,叮嘱对方凡事小心。 得到凉云的许可,凉夜立刻下了楼,呆籽闲得无事可做,干脆铁了心跟着凉夜。反正如今家里人少,呆籽也算一个人头,没准会有需要他出力的地方。 梦魇解除以后,下九层有一些魔物很快苏醒过来,它们愤怒地又吵又闹,吼声震得呆籽耳朵疼。它们频频想要冲出囚笼,一次又一次的大力撞击笼子。 每一次撞击,呆籽都下意识的往后退,生怕伸出来的爪子抓到自己。 凉夜步速极快,一门心思往下赶,呆籽没心思左右看,紧紧的跟随凉夜身后奔下了楼。 凉夜往前的地点是凉宅的底层,呆籽他们曾经与梦魇魔面对面的第九层。 上一次呆籽和凉昼打开了木阵,从外面的通道入口进来凉宅,但这一次是直接下来,看得清道路,远比之前迅速。凉夜似乎在四周寻找什么,呆籽也不敢擅自到处跑,如同一个小尾巴尾随对方。 凉夜走一步,呆籽就走一步。 魂魄消散,梦魇魔的肉身已然死去,开始腐坏,散发出一阵阵恶心的气味,呆籽对此适应不良,用手捂住鼻子。 下九层依旧十分昏暗,呆籽点燃了妖火为凉夜照明。凉夜时而左走走右走走,时而停下来思考。呆籽一肚子问题,可惜不敢问,唯有老实跟随。 不久,凉夜走到一个大铁笼前停下了脚步,他摸了摸铁栏,稍稍沉思。随即,他推开没有上锁的笼门,大步走进铁笼。 呆籽心底一惊,不明所以,但又不敢独自一人留在原地,只得也进了铁笼。他加大了妖火,发觉这是一个空铁笼,笼内并没关有魔物。 凉夜站在笼子最里面,对着墙面想事情,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用手大力去掉墙面的附着物,某个特别的符号显现出来。 呆籽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了:“这是什么?” 凉夜摇头,当呆籽认为这个问题到此为止的时候,凉夜徐徐说了一件往事。 凉夜小时候,做了一个记忆深刻的噩梦。 梦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呼喊他,其实他根本没能听清对方说的什么,直觉感到是在叫自己。 那个诡异的声音来自于凉宅的下九层。 凉夜顺着呼唤声一直往下走,最终来到一个大铁笼跟前,铁笼里面不知道关有什么,凉夜仅看得见一团黑乎乎的影子,看不清对方真实的样子。 凉夜问那团影子:“你是谁?” 影子不回答他,自言自语的念叨着什么。 凉夜不理解,又问:“刚才是你一直在喊我吗?” 影子依旧没有回答。 凉夜见对方无心搭理自己,转身就走,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了彻骨的寒意。身后,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死死的抓紧,无论如何也不放开。 他越是拼命的挣扎,对方却是抓得更紧。 隔着铁笼,凉夜在笼子外,黑影在笼子内,凉夜后背抵着铁栏,他觉得影子几乎就要撕碎自己。 然而,毫无任何征兆,对方的动作停了下来。 黑影的动作分外轻柔,它减小了手上的力气,声音也温柔起来,轻声的话语飘过耳畔:“原来是你,我的好孩子,别怕,没事了。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瞬息间,抓住手腕的力没了。 凉夜内心纳闷到了极点,他鼓足勇气扭过头望去。笼子里没有黑影,地面随意丢放着两个牌位,折成了两半。 他的手腕还在疼,耳边的话音仿佛尚未飘远,笼内的墙面好像刻有什么,他正欲上前看清楚,一下就醒了。 爷爷平时十分随和,唯独不准他们往下九层跑,下九层关了大量魔物,其中有一部分非常凶险。凉弈担心这些小辈面临危险,特别指出,下九层绝不可以玩,会送命。 凉夜向来听爷爷的话,几乎不靠近下九层。 直至魔域大门打开,凉昼和呆籽他们误闯下九层,小金猫死活拖着凉夜非得下楼,凉夜才来到了这儿。 这里给他的感觉似曾相识,但他能回忆起来的经历,却仅剩小时候模糊不清的梦。 发觉上九层少了两个牌位,凉夜不自觉地想到了这个铁笼。 可惜,这儿并没有牌位,也不见黑影,唯有一个荒废许久的大铁笼。墙面残留着往昔的血迹,当年关在这儿的魔物,日子肯定相当不好过。 凉夜不吭声,呆籽不愿打扰他,自顾自围绕大铁笼内转了一圈。这儿的笼子做的特别大,可见这里关的魔物体积庞大,所以,呆籽有点不理解,为何角落的泥土半掩着一只秀气的玉镯。 呆籽拾起玉镯偏着脑袋琢磨,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大小,这是女子佩戴的手镯,呆籽猜不出对方的年龄,可通过镯子不难知道这个人不胖,手腕比较细。 玉镯裂了非常深的一条口,深得镯子几乎快要断掉了。 呆籽小心地用衣服擦了擦玉镯附着的泥土,乐呵呵地递给凉夜邀功。 尸体兄,快看,他在地牢找到了一件好看的饰品。 凉夜对呆籽找到这类物品稍感意外,他刚准备问呆籽详情,下九层强烈的颤了一下。 呆籽目瞪口呆地望向凉夜,这种感觉相当不好,凉宅这么重,如今又如此脆弱,若是晃倒了,他们身处凉宅最下面一层,绝对来不及逃命。 没来得及缅怀自己的种生,地面顿时泛起了耀眼红光,呆籽脚下一空立即掉了下去。 呆籽哭笑不得。 凉家的先祖太过分,不是说好了下九层,怎么还在下面又偷偷的多挖了几层。 但是,呆籽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那么好的命掉到凉宅第十层。 下坠时他伸手恰好抓住了凉夜,没把自己弄丢,太幸福了。 眼前的世界根本不是人世间,呆籽附近团团围住他的全是妖魔鬼怪,它们有些凶神恶煞,有些显得略微迷茫,有些则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片刻,妖魔们毕恭毕敬地往两侧退去,让出了一条路,一名分外妖冶的妩媚女子慢步来到他和凉夜跟前,红锦长裙勾勒出曼妙的身材。 为首的妖魔恭敬地弯下腰:“旎大人,打扰你休息,万分抱歉。这些小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旎女全然不理它,她的目光在呆籽身上晃过,随即转去了凉夜那儿,她上前仔细瞧了瞧,笑得甚是迷人:“这位不是凉家的小公子吗,这么好的雅兴来魔域散步。” 旎女表情很轻,杀意很浓,呆籽不免害怕,往凉夜身侧躲了躲。 与呆籽不同,凉夜毫无慌乱,他站起身,淡定地掸了掸衣服的尘土:“我来找凉阖,他在哪儿?” 呆籽一口气险些憋死自己,他们明明是从凉宅踩空掉下来。尸体兄,说谎话是坏习惯,真去见凉阖他们多半掉脑袋。 听闻凉夜直呼魔尊大名,尤其是当着四魔将之中最在意魔尊的旎女的面,众多魔物倒吸了一口冷气,叹息这两人的倒霉下场。 凉弈的出现早已引得旎女心中不痛快,如今凉家的小辈胆子肥了,也敢往魔域跑,显然惹得旎女更不爽。 魔域岂是他们想来就来的地方,要见魔尊没问题,那得先过了她这一关。 旎女取出九节鞭,冷冷地瞪着凉夜。 见此动作,全数魔物不约而同的朝四周退去。 凉夜正欲抬手阻挡,九节鞭突然被一柄巨剑当空拦下。 同为四魔将,常闻身材高大,力可拔山,巨剑唯有在他的手中方能挥动自如。 旎女对常闻阻拦十分不高兴,朱唇轻启:“常闻,为何拦住我?” 常闻扯住九节鞭,往后一拉,松开了缠住巨剑的毒鞭:“魔尊要见他们。” 不再多解释,常闻随即转过身,他的声音在呆籽听来仿若在打鼓:“还不走。” 闻言,凉夜不再迟疑,快步跟了过去,呆籽颇感不安,牵住凉夜的衣角寸步不离的跟着。 呆籽表示,他对这位彪悍的冷面魔尊没有多少好印象,他宁可回凉宅见凉大姐,他也不想见魔尊。 第45章 常闻带呆籽和凉夜前往的地方是月宇殿。 呆籽刚进屋立即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觉得挺好闻,四下找了找,没有找到花,却意外的找到了凉弈。 凉弈躺在大床内,身上斜斜的盖着一床锦被,胳膊的鳞甲颜色已经非常淡了,不细看不容易察觉。凉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显得十分虚弱。 呆籽环顾四周,没有见到凉阖的影子,满心的纳闷。 他询问的目光投向身材魁梧的常闻,对方在他面前一站,仿若一堵高墙,呆籽就如同那墙边的一棵小草,分外微小,需要抬头仰望对方。 然而,一路到月宇殿,常闻一声不吭,这种默默的状态,让呆籽十分焦急。 常闻只是单纯服从凉阖的命令,负责把他们带到月宇殿来,至于其它,凉阖不说,常闻也不会多问。 凉阖如何处理这两名入侵者,轮不到常闻来做主。 常闻走了,眼看着房门合拢,呆籽的困惑越来越多。 不是说魔尊要见他们吗,他们已经到了这儿,说好的魔尊现在跑到哪儿去了。虽然呆籽认为不见到凉阖更好,但是平白无故把他们丢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呆籽心有烦恼,不过,凉夜在意的并没有这么多,他关心的是其它的问题。 凉夜三两步走到床旁,他坐在床沿,静静地为爷爷把脉。 凉弈的呼吸微弱得快要感觉不到,半入魔的状况让他的身体状况变得相当糟糕,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体内争斗,意图控制这副躯体。争执愈烈,凉弈的身体负担愈沉重。 索性的是,凉弈一口气仍在。他身上魔化的特征在渐渐消散,但是这些变化减退并不意味着凉弈将不再是魔。 恰恰相反,凉弈朝着入魔又迈进了一大步,当凉弈身体出现的那些低级魔物的特征消失之后,凉弈将以人形的全新姿态作为高级魔物而存在。 凉夜不懂,导致爷爷这般变化的原因。 尽管目前原因不明,可凉夜能猜出几分,不管是什么变化,总归与凉阖脱不了干系。 凉夜无心追究凉阖对凉弈做了什么,这一刻,为爷爷调养身体应放在第一位。凉夜再三确定了凉弈的脉象,慎重取出几类药材,碾碎,合成新药。 呆籽在旁边老实地看着,心里忍不住嘀咕。鬼医真是尽职尽责的好大夫,随身带着小药包,不愁意外受伤时,找不到药物。 配好药粉,凉夜四下看了看,找到了瓷碗,没有找到适合的水。呆籽心中一喜,得意地拿出了自己收藏的露水。身为种子,他也有随身携带的重要物品。 凉夜闻了闻露水的气味,确保安全后,这才把露水倒入药粉,扶起气若游丝的凉弈服用。 喝了药粉,凉弈的身体暖和了些许,唇色不再煞白,好一会儿,他渐渐的清醒了过来。 见到床边沉默的凉夜和欣喜的呆籽,凉弈眼底有太多的不明白,他张了张嘴,话语很轻:“夜子,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凉夜摆摆头不说话,呆籽挠挠头,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他趴在床边,凑近凉弈的耳旁,好像怕被别人偷听似的,低低说道:“爷爷,我们从凉宅的下九层掉下来了。” “下九层?”凉弈脸上浮现出一丝费解。 他在凉家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从来不知道,凉宅能通往魔域,下九层往下一掉还能掉到魔域来,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对。 可一时半会,又没法去确定是哪方面出了问题。 凉夜和呆籽既然来了,接下来是死是活全凭凉阖一个人说了算。凉夜他们至今平安无事,说明凉阖目前没有杀掉他们的打算。 凉弈稍稍松了一口气,却发觉呆籽眼底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呆籽牵了牵凉弈的手,又碰了碰凉弈的胳膊,话音压不住的兴奋:“爷爷,快看,没有变化。” 凉弈身体虚,反应不快,不理解呆籽在说什么,他顺着呆籽的手望去。半晌,他愣了愣,明白了。 呆籽拉着凉弈的手,但是凉弈的手没有任何变化。 按理说,呆籽是来自第三层梦魇之外的人,他碰到凉弈,凉弈会显出自己的真实相貌。几千年过去,小孙子凉夜都长大成人,凉弈怎会不懂,自己应该老了。 梦魇魔死掉,梦魇解除,凉弈虽不会立刻变成白发苍苍的自己,但是年轻的容颜将随着时间的推移重新一步一步走向衰老。 即使如此,这些也不会改变他早已年迈的真实。 为何现在呆籽触碰到他,他的身体未有丝毫改变?是身处魔域的原因,还是他自身的问题。 当凉阖以魔尊的身份出现,当凉弈再次见到凉阖时,他心中就有一个疑问,他不停的问自己,这个人怎会仍是当初的模样。 那会儿他急于冲出阵法,阻止梦魇魔伤害凉家小辈,没时间认真考虑凉阖的相貌。 莫不是他变得与凉阖一样,相貌永远停在了那一刻,成为不会再老去的怪物。 呆籽一旦发现的秘密就停不下来,他的指尖戳了戳凉弈的肩头,没有变化,他又鼓足勇气碰了碰凉弈的脸颊,还是没有变化,他迟疑着轻碰了一下凉弈露在空气中的胸口,依旧没有变化。 他的目光朝下挪了些许,打量被锦被盖住的那部分。 觉察到了呆籽的想法,赶在呆籽掀起锦被之前,凉夜一把抓住呆籽的手,冷冷道:“再对爷爷不尊重,我拧断你的手。” 凉夜的力不小,呆籽手腕都痛了,他委屈的眼圈红红。 尸体兄,他冤枉啊,他不是要看某些不该看的地方,他只是想多试试罢了。 以往息景和秦霄宇旁若无人的浓情蜜意,该看不该看的早就看过了,他对爷爷没有半点不尊重的意思,他关心爷爷身体状况的心情,苍天可鉴。 凉夜抓住呆籽的手不放,呆籽可怜兮兮地望着凉夜。 凉弈苦笑,好在小孙子及时为自己解围,避免了尴尬。身为长辈,在小辈面前总还是需要留一点好形象,本就虚弱还这么光着身子,颜面何存。 即使别人不说,凉弈自己总会有点不自在,他倒不是怕让呆籽看见什么,而是,若被呆籽猜出实情,面子有点挂不住。这儿没有几个人来,他的衣服让凉阖扒了,扬手把他丢进浴池疗伤。此后,他再与衣服无缘了,没有丁点争取的机会。 凉弈休息,凉夜在旁守着,呆籽手腕吃痛,不敢再靠近大床,红着眼圈远望凉夜的背影。 他们在月宇殿等了许久,等到呆籽肚子饿了,凉阖始终不曾出现。屋外静得让人心神不宁,呆籽等不及了,他来到门边,轻轻地推开一条缝,伸出脑袋往外瞅。 门外居然没有一个侍卫,也不见任何侍女的身影。 呆籽壮着胆子推开门,他不能理解,这么大的宫殿,魔域的妖魔们怎么都不见了。 天空一轮明月,月光照耀下的整座月宇殿泛着柔和的光芒,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呆籽惊艳不已,如此漂亮的地方完全不似魔域。 师父息景告诉过呆籽,魔域十分危险,千万别靠近,像呆籽这种修行的小妖,进去转眼被凶狠的妖怪撕成碎片。 魔域之中,可怕的魔怪数不胜数,数量多到呆籽无法想象。 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呆籽没见到成堆的危险魔物。除了刚来魔域那会儿,他见到了一些魔物,此刻他再没遇到其它,尤其在这座月宇殿。 这儿到底是什么地方,是没有妖魔出入,还是妖魔不敢来? 呆籽转过身,回望那块横匾,月宇殿三个字迎着月光发出柔光,十余只发光的小蝴蝶围着横匾翩翩飞舞,甚是好看,呆籽看得有些恍了神。 凉夜详细记录了爷爷当前的身体状况,写出调理身体的方子。有些药,他目前没有,得想想办法。 片刻,他扭过头,见呆籽站在门口仰头发呆,于是走上前去。 一踏出门,皎洁的月光落在身上,轻柔宁静。凉夜凝望天空的月亮,心事重重,他和呆籽突然不见了,大姐和二哥此刻多半着急的在找他们。 凉阖一刻不现身,他们一刻走不出这儿,即使见到凉阖,他们是否有命离开魔域,凉夜不太确定。 不打扰凉弈安心睡觉,凉夜合上了房门,坐在门阶看月亮。 呆籽走过去坐在凉夜身旁,略感担忧:“我们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凉夜没有回答,对于他不清楚的答案,他认为不说比较好。 一会儿,凉夜取出怀里的玉镯。此前,呆籽在地牢无意寻得这只镯子,镯子的裂纹让人感觉不舒服,曾经戴着这只手镯的人极可能经历了痛苦的遭遇。 至于笼子内关了谁,为何有一只手镯遗落在那儿,凉夜没有丁点头绪,他对下九层了解甚少。 凉夜没有线索,呆籽拿过玉镯研究了老半天。呆籽心怀期待的琢磨着,这只镯子是不是神秘的法宝,偏偏他看了又看,悲摧的发觉仅是一只普通的镯子。玉镯也不像玉面和玉箫有灵性,能和呆籽说说话。 于是,呆籽又将玉镯给了凉夜。 两人坐在门阶,漫步目的等凉阖出现。 一阵寒风骤然惊动了停在呆籽手心的发光小蝴蝶,凉夜不由皱眉,说道:“是谁?出来。” 黑暗里传来不怀好意的笑声。 墨骁手拿折扇不急不忙的从月色的阴影走出,他笑容随意,却让人有点不自在,气息远比呆籽白天见到的旎女和常闻危险。墨骁往前走了三两步,停下脚步。 他饶有兴趣的打量凉夜和呆籽,不过显然,他对凉夜的兴趣比呆籽多。毕竟他们的这位魔尊曾是凉家的人,以至于,墨骁忍不住打探,凉家的后辈现在是何种水平。 以目前看来,凉夜不过如此,墨骁到达月宇殿有一阵子了,凉夜才发觉他的存在。若不是他刻意暴露自己的位置,凉夜发现他的时间会更迟。 “你是谁?”凉夜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墨骁也是不含糊,果断自报家门:“魔域四魔将,墨骁。” “四魔将虽无直接排名,但终有强弱之分。”凉夜淡淡道。 墨骁欣喜地扬起嘴角:“在下不才,四魔将暂居第二。” “这意味着,排行第一那位,今天我们不曾见过。”凉夜说道,唯有清楚对手的实力,才知道自己获胜的可能。凉夜进入魔域后,还没感觉到有人的存在比墨骁危险。 墨骁拿起手中的扇子,悠闲地晃了晃:“我原以为凉家小公子不过是聋子加瞎子,如今看来,不聋也不瞎。排第一那家伙素来害羞,你恐怕没机会见他,除非他要你死的时候。” “有话不妨直说。”凉夜表现的非常平静,丝毫不畏惧。 呆籽缩在凉夜的身后,歪着脑袋打量这位突然造访的魔将。 墨骁颇有几分清瘦,长相平凡,像个温文尔雅的柔弱书生,但是那种挥之不去的瘆人魔气每时每刻在警示呆籽,这个人绝不温和。 对方手拿一把折扇,并未打开。呆籽也认为折扇没有打开的必要,不管怎么说,寒冬腊月,谁会扇扇子。冬天拿着一把扇子,感觉挺傻,当然,这话呆籽绝不敢直接说出来,怕掉脑袋。 墨骁观察了凉夜一番,笑道:“昔日,梦魇笼罩凉宅,你父亲凉哲逃走了,当时与他在一起的有一个小女孩,她失踪了。此后,你父亲一直在找她,哪知人没找到,反而把自己弄丢了,杳无音讯。” “你到底想说什么?”凉夜微微皱眉。 墨骁笑意陡增:“有些秘密,一旦知道,将付出意想不到的代价。有时候,好奇心别那么重,安分守己,命才会长久。” “确实如此,你该小心自己的命了。” 凉夜刚说完,忽闻对方一声轻笑,四周的风稍稍一缓。 墨骁消失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呆籽才反应过来,墨骁走了。不可否认,呆籽觉得自己的好奇心也非常重,关于小女孩的过往,其实他特别想要知道。 墨骁说的话不无道理,小女孩失踪,凉夜的父亲失踪,凉阖成为魔尊,凉弈半入魔的躺在魔域,凉家发生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假如继续追查下去,或许真的将面临极度危机。 好奇心终有一天会害死自己。 墨骁的话同样影响了凉夜的心情,凉夜又在门阶坐下,低头看着那只玉镯子。 呆籽蹭到凉夜旁边,他摸了摸饿扁了的肚子,取出小瓷瓶喝了一口露水,随后他把小瓷瓶递给凉夜。 露水虽不能填饱肚子,可还能暂时挡一挡饥饿。 凉夜想了想,接过来小瓷瓶喝了一口水。 呆籽收起小瓷瓶,摸出怀中的喇叭花。他太久不见息景,忽然感到十分想念师父。尽管师父平时看似不管他,可是关键时刻,息景让白乌鸦带来小布袋,送来了三件玉器协助呆籽。 可惜呆籽自身能力不足,不但没能帮凉夜的忙,还把面具弄坏了。白乌鸦带回面具给息景修补,呆籽还没来得及给师父说一声抱歉,结果又一头掉到了魔域。 呆籽期望有人来这儿救自己,却又矛盾的不希望有人来,不愿他们因为自己也陷入魔域。 他把喇叭花递到唇边,轻声说道:“师父,我一切都好,勿担心。这几天天气特别冷,你照顾瑜国公的同时,也要记得好好的照顾自己。” 呆籽说完,发觉凉夜看着他。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师父说,我遇到危险,可以对着这朵喇叭花喊他,所以,我想如果说点其它的话,师父应该也能听到吧。明明分开的时间不长,却总觉得好久没和师父,大白聚在一起了。” 凉夜沉默片刻:“你想家了?” 呆籽点了点头,息景他们并非呆籽的血亲,可师父和大白的存在就像呆籽家人一样,让呆籽觉得十分温馨快乐。 凉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连他自己都快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见过父亲母亲。有一天当他醒来,父母不在身旁,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两人肩并肩在门口坐着。 半夜,远远的出现了一抹人影,寒冽肆意的魔气不用细看都能猜出对方是谁。 凉阖风尘仆仆,似乎远行归来,他面无表情,根本猜不透他的内心,也没有人敢猜测他的心思。 凉夜站起身,呆籽也赶快站起来,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刺穿面具的那一剑,呆籽至今仍感到奇痛无比。 呆籽牵住凉夜的衣角,不敢看凉阖。 凉阖心情不佳,大步走近。 第46章 凉阖根本不在乎凉夜和呆籽的存在,他目不斜视,根本没理会他俩,直接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如同风一般。 这阵风目前的心情相当恶劣,随时随地可能发展为狂风,十分凶险。 由于凉阖的出现,起初围绕月宇殿飞舞的发光小蝴蝶们胆怯地躲到了横匾后方,一动不动,它们深深的畏惧这股惊人的杀机。呆籽害怕的缩在凉夜身后,恰如躲在横匾后的小蝴蝶,他们下意识逃避着凉阖的力量。 一言未发,凉阖径直进入月宇殿之中。 见状,凉夜稳了稳情绪,他刚行至门边,打开的门突然砰的一声关上了。 关门声震得呆籽浑身一颤,凉夜并未多想,伸手准备推开大门,哪知门上竟环绕着一股血红色的魔气,魔气攀附大门,缓慢移动,阻隔一切企图靠近的人,根本不许任何人触碰。 凉夜不由皱了皱眉,爷爷尚在月宇殿内,服了药正在休息。凉弈的肉身状况十分糟糕,凉夜需要留在爷爷身旁观察动静。 凉夜站在门外,大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住偏殿。”屋内的声音冷若冰霜,听不出丝毫情感起伏。 “我在问你,把爷爷关在这儿是什么意思?他肉身虚弱,照此下去会有生命危险。”凉夜担忧爷爷的病情,直言说道。 屋内未有回答。 凉阖进屋之后,呆籽紧张的心情稍微稳定了些许,他对凉阖有阴影,当真再也不愿直面这位冷漠无情的魔尊。他仍旧牵着凉夜的衣服,一时半会不敢松手。 此刻,他探出脑袋,警惕地望了一眼月宇殿。 房门紧闭,听不见丝毫声响,完全不清楚屋里的情况。 凉夜咬咬牙,正欲破门而入,门上蔓延的魔气轻轻一动,居然幻化出形态。 魔气呲牙咧嘴地对着凉夜他们:“不服从魔尊命令者,死。要么立刻滚去偏殿,要么死在正殿门外,我给你最后一次做决定的机会。” 凉夜颦眉,他没有理会魔气,对着屋内说道:“你受伤了。” 依然没有任何回答,屋内十分安静,凉夜不得不自顾自往下说:“刚才你路过我身边,我感觉到了,你受了伤,还不轻。” “与你无关。”里面的人终于有了丁点反应。 “我不关心你的伤势,我只在乎爷爷的治疗。”凉夜稍稍顿了顿,凉弈的肉身承受已逼至极限,急需调理,其中有一部分药材特别稀少。他不能确定,一个无法达成共识的魔尊,会帮他找回珍稀药材。 凉弈这样耗下去绝不是办法。 月宇殿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凉夜确信自己与这位所谓的伯爷爷无法交流,他问道:“为什么不杀掉我们,而是把我们留在这儿?” 凉夜问的问题,无疑是呆籽非常关心的问题。凉阖做的决定,势必有某些理由,偏偏,不管凉夜说什么,凉阖就是不理他。 凉夜会自己选择自己愿意治疗的病人,如今这人是自己的爷爷凉弈,凉夜愿意尽全力,奈何凉阖拦在中间,让凉夜无计可施。 “安然与这事没关系,让他走。”凉夜说。 闻言,呆籽本就不平静的心情愈发混乱了。尸体兄的意思难道是要让他独自离开魔域不成。呆籽当然期望快些逃离魔域,但是假如只是他一个人走的话,他不要。 再怎么说,大家一起来了,就得一起离开,不仅他和凉夜要回去,还要力争带着凉爷爷一道回凉宅。 呆籽摇头,他才不一个人逃跑,他尚未说话,殿内传出凉阖一声冷笑:“魔域之中,谁去谁留,轮不到你来做决定。” 凉阖话音刚落,门上凶巴巴的魔气骤然飘落地面化为一只血红色的猛兽,转眼间,猛兽从一只变成了三只,它们冲着凉夜他们愤怒咆哮,驱赶他们离开。 凉夜直瞪猛兽,站在原地不动,仿佛是铁了心坚持到底。 见情况不对,呆籽连忙扯了扯凉夜的衣袖,尸体兄,此刻不适合逞强,千万别一时意气用事。既然魔尊暂时没杀掉他们的想法,他们何不养精蓄锐从长计议。 呆籽善意劝道:“我们去偏殿吧。” 奈何凉夜不愿走,仍与猛兽大眼瞪小眼中,呆籽着急,心一横:“你若保不住自己的命,谁来为爷爷配药调养身体。这么闹脾气会让爷爷失望,我们先去偏殿再说其它事好不好?” 呆籽反反复复念叨了几遍,凉夜胳膊的劲儿总算小了,握紧的拳头松开了。他不愿服输,尤其是对这个把凉宅折磨的一踏糊涂的人认输。他对凉阖的情绪很大,导致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心情。 小种子所言也有道理,现在他打不过凉阖,以卵击石,或许真的不可取。自己保不住命,又如何保住爷爷的命。 凉夜闷不吭声,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走了。 月宇殿两侧各有一间偏殿,凉夜离开时走的左边,于是呆籽也理所当然的跟去了左边的偏殿。 偏殿比正殿的面积小一些,后方有一个池塘,当前并非荷花开花的季节,只能看见一池清水。无波的水面映出了天空的月亮倒影,呈现出一幅静谧月夜图。 换作平时,呆籽非常乐意四下闲逛,不过这一刻,他心有余悸,动力不足。凉阖出现在月宇殿,仿若山岭之中镇山王的归来,月宇殿的气息瞬间变得凝重了,莫说小妖小怪,就连一阵风都不敢乱动。 凉夜进屋,立即闻到一股淡淡的药材味,不禁心中一喜。 他沿着这股气味一路往里走,欣喜发现了一间小屋。屋内放满了各种各样珍贵的药材,其中不少,连凉夜也是第一次见到。 呆籽尾随凉夜走进小屋,他瞅到什么东西都稀奇,忍不住摸一摸,闻一闻。他偏着脑袋紧盯一朵大花,大花没有根茎,却艳丽依旧,没有枯萎。呆籽轻轻碰了碰,花朵大力一动,急速合拢,险些咬到呆籽的手指。 呆籽吓了一跳,匆忙朝后退,哪知撞到墙面一条毛乎乎的尾巴,尾巴竟动了动,绕住呆籽的脖子。呆籽泪流:“这里的东西是活的。” 太可怕了。 凉夜显得有点无奈:“有些药材活着才有药效,别乱碰。” 呆籽罕有听到这类说法:“都成药材了还是活的?” 凉夜给予了肯定的答案,然后给出了呆籽更意想不到的答案:“有些时候,药丸服用时,使用的药材依旧活着。” 药材依旧活着……依旧活着……活着…… 呆籽嘴角抽搐,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凉夜以往给他的那些小药丸,他吃的时候,里面有没有活的药材,他肚子里现在还有没有活着的药物。 会不会活着的药物在他肚子里长了腿到处跑。 凉夜一眼看穿了呆籽的心思:“这类药物通常特别金贵,你多半没机会用。” 尽管不甘心,不过呆籽莫名的感到心里踏实了不少。 活着的药物在自己身体里面到处跑,呆籽深感比病死来得还恐怖几分。 凉夜在药材小房间溜达了一圈,如获珍宝,十分满意,特别是书柜上存有许多凉夜只听过没见过的古籍,他今晚已决心与这间药材屋为伴了。 呆籽对此没奈何,他不敢与这些会动的药材住在同一间房。可是,远离凉夜,呆籽觉得心里不安,他想来想去,费力把被褥全部拖到门外,与凉夜保持一小段距离。 凉夜没关门,呆籽躺在被窝中能够看到对方,遇到危险也可以呼喊对方。 呆籽缩进被子里:“凉兄,我睡了。” 凉夜点头:“嗯。” 一会儿,呆籽问道:“凉兄,你不困吗?” 凉夜点头:“嗯。” 又一会儿,呆籽:“凉兄,你会不会感到有点冷?” 凉夜:“……” …… “凉兄……” …… “凉兄……” …… “凉……” 凉夜把药材屋的门关上了。 呆籽郁闷地往被子里又缩了缩,其实,他就是心底始终有点害怕,睡不着,想找个人聊聊天而已。 他在怀中摸了摸,翻出小布袋,本来内有三件玉器,如今仅剩两件,一只玉箫,一个白玉瓶子。 玉箫向来早睡早起,呆籽大半夜没胆子吵醒它。至于白玉瓶子,呆籽记得面具兄曾说,白玉瓶住着特别危险的存在,一旦唤醒,持有者力量瞬间大幅增强。 不过,这比唤醒玉面危险程度大了数倍,极其不易掌控,随时会顷刻搭进自己的命。住在玉瓶的那家伙偏爱睡觉,并且性格不好,能不惹它千万别惹它。 呆籽认为自己多半没机会惹玉瓶,他顶多偶尔给重明鸟倒一碗琼浆玉液罢了。 想起琼浆玉液,呆籽不由心里一动,重明鸟喝过多次,未有任何异常问题,想必这水应该无毒无害。琼浆玉液据说喝了可以成仙,呆籽不期待自己能一步成仙,不过稍微增强一点儿修行,让他快点发芽这也不错。 呆籽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打开白玉瓶。 旁边有鬼医凉夜在,实在是出了大问题,两人相隔几步路而已,向凉夜求救来得及,喝瓶中的水不会有风险。 呆籽小心的喝了一口琼浆玉液,水入口带有丁点甜味,貌似还不错,没有特别不舒服的感觉。于是,呆籽放心地喝了第二口,第三口……直至发现自己头晕了。 难不成琼浆玉液会喝醉? 呆籽默默思考,他没见重明鸟醉过,莫不是鸟的酒量都比较好? 呆籽的脸颊微红,醉意上了头,他想了想没有去打扰凉夜,而是走向池塘,吹吹夜风让自己清醒。 他一脚轻一脚重地来到池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不见了,他在水中看不见自己的影子。 呆籽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很痛,不是在做梦。他的目光又投向水面,奇怪了,仍然没有自己的影子,莫非他已经醉到眼睛都花了么。 叹了一口气,呆籽晕乎乎的往回走,走了好一会儿,不禁纠结自己没走回药材屋,反倒来到一处浴池旁。 呆籽仔细闻了闻,白天闻到的香味,原来来自这里的水。 浴池的水腾起热气,使得呆籽的视线加倍模糊,他连连揉了揉眼睛,赫然见到不远处走来一个人。 看清对方是谁,呆籽头皮发麻,身体都哆嗦起来。 他竟遇到了凉阖,不可思议的是凉阖怀中抱着昏迷的凉弈。 呆籽下意识要逃,偏偏腿软无力,挪不动步子。眼看凉阖越走越近,呆籽悲叹自己小命不保,岂料不但凉阖没理他,抱着凉弈的凉阖还穿过了呆籽的身体。 呆籽吓得当场懵了,这比被凉阖发现还惊悚。 他知错了,他该听师父的话,东西不能乱吃,他把自己弄没了。可这不公平,重明鸟喝了水都没事,还长出了漂亮的羽毛。 呆籽担忧不已,他一会儿是不是也要长出羽毛来。 他没机会见到自己长出羽毛,仅看见了凉阖把意识不清的凉弈放入池水。 呆籽大气都不敢出,他不知道凉阖准备做什么。 用水淹死凉弈?不会这么残忍吧。 凉阖将凉弈的头枕在池边,身体浸入池水,紧接着,凉阖站在池旁,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呆籽张大嘴,惊愕地看了看没穿衣服的凉弈,又看了看正在脱衣服的凉阖,类似画面,他见过数次,仅限于师父息景和瑜国公秦霄宇亲昵的夜晚。 呆籽眨了眨眼。 魔尊大哥,你对没有意识的弟弟做这样那样的事情,真的不太好。 要做也该等对方醒了再做。 师父说,这些事是两个人的事,你来我往才有乐趣。 呆籽摸摸下巴,好像还是有什么不对。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凉阖外袍落地的那一刻,呆籽深深的震惊了。 凉夜说的没错,凉阖受了伤,伤口把里衫染红了一大片。凉阖外袍是暗红色,此前兴许又换过衣服,压住了气息,加之没人能靠近他左右,所以,察觉他受伤不容易。 瞬息间判断出自己面前的人的伤势,凉夜的鬼医称谓绝非浪得虚名。 下一刻,凉阖褪去了染血的里衫。 呆籽目光直了,他咽了咽口水,魔尊身材一等一,顷刻闪瞎眼。然而,凉阖的气息太有威胁感,凉阖这张脸,一旦出现,等于天将横祸。 所以,呆籽独爱尸体兄不苟言笑冷冰冰的样子,特别帅气是一方面,见到尸体兄这张脸等同于无危险是另一方面。 褪尽衣衫,凉阖吃了一颗丹药,他坐在浴池的另一端,运气疗伤。 呆籽在走与留之间犹豫不决,他担忧凉爷爷,同样也担忧自己。他不懂消失的自己会消失多久,万一凉阖察觉自己的存在,眨眼毙命,想都不用想。 他扭头刚要开溜,哪知池中的凉弈突然变化了。 第47章 不管对方是不是能够看见自己,出于小命安危的考虑,呆籽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凉弈的胸口慢慢的腾起一团黑气,黑气逐渐扩散到全身,凉弈的身体在水中微微的抽动了几下,四周的气息骤变,魔气四溢。 呆籽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凉爷爷居然成魔了,不,确切说来,凉弈的体内住着一只魔物。 呆籽缩在一旁,蜷着身体,不敢有大的动静,生怕风吹草动惊到对方。他直直的盯着凉弈,留意对方的一举一动。 凉弈的额头浮现出了醒目的暗红色魔纹,呼吸间的魔气十分瘆人,强势的让人不寒而栗,与起初半入魔状态的凉弈截然不同,根本就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档次。 徐徐的,凉弈睁开了眼睛,暗红色的眸子说不出的诱人,他眼底有笑意,直勾勾地打量对面的凉阖。 凉阖坐在池中,双目紧闭,池水浸湿了黑发,薄薄的水气萦绕在他身旁,宽阔的胸膛,结实紧致的肌肉,冷酷的静默愈发惹人勾起无尽的欲望。 对此,凉弈笑意暧昧。 凉阖也不睁眼,继续运气疗伤,冷冷道:“我说过,我不想见到你。” “长夜漫漫,既有魔尊相伴,我实在是忍受不住这么迷人的魔气的诱惑。长久憋着自己,对身体不好。”凉弈笑了笑,毫不忌讳地贴近凉阖,他分开双腿跨坐在凉阖腿上,轻轻蹭了蹭对方的腰,指尖划过淡红色的水,细细抚摸凉阖身上的伤口,温暖的呼吸落在对方的耳畔,“你受伤了。” “在我拧断你的脖子之前,给我消失。”凉阖依然懒得睁开眼。 “何必如此绝情,不管怎么说,我或多或少为你解决了一些麻烦。对吧,魔尊?”凉弈身体前倾,紧贴凉阖的胸口,静静感受对方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他的双臂环过凉阖的颈项,他偏头在对方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 这使得凉阖非常不高兴,他一把捏住对方的下巴,瞪着面前的人。 这个人并非自己熟悉的笨弟弟凉弈,而是在凉弈体内居住已久的心魔。 凉阖不清楚心魔何时侵入凉弈的身体,等到他意识到凉弈状况不对劲时,心魔早在凉弈心中扎了根,难以拔除,强行杀掉心魔会让凉弈受到重创。 更何况,如今凉弈的肉身十分脆弱,这一口气完全依靠心魔支撑。心魔舍不得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理想肉身,但是,既然凉弈要死不死,肉身已然不值得留念,心魔没理由坚持,他毫无悬念的选择了走。 奈何,凉阖阻止心魔的离开。 凉阖与心魔做了一笔交易,凉阖为心魔物色优秀的肉身,而心魔负责守在凉弈体内,保住凉弈的小命。 要不然,心魔才不会为了一个虚弱得不行的肉身迟迟不脱离。 心魔吞噬心底恶意为食,绝非善类,他宁愿退让一步,完全是基于凉阖当前的身份。凉阖在魔域叱咤风云,心魔没必要直接得罪这位魔尊,心魔可不愿因为凉弈的事情,让自己在魔域遭到追杀。 说实话,心魔一点儿不懂凉阖的想法。 他了解凉阖对凉弈心有恨意,他疑惑这种恨居然没有强烈到让凉阖杀掉凉弈,而是选择救凉弈,想方设法保住凉弈的命。 所谓的折磨不折磨,以心魔看来完全是大笑话,折磨自己身边的人,无疑等于在折磨自己。 心魔居住世间已久,专门吞噬邪气作为自己的食物,世人心中的怨恨恶意与妒忌伤害是他钟爱的美食。 凉弈是多危险的存在,凉弈原本是怎样的人,心魔远比凉阖清楚。 昔日,心魔肉身尽毁,元神受损,四下飘荡急切寻找一个身体依附疗伤。那时候,心魔路过凉宅,选中了凉弈。 凉宅上下看似平和,实则乱作一团,所有人均把自己掩饰起来。他们掩饰的很卖力,凉弈的爷爷,凉弈的父亲以及凉弈本身,他们内心满是邪恶,他们入侵并占有了凉家,偏偏还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和众人相处融洽。 许久没有那么强烈的邪气让心魔震惊到欣喜,凉弈看似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却能够毫无顾忌的吞噬了凉阖的亲弟弟。然后自己化为楚楚可怜的形态,伪装出一副温柔软弱的样子,牵着凉阖的衣角整天哥哥长哥哥短的喊着。 凉弈成功的讨得了这位哥哥的喜欢。凉阖对凉弈相当好,时时刻刻照顾他,保护他,呵护他,当作珍宝小小心心的捧着,生怕凉弈有丁点委屈,绝不让弟弟受到丝毫伤害。 凉弈是凉阖心中最宝贝的存在。 正因如此,心魔相中了这样的凉弈,没有谁比凉弈更适合心魔居住,心魔毫不犹豫的侵入凉弈的内心长久住下了。他肆意吸取大量的黑暗和残忍,修复了重伤的元神。后来,他发现自己太过贪心,一下子把凉弈全部的黑暗一并吞噬完了,连同那些狠毒的记忆。 终于有一天,凉弈真正变成了他曾经伪装的那个听话懂事乖巧可爱的笨弟弟,他待人随和,没有心机,更不会有杀意,任凭对谁均是温柔的笑脸。 这一切,完完全全真实了,这颗心原本竟如此纯净,它的黑是被外界刻意染黑。 于是心魔万分后悔,这般柔情的凉弈再也无法为自己提供任何食物,他是时候寻找下一个肉身了。 这时,凉弈的家人发现了真相,他们对心魔采取了报复行动,确切说来,是凉弈的父亲发现自己邪恶的儿子不知何故彻底改变。 凉弈变得失去了起初的作用。 这场激烈的对峙,以心魔的胜利告终,此后,凉弈的爷爷离世,凉弈的父亲病重。 凉家剩下了一群潜心修行,一心斩妖除魔的家伙,这些对心魔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 心魔万万想不到,最终阻拦自己脚步的是得知真相的凉阖。更令他意外的是,与凉阖的一战居然是自己输了。 从那时开始,心魔深知,凉阖此人绝非自己惹得起的人,能躲则躲,可惜事到如今,他发觉自己依旧没能逃掉。 万幸的是,凉阖再恨凉弈,再厌恶凉弈,也没迁怒心魔揪出来杀掉,心魔与凉弈一道被关了几千年,凉阖对凉弈手下留情,使得心魔逃过一劫。 心魔现在只需耐心等待凉弈的肉身状态稳定,之后,他依附于凉阖为他提供的新肉身,溜之大吉。 心魔亲昵地在凉阖的颈项蹭了蹭:“哥哥,让我出门吧,我喜欢魔域的空气,这儿让我非常舒服。” “别用他的身份和身体与我交谈,你不是他。”凉阖无情地推开了对方,拉开距离。 心魔扬起笑,不依不饶地又搂住了凉阖。眼下,他和凉弈的命连在一起,凉阖之前没杀自己的笨弟弟,现在也不会轻易冒险。 心魔再清楚不过,凉阖入戏太深,当哥哥保护弟弟成为了一种习惯,凉阖再也下不了杀手。其中,最微妙的心态莫过于,凉阖得知凉弈并非自己的弟弟,难过之中伴随着一丝复杂的欣喜。 谁会看不出,凉弈已成为凉阖永远的弱点。 “我平白无故陪你的笨弟弟关在凉宅几千年,如今回了魔域还不准出门,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心魔问。 凉阖话语平静:“这是你咎由自取。” “就当我运气不好,自找麻烦,但我好歹替你把那个凶狠的凉弈变成了善良的凉弈,也算功不可没吧。”心魔淡笑,他明白自己仍有利用价值,凉阖不会拿他怎样。 呆籽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听怎么不明白,这个住在凉爷爷体内的魔物到底是谁,为什么他和凉阖说话,惹得凉阖这么不高兴。 不过,呆籽也没见过凉阖何时高兴。 呆籽烦恼地想了又想,既然他已入了虎穴,不如再入深一点。 他趴在地面,腿软站不起来,于是连滚带爬来到凉阖跟前。呆籽心如擂鼓,这估计是他靠凉阖最近的时候了,冷汗哗啦啦的流淌。所以说,墨骁说得对,好奇心绝对要害死人。 近距离唯一的好处,即便这两人在耳边说悄悄话,呆籽也能听到了。 “为了表达诚意,我愿意向你提供凉弈心底埋藏的秘密。”心魔说道,“交换的条件是放我外出,在魔域透透气,我保证让他活着出门,活着回来。” “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凉阖挑眉,他的伤口已止住了血,正加速愈合。 心魔琢磨片刻,凑到凉阖跟前:“凉弈心中,对你真正的想法,够不够交换条件,魔尊?” 凉阖动作微微一僵,呆籽伸长脖子,恨不得代替凉阖问一声,凉弈心里到底如何看待自己的哥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作交易成立了。”心魔笑得淡然。 心魔往后退了些许,额间的魔纹散去,暗红色的眸子也顿时恢复正常,弥漫四周的魔气减淡,环绕身体的黑气随之不见,似乎又回到了平时那个的凉弈。 凉弈正对凉阖扬起了嘴角,笑容非常干净,不带丝毫杂念,面对这样的凉弈,仿佛连凉阖的锋芒也瞬间柔和。 凉弈凝视凉阖小会儿,稍稍探过身,怯生生的在凉阖唇上吻了一下,笑道:“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我最喜欢哥哥了。” 闻言,凉阖心底一颤。 呆籽惊得下巴几乎落到地上,他肯定是喝琼浆玉液喝醉了,这不是真的。 下一刻,凉阖一把抓紧凉弈的胳膊,颦眉:“不要用他的样子说这种话。” 与此同时,凉弈表情一沉,眼底充满了悲伤,他的眼圈红了,声音竟有些不稳:“哥哥,你为何变了,是不是我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你才会那么讨厌我。别做那些让我难过的事,好不好,我真的特别难受。我不懂,我最喜欢的哥哥怎么突然没有了。” “够了,不许再说。”凉阖的眉头拧紧了。 凉弈望着凉阖不说话,半晌,他身体微颤,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我一直知道,凉哲是你的儿子……” “我叫你住口。”凉阖猛地掐住对方的脖子,心魔疼得厉害,在水里拼命挣扎,支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呆籽彻底懵了,刚才他们说了什么,凉哲是凉阖的儿子,那么此刻的凉家三姐弟,岂不是凉阖的子孙。 凉弈是凉阖的小孙子,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呆籽沮丧,凉弈这么温柔,凉阖这么让人讨厌,尸体兄怎么可能是这种人的小孙子。他才不相信这是真的,肯定是凉阖发现自己在旁边,故意说谎话骗他。 尸体兄痛恨凉阖给凉家带来的灾难,认为这个人根本不属于凉家,他肯定无法接受凉阖与自己的关系。 呆籽苦恼地连连晃头,不停给自己说,这些全是幻觉,今天晚上看到听到的都是假的,是他喝琼浆玉液喝醉了。 一觉醒来,事情依旧和原来一样。 他才不信凉哲是凉阖的儿子。 掐死心魔之前,凉阖总算回过神,他压住不稳的情绪,松开了手。 心魔濒死之际缓过气,连连咳嗽,慌忙连退了好远,与凉阖保持距离。他理顺呼吸,望向凉阖。 一旦戳中凉弈的问题就无法冷静面对,这相当致命。 这么下去,这位魔尊没准会比他的笨弟弟死得还快,魔域不是给任性小孩玩闹的地方,暴露自己的弱点,何其愚蠢。 第48章 一时间,浴池格外安静,谁也没有说一句话。池中的热气徐徐升起,模糊了眼前的画面。 呆籽看了看凉弈,又看了看凉阖,急得额头冷汗直冒。喝了琼浆玉液,他消失的每一刻都存在太多未知的变故,时间非常珍贵。这两人若是一直这么默默的不说话,岂不是要活活憋死围观的呆籽。 他趴在地面,下意识往后挪了挪。 住在凉弈体内的那个魔物刚被凉阖教训了一番,暂时不敢贸然上前招惹凉阖,不远不近的喘气休息。他俩的距离不近,那么呆籽也不愁自己远了听不到两人的悄悄话。 不管怎么说,呆籽觉得与凉阖保持一段距离比较好,魔尊的脾气让人捉摸不透。 兴许是呆籽太过紧张,大冬天,他的里衫竟然湿透了。偷听的短短一段时间,不知是浴池水气的原因,还是他心里太害怕了,冷汗一直狂冒,此刻,衣服贴着皮肤颇有些不自在。 呆籽的目光在凉阖和凉弈之间往返,等待其中一人打破沉默。 以目前的形式来看,凉阖先开口的可能极小,呆籽进而把注意力转向了凉弈,他十分关心凉弈目前的身体情况如何。 起初,凉弈仅是饶有趣味的看着凉阖,但不知发现了什么,之前并没无异常举动的凉弈忽然警惕起来,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 他的视线在呆籽的附近明显停了停,随后突然定在呆籽所在的方向,直直迎上呆籽的目光,惊得呆籽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呆籽瞪大双眼,不好,难道被对方发现了? 他用手捂嘴,屏住呼吸,心中犯愁,琼浆玉液的效果这么快就开始减退了? 假如凉弈发现了他,那么意味着凉阖肯定也会发现他。凉阖怎么可能容忍呆籽偷听谈话,这位魔尊不可能让听到这些对话的人留活口。 呆籽匆忙取出怀中的白玉瓶子,这是他现在为数不多的选择。如果真是琼浆玉液的效果减淡,那他非常有必要赶紧再喝一口琼浆玉液隐藏自己,等到对方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再悄悄溜走。 心魔始终盯着呆籽的位置,凉阖并非理会心魔,他徐徐闭上眼,浸入池水之中闭目养神。 呆籽天真的以为凉阖的反应等于凉阖没有下一步动作,很快,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猛然间,浴池的水瞬间沸腾,数不清的水柱化为利箭铺天盖地的袭来呆籽。 他刚打开白玉瓶,尚未喝水,吓得动作当场僵住了。 瓶口腾起一团淡淡的白雾,玉瓶忽然在呆籽手中微微一颤,瓶身泛起柔和光芒,柔光霎时将呆籽笼罩其中。 水箭悉数穿过了呆籽的身体,没有一箭偏差,全部正中目标。幸好呆籽仿若从始至终不存在一般,逃过大难,未被水箭击中。 久久的,呆籽脑中一片空白,连逃跑是什么都忘记了。 片刻,心魔冷不丁在池水里站起身,他一步踏上池岸,顺了顺打湿的黑发,淡红色的水顺着背部的皮肤淌过后腰,沿着臀缝流过腿侧,勾勒出诱人的身形。 奈何凉阖完全不理睬他。 心魔轻轻一笑,同在一副身躯,他对凉阖极度匮乏吸引力。这些动作如果换了那个笨弟弟,凉阖或多或少会乐意多看两眼。 这兴许就是所谓的差别待遇。 心魔弯腰拾起凉阖丢在地面的外袍,他扬手将袍子往自己身上一裹,大步走向呆籽当前的位置。 他微微颦眉,在那附近走来走去。刚才,这里的气息突然变得让他相当不自在,好像无缘无故多了一双眼睛在打量他。 心魔抬手在呆籽的头顶晃了晃。 他盯着自己的手,意外碰不到任何东西。此前的气息要怪异有多怪异,偏偏却什么也看不见,殊不知越是这种越显得可疑。 呆籽坐在地面,伸出胳膊抱着腿,对方的手几次三番伸向了他,又接二连三的穿过他的身体,过去了。 心魔紧盯呆籽所在的位置反复看了看,扬起一抹暧昧不明的笑意。水箭之后,这种诡异感觉彻底消失,窥视秘密的人不是走了就是死了。 死了的不担心乱说话,能逃走的,估计也难以对付。 没有多少收获,心魔慢步又返回池边,来到凉阖的身后。随即,他在池边坐下,身体稍稍前倾,贴着凉阖的后背,下巴枕在对方的肩膀上。 他合上双眼,声音非常轻,轻到呆籽根本听不见心魔给凉阖说了什么话。 “你不在的时候,你的四魔将全都悄悄出入过月宇殿。魔尊,看紧你的那些手下,我的交易仅限于你,可不负责应酬其他人,以及刚刚或许在这儿偷窥的古怪家伙。” 心魔尾音一低,凉阖骤感肩头一沉,心魔的魔气隐去,仅剩凉弈微弱的呼吸。凉弈意识很淡,浑身无力地倚在凉弈后背。 呆籽搂着白玉瓶半天回不过神来,他的心跳得非常快,快的就差没从胸口蹦出来,他现在不仅仅是腿软,还全身软,爬出去的力气都挤不出来。 突如其来的凉阖攻击系上心魔慢步呆籽跟前再三查看,完全把呆籽吓懵了。 万幸的是,白玉瓶与面具兄的结局有所区别,没有落到玉碎的可怕下场。 以当前情况看来,白玉瓶抵挡凉阖的攻击更加有效,这些事面具兄和玉箫真应该早点告诉他。如此一来,他不必辛苦的带着面具到处跑,面具兄也能免遭凉阖一剑刺穿。 说话理应先说重点,免得时间紧迫,说完了废话没时间说关键。 呆籽蜷在原地缓气,凉阖则稍稍侧过身。凉弈仍在昏迷,依靠倚着凉阖的后背作为支撑,如今这道支撑没了,凉弈顿时往前倾。 凉阖顺势拎住凉弈的后颈,把对方重新拽入池子。凉弈没意识,不懂挣扎反抗,任由凉阖折腾。 凉阖凝视凉弈片刻,伸手触碰凉弈的颈项,他掐心魔用力过猛,导致凉弈脖子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不会那么快消散,凉弈醒来之后或许会纳闷,睡梦中是谁掐着他的脖子。 外袍入水很快打湿,凉阖脱下对方身上的湿衣服,随手丢至池岸,静静打量面前的人。 关在凉宅几千年,不清楚事情真相的凉弈身心疲惫,始终不明白到底自己做了什么事惹恼凉阖。恨凉阖是他入魔唯一能有的恨意,哪知他冲出了阵法居然是一副半入魔的丑态,把自己折腾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凉阖曾考虑过,告诉凉弈实情。当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全被摧毁,如今的这个凉弈是否还有活下去的信念和勇气。 凉阖的指尖从凉弈的眼睛移到嘴唇,沿着下巴移至肩头,随后从胸口一路往下,拂过腰际,轻触修长的双腿。 倘若,他真正的亲弟弟仍活着,如今会长什么模样,会有怎样的笑容,怎样的声音。凉阖想象不出,也无需多想,那个人早已不复存在。 凉阖一手捏住凉弈的下巴,他割破手指,把淌血的手指递到凉弈唇边,血顺着手指流入凉弈口中。 少顷,凉阖抱起凉弈离开了浴池,头也不回的返回房间,呆籽目送光溜溜的两人走远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呆籽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放缓,吓得魂飞魄散的魂魄似乎终于重返肉身。 平静下来,呆籽只觉脑中乱糟糟,想法迷糊,所有的事情一点儿也联系不起来。他摇晃着站起身,晕乎乎的寻找回到偏殿药材小屋的道路。 当他走至倍加思念的被褥跟前,惊讶发现药材屋的门打开了,凉夜站在门边,上下打量呆籽,困惑呆籽怎么变成这样。 呆籽低头看了看自己,顿感哭笑不得,这次他总算把自己找到了,不过找的不太完整。身体有些部分看得见,有些部分看不见,就像被戳了几个大窟窿。 他误以为此前凉阖没能打中他,哪知这一刻自己从头到脚湿乎乎的淌水,衣服头发全湿透了,他竟在自己衣服发现了丝丝血迹。 近距离围观凉阖之后,呆籽满心委屈,确定魔域的妖魔们非常的恐怖,这儿的一切不是他所能理解的。 他有太多的话必须告诉凉夜,偏偏不知道该怎么给凉夜说。 莫非他应该向尸体兄坦白,自己无意间偷听到凉阖和凉弈的对话,得知凉阖才是凉夜的爷爷。 这种话,呆籽说不出口。 可他又不愿骗凉夜,于是只得闷闷地垂着脑袋不吭声。 呆籽不说,凉夜也没问,继续在小屋内看古籍。 心情平稳些许,呆籽骤感倦意,他原想闷不吭声的钻进被窝直接睡觉,奈何总觉得衣服湿漉漉的非常不自在。 他来到走廊,火速脱下身上的衣物,他把衣服拧了拧水,又抖了抖,寻了一处通风的好地点,晾了起来。 之后,呆籽光着屁股钻入被窝,翻身面对小屋的门,低声道:“凉兄,我睡觉了。” 呆籽翻来覆去睡得非常不安稳,睡梦中只感到浑身冰冷,如置冰窖,冷得直哆嗦。不懂是让法术击中的后遗影响,还是谁半夜无良的抢走了他的被子。 他不满意地哼哼,对抢被子的恶劣行为表示抗议。不发芽的种子同样是种子,一样会怕冷,他衣服都脱完了,失去被子会冷得够呛。 冷意持续的时间不长,没多久,呆籽感到一粒暖暖的药丸入口,从嘴一直暖到了肚子,他不仅身体暖和了,还发觉身旁有某种暖暖的存在。 呆籽冷伤了心,毫不客气的章鱼状抱紧对方,这才舒舒服服再度入梦。 醒来时,呆籽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大蜘蛛,手脚并用牢牢地趴在凉夜怀里。凉夜躺在被褥里还没睡醒,兴许是胸口趴着呆籽,他睡得不怎么舒服,以至于脸色不怎么好。 呆籽恋恋不舍从凉夜怀中爬下来,他没打扰凉夜继续睡觉,轻手轻脚去收自己晾在走廊的衣物。 见到自己的衣服,呆籽一脸血,别提衣服有没有干,衣服直接冻成冰了,硬邦邦。早知如此,呆籽不如用自己体温把湿衣服烘干。 他瞅瞅四周,欣喜四下无人,放心的点燃了一大团妖火,一边烘烤衣服,一边烘烤自己。 湿润的衣服闻起来带有丁点特别的味道,呆籽仔细闻了闻,应该是属于池水的淡淡香味。这让呆籽不禁担忧事情败露,可他没有其它衣服可换,这么冷的天,他总不能一直不穿。 有没有其它的香味可以掩盖这股味道,呆籽不停思考。 猛然,他记起自己曾在凉宅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那是小女孩留下的物品,打开后能闻到一股香味,不过除了香味,再无其它。 呆籽庆幸白色小瓷瓶仍在,他利用瓶中的香气把衣服熏了熏,又用瓶口碰了碰自己的脸和头发,不管有没有用,试了再说。 衣服烘干,暖乎乎的,新增的香味压住原来水的味道,闻不出来。呆籽安心了些,哼着小曲,把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穿。 他系好腰带,扭头发现凉夜起床了,站在他身后默默的观察他。 呆籽心里嘀咕,如果凉夜不问,他先暂时不说,等事情弄明白了再告诉对方。万一凉阖说了谎,骗了呆籽,呆籽想也不想就告诉凉夜,岂不是骗了凉夜。 他正欲开溜,谁知平时总闷不吭声的凉夜,这次问问题非常果断。 凉夜问道:“昨夜你去了哪儿?” 呆籽咬了咬嘴唇,挤出两个字:“外面。” 呆籽不懂撒谎,越想掩饰越显得不自然,吱吱唔唔的呆籽,凉夜怎么可能看不出苗头,凉夜又问:“看见了一些不该看见的?” 呆籽诚实地点点头。 尸体兄神勇,这也猜得到。 呆籽纠结了小会儿:“我昨晚……” 呆籽的话没说完,凉夜忽然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目光移向偏殿转角处的石柱。 凉夜的动作让呆籽莫名其妙,呆籽顺着凉夜的目光望去,一头黑线。 石柱后方站着一团黑影,逆光看不清相貌,看身形应是一名女子,石柱挡住了她部分身体,恰好能见到她的手腕,手腕戴着一只玉镯。 玉镯颇有几分眼熟。 凉夜松开呆籽,摸出下九层找到的那只玉镯,低头看镯子的瞬间,女子不见了。 凉夜急忙三两步冲过去,那儿没有女子的踪影,石柱后方放有一块灵牌。 凉夜迟疑少许,拾起来一看,灵牌上赫然写着凉弈的名字。 第49章 凉弈睁开眼已是清晨,他浑身乏力,依旧非常难受,不愿动弹,不过比起之前,不舒服的感觉减弱了一些。 屋内特别安静,静得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仿佛月宇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在了。 无事可做,凉弈闷闷地盯着素色的床帷发呆。 布帘共有两层,第一层的锦布相对厚实,能够挡住光线,同时也能稍稍御寒,布料撩起系在床头。第二层是薄薄的轻纱,半遮半掩,随着晨风轻轻飘动。 料子轻薄,凉弈可以透过轻纱看到外面的动静。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清香,凉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儿环境不错,可就是太静了。凉弈不习惯这样的静谧,他喜欢有人陪在自己身旁说话聊天。 他身上盖着锦被,被窝里十分暖和,他费力地伸手探了探身旁,枕边没有丝毫其它任何人存在过的迹象。他稍稍挪了挪沉重的身体,很快发觉自己身穿白色里衫,里衫面料光滑细腻,布料轻贴皮肤十分舒服。 拂去频频涌起的困倦,凉弈细细回忆。 他记得昨天自己见到了凉夜和呆籽,后来,他服了药卧床休息,听得凉夜他们打开大门的声响,再之后的事情,凉弈迷迷糊糊,不怎么清楚了。 如今他身处魔域,凉夜和呆籽的出现是真实还是他的想象,凉弈不确定。他透过薄纱望向撑起的窗户,屋内很闷,闷的他无法呼吸,这样的寂静会让他胡思乱想,记起许多不愉快的往事,难以自拔。 或许是上天体谅他的心情,凉弈欣慰的听到了急速靠近的脚步声。紧接着,月宇殿的大门打开了,脚步声未有丝毫迟疑,一路迅速逼近,最终来到床外。 凉夜掀起轻纱,看到凉弈的表情颇为复杂,既有高兴,又有困惑。 一路过来,凉夜赶得非常急,呆籽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见到凉弈的灵牌,呆籽和凉夜都吓了一跳,凉夜想也不想,立刻拔腿就往正殿赶来,迫切想要确定爷爷当前的情况。 这一刻,凉弈完好无损的躺在正殿的大床内,凉夜顿时放心了不少。 呆籽理顺呼吸,他望向凉弈,正欲开口说话,哪知凉夜朝前迈了一步,把他挡到身后,根本不给呆籽说话的机会。 随即,凉夜系好床帷,他在床沿坐下,认真看了看凉弈的脸色,凉弈的气色比昨天略有好转。他牵过爷爷的手,专心把脉,心有所思。脉象平和了一些,目前的这些无疑证明凉弈在逐渐康复。 尽管恢复的日子比较漫长,但没有继续恶化总归是好事一件。既然凉弈平安,凉夜自然而然的跳过了灵牌这个不吉利的话题,暂时不准备让凉弈知道,免得爷爷心有担忧,影响病情。 凉夜不懂,是谁在折腾这么无聊的恶作剧,好在凉弈目前无事,牌位的问题,凉夜计划过段时间再做打算。 昨夜他在药材屋找到大量珍稀的药材,他根据自己平生所学,冥思苦想,为凉弈调制了全新的药物调理身体。这里药材的筹备充足有余,凉弈只需每天按时服药,身体恢复至从前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凉夜为凉弈诊病,呆籽默默地站在后方,从头到脚,反反复复地打量眼前的凉弈。 如今的凉弈气息与昨晚魔物出现时天差地别,不仅是半入魔和魔物的区别,两人力量差异同样相当明显。 暗红眼睛的魔物看起来似乎挺厉害,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身份。貌似这个魔物和凉阖认识,不然也不会絮絮叨叨说那么久,以凉阖的脾气,早该把对方一剑咔嚓了。 自己体内的魔物认识凉阖,也不知凉弈是否知道这件事。 凉弈的脖子依稀可见昨夜的掐痕,以凉弈这一刻的反应,多半还蒙在鼓里,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一头雾水的还有凉夜,他看了看爷爷颈项的痕迹,忍住没说。 凉弈独自一人,躺久了累得慌也闷得慌,恰好身旁有人,于是招呼凉夜扶着他坐起来。 伴随起身的动作,锦被滑至腰际,呆籽偏偏脑袋,咦,不穿衣服的凉爷爷没了。他记得,昨晚凉阖离开浴池,凉阖和凉弈两人均赤着身体。一夜光景,凉弈已换上干净衣物。 明明凉弈虚弱的需要小孙子照顾,哪来力气穿衣服,况且,凉弈在魔域人生地不熟,新衣服从何而来。 月宇殿住的人,数量少得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人头少到这种地步,能拿来衣服又为凉弈穿上的人估计有且仅有凉阖了。 呆籽颇感意外,凉阖看弟弟不顺眼,没见过这种又要折磨别人还帮对方穿上衣服的奇怪魔尊。 稍稍回顾昨夜的经历,呆籽心潮澎湃,魔尊就是魔尊,不仅在魔域面子足,身体也足,好得让人看着淌口水。 其实,凉弈也值得夸奖,身材匀称,修长挺拔。可惜他被坏哥哥欺负狠了,走到哪儿都关着,估计关的胃口不好,略微偏瘦了些。往后少受点苦,多吃一些,认真补一补,身材将更上一层楼。 昨夜对呆籽影响很深,这种影响源自各个方面,呆籽捏了捏胳膊软乎乎的肉,痛定思痛,暗下决心以后勤奋锻炼,练就一副好身材。 提及身材和锻炼,呆籽不得不想起一个人,懒到极致的师父息景。息景不仅冬眠,还四季眠,除却与瑜国公秦霄宇的夜间运动,息景平时不能出门,蜷在微雨山单调的看看书,晒晒太阳。 跟随息景的六百年,呆籽吃惊的发觉,息景怎么睡都不长胖,怎么吃身材都一如既往,绝色美人的风范从不改变。 呆籽深信,师父是神人。 自从白玉面具现身,呆籽不难觉察,大家认为玉面罗刹是厉害角色。偏偏,呆籽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师父散发出让人深深敬畏的气息将是怎样的杀戮画面。 据呆籽了解,师父的喜好是与情郎激情幽会,师父的日常是每天想念恋人,情郎是师父的一切。至于玉面罗刹,重要程度肯定排在情郎之后,多半没有出场机会。 兴许是师父低调,不喜张扬,刻意掩盖了自己的能耐。呆籽只见得到息景居住山岭的悠闲,与瑜国公在相拥的欢愉,没有见过息景浴血杀敌的骁勇身姿。 呆籽所见过的人,师父永远是最好看的,不过论及身体,目前当属凉阖第一。 身材耀眼,凉阖的伤亦是触目惊心,堂堂魔尊,身边既然有四个厉害的魔将跟随,大半夜出门折腾了何种境界的大事,才能带着一身伤归来。 呆籽疑惑凉夜通过何种方式了解凉阖的伤情,但又不敢问,他担心一问就露馅,自己的话全被引出来。 当着凉弈的面讨论自己偷窥凉阖和凉弈,呆籽没勇气开口。 凉弈服了药,精神状态不错,思考片刻不由显露忧愁。凉夜和呆籽来到魔域,凉弈怎能不多考虑他俩的安危,唯一庆幸的是,这两人目前留在自己身旁安然无恙。 凉弈一个人真的太寂寞了,关了凉宅关魔域,迟早有一天,他会在沉闷里发疯。 他挥挥手,示意呆籽走上前来,有些话,他必须和呆籽再确定一次。 呆籽趁机凑近,望着凉弈:“爷爷,有什么事吗?” 凉弈微笑点点头:“你昨天说从下九层掉下来是怎么回事?” 凉家的下九层居然能到达魔域,凉弈万万不敢想会发生这种不可能的事。 呆籽询问的目光转向凉夜,征求凉夜的意见。奈何凉夜不闻不理。呆籽郁闷,他真想掰开尸体兄的嘴,看看他嘴里有什么限制了说话次数。 介于凉弈灵牌的事情目前不方便透露,呆籽连同祠堂莫名少了两块灵牌一并跳过了,他仅仅把掉落的经过简单明了的复述了一遍。 呆籽慢慢说,凉弈静静的听。 最开始,呆籽和凉夜到下九层查看那里的情况,凉夜见到一个没有关魔物的空笼子,于是走进去看。随后,呆籽在笼中捡到一只有裂缝的玉镯交给了凉夜。 两人正在研究镯子,岂料地面红光一闪,他俩就掉了下来。 一头扎进妖魔堆,一个凶巴巴的妖艳女子恨不得扒了他俩的皮,幸好这时来了一个高大个扛巨剑的家伙领他们前往月宇殿,说是魔尊要见他们。 呆籽没找到魔尊,结果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凉弈。 听到这儿,凉弈心底隐隐不安,凉阖要见他们又不出现,是何目的。凉弈问道:“那你们见到他了吗?” 呆籽给了肯定回答:“见到了,不过他半夜才回来。” 凉弈稍稍迟疑:“他说了什么?” 这个问题诡异的难倒了呆籽,抛开他在浴池偷听的那部分内容,凉阖从始至终没怎么和他们说话,思来想去,呆籽决定捡第一句说:“他说,你们住偏殿。” 凉弈:“……” 凉夜:“……” 凉夜不懂自己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这颗种子,这类无关紧要的废话,呆籽完全可以跳过,根本无需说。不过,假如仅有的几句废话全丢掉,那么确实没法回答凉弈的问题了。 凉阖出现后,他们之间不存在丝毫交流,与凉阖谈话十分艰难。 哪怕凉夜直言指出凉阖受伤,凉阖也未有多少反应。 凉阖打一开始就没交谈的打算,兴许留他们一口气仅是顺手为凉弈调养身体。 凉夜感到,凉阖不愿和自己多接触,也不乐意涉及其它人其他事。 凉弈将整个过程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徐徐问道:“镯子在哪儿?” 这次,呆籽不回答了,把这个问题转给了凉夜,凉夜略微犹豫,取出了玉镯。 看清手镯的刹那,凉弈眼底欣喜与诧异共存,他细细抚摸镯子,有点激动:“想不到是它。” 闻言,凉夜立即提起了精神,明白事情有所头绪了:“爷爷,你见过这只镯子?它是谁的?” 凉弈不经意想起了从前,嘴角一抹浅笑,语气轻缓:“这玉镯共有两只,是一对,它们是母亲的嫁妆,母亲特别钟爱这对玉镯,一直戴着它们,我小时候总能看见。后来有一天,不知何故母亲换了一对新手镯,从那以后我再没见她戴过了。” “这是曾祖母的手镯?”凉夜喃喃自语。 凉弈应了声,虽说小时候的往事有一部分已记得不太清,但母亲和凉阖经常陪伴幼年凉弈,母亲珍爱的玉镯,凉弈对此多少有印象。 记起曾经,凉弈不由唏嘘,童年的时光美好的如同一场梦。 无力回到从前,凉弈收起了自己的回忆,他抚了抚玉镯,倍感惋惜,镯子的裂缝太深了,说不准何时断掉。这只镯子仅能收起来,不适合再佩戴了。 凉弈不懂,母亲的玉镯怎跑去了地牢,这种感觉说不出哪儿不对。 他如今进退维谷,下一刻说不准是祸是福,凉弈看了看镯子,把手镯交给小孙子,让凉夜小心保管。 得知手镯的原主人是谁,凉夜的思绪反而混乱了。 他和呆籽在凉宅下九层的囚笼找到属于曾祖母的手镯,这本身就很不可思议。是囚笼内关的魔物抢走了手镯,还是囚笼内关着曾祖母,凉夜猜不准。 比起这些,凉夜更渴望知晓,刚刚他在魔域见到的黑影是谁,为何手镯如此眼熟。佩戴着另一只手镯的人,是不是曾祖母。 倘若对方当真是曾祖母,她留下那一块刻有凉弈名字的牌位有何用意,预示凉弈将遇到危险,或者在告诉凉夜另外的事情。 如果是凉弈面临危机,身为母亲,曾祖母怎会不通知凉弈,反而去找自己的小曾孙和呆籽这个外人。 根据凉弈的反应来看,凉弈并未见过这个人,不见儿子的母亲,不合常理。 凉夜说不出来,到底是在那儿出了错。 呆籽与凉夜相似,满脑袋的线团,但呆籽比凉夜的疑惑更多。 曾祖母的手镯出现在地牢,戴着手镯的黑影现身魔域。凉弈体内居住了魔物,且凉阖和那个魔物闹得不怎么高兴。 凉阖与凉弈交谈的重点,弟弟对哥哥的真实想法,起初凉弈持有的情感是憧憬崇拜,后来他不理解凉阖莫名其妙对自己态度恶劣,再往后,他们说道,凉哲是凉阖的儿子。 呆籽苦闷的一脸血,深感这家人的关系真心复杂。 还是微雨山好,关系简单明了,呆籽的师父是息景,呆籽的朋友是白乌鸦,息景喜欢和情郎约会,白乌鸦爱喝酒,然后,他们之中就没有其它乱七八糟的存在了。 呆籽偷瞄凉弈,里衫掩住了凉弈的身体,呆籽无法确定昨夜凉弈胸口腾起的那团黑气的来源,他瞟了眼凉弈的额头,魔纹消失更是无从查起。 三个人,各有各的心事。 之后凉弈与凉夜商量家事,凉夜淡然的给了呆籽一个眼神,呆籽识趣的走出月宇殿,在大门外的石阶坐着。 凉夜语气肯定:“爷爷,为什么那时选择跟他走?” 尽管凉夜尊重爷爷的决定,可是他不理解,那时候,只要爷爷说一声不走,凉夜纵是拼了命也不会让凉阖带走爷爷。 对于小孙子的想法,凉弈急忙摇了摇头阻止他与凉阖动手。此事万万不可,触发了凉阖的杀意,一切将无法挽回。 对此,凉夜不明白。 凉弈叹道:“以目前的形势,硬拼只能埋葬自己,没有好处。况且,我和那个人有赌约,我赌输了,理应履行承诺。” “我们凉家无需向大魔头履行承诺。”凉夜不服气。 凉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理解你讨厌他的心情。不管他是谁,我作为凉家的上任当家,竟然输了,就不能逃避,不然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况且,他终归是我的哥哥,有些事不弄明白,我死了也不甘心。” “可你的肉身太虚弱,半入魔进退两难,要么立刻走出魔域细细调养,要么从此遁入魔道。爷爷,你真的决定如此吗?”凉夜问道。 凉弈扬扬手,示意小孙子别再说了。凉弈懂得凉夜的不安,然而,困住自己几千年的谜团若是解不开,他一辈子都过得不开心。 呆籽一个人坐在石阶,双手拖着下巴,爷爷和小孙子说悄悄话不让呆籽听。 他闭着眼睛打盹,慢慢的等。恍惚间,他觉得自己做梦了,不然怎么会听到师父的声音。 他听来听去,惊愕声音来自怀中的喇叭花。 呆籽好奇不已:“师父,是你吗?” “是我,”息景略微顿了顿,“找一个没有旁人的清静地方,我有重要的事给你说。” 第50章 呆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自从来到月宇殿,呆籽发觉这儿的特点就是人少,侍卫和侍女一个都没有,这般清静的坏处是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包括魔尊大人洗澡,也要自己脱衣服。 毕竟师父特意指明了说是重要的事情,呆籽理应加倍小心,避免被其他人偷听,一切小心为上。 呆籽扭头望向月宇殿紧闭的大门,他心里估算着,尸体兄和凉爷爷既然是关门的爷孙聊天,多半还会说一阵子,呆籽可以趁此机会离开一会儿。 他左右瞅了瞅,蹑手蹑脚地跑至后殿的庭院内,紧接着,呆籽找了一个小角落,蹲在角落里。 他左看看右看看,认为这儿貌似还算安全,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这里是魔域,遍地是恐怖的魔物。不管躲在那儿均算不上完全稳妥,之前墨骁悄无声息的进入月宇殿,此后又有一团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又消失,月宇殿人少,不意味着这儿就没人。 那么怎样的地方才适合与师父交谈呢。 呆籽苦恼片刻,突然眼前一亮,他仍蹲在角落,不过这次,他摸出了怀中的白玉瓶子。他偷听过凉阖和凉弈谈话,虽被发现了蛛丝马迹,但他没被杀死,能直面扛住魔尊的观察力,绝对是极佳的隐藏状态。 呆籽果断打开瓶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他喝得有点晕乎乎之际,成功发现,自己又一次不见了。 呆籽带着丁点醉意,舌头不禁打结,他小心地捧着喇叭花,轻声道:“师父,这里安全了。” “嗯。”息景淡淡地应了一声。 息景尚未往下说,喇叭花传来了白乌鸦的声音:“息景,是不是你,又把我的空酒坛丢了?” 闻言,呆籽一惊,随即笑道:“大白,你也在啊。” 呆籽刚说完,立刻又一个声音凑近,乐呵呵地喊道:“我也在。” 这个声音不怎么耳熟,呆籽琢磨少顷才反应过来,那个是重明鸟。他正打算询问重明鸟喝琼浆玉液的诀窍,哪知息景在那边提高了音量:“别闹,一朵喇叭花还争来争去,要是扯坏了,我砸了你的酒坛。” 呆籽不由笑了起来,呆籽喜欢这种感觉,就像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 片刻,依旧是息景的声音:“哪来的呆鸟,花瓣啄了一个洞。” 白乌鸦清清嗓子:“我不认识它。” 重明鸟委屈:“眼珠多了,偶尔看不太清楚,有重影。” 息景:“……” 白乌鸦:“……” 呆籽:“……” 呆籽从未想过,四个眼珠竟有这种苦恼,他真心建议,眼珠需适度减少,整天看见两个息景,两个大白,两个……什么的,好奇怪。 息景在抚平花瓣,另一端显得略微安静,呆籽问道:“师父,你们都在北州城?” “不是,已经达到京城了。”息景静静回答。京城形势不太稳定,秦霄宇奉命回京,刚踏入京城大门立刻赶往皇宫。息景与秦霄宇一道来京城,此刻,他一个人住在休憩的宅院。 原来师父已在京城,呆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上次去九叔酒庄买酒,京城天气挺冷。” “现在依旧冷,窗外还在下雪。”息景的话题一转,“先不说这些了,谈正事。” 呆籽应了声,静静地听息景说话。 息景丢开不必要的过程,直接说重点:“黑血岭污染相当严重,土地公一人力不从心,于是他求见后土,请求援助。” “后土?”呆籽稍微疑惑,他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但是又不太记得。 对此,白乌鸦十二分的无言:“我说呆籽,你平时窝在书房,那些书是在倒着看么?” 呆籽血泪,记不得后土很严重么? 他或许曾经阅读过大量书籍,奈何老毛病暂时无药可医,他十年发病忘事,忘掉了大部分,生活常识记得一些,至于其它,七零八落,知道的比较琐碎。 息景一把将白乌鸦挤到旁边,挑眉:“醉鸟,自个一边喝酒去,别浪费我的时间。” 白乌鸦被无情地推到一侧,一头黑线。重明鸟则心情不错,它摇着尾翼的羽毛,为白乌鸦倒酒。 息景稳了稳情绪,转过身背对这两只鸟,徐徐解释:“后土,又称后土娘娘,她是大地之母,掌管世间山川。” 此前,山岭遭遇黑血的千年污染,根基受损,土地公不得不赶往天界,向天帝禀明此事。奈何天帝的心意难测,遵循天界不过问世间事的原则。 土地公碰了一鼻子灰,垂头丧气地回来望着凉宅外的山岭每天犯愁。他不甘心就此放弃,打算继续求助,他第二个往前寻找的是大地之母,后土。 后土身为六御之一,是六位尊贵天帝之中的女神。土地公将凉宅山岭发生的惨痛遭难如实告诉了后土,后土仁慈,赐给土地公一捧泥土,让土地公撒向山岭。 得到后土的帮助,土地公兴高采烈,他把泥土撒往黑血污染的山岭。有了仙土辅助,山岭的血气逐渐减淡,然而,土地公发现了一件怪事。 明明梦魇已然解除,山岭的土地均在日渐好转,偏偏这些泥土全数绕过了凉宅,避开了凉家宅院。 土地公早些年曾出入凉宅,知晓凉家下九层关押穷凶极恶的魔物,可不管魔物再多,那里的泥土从未出现问题。土地公不懂,自己被封在石头的漫长岁月,凉宅下方到底出现了什么,使得这些泥土绕道而行。 他进入凉宅,惊异凉宅下九层的邪气意料之外的厚重。以往凉家鼎盛时,关过比如今数目多出数倍的魔物,可土地公也未曾感到魔气熏人。 土地公一边查看地面的泥土,一边沿着石阶往下走。当他到达最底层,意外遇见了凉云和凉昼,他们满脸愁容。 祠堂莫名不见了两块灵牌,凉夜与呆籽下来打探情况,哪知一去不复返。 凉云和凉昼留在下九层找线索,白乌鸦则离开凉宅前去寻找息景,重明鸟一道跟了过去。 最底层有凉夜他们的脚印,清晰的脚印一路蔓延至空铁笼,笼内的墙面留有看不懂的符号。两人脚印停在笼中,人没了。 土地公绕着囚笼转了一圈,下九层腐坏的恶臭十分难闻,令他频频皱眉。他弯下腰研究最底层的泥土,顿感蹊跷,这些泥土不仅仅是山岭原本的泥土,其中夹杂某些东西来自山岭之外。 黑色的细细粉末,散发出浓烈的邪气。 土地公稍稍理解,为何泥土不愿意进入凉宅,这里依旧非常不干净。 至于墙面的符号,土地公以前并没见过,爱莫能助。 凉云和凉昼心存相同的忧虑,他们害怕凉夜不幸被邪恶的魔物抓走了。 真相是否如此,谁也不敢轻易断定。 白乌鸦找到了出行的息景,画出墙面的符号给息景看。 息景盯着符号,脸色一沉,他表情格外凝重,反复询问白乌鸦数次,确定是不是这个符号,有没有记错。 白乌鸦拍着胸脯保证,它再醉也不至于醉到这种程度,加之有重明鸟核对,信息正确无误。 息景转身进屋,翻箱倒柜。 每一位玉面罗刹在成为玉面罗刹之前,必须通过一场挑战。这个记录将用于判断是否有得到玉面的资格。唯有不凭借玉面力量也能成功战胜强敌的人的强大才真实,才有机会得到三件玉器的认可。 当前,年轻气盛的息景精心为自己挑选了一位敌人。他认为自己既是要成为罗刹,亦有恶鬼之名,那么理应选取最应景的对手,他的目标转向了五方鬼帝之中的北方鬼帝。 息景明白,自己挑战鬼帝无疑是自寻死路,于是,他退而选其次,挑中了北方鬼帝的最得力将领。 那是一场艰难的腥风血雨的战斗,息景打得非常苦。 渐渐的,息景占了上风,眼见胜利在即,不由心中暗喜。哪知对方看透了息景的路数,转眼扭转逆境。 步步逼退,这对渴望成功的息景而言,无疑是致命打击,仿若失去了左膀右臂,感到慌乱。对方抓准机会不遗余力,乘胜追击。 息景败下阵来,对方则是反败为胜。 息景心情十分沮丧,怪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既然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对峙结束,对方取下了息景戴在脸上的面具,这对息景来说是一种耻辱。 之后事情的发展变化离奇,让息景哭笑不得。这位将领在取下面具的瞬间,对美人息景一见倾心,他哪舍得杀了息景,恨不得捧起来悉心呵护。他一门心思对息景示好,痴痴的追了息景许久。 年轻的息景心高气傲,宁死不从,对方迫于无奈,默默的放弃了。息景离开鬼宫时,对方赠予息景一块黑色的腰牌,道是有求必应。息景本是要丢掉,后来想了想,拿着腰牌回去好歹有个交代。 后来,息景终于成为了玉面罗刹,再也没有对手取下他的面具。 腰牌存在的意义是对息景是警示,提醒自己不能骄傲,切勿轻敌。不过,大多数时间,腰牌的作用十分平凡,比如当息景写字时的镇纸,或者用来碾墨,再或者垫桌脚,功能多多。 息景找到了腰牌,随手抹了抹灰尘。他推开门扬手把腰牌丢给白乌鸦,白乌鸦伸出爪子抓住,仔细一看,与地牢的花纹颇为相似,可惜地牢的花纹只显露了小部分,不及腰牌的完整。 对比已经显现出来的部分,两者非常像。 腰牌是息景不会提及的秘密,腰牌的主人也是。 对于那位北方鬼帝身边的将领,息景还另有说不出口的秘密。成为玉面罗刹很久以后,息景无意间得知自己曾以为是鬼帝身旁得力将领的家伙居然是北方鬼帝宠爱的小儿子。 难怪对方给他腰牌,信誓旦旦的说,只要腰牌在,在鬼宫没有办不了的事。 息景认真觉得,这位将领对自己还凑合,若不是他遇到了自己的情郎,爱得那么深,爱得非情郎不可,或许息景可以稍稍考虑找这位将领打发无聊的日子。 可惜,不是那个人就不是那个人,纵然这位将领出现得早,也敌不过息景深爱的情郎,息景可以为这个人放弃自己的一切。 目前息景的困扰是,这般类似鬼宫的花纹为何跑到凉宅下九层去了。 早知道,他真不该放呆籽到处乱跑,私奔是一门技术活儿,以呆籽这种修为,只会惹一堆麻烦。 本以为找到鬼医凉夜是占了便宜,哪知世事难料,贪心终究要付出代价。 不是被梦魇魔追着打,就是让魔尊把面具戳个洞,如今凉宅地牢画着鬼宫的相似符号,呆籽还脚下一滑掉到魔域玩得高兴,在魔域给他说一切都好。 要骗也不看看自己骗得是谁。 别以为不在息景眼皮底下,息景就不知道呆籽折腾什么事情去了。 匪夷所思至极的是,呆籽吃了熊心豹子胆,不要命的偷听凉阖和凉弈谈话。 息景释然,什么都敢看,这一点还颇具自己徒弟的风范。 呆籽听的彻底混乱,闷闷问道:“师父,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你和凉夜留在魔域,暂时别回来。”息景说。 息景的话令呆籽十分吃惊:“别……回……来……” 呆籽以为师父会替自己指一条离开魔域的道路,想不到息景竟会这么说。可呆籽不喜欢住在魔域,这儿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想走。 息景制止了呆籽这个想法。魔域危机四伏,其他人要怎样,息景说不准,可息景听到了凉家两兄弟的话,他隐约猜到,凉阖对他们没有杀意。 魔尊的身份立在那儿,别人要动手,至少要看看凉阖的脸色再行动。 这对呆籽他们有利。 凉宅的情况太过古怪,比息景预料的奇怪得多。 “呆籽,”息景唤道,“一会儿把花放入白玉瓶,最近别再拿出来了。” 呆籽应了声,师父之中带有一个父字,他向来听师父的话。 呆籽不清楚,喇叭花联系彼此虽方便,但暴露彼此同样方便,说不定,现在已有暗杀的人顺着喇叭花的讯息前来杀他和白乌鸦了。 白玉瓶能隐去许多麻烦,隐藏一朵花不在话下,而且放进去的主要目的,是息景该与白玉瓶交谈了。 息景叮嘱道:“凡事小心,不要与人争执,切莫树敌。平时跟着凉夜,别乱跑。” 呆籽点点头,随即苦恼起来。万一凉夜在魔域乱跑怎么办,他是跟着,还是不跟着。 第51章 小心地把喇叭花放入白玉瓶中,呆籽蜷在角落里休息了好一会儿,直到他又能完整找到自己,他这才理了理衣服,跑去正殿找凉夜。 凉夜与凉弈谈话结束,早已从屋里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外望向月宇殿外的天空。凉夜确实不明白,爷爷这次的坚持值不值得。 不管怎么想,凉阖都不得什么好人,他害囚困梦魇那么久,害得凉弈关在第八层阵法,没有自由。哪怕凉阖曾是一个好哥哥,但是他现在仅是一个残忍的大魔头。对于这么一个人,爷爷为何选择跟着凉阖来到魔域,并且愿意留在魔域。 凉夜不懂,对凉弈而言,是解开心中的疑惑重要,还是长久的修行重要,成为魔物,枉费了漫长岁月的修行。 不能得道成仙,反而沦入魔道之中。 听到呆籽欢乐跑近的脚步声,凉夜平静地抬眼看了呆籽一眼,又收回视线。 呆籽跑得有点累,他没料到自己寻个安全地,不自觉竟走远了。他扬起笑,跑到凉夜身边,正欲说话,猛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气。 他偏头一看,意外发现,几名侍女迎面走来。呆籽深感自己陷入了幻觉,自从他来到月宇殿,几乎没见到过其他人,尤其是美味可口的食物。 侍女们手中的木盘放了食物与水,呆籽看得眼睛都直了。 呆籽咽了咽口水,刚才还不怎么觉得,现在突然感到肚子好饿,恨不得扑过去抢过水罐把水喝光。 侍女直接将食物送到月宇殿内,整齐摆放在桌面,她们一句话没说随即迅速离开了,仿佛有命令不许她们与月宇殿的人交谈。 之前,月宇殿的访客,墨骁很危险,凉阖更危险,那团黑影出现与消失,危险中透着诡异,然而,这次侍女的到来,呆籽觉得非常美好。 一桌美食,简直是一件超级幸福的事情。 呆籽开心地望了望水和食物,目光转向凉夜。凉夜对食物谨慎一些,他比呆籽淡定得多,先仔细检查了所有食物,确认无毒,才稍稍安心。 比起吃菜,呆籽偏爱喝水,特别是甘甜爽口的清泉,他果断地抱起水罐子坐在板凳,仰头往肚子里增添重量。 凉夜替爷爷夹了一些口味清淡的食物,送到床边。凉弈重病,胃口不佳,吃饭都乏力,他仅吃了一丁点,很快又没食欲了。 呆籽偷偷看了眼凉弈,心里嘀咕,他认为凉弈当前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好好吃一段饭,吃得多,身体才好,这样才有力气反抗自己面临的不公平的一切。 若是始终提不起精神,照此下去,无疑会坐以待毙。 凉弈身体如此虚弱,魔尊要搂着他就搂着他,要抱着他就抱着他,推开的力气都没,而且,若是凉弈压不住体内的魔物,魔物又跑出来四下溜达,引诱魔尊事小,不留神诱惑了其他人,那该多么恐怖。 相对爷爷,凉夜的食欲还不错,众多食物中,有一道是糕点。凉夜吃了一些菜,又吃了两块糕点,随即,凉夜转向呆籽的方向,盯着呆籽怀里的水罐。 呆籽独自一人霸占了水罐,他低头瞅了瞅水罐,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赶紧倒了一碗水给凉夜。凉夜望着水思考片刻,最终还是把水喝了。 随后,凉弈在屋内休息,凉夜和呆籽在门外守着。 相对无言,凉夜取出了那块木牌,望着灵牌沉思。呆籽好奇心重,探过头研究牌位,可惜完全看不出所以然。 凉夜心知,灵牌的材料确实为凉宅历来做灵牌的材质,上面涂抹的漆的颜色也与祠堂内如出一辙。仅凭肉眼就可判断,凉弈的灵牌制成已经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随着时间的流逝显现出岁月的痕迹。 凉夜毫不怀疑,灵牌的作用是缅怀逝者,但这一刻,凉弈明明还活着,为什么有人早早替凉弈做好了灵牌,他百思不得其解。 凉夜不明白,呆籽就更不懂了。 片刻,凉夜收起灵牌,慎重其事交代呆籽:“事情查的水落石出之前,灵牌的事别告诉爷爷,让他安心静养。” 呆籽老实的应了声,心想,是谁这么坏,给活着的人做灵牌。 送来灵牌的人疑是凉弈的母亲。难不成凉弈和母亲关系恶劣,母亲心有恨意。呆籽觉得这种可能不大。 看到手镯,凉弈面带笑意,话语中透出愉悦,可见母亲常陪伴凉弈和凉阖,凉弈对母亲的印象十分好。再者,凉弈性格如此温柔,呆籽认为,凉弈的母亲多半是一位温柔贤惠的母亲,呆籽不相信这样的母亲会诅咒自己的孩子。 当然,这话由呆籽说,实在没多少说服力,呆籽本就是被自己父母丢弃的孤儿。 息景交代呆籽暂时留在魔域,莫要到处乱跑,呆籽决定先问问尸体兄有什么安排,再考虑下一步。 呆籽面向凉夜,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闻言,凉夜别过视线,看着呆籽不说话。呆籽一脸迷惑,凉夜为何突然闷闷地看着他,难道他脸上有什么东西,呆籽莫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 “昨晚你去了哪儿?”凉夜问道。 听到这儿,呆籽心底咯噔一声。凉夜居然还记得这事,他以为发生了后面一连串的怪事,凉夜已不准备问自己了。 呆籽紧张地看了看四周,他勾勾手指头,示意凉夜靠近,凉夜迟疑了一下,倾过身贴近呆籽。呆籽踮起脚尖,凑到凉夜耳边,极力压低声音:“昨晚,我看到爷爷和魔尊在谈事。” 凉夜挑眉,露出一丝疑惑,问道:“然后呢?” 呆籽默默对手指:“他们聊了一会儿,回屋了。” “胡说,”凉夜颦眉,“爷爷肉身如此虚弱,怎么可能出来。” 呆籽感到凉弈怀疑自己的话,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魔尊抱着他。” 刚说完,呆籽后悔了,他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呆籽发现凉夜的脸色变了,眼底浮起一股怒气,显而易见的不高兴:“再诋毁爷爷,我绝不轻饶你。” 呆籽满心委屈,泪往肚子里流。 他明明说的实话。 顾及凉夜会接受不良,他都没忍心说,这两人见面的地方是浴池,见面的状态是在光溜溜的沐浴。曾经一度,凉弈被体内的魔物控制,还大胆地跨坐在凉阖腰际,别提多亲密。 况且,这两人离开的时候,不穿衣服的魔尊抱着不穿衣服的凉弈。 这些话,若是呆籽说了,凉夜估计早已一巴掌拍飞呆籽。 呆籽默默想着,凉阖是凉夜爷爷这件事,暂时别说比较好。凉夜讨厌凉阖,需要时间慢慢适应这些关系。若是呆籽太早说了,没准产生反效果。 凉夜信了还好,如若不信,绝对要抽死呆籽。 说真话和不说真话,都苦恼。 呆籽偏偏脑袋,表情变化了多次。凉夜表情严肃,似乎在判断呆籽有没有欺骗自己。以呆籽的思维方式,通常不可能说出这种夸张的谎言,有实话还没说倒是有可能。 那么,凉阖抱着爷爷,这是真的吗? 凉夜垂下眼帘,这件事与灵牌同时变成了以后再说的事情。凉夜本想问问呆籽有没有听到他们对话的内容,后来想了想,没有问。呆籽这点妖力,不可能有机会靠近凉阖身边偷听。 凉夜不再询问,呆籽如释重负,坐在门口的台阶晒太阳。 呆籽讨厌魔域,却挺喜欢这座月宇殿,这儿仿佛和魔域不是同一个世界,给人的感觉非常不一样。没有血腥,没有杀戮,没有喧嚣,宁静的不真实。 很快,宁静骤然打破。 晴朗的天空,忽地一暗,一团团黑影直奔月宇殿而来,伴随阵阵嘶吼。呆籽仰头望向天空,惊讶黑影竟化为数不清巨大的猛兽,它们腾在半空,虎视眈眈逼近月宇殿。 呆籽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忽感手腕一道力。凉夜敏锐感到对方来意不善,他扬手把弄不清状态的呆籽拽到身后。 凉夜颦眉,猛兽来月宇殿的目的是他和呆籽,还是凉弈,或者其它。 猛兽怒吼落地的霎那,凉夜刚要出手,毫无任何征兆,眼前一道人影闪过,寒光跳跃,最前方的三只猛兽被斩断头颅,无声倒地。 凉夜连对方何时出手都未曾看清,猛兽已然死亡。 一人在凉夜身旁站定,他身披白色狐裘,白裘束发,银色面具挡住了上半边脸,露出嘴唇和下巴。 这人完全不理会凉夜他们,身影一闪而逝,剑光出现的瞬间,大批猛兽顷刻断成两截。 旎女和常闻追赶猛兽,也已赶至月宇殿,他们仅是站在屋顶,并未上前帮忙。 旎女顺了顺黑色发丝,含笑望向一地尸体:“无声这家伙,总是下手最快,闷不吭声就把事情办完了。” 狐裘男子收剑的刹那,最后一只猛兽死去,没有任何的大动静,事情已然结束。他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如来时一样,消失了。 常闻把巨剑往肩上一扛:“既然月宇殿没事,我们也该去别的地方了。” 旎女点头,转眼,屋顶的两人也不见了。 呆籽和凉夜一样,不懂上演的是哪一出。很快,他们听得屋内有响动,凉弈醒了,在咳嗽。 凉夜顿时一惊,赶快进屋打探情况。凉弈侧着身,嘴边可见丝丝血迹,脸色泛红。 “爷爷,你怎么了?”凉夜关切询问。 凉弈摆头示意:“突然感到有点不舒服而已,不碍事。” 刚说完,凉弈的呼吸急促了不少。 凉夜着急,不顾凉弈的反对,立刻为凉弈把脉。确定了凉弈的病症,爷孙俩一时间你望我,我望你,都没有说话。 凉夜已然理解爷爷为何阻拦自己,凉弈的体温在升高,他中了毒,这个毒是下三滥的合欢药。凉弈兴许多少猜到了些,才不愿小孙子诊断。 对此,凉夜倍感不可思议,他合上门离开房间之前,并未发现任何不妥,食物全部检查过,调理肉身的药物也由他亲自配制。凉弈何时中了这种毒,凉夜相当困扰。 他在屋内左闻闻右闻闻,屋内的气味好像变化了丁点。难不成是空气有毒,可如果当真空气出了问题,凉夜自己和呆籽不可能完全没事,他们出入月宇殿时间也多。 莫非是方才猛兽出没,有人趁乱伺机放了毒? 旎女和常闻不曾靠近正殿,狐裘男子从出现到消失,气息均飘忽不定,杀意瞬间爆发,又瞬间消失,根本不易觉察,莫不是他给凉弈下毒了? 但是,这种高手取人性命无声,犯不着使用这种无耻药物。 凉夜想的头痛也不明白。 凉弈的身体越来越热,呼吸都快燃烧起来,欲望急速往腿间聚集,情绪难以压制,凉弈低下头掩饰自己的脸红。 自己一把年纪了,虽然皮囊未老,可眼看着小孙子长大成人,按辈分,不得不服老。如今身体居然有这种反应,面子简直挂不住。 最让凉弈担忧的是呆籽,这位少年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一脸迷茫凑到凉弈跟前:“爷爷,你怎么了,是不是很不舒服?” 凉弈咬牙强压欲望,不好开口回答,于是,呆籽疑惑的目光转向凉夜:“爷爷中了什么毒,严重不严重?” 凉夜眼神一冷:“不该问的问题别问。” 呆籽对此不理解,加倍疑惑。自己关心爷爷的身体健康有什么不对,他又没做坏事,难道问一句话也不可以吗? 见凉弈脸红得厉害,呆籽琢磨片刻,认为凉弈感染了风寒,他刚伸手准备探探温度,岂料又被凉夜一把抓住。 凉夜取出几根银针,封住凉弈几个穴位,淡淡道:“我去调制解药,很快回来,你先忍一忍。” 凉弈张了张嘴,却不懂该说什么,于是点点头。 呆籽依旧处于疑虑状态,被凉夜径直拎出月宇殿。呆籽苦恼,他不会配药,何必带他走,不如让他照顾凉弈。呆籽建议:“我留下来陪爷爷吧。” “不用。”凉夜回答非常干脆,至少不许呆籽这种呆头呆脑的家伙留在那里,免得让爷爷更尴尬。 凉夜抓住呆籽回到药材小屋,他不敢迟疑,快速找出几类药材调成药粉。 随后,两人大步赶回月宇殿,凉夜进屋,叮嘱呆籽在外面守候。 随着时间的推移,凉弈的情况将急剧加重,凉夜不能让呆籽见到爷爷脸红难堪的模样。他不确定呆籽的嘴封得严不严,万一呆籽把事情泄露出去,爷爷的面子往哪儿搁。 凉夜万万想不到,当自己端着药来到床边,凉弈不在了,床上的被子揉得乱糟糟一团,一件里衫滑落地面。 顿感事情不妙,凉夜匆忙四处寻找,然而,整座月宇殿哪有凉弈的存在。 魔宫内,黑气逐渐减弱,涌入的猛兽大幅减少。 旎女手执九节鞭,力道极重,狠狠围剿冲入魔宫的猛兽,打得甚是畅快。伴随着九节鞭击毙猛兽,她红艳的嘴唇陡然上扬,喜上眉梢。 常闻挥舞手中的巨剑,为她清理后方的猛兽,常闻静静道:“你今天心情很好。” “是吗?”旎女眼底的笑意不言而喻,下手愈发的狠,愈发的重,“总有那么些不安分的人,对魔尊心怀不轨,妄图打魔宫的主意。不把它们全部清除干净,万一哪天做出恶心事,魔尊回来,可不好交代。” 旎女手往上一扬,九节鞭收紧,霎时拧断了猛兽的脖子。 猛兽倒地,血腥味弥漫开来。 第52章 情况紧急,呆籽与凉夜立刻分头又继续寻找,他们把月宇殿里里外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奈何根本看不见凉弈的踪影,凉弈凭空失踪了。 凉夜疑惑,他深感凉弈自己走出月宇殿的可能极低。凉弈的肉身相当虚弱,如今又中了毒,身体肯定燥热不堪,掩羞都来不及,怎么有力气脱掉衣物走出月宇殿。 那么,最大的可能应该是有人趁着凉夜和呆籽离开正殿去偏殿配药,伺机拐走了凉弈。 是自己太大意,弄丢了爷爷。凉夜异常苦恼,脸色十分难看。 呆籽急匆匆的从后殿跑回来,无奈地冲凉夜摇了摇头,呆籽非常认真又找了一次,只差没把后殿的花花草草拔起来找,可惜,毫无线索,一点儿没有爷爷的消息。 凉夜叹气,眼底的愁意加深,他明白呆籽尽力了,他不怨对方,要怪只怪他自己自以为是,没有留呆籽在这儿守着。 呆籽跑热了,抹了抹脸上的汗,他看透了凉夜的低落,于是轻轻牵了牵凉夜的衣袖。凉夜偏头看着呆籽,呆籽一本正经说道:“别担心,爷爷是好人,福大命大,绝对不会有事。” 听到这话,凉夜的情绪静了静,收下了呆籽好意的安慰。 凉夜思索再三,有些事不禁有点在意起来,他问呆籽:“你之前说,那个人抱着爷爷出门?” 那个人?呆籽一顿,很快明白过来,凉夜所指是凉阖。呆籽略微迟疑,点头给了肯定回答,他不懂凉夜在想什么,他担心自己说的话对方不信。 不过,这时的凉夜比之前的凉夜容易交流了,开始认真考虑呆籽的话。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或者做什么?”凉夜问道。 呆籽惊讶的张大嘴,尸体兄突然问这么直白的问题,他该如何回答才好。凉夜敬重爷爷,有些事实在难以说出口。呆籽为难,犹豫的目光投向凉夜。 凉夜稳了稳情绪,缓了口气:“你尽管说,我不怀疑你。” 得到了凉夜的保证,呆籽心中不由稳定了些许,既然凉夜这么说了,那么呆籽认为自己所见所闻理应告诉对方。至于凉阖是凉夜爷爷的事情说不说,呆籽打算先看凉夜听到其它事的反应再做决定。 呆籽清了清嗓子,轻声说道:“我看到,魔尊抱着爷爷去了浴池,他们在沐浴疗伤。” 之后的情况,呆籽徐徐道来。 凉阖确实受了伤,伤得还挺严重,不知是和谁打架了。凉夜猜测准确,凉阖的伤情与凉夜之前说的一致,凉阖有伤,但不易察觉。当凉阖褪去衣衫,伤势一目了然。 夜里,凉阖坐在池水中疗伤,昏迷的凉弈头枕石块倚在水池的另一端。 后来不知怎的,凉弈的胸口忽然腾起了一团可怕的黑气,随即,一个魔物出现了。呆籽不认识这个魔物是谁,力量如何,但他清楚对方的气息特别可怕。 魔物的眸子呈暗红色,边说,呆籽边抬手在自己额头比划了一下,那个魔物的额头有魔纹。 从始至终,凉弈和凉阖两人并没有直接的对话,与凉阖交谈的一直是凉弈体内的魔物。魔物似乎早就住在凉弈身体里,他与凉弈一道关在凉宅很长的时间,魔物向凉阖提出交换条件,想要出门到处走走,但是凉阖没有同意。 呆籽说的越多,凉夜的心情愈发沉重,他反复琢磨呆籽口中的魔物到底是什么魔物。既然这么多年,魔物在凉宅不曾现身,也无人察觉,说明隐藏得非常隐蔽。 兴许是回到魔域的原因,这个魔物趁着凉弈身体虚弱而随之显现。 呆籽解释说,这个魔物远比爷爷半入魔状态的魔气强大得多,应该属于非常棘手的大家伙,不知是何原因会选择居住在爷爷体内。 对此,呆籽纳闷,凉夜同样纳闷,魔物何时出现,这些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居然让人浑然不觉。 凉夜深深怀疑,凉阖把凉弈带来魔域的用意,究竟为了凉弈体内的那个魔物,还是为了其它什么。 凉夜苦于头绪太少,闷闷问道:“浴池在哪儿?” 闻言,呆籽哆嗦,他偷看时被水箭击中,要不是琼浆玉液保住他,他恐怕早已一命归西,让他再去浴池,他怎么想怎么害怕。 偏偏这是寻找失踪凉弈的线索之一,呆籽咬咬牙,拼了。这次有凉夜在,两个人一起,呆籽心中比较踏实。 根据模模糊糊的印象,呆籽在偏殿后面左转转右转转,好不容易找到了浴池。 这一刻,凉阖和凉弈均不在这儿。池边,凉阖染血的里衫不见了,凉阖的外袍也不在,仅有淡红色的水缓缓升起热气。 “就是这儿?”凉夜问。 呆籽应了声。 凉夜深吸了一口气,这儿空气的气味似曾相识,凉夜若有所思,原来爷爷身上那股极淡的香气来自这儿的水,看来爷爷确实来过这儿。 蹲在池边,凉夜伸手捧起池水,细细闻了闻。 水中混入了数十种珍贵的药材,用来疗伤效果极好,不过,药材中混杂了丝丝血气。尽管凉夜与凉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凉夜相信,这些血是凉阖的血。 诸多讯息证明,凉阖曾在这儿,凉弈也曾在这儿。凉夜不由想起在月宇殿第一次见到凉弈的场景,当时的凉弈蜷在被褥中,全身不着一物,此刻凉弈被人下了药又被掳走。 凉夜握紧了拳头,愤愤然:“凉阖,你到底要爷爷多难堪才肯罢休。” 凉夜心情不佳一目了然,呆籽小心地蹲在他旁边,迟迟不敢说话。半晌,呆籽硬着头皮问道:“我们该去哪儿找爷爷?” 呆籽的话引起了凉夜的沉思,随后,凉夜摸出一个空瓶,盛了一瓶水,交给呆籽:“记住这个味道,这种专程调制的疗伤香气十分特别,在这座魔宫之中,想必除了那个人就是爷爷了。” 接过瓶子,呆籽好奇地闻了闻,根据味道来寻找,呆籽认为小金猫这方面比自己强。可惜,小金猫胆子太小,身处魔域肯定比呆籽还害怕,更别说帮忙找人。 呆籽不由感慨凉家的人嗅觉好,以往,凉夜在他身上闻一闻就清楚他中毒了。那时呆籽才第一次得知,原来,毒是能闻到的。 两人各自携带了一瓶水,魔宫范围大,哪怕凉弈出了月宇殿也没这么快离开魔宫,凉弈此刻应当仍在这附近。奈何他们人数有限,只能采取分开寻找的方法。 “发觉危险立刻避开,别勉强。”凉夜交代。 说完,凉夜刚要走,呆籽急忙叫住了对方。呆籽拿出白玉瓶子打开之后递到凉夜跟前:“喝了这个水,在一段时间内,没人能看见你。” 凉夜一愣,顿时了然。呆籽多半是利用这个水偷听凉阖和凉弈的交谈,自己果然小看这颗种子了。 凉夜喝了几口水,呆籽担心时间不够,不停催促凉夜多喝了一些,喝得凉夜一肚子水,呆籽才满意。 “两个时辰为限,不管找没找到爷爷,都必须返回月宇殿的正殿。”凉夜说。 呆籽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凉弈身上裹了一层几乎透明的轻纱,被几人扛出了月宇殿。他本是蜷在锦被内压抑欲望,哪知身体忽然一轻,离开了被窝。 最可恶的是,这些人居然脱了他的衣服。 凉弈恨得咬牙切齿,轻纱根本什么也挡不住,他身体的变化一览无余。偏偏他浑身无力,骂人都费劲,心底火燎一般,难受至极,抽不出丝毫力气反抗。他不自在的蹭了蹭双腿,腿间的反应让他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 呼吸烫得几乎燃烧,凉弈厌恶这种感觉,这种事自己一个人解决就算了,为何非得把他抬出来丢人现眼。 带走他的那些人,脚程很快,转眼,凉弈到达了一处比月宇殿华丽的宫殿。众人将凉弈径直抬到床边,下一刻,凉弈被丢到一张大床之上。 凉弈心里一紧,难不成这是让他换一座宫殿换一张床睡觉的意思?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换住处的事凉阖一字未提,自己不可能突然搬出月宇殿。 那么,这些人为什么带走他? 裹在凉弈身上的轻纱散开了,露出了原本就掩不住的泛红皮肤,凉弈尴尬地往床里缩了缩,他费力的抓过锦被掩住自己燥热的身体。 面前这些魔物直勾勾的盯着他看,看得凉弈心底发麻,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的鼻尖不经意间碰了碰锦被,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凉弈浑身一震,恍然大悟。他刚才就觉得这儿的感觉莫名让人怀念,直至气味拂过鼻尖,他确信,这是凉阖的味道。 小时候,他总是蜷在哥哥怀里睡觉,凉阖会搂着他护着他,紧紧抱着他,凉弈缩在对方温暖的怀抱安然入梦。曾经,他对这种气味和感觉再清楚不过。 如此说来,难道这里是凉阖的寝宫。 凉弈抬眼环顾四周,奈何眼前已然五光十色,朦朦胧胧不真切,景象就快看不清了。 他抓紧锦被,急促的喘气,他在凉宅关了几千年,所谓欲望全随着心底的痛楚与寒意坠至谷底。太久一个人的生活,他根本适应不了此刻自己身体的热度。 然而,就在这时,凉弈骤感身旁的情况不对了。 那些人开始脱衣服,准确说,是在脱掉裤子,嬉笑着打量凉弈。凉弈恍惚间听到他们在讨论,谁先来,谁收尾,随后他们呵呵的笑了一阵子。 凉弈听清楚了一句话。 在魔尊的床上轮了魔尊的弟弟,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兴奋。 凉弈口干舌燥,他热得都快糊涂了,却莫名打了一个寒战,他意识到自己面临了什么事。 他下意识朝床内躲了躲,哪知,其中一个不穿裤子的男人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让他往外拉。 凉弈敌不过对方的力气,顿时移至床沿,他的双手被锢在头顶,他努力地抬起脚不顾一切要踢对方,可是,立刻有两人拉住了他的脚踝,双腿大大打开,身体看得一清二楚。 又是一阵刺耳的讽刺嘲笑,凉弈的心很冷,视线越来越模糊不清,他抬眼狠狠地瞪着对方,咬牙切齿:“拿开你们的脏手,别碰我。” 换来的却是对方一把捏住他的下巴,讽刺道:“长得倒还真有几分相似。” “放开我。”凉弈低吼,努力抗争。 “如果你乖乖听话,我们没准会稍微考虑温柔一点儿对你。”对方大笑起来,“等兄弟们乐呵够了,你可以再哭着去找你的魔尊哥哥。” 一只手在凉弈胸前乱摸,凉弈恶心的想吐, 凉弈正欲挣扎,忽感意识一淡。合眼之前,沮丧霎时涌上心头。他这一世的声誉,居然全毁在了魔域。 凉弈意识消散之前,心底轻轻喊道,哥……哥…… 凉弈倒在床内顷刻间一动不动,众人好奇不已,其中一人忍不住拍了拍凉弈的脸:“不是吧,还没玩就死了。” 他话音刚落,手嗖的一声被看不见的利器削断,随即,整个身体眨眼间削成了几截,哼都哼不了一声,散成几部分落在地面。 他的死亡让剩余的人瞬间警觉,他们面面相觑:“不是说这个时间在这儿是安全的吗?” 众人摇头,根本不清楚状况。 紧接着,扯住凉弈脚踝的两人静默中散成了碎块。 剩下的人惊呆了,慌忙往外跑,没跑几步,脚没了,身体没了,脑袋没了。 抓住凉弈手腕的那人显然吓懵了,站在床沿忘了松手也忘了逃,他意外发现床上的人稍稍动了动。他的手有一丝颤抖,恐惧的偏过视线一看。 凉弈醒了。 此时的凉弈额头浮起了魔纹,双眸随之改变了颜色,凉弈一扫起初的气愤和慌乱,他神情自若,面带微笑。 凉弈嘴角上扬,带着一抹轻松的笑意:“这位小哥,轻点儿,我手疼。” 那人尚未回过神,身材即刻朝四面八方散去。 心魔在床内坐起身,他淡然地牵过锦被擦了擦溅到皮肤上的血迹,他冷眼环视尸横遍野的寝宫,不屑的轻哼一声。 总有些人出门前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模样,这副德行还敢打歪念头打到他头上来,简直不知好歹。 这些丢人现眼的小招数用来欺负一下半入魔状态的虚弱凉弈还凑合,对他动手动脚,找死。 心魔嗅了嗅锦被的气息,四周环绕着全是凉阖的味道,他扬笑俯身紧抱被子,摩挲发烫的身体。 心魔和凉弈一样,凉宅关了几千年。凉弈个性淡,忍得住,心魔可忍不住,他早就憋得发疯。纵是他再饥渴,这些年的欲望,也得由这张大床的主人来还。 其他人他还真看不上眼。 可惜,这位魔尊脾气烈,要让凉阖偿还,估计只有凉弈有这个能耐。 心魔琢磨是否出门找凉阖,凉弈的身体滚烫,凉阖不可能熟视无睹。下一刻,心魔放弃了外出的想法,两抹气息已逼近寝宫,心魔笑了笑,迅速缩回凉弈的心底深处。 凉阖和狐裘男子站在寝宫的门外,凉阖面有怒气,对这一切相当不满意,命令道:“无声,查清这件事。” 狐裘男子点头,转眼离开。 深吸了一口气,凉阖定定神,压住心中的怒火,他迈入寝宫,一股血腥味立刻扑面而来。他目不斜视,淡定迈过满地的尸体大步走到床边。 薄纱床帷放了下来,依稀可见床内的人影。 凉弈蜷在床里,轻声喘息,他对身旁的事情颇为迷茫,从他意识一淡到睁开眼回过神,身边已经没人了。 欲念聚集到不可思议的难受,凉弈的手探到身下,难为情的抚摸自己的身体。他的思绪有些恍惚,呼吸间全是凉阖的气息,鬼使神差般,凉弈喃喃喊了声:“哥哥……” 话音刚落,凉弈忽感四周的空气轻微动了动,一人撩起了床帷。 凉弈缓缓抬眼,迎上了凉阖的视线。 第53章 凉弈心底不禁一颤,意识似乎瞬间清醒了些许,顿时担忧自己面临的窘况,但短暂的清醒随即又被铺天盖地的欲望淹没。 每当他害怕无助,不知道怎么办,当他渴望保护的时候,他总会不自觉地呼喊那个人,好像那个人在,自己就会平安无事,所有问题都能得到解决。 眼前的景象格外模糊,耳边虚幻不实的声音好像在喧闹,他大力地摆摆头,却驱散不了这样的声响。一切变的真真假假,让他分辨不清,仿佛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梦里的自己什么也没穿,面对一个自己十分重视的人,接下来会怎样,凉弈不知道。 感到对方的气息逐渐贴近自己,凉弈下意识蜷了蜷赤裸的身体,想要藏起这样的自己,又不懂何处能藏身。焦躁让他难以冷静,呼吸分外火热,身处如此梦境,凉弈又羞赧又不安。 片刻,一只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随即下滑轻轻的拂过他泛红的脸颊。 手温不高,还带着些许冬季的冰凉,这样的温度让凉弈忽然觉得非常舒服,他不自觉的往那只手的方向贴近。冷意怡人,凉弈欣喜的搂住那只手的主人,渴求降低自身的燥热。 随后,凉弈半睁着眼,轻轻吻上对方透着些许冰凉的唇。 凉弈撑起身依靠在凉阖怀中,他极度渴求享受这般淡淡的凉意,偏偏获得的一切还远远不够。恼人的布料阻隔了他紧贴对方的皮肤,让他颇感烦躁,他一边吻对方的唇,一边伸手解开了对方的腰带。 凉阖始终没有多少动作,仅是静静地望着凉弈,随凉弈折腾。凉弈急不可耐的脱掉了凉阖的衣服,滚烫的身体在他的身体上有意无意的轻蹭,吻轻轻地落在他嘴唇。 凉弈显得异常难耐,但与药效本应的狂热有些许不同,凉弈焦躁中依旧透出一份清淡的情愫,腼腆害羞。 床内的景象看起来说不出的奇怪,凉阖仰躺在大床内,凉弈趴在凉阖怀里,仿佛在用对方的体温为自己降温,奈何效果一直不怎么明显。 凉弈眼前早已万紫千红的一片,他的思绪已不能再让他正常思考。他约莫知道,约莫又不知道自己在吻谁,唇齿间的气息让他面红耳赤,心跳不已。 片刻,兴许是懊恼身下人的无动于衷,他的吻沿着凉阖的下巴一路往下,吻过凉阖的胸口,在对方腰际流连。很快,凉弈发现这副略微冰凉的身体不再那么冰凉,对方的身体涌起了温度。 这股热来得非常快,咄咄逼人。 瞬息间,凉弈眼前的景色变了,他被对方压在了下面。凉阖伸手勾起他的下巴,声音略带沙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凉弈迷迷糊糊听不太清楚,他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腿不经意间在对方下腹随意蹭了几下。他恍惚感到,对方身下变化明显。 凉阖的呼吸落在凉弈脸颊,他直视凉弈的眼睛,凉弈稍显朦胧的眸子映出了他的模样,凉阖托起对方的腰,呼吸急促了些:“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凉弈抬眼望着凉阖,他的身体渴望宣泄,偏偏对方压住他让他什么也做不了,非常不爽。他凝视对方,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抬手抚上对方的脸,然后是眼睛和嘴唇,慢慢的,他轻声喊了一声:“凉阖……” 闻言,凉阖身体微微一颤。 突如其来的欲念顷刻席卷了大床,一切开始失控。凉阖狠狠封住凉弈的吻,他急躁地分开对方的腿,强行挤入了对方的身体。 凉弈沉浸在药效,顿感昏天黑地得厉害,尽管如此,他仍旧明显感到身后传来的痛意,这种破坏般的强势让他下意识要逃,奈何对方力气极大,大到他根本推不开,牢牢地锢住了他。 凉弈所能做的仅是痛苦的适应对方的进出。 慢慢的,痛意淡去,快感汹涌而来。 凉弈不清楚自己和对方疯狂了多久,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在对方的肆意的占有中累得晕了过去。 当他撑起沉重的眼底,骤感浑身痛得不行。四周很静,呼吸间均是熟悉温暖的气息。 一人自后方将他揽在怀中,一只胳膊搂着他,一只胳膊给凉弈当枕头。凉弈的后背紧贴对方胸口,能清晰感到对方狂乱的呼吸已转为了平稳。 心跳沉稳有力,让人莫名的安心。 凉弈稍微挪动了脚,忽感腰下痛意阵阵,方才受了药效影响,他做的完全过了度。 欢愉之后,凉弈最在意的问题出现了,和他做的人到底是谁。 倘若自己当真被那些掳走他的人轮番做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凉弈认为自己这辈子恐怕再也抬不起头。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凉弈姿势别扭地偏过头,去看自己身后的那人是谁。 当他看清对方的相貌,心里猛地一震。 抱着他的人是凉阖。 此刻凉阖尚未醒来,他仍在睡梦之中,他睡的似乎比较安稳,表情轻松,眉宇间的愁意随之降低。 凉弈低头看了看,他和凉阖身上全是放纵欢爱的痕迹,这些时刻提醒凉弈,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凉弈的思绪特别乱,他身体很痛,头也晕沉。他莫名被人下了药,一群人带他离开月宇殿来到这儿,那些人不怀好意,对他动手动脚,可是,后来那些人突然间全都不见了,谁知接下来,他却和凉阖做了这种事。 当时救他的人是凉阖吗? 既然凉阖已救了他,丢他在这儿不问不闻,待到药效退去即可,顶多凉弈自己憋得难受,但凉阖竟与他做这种事,这是为什么? 凉阖自幼优秀,他是凉弈从小奋斗的目标,凉阖是凉弈心中的向往。每当凉弈遇到危险,第一时间赶到他身边的人总是凉阖,然而这些守护仅属于过去。 今时今日,凉阖对他露出厌恶的表情,深深地讨厌他,既然恨他,为什么还选择这么做,难道是为了羞辱他吗? 凉弈想不明白。 他心里乱糟糟的,十分苦恼,自己怎能与凉阖如此这般,莫非中了药的自己诱惑凉阖与自己一番云雨,这种猜想让凉弈不由哆嗦,他不敢想象这种画面。 凉弈叹了口气,软绵绵地窝在床内。为了避免凉阖突然醒来的难堪场景,凉弈选择了继续睡觉。 所有事,睡醒了再说。 当他再度清醒,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寝宫内无比静谧,悄然无声,他身边的凉阖不见了,身体已清洗干净,大床的被褥也换了,轻风微微吹动了薄纱床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唯有身后难以启齿的痛意诉说何为真实。 凉弈吃力地支起身,凝望着毫无生气的冷清寝宫。 原来只是他自己想多了而已,他在困扰该怎么面对凉阖,结果凉阖留他这儿就走了,没打算与他交谈。 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 凉阖也不会在乎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 也许,一切就应如此解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过去了就算了。就如同那些凉弈舍不得放手的过往,再珍视,终究依然没有了。 凉弈扬起一抹苦笑,握紧了拳头,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么丢人,这么无力,这么让人看笑话。他可以丢自己的脸,但他是凉家的人,他不能丢凉家的脸。 他要改变自己,改变不成气候的自己。 对寝宫的一切毫不知情,透明的呆籽在魔宫四处溜达,寻找凉弈在哪儿。 出了月宇殿,他一路往右走,惊讶到处都有那些猛兽,这次闯入魔宫的猛兽数量着实不少。 它们起初均是一团黑气,紧接着黑气幻化为大量的猛兽。 四魔将之中,有三个目前留在魔宫,仅有墨骁外出办事。守卫魔宫的妖魔众多,对付这些猛兽,倒算不得难事,无非就是数量庞大,让人感到有些厌恶。 呆籽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鼻尖飘过一股花香。这种香味并非浴池的水,而是另外的味道。他反复闻了闻,倍感欣喜,如此熟悉的香味,与他衣服的香味如出一辙,之前他熏了衣服,香气来自失踪小女孩埋在凉宅的瓶子。 呆籽顷刻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他左右张望,心想,寻找凉弈的同时,顺便打探一些这方面的信息,凉夜应该不会嫌弃他办事不专注吧。 有了这种想法,呆籽果断地顺着花香的味道找去。 呆籽来到一个小花园,花园内颇为清静,呆籽四下寻找香味来源时,意外发现了一抹人影。 这人看起来有些岁数了,白发苍苍,以呆籽目前的年龄辈分,他需要称呼对方一声老婆婆。 老婆婆独自一人坐在庭院,石桌放有什么东西。 呆籽好奇地凑上前看,意外发现,老婆婆正细细抚摸一张丝帕。丝帕绣有花鸟鱼虫,但绣制图案的人显然手艺不怎好,绣的歪歪扭扭。老婆婆的手指轻轻抚过丝帕,面容温和,好似在怀念往昔。 奈何她的眼底情感极淡,与动作截然不同,分外淡然。 呆籽不由低头反复看了看,不由唏嘘。老婆婆的眼睛多半瞎了,即使呆籽显出身形,对方恐怕也看不见他。 呆籽的视线转向丝帕,丝帕上绣的植物是几片细长的叶子,造型说不出的眼熟。呆籽凑近闻了闻,恍悟原来味道来自这儿。丝帕散发出来的香气,让呆籽莫名的思念。 他烦恼地偏了偏头,打量这些细叶子,他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但又认为不适合暴露自己的存在。 这时,身旁的老婆婆笑了起来:“想看就看吧,我又不会吃了你。” 闻言,呆籽一惊,条件反射环顾四周,惊讶老婆婆在和谁说话。偏偏,这个小花园内除了老婆婆就是呆籽自己,呆籽抹汗,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自己依旧消失得好好的,没理由被发现。 他困惑地挠挠头。 察觉呆籽的反应,老婆婆又笑了笑:“怎么,欺负我老太婆看不见你?” 呆籽频频摆头,立刻发现自己这个姿势很傻,老婆婆的眼睛看不见,自己也透明着,对方怎么知晓自己摇头了。 对此,老婆婆比呆籽平静得多,她轻抚过丝帕的刺绣,随即她缓缓地抬起手,手停在呆籽脸颊附近:“孩子,有些事不一定需要用眼睛看。你的方法可以隐藏自己的样子,但是,这么特别的香气骗不过我的鼻子。” 香气? 呆籽愣了愣,老婆婆多半认识那个失踪的小女孩,不然怎么熟悉这种花香,还能闻到他熏在衣服的香味。之前呆籽还误以为,这种味道不明显来着。 “别闻你的衣服了,有些气息与生俱来,隐藏不了。”老婆婆徐徐说道,她话语一转,“当你不需要把自己隐藏起来的时候,再来找我,我在这儿等你。” 呆籽苦恼挠头,他只懂琼浆玉液能把自己隐藏起来,他还不知道消失之后,怎么快速把透明的自己重新拽出来。所以,他的声音传递不出来,给不了老婆婆肯定回答。 呆籽正思考,老婆婆冷不丁收回手,她坐在石凳,收起了丝帕。 与此同时,一群侍卫跑入花园,为首那人一边跑一边大喊:“到处找找,看看有没有剩余的妖兽,必须全部清除干净。” 侍卫迅速散开,一人面对为首那人问道:“这个老太婆怎么办?” 那人不在乎地看了一眼坐在小花园的老婆婆:“她是墨大人带回来的人。不用理她,又瞎又傻,还是一个哑巴。” 说着,众人分散开来。 呆籽惊愕地望向面前的老婆婆,说老婆婆是瞎子,呆籽相信,可是能轻易找出隐藏的自己绝不是傻人可以办到的。真要说傻,呆籽宁可相信那些侍卫比老婆婆傻多了。 退一万步说,刚在明明还在自己说话的人怎么可能是哑巴。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侍卫来到花园后,老婆婆再也不说话了,她坐在石凳一动不动,眼神黯然无光,与之前判若两人。 呆籽还得去找凉弈,不宜久留,他张了张嘴,用根本无法听不到的声音说:“我有事,先走了,明天我来找你。” 呆籽不清楚老婆婆能不能听到自己的话,按理说应当是听不见才对,然而,呆籽却在对方唇边发现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满心疑惑,呆籽出了小花园,朝着前方继续跑,去找凉弈。 第54章 呆籽赶时间,加快步子往前跑,他跑着跑着,顷刻脸了黑,俗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他不想看见谁就偏偏遇到谁。 甩了甩九节鞭上的血,旎女环顾四周,附近的猛兽已全数清除,该去下一个地点了,她冲常闻微微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呆籽下意识朝旁边躲,尽管看不见了,躲避的条件反应一如既往。他瞅了瞅旎女,盼着对方快点离开。哪知旎女还没来得及走,有人叫住了她。 旎女偏头,眼角的余光循声望去,发现叫住自己的人是墨骁,她顿时露出厌恶的神情。 常闻不打扰他俩说话,很快带着一堆侍卫前往另外的地方,旎女不耐烦地晃了晃手中的九节鞭,冷眼瞪着对方。 对此,墨骁毫不在乎,他扬起笑:“旎妹妹,我此番千辛万苦赶回来,你总该给我一点笑容奖赏吧。” 旎女轻哼一声,完全不理睬他。奈何墨骁脸皮厚,死缠着她不放,惹得旎女心情恶劣:“你不是奉命外出办事吗?又跑回来做什么?” “当然是赶回来保护你,还能有什么事比你更重要。”墨骁面带微笑,其余的人均已离开到其它地方去清理猛兽,仅剩他和旎女单独说话。 旎女压住郁闷的心情,烦躁问道:“有话快说,我可没你这么清闲。” “不要露出一副如此不高兴的表情,我会误以为自己影响了你的好心情。”墨骁笑容不变。 旎女强忍情绪,她别过头懒得听墨骁说话。很显然,她本来心情不错,但墨骁的出现严重破坏了这一状态。 旎女正欲走,这时,墨骁身影快速一闪,瞬间移至旎女跟前,他抬手将一支簪子插在旎女的发髻,笑道:“小心保管,别再弄丢了。” 闻言,旎女浑身一僵,她迟疑着抬手摸了摸发髻的簪子,愈发不开心:“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何必这么绝情,我一心一意保护你的心意天地可鉴。”墨骁悠闲地晃了晃手中的折扇,打量旎女的发饰,“我比无声先一步到达,该清理的全都处理干净了。你这次怎么如此不小心,万一让魔尊知道这事,他可是会大发雷霆,你也不愿他讨厌你吧。” 听到这话,旎女的目光骤冷,恶狠狠地直瞪墨骁。 墨骁自动自觉地往后退了小步,摆摆手:“你放心,你的事我向来守口如瓶,我何时做过对你不利的事。” 介于墨骁这句话说的也算大实话,旎女不再与他计较,转身就要走。 见旎女要走了,呆籽松了一口气,悬着心稍稍稳妥了些。他叹惜,魔尊不好当,所谓的四魔将也不怎么老实,背着魔尊有小动作。 哪知下一刻,墨骁再次喊住了旎女,呆籽郁结,险些一口血喷出来。不管什么天大的事,敢不敢一次把话说完,这些魔将清闲,呆籽可不清闲,他还得去找凉弈,时间紧迫。 他无非不愿从这两人身边穿过去而已,以免发生意外,若是他们再墨墨迹迹谈话,呆籽即使不乐意也准备硬着头皮冲了。 旎女厌恶面前这个男人,她的忍耐到达了极限,随手扬起九节鞭抽向墨骁。 墨骁淡定地抬起折扇挡了挡九节鞭的攻击,微笑:“别总是这么凶,魔尊可不喜欢凶巴巴的女人。走之前,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的美好心愿已经落空了。那些老家伙的手下堪称草包,连凉弈也解决不了。此时此刻,凉弈正在魔尊寝宫床上,与魔尊风流快活。” “你说什么?”旎女捏紧了九节鞭,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与其指望那些草包,不如对我温柔一点儿。我出手绝对比他们干净利落,保准为你拔了眼中钉,永绝后患。”墨骁的指尖轻轻抚过旎女的发丝。 紧接着,墨骁猛地往后大退了好几步:“你该去清除猛兽了,你也知道,无声那家伙向来动作快,很快就会查过来了。” 话音刚落,墨骁不见了。 旎女咬住红艳的嘴唇,手有一丝颤抖,眼底杀意增重,她恨得牙痒痒:“凉弈,你不要脸,不知羞耻。” 你才不要脸,呆籽心底不由为凉弈打抱不平,你们这些人才不知羞耻,凉爷爷这么温柔的好人,你们还合伙起来欺负他。 无耻至极。 呆籽不敢对着旎女吼,也没机会这么做,旎女没再停留,转眼走了。 呆籽摸了摸下巴,细细回想了一番这两人的话,拎出了一个重要线索。墨骁刚才说,凉弈在凉阖的寝宫和凉阖风流快活,难道是那方面的快活? 心里稍稍惊讶,呆籽在是否过去查看之间小小地挣扎了片刻,决定去找魔尊的寝宫在哪里。 魔宫面积大,没人为他指路,他又不懂魔宫大小宫殿的分布,若不是墨骁说话时,下意识扬起纸扇指了指一个方向,呆籽恐怕根本不知从何找起。 呆籽尝试沿着墨骁手指的方向寻找,他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一座豪华大气的宫殿前方。 呆籽时间有限,他和尸体兄约定了见面的时辰。若是凉弈没在这儿,他扑了个空,他也没法再去别的地方,必须返回月宇殿,免得尸体兄担心。 宫殿内格外安静,没有侍卫没有侍女,呆籽心颤颤地朝里走小段路,很快闻到一股腥味。他没来由的害怕,他怕凉阖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可纵使再害怕,他依旧咬咬牙往里走。 不一会儿,呆籽见到了好些被削成碎块的尸体,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让他极度不舒服。 惊恐之际,一声低低的呻吟飘过呆籽耳畔。 呆籽抬头望向寝宫最里面,那儿似乎有人,不知道是不是凉弈。 瞅瞅四周的尸体,呆籽再三给自己鼓劲,告诉自己别怕,里面的人应该看不见自己,没事的。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呆籽小心翼翼地朝深处走去。 首先进入视野的是一张轻纱帷幔的大床,床内两抹缠绵的身影激烈的进行着某些事,呆籽听到的喘息来自这张大床,薄薄的轻纱半遮半掩,完全挡不住床内的景象。 呆籽:“……” 这种画面让呆籽瞬间想到了师父和瑜国公,他们的夜间活动总是这样,更甚一筹的是,师父向来不遮不掩,他炫耀自己的情郎,以此为荣。对于这种事,师父笑着解释为,相爱的人才这么做,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何必遮遮掩掩。 幸福本就需要分享传递,自己感到身心快乐了,自己的幸福就会感染身边的人,身边的人也会随之心情愉悦。长此以往,大家都过得开心幸福。 对此,白乌鸦每次均嗤之以鼻,这不是感染,这是传染,把荡夫的思想传给呆籽这个不谙世事的小种子,教坏一代又一代人。 于是,呆籽不理解,此刻床里的两人也是如此吗? 他十分迷茫。 爷爷性格内敛,不会像师父这么放得开,难不成是凉弈体内那个坏魔物又出来引诱凉阖了,如同之前在浴池那样。 但呆籽觉得这也不可能,这里完全感觉不到那个魔物的气息。 朝大床方向迈了两步,呆籽忍不住颤抖,他害怕近距离围观凉阖,凉阖让他莫名有种相当危险的压迫感。 呆籽壮着胆子走到床边,尽管隔有床帷,床内的状况已然尽收眼底。 他认为,自己可以告诉尸体兄,他找到爷爷了,在魔尊的床上,在魔尊的身下。 然而,从这里带走凉弈绝对是超级难题。 凉弈躺在床内,锦被垫在他腰下,托高了他的腰,凉阖呼吸急促,分开凉弈的双腿,大肆在他的身体猛烈进出。凉弈扬起身子,手紧紧地抓住凉阖的手臂,叫喊的声音颇为沙哑,听起来,应当是欢愉比痛苦多一些。 呆籽挠头,直接拖走爷爷势必会连带拖走挤入凉弈身体的凉阖,呆籽不敢下手。他苦恼地望了望床里的两人,他朝后退了几步,打量这张结实的大床,他伸手拽了拽床脚,床非常重。 连床带人扛回月宇殿的难度仍旧太大。 呆籽苦闷不已,莫不是自己应该再耐心等一会儿,等他俩忙完了,再背着凉弈离开寝宫。呆籽偏偏头,这个方法貌似其它方法更可行。 然而,床上两人忘我疯狂,丝毫不见停下来休息片刻的打算。呆籽不懂自己要等到猴年马月。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呆籽烦恼,自己该走了,偏偏凉弈仍与凉阖难分难舍,该如何是好。 他着急地走来走去,突然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呆籽先是一惊,随后一喜。他第一反应是来了坏人,使得情况更加不利,很快他发现,作为同喝琼浆玉液的同胞,他能发觉凉夜的存在,简直太幸福了。 凉夜也一路找到了凉阖的寝宫来,以他们两个人的力气,把这张床拖回月宇殿稍微有点可能了。 但是,凉夜没有丝毫搬床的打算,他的脸色要多难有多难看,呆籽愣愣地指了指大床:“我找到爷爷了,可没办法带走他。” 凉夜不说话,静静地迈过呆籽身边,擦肩而过的瞬间,呆籽猛地感到尸体兄的怒火,尸体兄相当生气,情绪表现的如此明显。 凉夜径直走向大床,握紧拳头,怒愤:“禽兽。” 说着,他抬手一拳揍向凉阖的脸,呆籽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凉夜这一拳,并未打中凉阖,而是直接穿过了凉阖的身体。伴随着别人打不到自己的作用,自己也无法碰触对方,呆籽勉强把这个当作琼浆玉液的好处。 凉夜格外火大,奈何连揍几拳全打空了。 如今,其它人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也看不见他们的样子,除了他和呆籽彼此。 尽管如此,凉夜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接二连三打向凉阖。 冷不丁感到胳膊一道力,凉夜回头一看,呆籽拉住了他的手,呆籽摇了摇头,恳求凉夜别再这样,他不希望见到情绪不受控制的尸体兄。 呆籽印象中的尸体兄是一个比较安静的人,总是默默的不说话。他一直觉得尸体兄是好人,尽管话少,尸体兄总会在呆籽需要时伸手拉他一把。 凉夜看着呆籽,手上的力逐渐缓了下来,他双臂垂下,低着头,一副沮丧的模样。 呆籽一直拉着他的手,不吭声。 片刻,凉夜头也不回地往寝宫外走,呆籽牵着他的手不松开,跟着他一起往外走。走了几步,呆籽偏头回望身后,他们出来不是应该找到爷爷然后带爷爷回去治病吗? 爷爷生病了,留在这儿真的可以吗? 凉夜一路沉默,呆籽也不好开口问,他紧紧牵住对方的手,生怕把彼此弄丢了。 回到月宇殿,凉夜坐在药材小屋里埋头看古籍,一句话都不说。 呆籽心里着急,他左想想右想想,记起侍女们送来的糕点仍有剩余。他跑去正殿,端着糕点盘子,又赶紧返回药材小屋。 凉夜心中有事,不肯说话,从寝宫出来,一直是这样。 呆籽还记得,能够让凉夜心情好起来的方法。 呆籽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凉夜唇边,他的手挡住了视线,凉夜看书的动作最终停止了,凉夜别过视线静静地看着呆籽,呆籽凑上前,糕点轻轻抵着凉夜的嘴唇。 一阵僵持。 半晌,凉夜开口咬了一口糕点,随后,他把那块糕点全部吃掉,再然后,他把整盘糕点全都吃掉了。 这呆籽稍稍安心了些。 此后,凉夜合上书,走出药材小屋,站在长廊望向天空。 好一会儿,他说道:“小时候,我身体虚弱,总是生病,往往刚大病初愈随即又病倒了。” 呆籽精神为之一振,他靠近凉夜些许,他是乖巧安静的听众,心事可以说给他听。师父说过,难过的事情说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父亲经常带我外出求医,母亲频频落泪,觉得这个孩子活不长。”凉夜说道。 凉夜从小吃了许多药,那些药非常苦,而且效果不明显。凉夜怕苦,不愿吃药,这种时候,大姐凉云总会买糖回来给他,对他说,先喝药再吃糖,先苦后甜。 由于凉夜的身体状况差,父母不答应让他出门,大部分时间,他均在房间里。那时二哥凉昼的年龄也不大,他时常偷偷的背起凉夜带三弟跑出去玩。 有一年,姐弟三人夜里溜去看花灯,哪知运气不好,遇到了穷凶极恶的坏人。 凉昼勇敢地站出来,一心保护姐姐和三弟,结果被对方打得很惨。 一个路过的剑侠好心地救了他们,那之后,凉昼对剑侠无比向往,他苦练剑术,练就一身本事,打架总是冲在最前面。 以凉昼的话来说,大姐是女孩,理应让人保护,三弟身体不好,更应该悉心照顾。 当然,他说这话之后,被大姐凉云狠狠揍了一顿。大姐说:“不要抢你大姐我的责任,我是老大,这些事由我来扛。” 凉夜的童年记忆里,父母常常外出,去寻找一位救命恩人。父母不在家的时候,三姐弟就跑到凉宅第八层,缠着年轻的爷爷陪他们玩。 凉弈的脾气特别好,对他们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凉夜特别喜欢跟在爷爷身边,听爷爷说那些好笑的趣事或者稀奇的怪事。 一天一天过去,凉夜的身体状况愈发糟糕,命不久矣,父母抹泪为小儿子备了棺木。 凉夜的呼吸越来越弱,几乎感觉不到气息的时候,凉宅来了一位年迈的术士。 第55章 突然来访的术士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面容慈祥,精通阴阳灾异,他绕着濒死的凉夜看了又看,随后,年迈的术士对着凉夜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对于术士的举动,众人表示对此特别不能理解,然而,术士并未解释。随后,他拿出了一本古籍,郑重地交给凉哲,叮嘱凉哲悉心照顾这个小儿子,凉夜长大后必将成为身份尊贵之人。 对此,凉哲哭笑不得,术士的话让他无言以对,凉夜已经病入膏肓,病得即将死掉,何来往后,何来身份尊贵。凉哲当然愿意相信自己儿子会过得很好,但是必须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术士探了探凉夜额头的温度,安心地点点头,告诉凉哲无需担心,什么药都别再使用,凉夜自己会慢慢好起来。 走之前,术士看了看古籍,又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凉夜,徐徐说道:“这个孩子是灾难的源头,也是解救一切的希望,好好善待他。”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而术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几个时辰过去,躺在棺木里,没有呼吸,没有脉象的凉夜在家人惊愕的目光之中,彻底清醒过来。他坐在棺木内伸了伸胳膊,惊讶为什么父母他们全穿着白色衣服。 凉夜死而复生,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呼吸似的,他困惑地望着面前的家人。 片刻,凉云大步上前碰了碰三弟的脸,凉夜的脸暖暖的,与此同时,凉昼好奇地戳了戳三弟的胳膊,凉夜感到有点疼,不乐意地抬了抬手。 见凉夜一切如故,凉云和凉昼顿时特别高兴,他们抹去了喜极而泣的眼泪,搂着凉夜大喊大叫。凉云很快为弟弟拿来许多糖,塞到他手里,而凉昼则背着迷茫的凉夜漫山遍野到处跑,兴奋异常。 如术士所说,清醒的凉夜与以前并未有任何不同。 术士交给凉哲的古籍是一本古老的医书,这是凉夜看的第一本医书,他对书里很多内容非常感兴趣,百看不厌。所谓久病成医,凉夜苦恼了那些苦药,他学这些内容学的十分快,医术初露锋芒。 凉哲不由意外,儿子竟在医术方面极具天分。 凉夜记得自己第一次救治的小病患,是一只奄奄一息的小麻雀,它翅膀断了,躺在树下生命垂危。凉夜左折腾右折腾,成功救活了小麻雀,只不过,活过来的小麻雀不久就变成了一只大鹰。 但凡从凉夜手中活过来的生灵,自身将获得翻天覆地的力量,与以往截然不同。凉夜救过一条咽气的鲤鱼,后来那只鲤鱼成了龙王的女婿,他也医治了一只小兔子,那只巨型兔子窝在某个山头当山神去了。 为了让儿子学习更多的知识,凉哲想方设法找来大量医术,凉夜看了一堆书之后,变成了一个起死回生的医者。可惜此时的凉夜并没多少名气,没人愿意相信这名少年的医术。 那时的凉夜年轻气盛,自命不凡,认为没有自己救不了的人,治不好的病,只要他愿意,凡人飞上枝头变神仙绝非难事。 但是慢慢的,凉夜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他连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当他伤重急需治疗的时刻,他会慢慢的死去,停止呼吸,停止心跳,直至治愈自己,才会再度醒来。 况且,凉夜很快意识到,自己还有更多的苦恼,他自以为是的医术救不了凉家。 某次凉昼不小心说漏了嘴,凉昼告诉凉夜,小时候,凉昼病危,一个白胡子老头来到家中,他说凉夜是凉家的福,也是凉家的祸。 作为福,他自认为自己尚无能力帮助凉家的人,但作为祸,他不懂自己不知不觉中害了家里多少人多少事,这让凉夜莫名不安。 得知凉夜的烦恼,凉云又把凉昼狠狠地揍了一顿。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凉夜的医术愈发出类拔萃,而此时的凉宅也在梦魇的笼罩中,度过了死气沉沉的很多年。 直至某天,父母出门再也没有回来。 三姐弟守在凉宅门口等了很久很久,他们没能盼到父母归来,只等到了漫天飞舞的沙石和满天的乌云。 凉夜感到非常难过,他担心自己是凉家的灾难,他害怕是自己给父母带来了不幸。 大姐凉云从不这么认为,对那些背地议论凉夜的人,凉云总会大吼:“谁敢乱说三弟,我绝不放过他。” 凉昼同样十分配合,谁乱议论凉夜,他立马教训谁。 凉夜心情不好时,总会跑到凉宅第八层找凉弈。仿佛每次都能猜到小孙子何时出现,凉弈命人备好糕点,每次凉夜来了,立刻就有美味的糕点可以吃。 小孙子情绪低落,凉弈就在一旁陪着他安慰他,直到凉弈心情好转,重新振作。 凉夜敬重爷爷,他喜欢窝在爷爷身边,一边吃糕点,一边看医书。 转眼,三姐弟长大成人。 大姐愈发的霸气,英姿飒爽,她一边继续寻找父亲的救命恩人,一边打听父母的下落。二哥凉昼剑术上乘,可惜办事不时心不在焉,做事不怎么靠谱,好在有大姐守着,通常不会出乱子。 至于三弟凉夜,他成长为小有名气的鬼医。 寻他治病的人络绎不绝,但凉夜只选自己愿意救治的病人,谁应该救,谁不应该救,他心中自有判断。 世人仅知鬼医凉夜是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神秘人,却不知他的真实。 无怪乎,白乌鸦四下寻找鬼医为呆籽治病,它找来找去,怎么也没料到,鬼医凉夜的家在黑血岭的深处,那个没落的狩魔家族。 凉夜长久认为自己是一切的祸源,他非常希望自己作为解决家里困境的福,偏偏,越走的远,越感到力不从心,发觉自己的力量弱小到可怕。 昔日保护自己疼爱自己的爷爷被魔尊压在身下,他却帮不了爷爷。 别人觉得鬼医凉夜神乎其神,凉夜最后才发现,自己微小至极。他出生时,凉宅已笼罩在梦魇之中,仅有父亲逃出梦魇,而后,父亲和母亲都不见了,爷爷被凉阖带走了。 他没能帮助任何人,连筋脉重创的大姐也无法尽快医好。 凉夜一直说,呆籽就在旁边一直静静的听,当凉夜慢慢地停下来,情绪已平稳了不少。 呆籽把药材小屋门口的被褥掸了掸,重新铺好,两人外出找人都累了,于是窝在被窝早早睡觉了。 天亮之后,凉夜和呆籽立刻去了一趟月宇殿正殿,让他们颇为惊喜的是,凉弈回来了,他躺在床内休息,应当是凉阖命人送他回来的。 凉夜不由意外,凉弈今天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十分不错。 其实这让凉弈自己也意想不到,与凉阖的性事竟是自己吸取了大量精气,状态明显好转,除去激情给身体带来的某些特殊负担,其它的一切倒是还好。 见到凉弈时,凉夜淡淡地给了呆籽一个眼神,呆籽识趣的点点头。昨天在魔尊寝宫看到凉阖他们这么那么的事情,呆籽一字未提,也没问凉弈去了哪儿,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他仅是问了一句,凉弈饿了没,清晨他们过来时,侍女刚好送来了食物。 凉夜本是打算扶着凉弈坐起来吃饭,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样的坐姿会让凉弈不舒服。于是,凉弈没提及扶凉弈起来,凉弈也自动避开了这个话题,凉弈把饭菜送到了床边。 兴许是精神好了些,凉弈的胃口大增,吃了不少。凉夜为凉弈配制了调理肉身的药物,他犹豫小会儿,拿出一小瓶药膏留给凉弈,说是若有哪儿痛可以直接涂抹,消肿化瘀止痛效果明显。 闻言,凉弈的身体稍稍一僵,随即平静地收下了药膏,凉夜也不再多说,遁去吃早饭。 从凉弈的房间走出来,凉夜惊愕发现,本该在外面抱着水罐喝水的呆籽不见了,桌面留了一张给凉夜的小纸条。 呆籽猛然记起今天约了老婆婆见面,他不太记得小花园的位置,让长辈久等不好,于是他提早出了门。 走之前,呆籽想给凉夜说一声,但见到凉夜与凉弈在床边说话,他不方便进去打扰他们,想来想去留了小纸条给对方。 凉夜看了看小纸条,不禁叹了一口气。在魔域和陌生人见面,也不知呆籽怎么想的,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不过,此时凉夜担心也无用,呆籽人都跑了,凉夜也没法去找他,呆籽没说,所谓的小花园在哪儿。 小花园的位置,呆籽自己也记不太清楚,昨天他是运气好,跟着香味一路找过去,索性,今天依旧有花香引路。 呆籽今天没喝琼浆玉液,他悄悄地溜入小花园,四处张望。昨天魔宫闯入了大量猛兽,打打杀杀分外嘈杂,今天显然安静多了。 他缩在石柱后望向前方,花园内并没其他人在,唯有老婆婆坐在石凳晒太阳。呆籽确定四周安全了,赶紧走过去,轻声喊了一声:“老婆婆,我们约了今天见面,你还记得吗?” 他刚说完,老婆婆扬起微笑,点了点头,她指向石桌的空碗:“坐久了,有点口渴了。” 呆籽一愣,匆忙摸出怀里的小瓷瓶,随时备有清水,喝水不用愁。刚才他出门前,苦恼以往收集的露水居然喝完了,退而求其次,把水罐的水倒了一些进去。 他尚未倒水,老婆婆扬手盖在空碗上方:“你既是来向我打听消息,用这种水打发我?” 呆籽思索片刻,除了这些水,他随身携带的仅剩琼浆玉液,难不成老婆婆的意思是要喝这个? 他踌躇着摸出白玉瓶,问道:“你喝这个吗?” 老婆婆没回答,但她收回了盖住空碗的手。 明白对方的意思,呆籽打开白玉瓶倒了满满一碗水,老婆婆喝了半碗,把剩余的水给了呆籽,让他喝掉。 旁人看不见他们,不过他们能发觉彼此,呆籽不懂老婆婆这么做的用意。 “打听消息之前,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的名字?”老婆婆问。 呆籽犹豫,徐徐说道:“我叫安然,师父为我取的名字,平时大白他们都叫我呆籽,因为我不会发芽。” “安然?呆籽?”老婆婆笑了起来。 老婆婆杵着拐杖站起身,一只手伸向呆籽:“今天天气不错,陪我四处走走吧。” 呆籽扶着老婆婆,他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与对方一道走出了小花园。 万里晴空,老婆婆心情尚佳,她慢慢走,慢慢说道:“香蕊,是我女儿的名字,她离开我身边时,比你现在的年龄还小。她最不擅长刺绣,最精通法术。她非常的出色,我也非常宠她。兴许是我给了她太多的自由,所以,她对我说,她自己的夫君自己挑选,一定要找一个她看得上眼的杰出男人。” 呆籽闷闷地偏偏头,不明白老婆婆说这些为了什么,但他依旧问道:“那她找到了吗?” 老婆婆嘴角上扬,笑里浮出一丝苦涩:“她毕竟年幼,处事不够成熟。我不该任由她的决定,那么,她也不至于出门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呆籽大吃一惊,忍住没打断对方的话。 “她独闯大江南北,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奈何全不满意。我好言劝她,可她脾气烈,不找到心仪的人根本不愿回家。”老婆婆叹了口气,“她寄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写道,有一个狩魔的家族,姓凉,据闻,主家的小孩天生卓越,力量得天独厚,她计划去一趟凉家。” 呆籽诧异地长大了嘴,前往凉家挑选夫君的小女孩,难不成是那个失踪的小女孩? 说到这儿,老婆婆停了停,她稍稍握紧了呆籽的手:“是的,她就是凉家一直在找的人。” 对此,呆籽又惊又喜,尸体兄他们苦苦找寻的人有线索了,他声音上扬:“老婆婆,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老婆婆心情一沉,缓缓地摇了摇头:“得知凉宅出事的消息,我立刻去那儿找她。但是,那里什么也没有。凉哲获救了,而我的女儿却没了。” 听到这话,呆籽隐隐悲伤,不懂该怎么宽慰老婆婆。 “她把一切线索都掩埋得很好,别人找不到她,我也找不到她。那阵子,我特别难过,哭了很久,之后某天,眼睛突然就看不见了。”老婆婆说道,“这些年,许多人在想法设法的找她,如今他们终于找到了我,不过,我死也不会告诉他们丁点消息。” 呆籽握拳:“老婆婆,你放心,这些话我绝不告诉魔域的坏人。” 闻言,老婆婆动作一滞,随即笑了,她伸手摸了摸呆籽的脸:“孩子,你应该叫我一声外祖母。” 第56章 老婆婆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对呆籽的刺激相当大,呆籽吓得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他有点发懵,但又不停提醒自己赶快清醒,一遍遍努力地思索着。外祖母的存在等同于母亲的母亲,老婆婆若是呆籽的外祖母,那他岂不成了那个失踪小女孩的儿子。 这事怎么听怎么蹊跷,感觉不像是真的。 偏偏老婆婆一脸慈祥,语气平稳,也不像是在骗呆籽。况且,骗呆籽没有任何好处,他没钱没色,骗了他也卖不了几个钱。 那么,对方的话是真的吗? 呆籽满腹狐疑。 一直以来,呆籽总是不经意间考虑自己的父母是谁,他们长什么模样,在哪儿生活,自己是否还有弟弟妹妹。岂料有一天,他期待的答案会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他没想到母亲的身份会是这个众人寻找的小女孩。 呆籽不懂,假如小女孩确确实实是自己的母亲,那为何她要抛弃自己,不与他一起生活。若不是呆籽偶遇师父息景,他恐怕会在某个又冷又饿的夜晚死掉。 所有困惑之中,呆籽最不明白的是,老婆婆如何知道自己是她的外孙,无凭无据的,加上这一次,他们才见了第二次面而已。 呆籽十分迷茫,一时间,他没有家人相逢的喜悦,而是不由的叹了口气。 “你心有疑惑,我完全能够理解。这个时候,你多半在想,我连你长什么模样都看不见,凭什么判断你是我的外孙。”老婆婆一句话道出了呆籽的想法,她也不着急,徐徐说了起来,“这事其实说来颇有几分讽刺,连我自己都没想到竟然会在魔域遇到你。” 老婆婆找女儿已经很长一段时间,可惜总是杳无音讯,并且自己的眼睛也看不见了,寻人的难度陡增。每逢夜深人静的夜晚,她心里始终空落落的。 她庆幸女儿把自己隐藏得很好,找不到意味着仍有希望。也正是因为大家都找不到香蕊,导致这些年来,寻找女儿的那些人,从来没机会顺着线索找到老婆婆。 老婆婆的生活一直非常安稳,为了避免往后突发意外,老婆婆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呆呆傻傻的哑巴,对外人不问不闻,掩埋一切。 即使如此,在她有生之年,依旧有一个厉害的妖魔来到了她的跟前。这个妖魔是跟随魔尊身边的四魔将之一墨骁,他邀请老婆婆去一趟魔域,说是有她女儿的消息。 原本老婆婆计划不理会墨骁,让对方碰一鼻子灰,自觉离开。但墨骁相当坚持,不管老婆婆是呆是傻,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都要请她到魔域走一趟。 老婆婆考虑良久,这么漫长的岁月,她苦于没有女儿的下落,很多地方她都去过,但魔尊居住的魔宫内,倒是从未有机会一探虚实。她想了想,决定去见这位魔尊碰碰运气。 无论是否有所收获,至少她笃定,她不会泄露任何消息给对方,免得对女儿不利。只要她什么都不说,那些人很快就会放弃从她身上找线索。 老婆婆来到魔宫,墨骁把她带到魔尊凉阖跟前,老婆婆不禁诧异,昔日给凉家带来灾难的人如今居然成为了魔尊。要不是凉阖发动凉宅的灾难,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失踪。 她对凉阖有恨意,但她依旧表情平静,静到似乎停止了思考。在魔宫和凉阖正面起冲突一点儿不明智,她不会做这么没有胜算的争执。 同样,凉阖也无与老婆婆交谈的打算,他仅是给了老婆婆一块丝绢,就是呆籽见到老婆婆时看见的那一张。 闻了闻丝绢的花香,老婆婆的心猛地震了一下。 她对这个香味魂牵梦萦,这来源于自己的女儿。 让她惊讶不已的是,这种香味和小时候的稚嫩截然不同,家族成长的三个阶段,发芽,开花,结果。她的宝贝女儿香蕊长大成人,已经步入后面的阶段了。 她想不到女儿如今已为人母,丝绢上透出第三阶段的味道。 老婆婆辨别出了味道的变化,她细细地摩挲丝绢,上面绣制的花草歪歪扭扭,这一点,女儿仍旧没有进步。 凉阖淡淡说道,这块丝帕是在几百年前找到的,他们始终找不到小女孩的家人,日子久了,丝绢的味道非常淡了。 然而,即使是极浅的味道,老婆婆也不会判断错误,她相信自己有小外孙了,可惜,她同样不清楚,她的小外孙在哪儿。 结束了与凉阖的见面,老婆婆留在魔宫并没急着要走,凉阖也再没与她见面。墨骁偶尔来小花园看看她,老婆婆不说话,一动不动坐在石凳,墨骁感到无趣很快又走了。 世事难料,当老婆婆考虑自己是否该走出魔宫的时候,一抹淡淡的味道飘过她的鼻尖。她又惊又喜,再三判断之后,感慨老天有眼,尽管女儿尚未找到,可喜的是,小外孙找到了。 老婆婆口中的这位小外孙就是长期苦恼自己不发芽的呆籽。 呆籽想得越多越糊涂,他咬住嘴唇,心里嘀咕。师父常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凭空掉下来一个外祖母,呆籽适应不良,认为应当小心些。 他挠挠头,仔细闻了闻自己身上:“尸体兄说我中了毒,气味怪怪的。我又没发芽,味道又这么怪,我们怎么可能会一样。” “正因为你身上这个怪怪的毒,我才确定是你,没有认错人。”老婆婆说道,“这事算得上是因祸得福。早些年,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外曾祖父,他年轻时一次出外,遇到了凶狠无比的妖兽。” 一场恶战,老婆婆的父亲终于杀掉了妖兽,但他自己也被妖兽重伤,体内聚集了大量妖毒无法驱除。 起初,他非常担心,可后来,他慢慢发现这些妖毒对身体没有多少不良影响,就逐渐淡忘了此事。年复一年,当他意识到情况不对时,自己的气味已然改变。 原本纯净的花香受到妖毒影响,转变为一种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的独有味道。 没多久,老婆婆出生了。她与父亲一样,自身的气味发生了改变,和同族们颇不相同。此后,小女孩香蕊依旧如此。 如今呆籽仍然是这种情况,这股怪怪的妖毒压住了自身的气息。倘若呆籽并非老婆婆的外孙,那么老婆婆只能感叹,另一株不幸的花也被这只死去的妖兽咬伤了。 听了这些话,呆籽愈发晕乎乎:“我没发芽,说不准是花是草是树,不一定会开花的,万一我就是一颗不发芽的种子呢。” 闻言,老婆婆不由笑了笑,黯淡无光的眸子望向呆籽:“你若照此下去,再过千年万年,也不一定会发芽。” 呆籽顿感晴天霹雳,他真的不能发芽,不会这么惨吧? 他哆嗦问道:“为什么?” “傻孩子,兰荪基本上无法发芽。”老婆婆拍了拍呆籽的肩膀,“我们的成长与别的植物不同,光是晒太阳和喝水,很难破土而出。” 呆籽眨眼:“兰荪,那是什么?” 老婆婆不急不躁,耐心解释:“兰荪是兰花的果实,就是我们所谓的后代。” “兰花?我长大是兰花吗?”呆籽惊得舌头打结。 老婆婆含笑给予了肯定的回答:“绿云,春兰的一种。可惜,由于妖毒的影响,我们的花香气息与同族完全不同了。” 呆籽虽然感到匪夷所思,却又不免兴奋,他拉住老婆婆的手,连连问道:“绿云开花长什么样?” “淡绿色的小花瓣,浅浅的,迎着春季的暖阳盛开。”老婆婆笑道,尽管看不见,她似乎也能想象出小外孙开花的样子。 对此,呆籽分外激动,呆籽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确实没想到,自己以后能开花。现在他是种子小妖,等他长大了,就会变成开着小小绿色花瓣的花妖。 也不知道尸体兄会不会表扬他的花很漂亮? 呆籽欣喜了一会儿,忽然垂头丧气低着脑袋:“兰荪是不是不能发芽?” “仅凭你自己办不到,不过,”老婆婆叹气问道,“孩子,你把泥土丢到哪儿去了?你出生之后,香蕊应该在你脖子挂了一个小布袋,里面装有我们发芽必须的特殊泥土,它伴随着生命诞生而出现。只有生长在那种泥土中,才会生根发芽。你还记得把它放在哪里了吗?” 老婆婆的问题让呆籽的心情急速下沉。 天知道,那个小布袋在哪儿? “这些泥土对我们而言非常特别,通常情况下,你不会丢了它。”老婆婆说。 呆籽哭丧着脸:“师父说,我病了,每十年发病一次。发病时,我会头痛忘事,以往的事能忘不能忘的几乎忘了。” 听到这话,老婆婆为难地颦眉:“不对啊,我明明记得这种妖毒不影响身体健康,仅会导致气息变化。” 老婆婆想了想,她牵住呆籽的手:“孩子,别担心,有我在这里,我会为你寻良医彻底治好这个病。只要你记得了,立刻就会清楚那些泥土在哪儿。” 听到对方的话,呆籽无力地摇摇头:“师父和大白找了许多大夫为我看病,结果都没用。尸体兄是鬼医,我想请他帮我看病,现在还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尸体兄在月宇殿,他和我一起来魔域,我们从凉宅下九层踩空掉下来了。” 片刻,老婆婆莫名叹了一口气,呆籽不明白,老婆婆没奈何的说道:“又是凉家,我们家恐怕是逃不出凉家的劫了。” 呆籽依旧不明白,但老婆婆没有再说。她琢磨着,呆籽十年发病忘事,既然是这样,呆籽找回泥土恐怕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了。 之后,呆籽又与老婆婆聊了一会儿,均是一些关于绿云的话题,尽管呆籽此刻连发芽问题都解决不了,更别提开花了。 呆籽始终有点疑惑,他的身世不知是真是假,他愿意相信老婆婆,但又免不了有所不安。他期望与尸体兄商量苦恼,也不懂这事该不该给尸体兄说。 自己竟是他们一直在找的小女孩的儿子。 此时此时,呆籽最想和师父说说话,奈何他不知如何联系师父。之前,他们用喇叭花对过话,师父交代他把喇叭花放入白玉瓶,暂时别拿出来。 没了喇叭花,呆籽想不出,还有何种办法把自己的烦恼念叨给师父听。 趁着琼浆玉液仍有效果,呆籽送老婆婆回到小花园。分别前,老婆婆喊住了呆籽。 呆籽扭头望着对方。 老婆婆静静说道:“你现在不相信我不要紧,不愿意叫我外祖母也不要紧,但你必须谨记一点儿。魔域人多嘴杂,我不懂凉阖怎么找到这张手绢,可他们的话你千万别太相信。一定要小心保护自己。” 呆籽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有烦恼就来这儿找我,我近期会继续留在魔域。”老婆婆说。 呆籽迟疑片刻,欲言又止,转身走出了小花园。 离开小花园,呆籽并没立刻回月宇殿,他的思绪乱糟糟一团。老婆婆的话让他大为震惊,他不清楚自己该不该相信。 他好不容易得知了自己家人的消息,却无法让自己高兴起来。 他走进一个偏僻的小亭子,盯着亭外的景色发呆。一会儿,他伸出脑袋望向水里的自己,左捏捏右捏捏自己的脸。 他长大之后是兰花,还是浅绿色花瓣的绿云,应该比较好看吧。他发芽成长期间会是什么模样,好看度又有几分。 呆籽认定,他再变化,也不会比师父更漂亮。呆籽这几百年来见过的活人死人,目前还没谁能够超越息景的相貌。 呆籽单手托腮,思索师父为什么会如此美貌,是因为师父是玉面罗刹,还是因为师父每月和情郎做这样那样的事呢? 师父说,做了这些事会神清气爽,浑身舒服妙不可言。心情大好,给人的感觉自然美上加美,不管怎么说,微笑总比板着一张脸来得赏心悦目。 想到这儿,呆籽后知后觉恍然大悟。难怪今天见到凉弈,凉弈气色不错,胃口也不错,果然是昨天与魔尊也这样那样了的原因么。 呆籽望天,那他以后想要变得更好看是不是也需要做这些事,他该和谁做呢? 呆籽想了又想,深感尸体兄十分适合,若真能变好看,何必便宜了外人,不如和尸体兄商讨。 这种好事,尸体兄没理由反对吧。 第57章 呆籽倚着石柱,坐在池边小亭内休息了一会儿,考虑自己应该如何向尸体兄表达共同变漂亮这个善意的建议,还有以及该怎么对尸体兄说关于他的外祖母和母亲的一大堆事。 总觉得非常难以开口。 呆籽偏偏头,他连凉阖是凉夜亲爷爷的事情都还迟迟说不出口,他叹气,觉得自己相当不实在,对朋友有所隐瞒。 冷不丁,脚下剧烈颤抖了一下,呆籽下意识抱住石柱,他以为是自己东想西想出现了幻觉,可渐渐的呆籽发觉情势十分不对劲。池中水面波动的格外厉害,甚至有扬起水花往小亭冲过来的势头。 晃动愈演愈烈,呆籽坐不稳,要掉进水池,眼前的景象说不出的吓人,颇有天崩地裂之感。很快,魔宫的铜钟敲响了,声声钟声传递来了危险讯息,呆籽清晰听到有侍卫在高喊:“外敌来犯。” 闻言,呆籽吓了一跳,摇摇晃晃地跑出小亭。原来那些黑气猛兽仅仅是负责探探路的喽啰而已,现在才开始了全面的正式进攻。 但呆籽有点不明白,是谁这么大胆,魔尊还在,竟然敢往魔宫里闯,岂不是完全不给凉阖面子。 魔尊的魄力对呆籽来说,那可是雷打不动的强势存在。尽管呆籽看魔尊不怎么顺眼,但师父说得对,有凉阖在,毕竟是一个有力的靠山,在魔域不会有人直接打他们的主意。 呆籽感叹,以往果然是自己眼界太小,殊不知贵为魔尊,魔域的帝王也有人欺负,还是光明正大冲着魔宫来。 情况紧急,呆籽慌忙要赶回月宇殿找凉夜和凉弈。凉弈虽说精神状况好了些,可卧病在床的病人,身边多少需要有人照顾,凉夜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 然而,一抹身影在呆籽脑中闪过,呆籽想起了另一个人,自称是他外祖母的老婆婆。老婆婆眼睛看不见,行动不方便,又是独自一人,他得去看看对方。 左右为难,呆籽稍稍权衡,咬咬牙朝小花园跑。 尸体兄,等等我,我先去看看老婆婆的情况马上就回来。 呆籽没跑出几步,骤然四周一暗,变天了。 天幕之中乌云滚滚,漫天乌云遮住了阳光,顷刻间狂风骤起,仿若鬼哭狼嚎。呆籽不由一哆嗦,有没有这么邪门,说变天就变天,比翻脸还来得快。 他不禁疑惑,到底是谁这么了不起,如此胆识敢与凉阖硬碰硬。呆籽这般无足轻重的小妖自然是想都不敢想对抗魔尊,不过对方既然敢来,那就绝非小角色,恶战多半是在所难免。 魔域若出了事,他和老婆婆该怎么出去,凉夜和凉弈能不能安全离开,这一切让呆籽莫名不安。 侍卫们急速朝一个方向聚集,此番进攻,强敌选择正面而来,势必来头不小,准备充分。 呆籽与侍卫们擦肩而过,他们懒得理会这只小妖,瞧都没瞧他一眼。呆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冲到小花园,随即,他的心猛地一沉。 小花园里的梅花转眼间全数凋谢,连树枝也都枯萎了,放眼望去,所有的花草树木都死了。一张绣有花鸟鱼虫的丝帕徐徐飘落,丝帕上染有血迹。 呆籽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鼻子酸酸的。 地面凭空出现了一个大洞,石桌和石凳没了,老婆婆白天坐的位置陷入了深坑范围。呆籽脑袋有点发懵,着急得不行。他环顾四周,刚准备喊,瞬间迟疑了小会儿,到嘴边的称呼立刻变了。 不能轻易暴露老婆婆的身份和她与自己的关系,呆籽弯下腰对着深坑,大声喊道:“老婆婆,你在里面吗?我是呆籽,你能不能听到我的声音?” 他面对深坑喊了好几声,越喊心中越没底,就像当初喊不应土地爷爷一样。呆籽有点难受,也有些害怕,他自小一个人,所以每一个在他身边出现对他心怀善意的人,他均会格外珍视。 与土地公的情况不同,这一次,哪怕呆籽喊破嗓子,始终没人回应。呆籽一顿,很快想到一个可能。 他站起身,收起苦闷的情绪,凡事要往好的方面考虑,老婆婆为了隐藏实情,平时不和其它人说话。这个时候,若是老婆婆当真在洞底又不理会呆籽,那她或许有苦衷,让她不方便回应呆籽的呼喊。 老婆婆一定没事,肯定会没事的。 呆籽这么想着,他拾起地面的丝帕,紧紧握在手中。 深吸了一口气,呆籽不再停留,他咬咬牙,朝月宇殿跑去。 跑至空旷处,呆籽忍不住朝黑昼般的天空望了望。仅一眼,呆籽的目光再也无法移开,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黑色的天幕,魔域的诸星竟然在移位,位处正中,代表魔尊凉阖的那颗星正在慢慢变淡。 为什么? 呆籽连打了几个寒战,扑面而来的寒意让他非常恐慌,有谁能告诉他,魔域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所属凉阖的星星在失去光芒? 凉阖的生命在减弱? 呆籽惊愕,危机不待这么玩的,来得这么陡,他根本承受不了。 呆籽忐忑不安地跑到月宇殿,月宇殿的景象让呆籽目瞪口呆。 月宇殿聚集了许多人,他们团团围在月宇殿附近,将正殿护在身后。站在最前方的,毫无悬念是魔尊凉阖,他身边的四魔将如影随形,旎女和常闻站在左边,墨骁和狐裘男子无声站在右边。 凉阖前面不远腾起了一团黑红色的魔气,魔气形成一堵巨大的高墙,将对手的千军万马挡在墙外。墙外的妖魔似乎也不急于进攻,仿佛在耐心等待时机。 呆籽稍稍跑近,立即听到凉夜的声音,凉夜的话语透出些许着急:“你跑哪儿去了?” 呆籽循声望去,凉夜扶着凉弈站在正殿门口。异动出现的瞬间,凉夜觉察到情势危急,立刻决定趁乱带凉弈离开这儿。偏偏这种关键时刻,呆籽跑出去了尚未归来。 丢下呆籽独自在魔域,凉夜办不到,而凉弈也不答应。于是不得不在这儿等呆籽,谁知呆籽没出现,涌来了一堆其他人。 呆籽见凉夜和凉弈没事,不由安心了些,哪知心里一踏实,眼圈突然就红了。他把老婆婆弄丢了,他把这个兴许是自己家人,有可能是自己外祖母的人弄丢了。 要是他多陪对方一会儿,晚些送老婆婆回小花园,没准他现在仍与老婆婆在一起,纵有再多危险,多一个人总能相互照应。 “出了什么事?”凉夜迷茫。 呆籽不说话,伸手抓住凉夜的衣服,埋着脑袋蹭在凉夜怀中,肩膀不住的轻轻颤抖。 他的这一举动同样让凉弈十分担忧,凉弈轻声问道:“安然,出了什么事?” 一阵沉默。一会儿,呆籽扬起脸,他松开凉夜的衣服,揉了揉红通通的双眼:“爷爷,我没事,只是忽然心里有点难过。” 四周全是魔域的人,好坏难分。他必须守住老婆婆给自己的消息,不能泄露一丁一点,不然老婆婆或许会面临更多的危险。 凉夜盯着眼睛红红的呆籽看了看,他想了想,递了一块糖到呆籽跟前。这让呆籽略感意外,他瞅了瞅那一小块糖,收下了对方的好意。 他把糖放进嘴里,一股甜味在随即散开。 呆籽苦涩的心情瞬间减淡了。这种时候,他不能哭,不能沮丧,他必须沉着,冷静思考才有机会找到老婆婆,才可能救老婆婆回来。 稍微稳了稳心情,呆籽问道:“这儿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多人?” “据说是外敌来犯,不过看外面的架势,那些多半是魔域的妖魔。听侍卫之间聊起,魔域长老企图伺机谋反夺位。”凉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忍不住连连摇头。 这类争权夺利的争斗是凉弈烦恼的关键,一旦出现这种局势,势必有一场灾难。 “长老谋反?”呆籽惊讶,他顿了顿,“这事之前不是已经平息了吗。在凉宅时,重明鸟打听回来的消息,道是魔域异变,三位长老合伙设宴意图对付魔尊,后来引发了一场厮杀,死伤惨痛,事情也随之平静,没人敢提。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呆籽郁闷,魔域到底有多少长老,来了一批又一批,简直占不仅杀不绝。 闻言,凉夜静静答道:“照你这么说,这次的长老明显比之前的聪明,沉得住气,也更具野心。” 呆籽对此不理解。 凉夜指了指天空,主星的光芒越来越弱了,有未知的因素让凉阖开始变得虚弱,选择这种时机发动攻击,胜算将大大提高。他没来得及开口说,满天的星辰顷刻全数点亮,布满天空。 凉夜大为吃惊:“爷爷,你看这天空,难道是……” 凉夜话音响起的同时,凉弈也惊异地望向天空,脸色大变:“六界诸星移位。” 呆籽仅知晓诸星移位是主星陨落的征兆,六界诸星移位让他一头雾水,六界的主星怎会同时出现陨落的迹象,这太匪夷所思。 凉弈脸色发白,声音不稳:“不好,万一一颗主星消失,星空会全部乱掉。” 对此,呆籽困惑加深,莫不是他看得书又不够,还是他忘记了重要内容,不然他怎么不懂凉弈和凉夜在说什么。 不要欺负他发病忘事,就不告诉他面临了怎样的现况。 呆籽瞪大眼,眼底满是不理解。他直勾勾地望着凉夜,不问明白绝不放弃。 凉夜低叹:“六界,神,仙,人,鬼,妖,魔。” 六界通常互不干涉对方,他们各自拥有各自的帝王,掌管他们所在的区域。 天界,所谓的天神,他们在天帝的统领之下,素来罕有过问世间是非,是不问不闻,乐得清静的典范。 魔一直以来个性张狂,他们随心所欲,力量极大,遵从内心的欲望,看上的人与物绝不轻易松手。与天界类似,魔域几乎也不过问世间事,因为他们对于繁琐小事不屑理会。 仙与妖时而矛盾丛生,时而相处和睦。人生百年,转瞬即逝,是六界里寿命最短的一界。 身处这五界,如若死亡,且魂魄未曾消散,那么魂魄将会前往鬼界,再世轮回。 六界中最身份最高的帝王即为各自的主星。 天界六御,中央天帝为众神之神。鬼界地府,大帝为尊,手下五方鬼帝,各掌一方。魔域目前的魔尊是凉阖,身边跟随四魔将为守护,四魔将作为围绕主星的四颗守护星。 当各界帝王出现变更,主星随之改变,意味着全新朝代的来临。主星陨落之前会发生诸星移位,形成迎接新主星的新星空。 所以,诸星移位对原本的主星而言是凶兆。 漫长的岁月,六界的主星形成了一种相互制约的牵绊,避免六界之间的战争,也对相互产生保护。这股牵引非常强大,六界任何一颗主星遭遇逆天道的伤害,将对其余五界主星造成严重影响,称之为六界诸星移位。 警示五界对剩余一界发生逆天道动荡的关注。 天界和仙界素来淡泊名利,长久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历代妖王霸气威武,把妖界的一切打点得妥妥当当。 不太好的应属鬼界,五方鬼帝均年事已高,继承者却尚未完全有着落。而凉阖横空降世,夺了魔尊之位,以至魔域始终不怎么太平。 至于人界,阳寿短暂,改朝换代最快,无妖力,无灵力,是最多不稳定因素的一界。任何一界的力量若干涉人界,均会造成翻天覆地的影响。 凉夜抬头望向天空的星辰,手指星空:“六界诸星移位既然发生了,那么最有可能遭遇不幸的,多半是那颗星。” 呆籽顺着凉夜手指的方向望去,好奇问道:“那是哪一界?” 凉夜颦眉,一字一顿:“人界。” 人界? 呆籽一颤,脑中骤然跳闪出那个每年给自己写信的名字。 翊武王杨岳峻。 此前,师父息景对呆籽说,近来京城局势相当不稳,恐有兵变。呆籽不由害怕,所谓逆天道的伤害,是不是说这位帝王会死得很惨。 无论对方是谁,呆籽都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猛然,凉夜所指的那颗星,虚弱地闪烁了几下,消失了。 星空瞬息间全乱了,原本围绕在主星周围的星星眨眼散向四面八方。 护在月宇殿前方的魔气忽地飘忽不定,凉阖的身体一震,吐出一口鲜血,他身旁的魔将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怒视前方。 早已等待多时的妖魔军队冲了过来。 呆籽的神经猝然紧绷,师父跟随瑜国公秦霄宇去了京城。 杨岳峻出事了…… 师父,大白,秦霄宇,他们还好吗? 师父如今没有力量,仅是凡人,出现大变故不知能不能应付,仅希望此刻大白在他身边。大白速度快,单纯逃跑的话,问题应该不大,但秦霄宇向来忠诚,一心为主。杨岳峻有事,秦霄宇不可能独自逃走,也不清楚有没有受到重伤。 不知为什么,呆籽想起了那封短信,内容每年都一样。 安然,一年未见,愿你一切安好。 署名是杨岳峻。 呆籽莫名头痛,疼痛转眼加剧,痛得格外厉害。他痛苦地抱住头,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恍若真实,恍若梦境,辨不清真假。 他的头痛极了,心也拧紧了,说不出的难过。 “安然,谢谢你为我争取回来的生命。我保证,一定会成为勤政爱民的君王,让我的国家强盛,子民安居乐业。” “这些来之不易的时间,每一天,每一个时辰,我都分外珍惜。” “安然,对不起,原谅我……” ****** 呆籽:尸体兄,我头痛T^T 尸体兄:谁让你想别的男人,想我就不会头痛 呆籽:⊙o⊙ 第58章 呆籽一时间头痛得厉害,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幸亏凉夜及时伸手扶住了他。呆籽微微前倾,倚着凉夜。 凉弈稍稍往后退了些许,他倚靠正殿的门,免得自己腿软站不住,同时也方便小孙子能够安心考虑呆籽的现况,无需拖着同为虚弱人士的自己。 呆籽的脸色相当不好,唇色发白,疼痛让他浑身都忍不住的哆嗦,他一把牢牢抓紧凉夜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我的头……好痛……” 凉夜当然知道呆籽头痛。此刻,呆籽的额头赫然冒出了一团黑气,这团黑气分外阴森瘆人,犹如半空呲牙咧嘴的妖魔,肆意的毒气和凛冽的破坏仿佛会瞬间爆发似的。 短暂思考之后,凉夜急忙取出一粒白色的药丸放入呆籽口中。 药丸入口即化,味道非常苦涩,苦得呆籽恨不得立刻吐出来,但他不可能吐出来。他的嘴里仅剩一股苦味,药丸已经没了。 他忍了忍苦得说不出的滋味,极力平静自己的情绪。额头的痛感好像减轻的丁点,可这无法解决根本问题,呆籽依旧头痛得难以忍受。 凉夜不由面露难色。 此前呆籽曾向凉夜提过自己的病情,呆籽每隔十年会发病一次。发病时,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头痛,折腾得痛不欲生。一旦发病,呆籽会随之忘却很多事情,无论重要与否。待到他痛苦减轻,那些重要的过往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呆籽把自己的生活忘记了一次又一次。 凉夜琢磨,必须先配制药物替呆籽压住剧烈的头痛,黑气仍在不断变大,看起来触目惊心。呆籽居然每十年经历一次这种灾难,简直让人心惊。 当前,凉夜身处魔域,仅有药材小屋的药物数目相对多一些,时间紧迫,他得立刻带呆籽过去。但是,假如他与呆籽过去的话,势必留下行动不便的凉夜。 凉夜不放心爷爷留在凉阖眼皮底下,凉弈如今的身体依然十分虚弱。 他刚要开口说话,凉弈淡定地摆摆手,他仿佛明白小孙子的想法,平静说道:“不必担心我,先为安然看病,他非常痛苦,拖延不得。” 凉夜犹豫小会儿,他侧过身,背起头痛欲裂的呆籽朝药材小屋的方向快步走去。他迈出两步,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爷爷,貌似仍有一次把两个人一起背过去的打算。 凉弈正色道:“还不快走。” 凉夜想说什么,奈何说不出口,默默地往偏殿的药材小屋跑。 六界诸星已然移位,人界帝王遭遇不测之际,连带五界的帝王一并受到严重影响。凉阖内力重创,他面前支撑的保护屏障顷刻飘散,魔域长老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冲了过来。 转眼,月宇殿前方陷入了混战,血流成河。 面对千军万马的进攻,四魔将从容自如地挡在魔尊的跟前,守护自家的主子。 旎女眉宇间怒火燃烧,眼底的杀意一览无余。她本就对凉弈来魔域非常抵制,凉阖让凉弈住在魔宫幽静雅致的月宇殿更是加重了她的不满。 满腹怨恨无法发泄,偏偏这些可恶的老头居敢合伙骗她。本以为这些人吸取了教训,此前长老设宴血洗全场,剩余的长老或多或少该懂得收敛了,哪知一如既往的不知好歹。 不仅找了一群草包对付凉弈,使得她空欢喜一场,还胆敢窃取她的发簪。若不是墨骁提前一步寻回簪子,说不准对方要如何说她心怀叛逆。 假如无声将发簪交给了魔尊,魔尊会怎么看待她,旎女此生最无法忍受的事情,就是凉阖讨厌她。 她猛然加重了九节鞭的毒,九节鞭散发出淡红色的毒气,毒气瞬间爆发的同时,旎女飞一般往前冲了过去。 墨骁扬起手中的折扇无奈地敲了敲头,笑叹:“旎妹妹的脾气总是这么急这么烈,不跟着她,我始终有点不放心。” 他话音刚落,一闪不见,跟去了旎女的位置。 阴风阵阵,混乱不堪的星辰让人不寒而栗。凉阖面无表情的平视这场混战,并未有丝毫后退的打算。弓箭手的箭全指向了凉阖,凉阖是魔宫的主人,凉阖倒下,这场战争随之结束。 数不清的毒箭不偏不倚地射向凉阖的方向,下一瞬,一道亮目的寒光,一柄巨剑毫不费力地斩断了所有指向凉阖的毒箭。 毒箭箭头有火苗,火苗掉落立刻点燃了四周的物体,熊熊火势直奔后方的月宇殿而去。而毒箭上面的毒素浸入了泥土,花草瞬间枯萎,死亡气息蔓延开来。 常闻仿若一堵坚不可摧的墙,那些进攻的士兵在他面前微不足道,他挥动巨剑,将那些魔兵连人带马一剑砍成两截,红艳的血顺着剑刃流淌。 他接二连三把魔兵削成碎块,地面的血不断聚集增多。他怒吼一声,毫无畏惧,只要有他在,任谁也不需靠近魔尊分毫。 对付这些不堪入目的小喽罗不必脏了魔尊的手,这一路烦人的小麻烦他会全数清理干净,一个不剩。 双方的魔兵在厮杀,凉弈扶着正殿大门,思考自己是返回月宇殿内,还是另做决定。 这是魔域内部的战争,魔尊的帝位之争。 他袖手旁观有点说不过去,凉阖毕竟是他的哥哥,他按理该帮凉阖。偏偏这个人又是害得凉宅陷入梦魇的凶手,他如若帮了凉阖,他该如何向凉宅主家和分家上下那么多人交代。 他没办法出手,他无论站在哪一方感觉都特别奇怪。 况且,他肉身尚未康复,加之与凉阖肆意激情,他身后的痛难以启齿,走路倍感别扭,要帮忙也颇有几分力不从心。 纠结之际,凉弈突然听到耳边有人轻笑了一声,笑声十分诡异,他惊讶地环顾周围,但是,没有人在他身旁。 他垂下眼帘,心有疑惑,到底是谁在他耳边笑? 意识猛地一淡,他下意识喊了一声糟糕。这种感觉又出现了,那会儿他被人掳去凉阖寝宫,也是莫名就意识不清。 他大力地晃了晃头,情况却没有因此而好转,仍然眼前一黑,身体无力地往前倒。 下一刻,凉弈站起了身体,他徐徐抬起头,黑眸闪过一道红光,嗜血光芒一闪而逝。 凉弈冷静地仰头望了一眼前方,嘴角扬起一抹浅笑,嘴唇微张微合,没发出丝毫声音。 兴许是感觉到了落在自己后背的视线,凉阖偏过头望向月宇殿。 火光弥漫,月宇殿大门处不见人影,凉弈没了。 “无声,”凉阖脸色沉了沉,他冷冷喊道。护在他附近鬼魅般存在的狐裘男子眨眼出现,凉阖扬手,“一切均已妥当,去吧。” 狐裘男子点头,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正殿前方,刀光剑影,偏殿的药材小屋,凉夜急于治病。 凉夜把呆籽小心地放在小屋门口的被褥中,黑气的体积变得越来越大,呆籽痛得受不了,在地面不断打滚,希望减缓疼痛。 凉夜正欲再给呆籽吃一颗白色药丸暂时减轻痛苦。这时,滚来滚去的呆籽怀中掉出来了一张丝帕。 丝帕染有血迹,绣了花草鱼鸟。 凉夜见到丝帕上的叶子的那一瞬,表情僵了僵,他急忙给呆籽吃了药丸,拾起丝帕反复地看。很快,他轻轻拍了拍呆籽的肩膀,急切询问:“这张丝绢你在哪儿得到的?” 隐约听到凉夜说话的声音,呆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迷茫地望着对方。他难忍头痛的折磨,手指力气大得过度,抓的凉夜的手臂疼痛:“我的头……头好痛……” 呆籽断断续续重复着这样的话,如同不记得其它了一般。 凉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他低头细细的闻了闻丝帕,味道非常淡。 这种香味十分特别,相当的罕见,像是花香又不像是花香,与之前留在凉宅小瓷瓶的味道略有几分相似,但说不出里面是多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 正因如此,他们始终无法准确判别小女孩的族类。 凉夜握拳,估计目前问发病的呆籽已然无望,他很担心,怕之后自己也没机会问了,呆籽发病会忘记许多事情。 到时候,呆籽连凉夜是谁都不会记得,又怎会清楚丝帕的来龙去脉,即使记得,呆籽凭什么回答自己这个陌生人的问题。 凉夜倍感烦恼,他深吸了一口气,劝自己快些冷静,这种时候不能慌乱,应当静下来想办法。 他必须阻止呆籽病情加重,不能让呆籽忘事。 凉夜低头看了看表情扭曲的呆籽,呆籽的额头冒出了汗,那些黑气依旧在源源不断的涌出,仿佛它们不愿继续困在呆籽脑袋。 凉夜沉下心,抛开不必要的情绪,精心观察片刻。不知是否他的幻觉,他觉得这些黑气不对劲。 它们是好像在外逃,迫切渴望逃走,偏偏怎么又逃不掉,有什么东西压住了它们,强制留住它们不许走。 “安然,”凉夜低声唤了一声,呆籽的反应分外迟缓,凉夜又轻轻地喊了一声,“呆籽。” 凉夜喊了第二声后,呆籽约莫清醒了丁点,别过视线直直看着凉夜。凉夜的掌心覆在呆籽额头,黑气正从那儿涌出,他下意识试了试能否堵住。 让凉夜意外的是,当他的手盖在呆籽额头,黑气不再往外到处乱窜,而是沿着凉夜的手指往上缠绕。 这种感觉不痛也丝毫不舒服。 呆籽半清醒半迷糊,眼神朦胧,不似平时的他,他喃喃道:“不能碰,大白说,它会咬人。” “没事,它不会伤害我。”凉夜抬起自己的右手给呆籽看,那些从呆籽额头溢出的黑气,仅在凉夜右手轻柔环绕。 为了让呆籽安心,凉夜将左手也覆在呆籽额头,与之前一模一样,黑气同样没攻击凉夜,缓缓顺着凉夜左手手指往上环绕,显得格外温顺。 兴许是黑气减少的原因,呆籽的头痛莫名减缓了一些。 呆籽不自觉牵住对方的手,期盼凉夜的手多停留一会儿。自从凉夜的手按住他的额头,他的头明显没那么痛了。 “不那么……痛了……”呆籽说道。 凉夜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你只要不想着它,很快就不痛了,我替你分担。” “分……担……”呆籽徐徐闭上眼,说了一句自己无法理解的话,“不是分担,是交还给你。” 瞬息间,呆籽气息陡变。凉夜来不及收回手,手上猛地一道力,黑气紧紧缠住他的手腕,凉夜使劲抽回手,奈何完全无法动弹。 黑气霎那爆发,全数抽离呆籽体内,层层环绕凉夜。 凉夜了然,难怪息景寻了那么多大夫,却未能治好呆籽的病。 此前黑气弥漫足以让很多惜命的大夫提早放弃,即便前面没放弃,如果见过眼前的场景,谁也不会考虑治病,恐怕想方设法逃命都成问题。 凉夜面临一好一坏,坏莫过于黑气困住他了,好在于,他目前尚未有任何疼痛难忍的感觉。 黑气脱离呆籽身体的那刻,呆籽的头痛荡然无存,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下一刻,他目瞪口呆地盯着被一大团黑气困住的凉夜。 他刚要冲过来,听到凉夜喊他:“别过来,我没事。” “可是……”呆籽犹豫,“大白被黑气咬过,它说非常疼。” 呆籽话音刚落,黑气嗖的一声窜入凉夜体内,凉夜动作一顿,呆籽惊得不敢动。 一时间,时间仿若静止了般。 片刻,凉夜的身体轻轻一颤,右手的黑气急速聚集,他不禁皱了皱眉。呆籽担心得不行,急匆匆要上前。凉夜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呆籽别靠近自己。 弹指之间,黑气在凉夜的掌心刻出了鬼令的图案。 紧接着,黑气飘散,鬼令泛起了耀眼金光。 第59章 奇异的变化接二连三,呆籽对这些改变又好奇又担忧。他尝试着站起来想要看凉夜的手,奈何他刚站起来又觉头晕,不得不无力地坐在被褥里叹气。 凉夜紧盯自己右手莫名出现的图案,倍感疑惑。平白无故的,右手掌心怎么突然多了鬼令。他如果没记错,鬼令是鬼界至关重要一道的令牌,在鬼帝帝位变更之际,继承者出现,鬼令随之出现,三个继承人之中会有一人即位。 他不明白,这道鬼令存在呆籽体内已有很长一段时间,近几百年,鬼界未有鬼帝退位的动静,也未有新鬼帝登基,为什么这个图案忽然刻在他的掌心。 或许,这不是鬼令,而是其它,他见识浅薄,认错了? 不过,幸好这次仅是鬼令浮现,凉夜并未受到多余的伤害,也没有感到身体有哪儿不舒服。他见呆籽仍软绵绵地坐在原地,于是蹲下来,探了探呆籽的额头:“头还痛吗?” 呆籽轻轻地摇摇头:“不痛了,但是非常不习惯。觉得脑袋里空空的,似乎有东西从里面跑了出来,一时适应不了这种感觉。” 说着,呆籽又晃了晃脑袋。起初,他的头相当痛,痛得忍受不了,可黑气诡异的缠着凉夜的手离开了,这使得呆籽的脑袋顿时轻松不少。 不一会儿,凉夜递了一粒药丸到呆籽唇边,呆籽闻了闻,担心药丸极苦,可考虑到良药苦口,他咽了咽口水,依旧老实张开嘴吃掉了药丸。之后他又休息了小会儿,这才慢慢地提起力气。 他眨了眨眼睛,小心地牵过凉夜的右手。他清楚记得,那些可怕的黑气从自己身体内跑出来,立刻藏到凉夜身体里去了,紧接着凉夜右手平添一个发光的东西。 呆籽盯着凉夜的右手掌心,左瞧瞧右瞧瞧,然后,他心颤颤地伸出手指,尝试着戳了戳掌心的图案。指尖刚靠近,图案忽地冒起一股黑气,吓得呆籽又赶紧缩回了手。 他心里不安,扬起脸看着凉夜,忧心忡忡:“痛吗?会不会非常难受?” 呆籽对此十分郁闷,明明是折磨自己的病痛,哪知黑气不道义,折磨了自己还窜到凉夜身体里去欺负凉夜,也不知凉夜会不会特别痛苦。 与呆籽担忧的不同,凉夜平静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呆籽有点不相信,认为凉夜忍着痛好意的欺骗自己,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凉夜的右手。他觉得凉夜在安慰自己的原因是,大白对黑气深恶痛绝,黑气咬得它跳。 呆籽默默思考,尸体兄是一名好大夫,舍己为人,帮了他,却把恐怖的毒引到了自己的身体。 从今往后,他要对尸体兄非常非常好,来报答对方的治病恩情,他会苦练手艺,为尸体兄做许多各式各样的可口糕点。 呆籽想得出神,凉夜已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凉夜取出那块染血的丝帕,问道:“你还记不记得,这块丝帕从哪儿来的?” 意外见到丝帕,呆籽明显一愣,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尸体兄,这么快丝帕就被对方发现了。 他仅是发病了,还没来得及忘事,就已被凉夜抽走了折磨自己的黑气。该记得的事情,他全都记得。 呆籽接过丝帕,看了少顷,认真琢磨该如何告诉对方实情。他谨慎地环顾四周,确定没人,才凑到凉夜跟前,唇抵在对方耳边,压低声音:“我今天约了人见面,那个人拿着这张丝帕。” “那个人是谁?”凉夜显然对这个话题相当在意。 “如果我说了,你会相信我的话吗?”呆籽略感犹豫,“毕竟连我自己现在都不太确定,这一切该不该相信。” 对此,凉夜静了静:“是真是假,听过才能判断。” “之前,拿着手绢的人,她说她是我的外祖母,而绣制丝帕的人是我的母亲,也就是你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小女孩。”呆籽面露难色,声音低了下去,“几百年来,我只知道自己是没人要的孤儿,后来跟随师父回到微雨山,常年累月与师父大白他们共同生活。如今有人突然告诉我,我是她的外孙,我实在不懂值不值得相信。” “这个人,她现在在魔宫?”凉夜问,他记得呆籽今天早上跑出去,说与人见面,以呆籽的往返速度,这个人理应身处魔宫内。此时此刻,能否与这人见面,凉夜十分关心。 几千年之前,凉宅发生惨剧,一个小女孩深陷其中。 对于凉夜的问题,呆籽没奈何的摇头了。他垂下眼帘,手指抚摸丝帕,叹气:“她被人抓走了,方才天色骤暗,我担心她一个人不安全,先去小花园找她。哪知小花园的花草全死了,地面一个大洞,老婆婆没了,仅剩这张丝帕。” 呆籽的说话声越来越低,分外沮丧,他有诸多迷惑尚未问老婆婆,结果老婆婆眨眼弄丢了。 凉夜抬手摸了摸呆籽的脑袋:“有那个女孩的下落吗?” 呆籽给予的答案仍旧不是凉夜所期待的,呆籽叹道:“没人找到她,没人知道她去了那儿。假如她当真是我的母亲,至少在她生下我之前,这几千年,她活着。至于现在,谁在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呆籽没继续往下说,凉夜也不说话,两人相对沉默。呆籽往凉夜的怀中蹭了蹭,仿若自言自语:“她是我的母亲吗?我找到自己的家人了吗?” 凉夜无法给他回答,静静陪着呆籽听他缓缓念叨。 没多久,凉夜忽感前方一暗,不远处浮现一抹人影,凉夜正欲起身准备攻击,惊讶发觉对方是凉弈。 凉夜心有不解,爷爷怎么独自一人过来了,他的身体哪会恢复的这么快。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面临险境,凉弈的气息相当反常,给人的感觉与平时截然不同,这个人已经不是自己以往的那个爷爷了。 呆籽同样感觉到了异样气息,他牵住凉夜的衣角,往后退:“就是他,那个住在爷爷体内的魔,他又出来了。” 听到呆籽的话,凉夜不由心情一沉,冷冷说道:“你是谁?赶快离开爷爷的肉身,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让我离开?对我不客气?可笑。如果不是我在这儿撑着,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凉弈扬起笑,笑容诡异,“年轻人要学会知恩图报,明白不?” 呆籽探头打量面前的凉弈,他深感,这个魔物此行的目的并非自己,对方一直看着凉夜,分明要对凉夜不利。呆籽心急,他该怎么办,他打不过这个魔物。 呆籽想了又想,他伸手摸了摸怀里的白玉瓶,暗下决心。 “我和你没什么可谈,你有话直说。”凉夜直截了当的说道。 “既然你如此爽快,那我也懒得转弯抹角了。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只要一件东西。”凉弈轻松地笑了笑,他指了指凉夜:“我要你的右手,它让某个人非常的不安。” 右手?凉夜和呆籽同时一愣,不过也立刻不约而同的想到,对方不是要凉夜的手,而是掌心的鬼令。除了这个,应该没谁对一只手感兴趣。 凉弈的额头魔纹闪现,四周的魔气陡增,凉弈抬起手,魔气在他手心聚集,骤然直奔凉夜而来。 与此同时,呆籽大力扯住凉夜往后,他侧身移至凉夜前方,他举起白玉瓶,抬手将琼浆玉液往凉夜口中猛灌。凉夜在他发病时帮助他,眼下凉夜遇到危险,自己若躲躲藏藏,着实太丢人了。 大夫的手是用来治病救人的,怎么可以让坏魔物取走。 大量琼浆玉液入口,凉夜随之不见,呆籽下意识瞄了眼身后,心魔已逼至身后,他没有时间躲藏。 呆籽不自觉地缩了缩身体,准备承受对方的重击。 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凉弈的攻击并未落在呆籽身上,长长的白裘束发抚过呆籽鼻尖。 无声抬剑,剑柄挡住了心魔的攻击。 心魔抓凉夜扑了个空,他不满意地往后退了小步,唇边一抹笑:“四魔将实力排行第一,无声,你此刻不陪在魔尊身边,难不成这是来奉命杀我?魔尊他舍得吗?” 无声不理会心魔,他拔剑的刹那,心魔身上顿时新添数道伤痕,血染锦袍。心魔深陷对方的捕猎之中,并未即刻逃走。 心魔的眸子泛起红光,略显怒气。 趁着难得的时机,呆籽仰头喝了不少水,快速在心魔眼前消失。呆籽拉住凉夜让他赶紧走,可凉夜不愿意,凉弈是自己的爷爷,万一消灭魔物的同时,再度加重凉弈肉身的负担,凉弈的情况将相当不妙。 凉夜犹豫不决之际,心魔和无声打得昏天黑地。 无声技高一筹,动作远比心魔敏捷,出剑快准狠,加之凉弈的肉身虚弱了,导致心魔的力量无法完全发挥出来。 很快,心魔遍体鳞伤,他忍不住啧啧叹道:“招招带着杀意,果然,连凉家的人,杀起来也丝毫不留情面。床上,床下,你的魔尊,心有够狠。” 无声的反应始终和他的名字一致,一声不吭,银色面具挡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不懂他的心思。 闻言,呆籽极度郁闷,这个魔物侵入别人的肉身,竟然好意思称自己为凉家的人。 很快心魔又大笑:“看我这记性,怎么忘记了,凉弈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如今这个凉弈是假的,根本不值得魔尊心疼,对吧。” 凉夜对心魔的话反应不过来,凉弈死了,凉弈是假的,这是怎么回事? 刹那间,无声一剑准确无误地刺向了凉弈心口,心魔居住的位置,剑尖抵在凉弈胸口,心魔抬手一把抓住剑刃,剑刃割破了手掌,血一滴一滴往下滴落。 心魔皱眉,怒视无声,然后,他在无声的眼底看到了冰冷的杀机。 赶在无声用尽全力,刺穿凉弈的胸口之前,心魔往后一仰。凉弈左胸后方猛地腾起一股暗红色的魔气,一抹影子飞一般抽离了凉弈的身体。 影子急速逃窜,无声快步追了过去。 失去力量支撑,凉弈斜斜地往一旁倒下去,凉夜急忙伸手抓住凉弈,哪知却穿过了对方的胳膊。 凉夜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凉弈即将倒地。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的胳膊扶住了凉弈,这让凉夜和呆籽十分意外。他俩偏头望去,见到了一名女子,呆籽对穿着记得不深刻,但对方手腕的那只镯子,与地牢那只镯子是一对,呆籽对此一点儿不含糊。 虚弱的凉弈缓过了一口气,睁开眼。他感到自己的心很空,说不出的空落感,好像少了什么。他根本站不稳,不知是谁扶着自己,他偏过头一看,呆住了。 凉弈难以置信地看着身边的女子,渐渐的,他扬起柔和的笑意:“母亲,你来接我了吗?” 原来他死了,可惜,黄泉路上无颜面对凉家先祖:“母亲,对不起,我未能守护好凉家。” 女子表情极淡,她伸手在凉弈额头轻轻一点,凉弈立马失去了知觉。 呆籽与凉夜面面相觑。 片刻,一道光落在昏迷的凉弈身上,凉夜下意识顺着光芒抬头往上看,他又惊又喜,上方依稀可见凉宅下九层的囚笼。 女子低头凝望怀里的凉弈,她默默取出两只纸鹤,纸鹤拍打翅膀,转眼变大了,它驮着昏迷不醒的凉弈往上飞去。 目光凉弈走远,女子掸了掸衣服,幽幽道:“你们还不走?” 凉夜一顿,女子应当看不见他们,这话却分明是说给他们听的。 看着剩下的那只纸鹤,凉夜思索再三,当前魔宫混战,他和呆籽不适合留在魔域。他拉住呆籽爬到纸鹤后背,纸鹤展翅背着他俩一直往上飞,化为一个光点消失了。 第60章 凉云和凉昼正在下九层徘徊,搜寻一切可用的信息,争取快些找到三弟的下落。自从凉夜和呆籽不见,他们一直非常着急。 凉昼走出两人失踪的铁笼,这时,地面冷不丁泛起了光芒,他下意识往后退,避开这些诡异光芒。他握紧剑柄,小心地护着凉云。 不一会儿,一只纸鹤驮着奄奄一息的凉弈现身于下九层之中,紧接着,又有一只纸鹤拍打着翅膀出现了,纸鹤后背是凉夜和呆籽,可惜凉云他们目前仍看不见。 所以,凉云不由好奇,这只无人的纸鹤为何而来。 纸鹤没有落地,在半空盘旋。 凉夜忘了自己的状态,见到凉云不自觉喊了大姐一声,免得对方继续担心,却意外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凉夜立刻意识到,对方还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急着要从纸鹤下去,过去打探凉弈的伤情,凉弈身上散发出的血腥味让凉夜不安。 凉夜刚侧过身,哪知被呆籽一把紧紧抓住,呆籽有点着急,大喊:“别下去,地面好奇怪。” 闻言,凉夜低头朝下方一看,地面居然已开始改变形态,变得凹凸不平,接二连三的小火苗冒出来,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 “难道魔宫的火焰烧到上面来了?”呆籽惊恐,飞离魔域时,他悄悄瞄了眼,月宇殿在混战中着火了,可他想不到,竟然这么快就到凉宅。 凉夜瞅了瞅火苗,摇头否定了呆籽的猜测,这些火苗不像是寻常的火焰,反倒是有点像另外一种存在,凉夜静静道:“这可能是地府的业火。” “业火?”呆籽惊讶地张大嘴,“业火不是烧坏人的吗?我们没做坏事,为什么烧我们?” 呆籽话音刚落,附近的空气大力一颤,下九层竟猛地往下沉。感觉到反常的变化,纸鹤随即展开翅膀,顺着下九层的石阶急速往上飞。呆籽不敢动,老实地趴在纸鹤后背。 明显感觉到地面情况不对劲,凉云与凉昼一跃跳到纸鹤后背,扶着濒死的凉弈,纸鹤不再迟疑,紧跟着前面一只纸鹤,沿着不怎么宽敞石阶飞往上层。 呆籽心里隐隐涌起不好的感觉,轻轻倚着凉夜。凉夜觉察到对方的情绪起伏,伸手拉住呆籽的手,让呆籽安心些。 纸鹤拼命朝上飞去,呆籽和凉夜眼睁睁看着凉宅不断向下沉,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那些关在笼中的魔物在业火中嘶吼。宅院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业火的火焰随之越窜越高。 呆籽生怕业火点燃纸鹤,这种时候纸鹤若没了,大家都会掉进火焰里。业火又烫又难受,呆籽非常讨厌被点燃,他自问这几百年行善积德,没做坏事,业火没理由烧他。况且,种子经不住烧,烧熟的种子是黑种子,不能发芽。 凉夜坐在纸鹤上,左手牵着呆籽。身处不停下沉的凉宅,他忍不住回望身后。凉宅急速下沉的原因,凉夜怎么也想不通。 难道这些业火是要将他们拖至地府受刑不成。凉夜从小到大,家人的训导均是斩妖除魔,造福众生,他不相信主家做了如此大奸大恶之事,让整座宅院充满业火。 凉夜不怀疑是自己的家族出了问题,他宁可相信,这般景象是有人刻意针对凉家。既然是针对他家,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来。 与这一切有关,且近期有所变化的,恐怖就是他自己了。 他低头看了看右手掌心的鬼令,鬼令的出现,意味着鬼帝之位的变更,有人从中阻拦这一切发生,这不难理解也极有可能。凉夜琢磨,是否因为这个原因。 五方鬼帝共有五人,若是为了鬼令,敌人必定是其中之一。 有人不愿意他成为继承人,决心消灭他,莫非这就是术士所说,他是凉家的灾难。 凉夜握紧右手,情绪不免波动,他根本不在乎什么鬼令不鬼令,也无意鬼帝之位。鬼令的人不止他一个,三个继承人之中最优秀的那人才有资格继承帝位,为此刻意针对他的家族,不值得。 想到这儿,凉夜眼神一冷,骤感不祥的气息。假如自己的家族因此遭遇了灾难,那么,剩余两个继承人他们的家族是不是也遭到了类似的不幸。 如果继承人全死了,何来帝位易主。 凉夜忽感事情不妙,他怕家里的事不简单。方才心魔与无声的对峙,心魔明确说道,凉弈并非凉家的人,他是假的。倘若凉弈不是凉家的人,那么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大姐二哥,他们岂不是全都不是凉家血脉。 那他们是哪家的子孙后代。 凉夜望了眼后方纸鹤的三个人,手上的力气增大了,心情不经意间沉重起来。 纸鹤飞速冲出凉宅的霎那,轰的一声巨响,四周扬起了漫天尘土,整座凉宅全部陷入地面以下。 业火倏地窜上了半空,高高扬起的火苗点燃了纸鹤的尾巴,眨眼吞噬纸鹤。凉夜与呆籽匆促跳下纸鹤,凉夜稳稳拎着呆籽,呆籽压力不大,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他双脚站稳后,凉夜这才松开了抓住呆籽的手。 众人之中,算凉昼的负担最重,他必须照顾爷爷,又得护着筋脉受损的大姐。他咬咬牙,自己当肉垫铺在底层,保护其余两人的安全。落地的瞬间,一股疼痛,他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片刻,凉昼缓过气,幸好他平常勤于锻炼,身强体壮,要不然这时候直直摔下来真得摔散架。 呆籽幽怨地盯着业火笼罩的凉宅。 这下彻底完了,凉宅没希望直冲九重天了,全埋在地下,估计通往地府最方便,直落十八层完全没问题。 地面之下十八层,再加上熊熊燃烧的业火,非常应景,整座凉宅恰如一幅地府受刑图。 随后,呆籽仰头望向天空,世间的星空比魔域的情况好不了一分一毫,星空乱作了一团,白天变成黑夜,人界的主星已然陨落。 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些年,呆籽每年均收到一封信,然后烧掉这封信。从此以后,这个人再也不会写信给他了,再也不会给他送来特别好喝的露水。 呆籽从不知道露水的来源,他没问过对方那是何种露水,如今,他也没机会问了。 躺在地面休息片刻,凉昼站起来,掸掸衣服的泥土。 忽然,火焰里出现了几抹影子。 众人立刻提高了警惕,直直望向业火。渐渐的,影子愈发清晰,业火中走出来几个人。他们似乎不怕业火,身穿黑衣,头戴黑色斗笠,黑色的长面纱垂到地面,一人走在前方,手执铁链。 这些人走向了凉云他们的方向。 呆籽和凉夜瞬间紧张起来,这些人不清楚是坏还是好,他们靠近凉云他们为了何事。呆籽认为自己此刻上前阻拦无意义,他根本碰不到对方,默默地捏了一把冷汗。 眼见这些来自业火的人越走越近,凉昼果断地挡在大姐和爷爷跟前,他拔剑,怒视前方,大吼:“站住,来者何人?” 最前面的一个黑衣人朝前又走了两步,他手握链条,指了指凉弈,声音冰冷的与他的身份一致:“地府鬼使,来带走他的魂魄。” “不行。”凉昼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闻言,凉云警惕地扶着爷爷往后移,她觉得手上带着某些温热的触感,这种暖意从凉弈的左边后背传来。凉云纳闷,侧头一看,立马呆住了。 乌黑的血染透了凉弈的后背,锦袍看起来有点内陷,凉云哆嗦着碰了碰凉弈的左边背部,脸色陡变。 空的,凉弈心的位置空了一个洞。 凉云咬住嘴唇,明白了这些鬼使的话,他们来带爷爷去见十殿阎王。可是,凉云与二弟一样,无法答应,如果这时让他们带走凉弈的魂魄,凉弈必定回天乏术。 不可以让鬼使抢走爷爷,他们必须守护爷爷直至三弟归来。凉云对凉夜的医术深信不疑,她坚信三弟能够起死回生,而且在他手下重获新生的生灵可以得到更加了不起的新生力量。 麻雀变成雄鹰也好,鲤鱼当龙王女婿也罢,即使凉弈有所改变,但有一点始终不会变,凉弈永远是他们温柔和蔼的好爷爷。 尽管凉昼看不到身后的情况,也猜不透大姐的想法。但,从他挡在家人跟前的那一刻起,他就有彻底的觉悟,除非自己倒下,不然就不许对方碰自己的家人。 凉夜眼看形势危急无法帮忙,心里着急,呆籽同样急得团团转。凉夜询问呆籽有无让自己显现出来的快速办法,呆籽哭笑不得的摇头,他尚未问过师父,如何把消失不见的自己拽出来。 当前,凉弈伤势恶化,他的肉身早已虚弱,此刻又遇心魔离去,失去了最后一丝的魔气支撑,凉弈死亡在即。 这些鬼使的真假,目的的真假令凉夜怀疑,就算这些鬼使按照合理正常的规矩来捆走凉弈的魂魄,有了鬼令的莫名出现,凉夜深深感到,必须留下凉弈,凉弈的身世谜团让他头痛。 可惜,他把自己弄没了,目前尚无找到攻击鬼使的方法,他该如何,才可以不用碰到对方就能伤到对方。 瞬息间,凉夜忽地眼前一亮。 没有声音的声音。 凉夜转身看着呆籽,问道:“玉箫在吗?” 听到这话,呆籽立刻点点头,除却面具兄受伤去了师父那里,玉箫和玉瓶呆籽都随身带着。呆籽握着玉箫,递到凉夜面前。 凉夜没有接过玉箫,而是抬手在呆籽眉心点了一下,那里曾被凉阖刺穿玉面时所伤:“少了玉面,玉面罗刹是否仍有力量?” 呆籽张了张嘴,尚未说话,他与凉夜脑中突然响起了同一个声音。 玉箫:开什么玩笑,没玉面哪叫玉面罗刹? 呆籽无言,随即听得玉箫又补充了一句:明明就是无玉面罗刹。 凉夜:“……” 呆籽:“……” 呆籽抹汗,如此紧要关头,能不能别说这么冷的笑话。 对玉箫的玩笑不在意,凉夜淡然问道:“你还能攻击吗?” 玉箫:那是当然。 玉箫:我们相辅相成,却并非缺谁不可,只是缺少一件,效力会失去一部分。 凉夜说:“面具被一剑击碎,这不符合玉面罗刹的传说。” 玉箫轻笑一声:那是因为你们没见过真正可怕的玉面罗刹,被称为无影无声玉面血罗刹。 呆籽偏头:“无影无声玉面血罗刹?” 呆籽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听起来感觉好复杂。 玉瓶之水能够让人无影无形,得到水的辅助,玉箫之声也会变得连被攻击的人也听不到,成为彻底的无声杀戮。能看见的玉面可以避而不见,但看不见的玉面,根本防不胜防,眨眼间,摄魂夺命。 玉面,玉箫,玉瓶均有妖血,唤醒妖血将激发妖力,三道妖血全数复活后,三件玉器通体如浴血般红艳无比。此时,玉瓶住的那个家伙将会觉醒,化为一股破坏性的力量,嗜神杀魔,无往不利。 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到,瞬间摄魂,直至撕裂对手也不会发出任何声响,一切在静谧中完结。 呆籽瞪眼:“这么厉害?” 玉箫应了声。 换取极致杀伤力的代价异常沉重,妖血的反噬相当厉害,哪怕撑住了反噬,玉瓶中那个家伙脾气特别烂,不一定会配合。就算扛住所有,一切顺利。 成为无影无声玉面血罗刹,仅是瞬间的神话。 这将是此生最后一次的瑰丽之战。 呆籽思考再三,听这个意思,最后一次,也就是说战胜强敌之后,自己也会死去,玉石俱焚,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拿自己的命换取胜利,感觉很悲壮。 呆籽忽然想起一件事:“重明鸟一直喝玉瓶的琼浆玉液,为什么它没变的看不见,而是长出羽毛?” 玉箫:瓶内有两种不同的水,重明鸟仅喝琼浆玉液,其余水对它来说都一样,它辨别不出味道,又怎会有多余变化。 玉箫:你该不会才知道? 呆籽哽咽,他还是真的是第一次知道。 凉夜扬手,止住了呆籽继续往下问,接着,他指了指凉昼的方向。再照此下去,那边的二哥会扛不住几个鬼使的群殴。 呆籽急忙把玉箫递至唇边,还没吹。 玉箫疾呼:等一下。 呆籽:“……” 再等要出人命了。 玉箫:我得先换一身衣服。 呆籽一口鲜血,大姐,身为玉箫,你居然还要换衣服,长这样换不换不都一样么。 刚想到这儿,呆籽惊愕不已,玉箫变成了黑色。 第61章 黑色的玉箫与白色的玉箫仅是颜色上面的截然差异,模样仍旧长得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对此,呆籽默默地抹了一把冷汗。 对玉箫战斗前换衣服的举动,呆籽理解不良。 呆籽犹记得玉面的教训,自己压不住妖血的力量,莫要轻易唤醒妖血,导致结果更糟。呆籽选择了直接吹动玉箫,尽管这样威力小些,但是安全很多。 箫声与此前消灭梦魇小怪直接的破坏力不同,伴随箫声腾起的是看不见的束缚锁链,箫声眨眼牢牢捆绑住了几个鬼使,牵制了他们的行动。 呆籽一愣,玉箫这是打算做什么? 他们现在的处境理应直接击退鬼使,免得鬼使伤害凉云他们。好在,呆籽很快明白了玉箫这么做的用意,他们此刻的关键是阻扰鬼使的动作,而非与对方正面起冲突。 他们需要争取时间,获得用来逃跑的珍贵时间。 天幕诸星晃动不定,昏天黑地里,身后传来翅膀拍动的声响,呆籽扭头看了看,不由欣喜。 重明鸟出现了。 它趁着鬼使被无形锁链捆住的时刻,一只爪子抓起凉弈,一只爪子抓住凉云,随后它低头张嘴,硬硬地嘴壳叼稳凉昼,毫不迟疑立刻飞远。 呆籽下意识想与他们一道离开,可惜,他没有这样的机会。身边的气息变化莫测,他必须继续吹动黑色的玉箫,努力约束住鬼使,为重明鸟逃离争取更多的时间。 奈何,玉箫的寻常束缚力量有限,站在最前面的鬼使猛地挣开了箫声。他对面临的情况提高了警惕,反复环顾周围,判断横空而来牵制的来源。 他扬高手里的铁链,朝着四周大力击打,霎时将附近的箫声击得粉碎。 感到鬼使在寻找束缚的来源,为了安全起见,凉夜拉住的呆籽腰带,把呆籽扛在肩头,快速移开了一段距离。 然而,鬼使并没有追赶呆籽他们的兴致。几个鬼使朝着各个方向散开,他们团团围住沉没于地面之下的宅院。 每一位鬼使手中均出现了一条黑色链条,链条眨眼伸长,宛如生长般蔓延至中心,几条链条缠绕在一起,而后伸入地面,系在凉宅的塔顶。 他们身处业火之中,口念咒语,黑色链条历经业火的焚烧变成了红色,滚烫灼人,火苗顺着铁链移动,所有的链条都腾起了火焰。 呆籽和凉夜藏身一块巨石后方,呆籽迷茫地瞅了瞅没来追赶他们的鬼使,面向凉夜:“他们在做什么?” 凉夜摇头,他对鬼界的咒语不怎么清楚。这些鬼使由于看不见他和呆籽,不理会他俩很自然,可他不理解,他们为何不追重明鸟,重明鸟的存在如此明显。 他们围着凉宅有何目的。 鬼使高声诵念咒语结束的同时,地底窜出了烧得火红的锁链,它们犹如看准时机的猛兽,扑向自己的猎物。 呆籽和凉夜骤然地面一震,一根燃烧的链条如毒刺般自地下忽然钻了出来,链条并未袭向呆籽,而是直直地奔去凉夜的位置。 链条速度极快,转眼缠绕凉夜,速度之快让凉夜不禁一愣。 但是,来势汹汹的铁链没能囚住凉夜,它碰不到凉夜。链条并未就此放弃,转眼间,地面又冒出了两条铁链,三根链条再度合力重击凉夜。 每一次,链条没抓住凉夜,下一次,链条的数目立刻直线上升。 呆籽担忧,这样下去完全不是办法,哪怕看不见,但这些烦人的链条肯定要暴露凉夜的行踪。 应该说,此时此刻,他们的行踪早已暴露了。 呆籽苦闷不已,难不成这些人对凉宅动了手脚,让铁链抓回凉家的人,要不然为什么只对付凉夜,完全不搭理自己。 少顷,眼前的景象证实了呆籽的想法。 天空两条链条正在往回收拢,一根铁链捆着凉云,一根铁链捆着凉昼,重明鸟伸出爪子抓住滚烫的链条拼命往后飞,偏偏它的力气敌不过链条,一边扇动翅膀一边被铁链拽回凉宅外。 以目前的情况看来,这种逃跑方式行不通。 一瞬间,呆籽突然想到一件事,为何是两根铁链,抓回凉家的人,理应三根铁链,还有凉夜的爷爷凉弈。 目前重明鸟已归来,却不见凉弈。链条对付了凉家三姐弟,为何绕开了凉弈,链条不理睬重明鸟和呆籽,可以理解为,他们不是凉家的人。 莫非凉弈当真不是凉家人。 呆籽拍拍自己脑袋,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 链条多的可怕,密密麻麻,让人胆战心惊。呆籽深信,自己和凉夜的位置暴露无遗。他连连吹动玉箫,奈何束缚链条的速度赶不上链条增加的速度。 凉云他们成为瓮中之鳖,鬼使们的注意力转向了凉夜的方向,越来越多燃烧的火红锁链彻底指出了凉夜的准确位置。 不管凉夜怎么移动方向,这些链条认准了凉夜与凉宅的羁绊一般,坚持不懈的袭来。 对此,呆籽纠结万分。 三个鬼使转身,朝着凉夜走来。 凉夜心知情况不妙,对呆籽喊道:“你快走。” 呆籽倔强摇头,绝对有其它办法解决危机,他不能这么丢下凉夜。 尽管不计其数的铁链无法碰触凉夜,它们却把凉夜围在中间,给鬼使指明方向。眼看鬼使越走越近,呆籽恨不得把锁链啃断。 呆籽心急如焚,恰在此刻,熊熊燃烧的业火里又添一抹人影,此人身穿铠甲,后背一柄红缨长枪,骑着一匹披有硬甲的黑马,他从业火中策马而出。 男子的出现,顷刻改变了鬼使的动作。围在凉宅附近的鬼使立刻跪了下来,走向凉夜的三个鬼使也转过身,面对男子跪下。 这位陌生男子的出现并不足以让呆籽吃惊,让呆籽分外惊喜的是,男子的肩头站着一只白乌鸦,这只白乌鸦横看竖看斜着看,怎么看怎么眼熟。 呆籽嘴角抽搐,这不是大白么,何时又勾搭到如此有面子的人物。 白乌鸦站立男子肩膀一声不吭,呆籽琢磨着对方兴许看不见自己,也不吱声,静观其变。 骑在马背的男子环顾四周,目光寒冽。为首的鬼使抱拳询问:“不知衡言将军此行所为何事?” 男子取出一块黑底金纹的令牌,以示此刻的身份。人界星象混乱,以至于鬼界诸星有变,地府大帝召来五方鬼帝议事,商量解决之法。 男子冷冷道:“奉大帝之命,我跟随北方鬼帝巡视世间生老病死。路经此地,鬼帝见业火燃烧,命我前来打探。” “锁魂小事,不劳鬼帝和将军费心。”鬼使说道。 男子寒冷的目光扫了眼凉云和凉昼,他们身旁是奋力啄链条的重明鸟,男子的视线随即又望了望凉夜的方向,那儿诸多锁链,应该是困住了什么。 他颦眉,眼神冰冷极致:“这些人阳寿未尽,亦无伤天害理的恶行,何故使用业火之链捆绑?” “属下前来锁逝者魂魄,哪知他们加以阻拦,以至逝者逃走。”鬼使解释道。 “所以你们就将宅院坠入业火之中燃烧?”男子语气骤降,让人毛骨悚然,“以一人原由,擅自对全族进行业火惩罚,你们可知这是重罪?” 鬼使埋下头:“属下办事思考不周,愿接受处罚。” 男子的手稍稍一动,后背的红缨长枪已在手中,他挥舞银枪,鬼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下一刻,鬼使的脑袋仍在,但束缚凉云和凉昼的链条断了,围绕凉夜的链条也悉数缩回地面。 紧跟其后,凉宅业火之中又走出来了五名鬼使,他们与之前的鬼使不同,一袭白色长袍,头戴白斗笠,纯白的长纱掩面,直直坠地。 白衣鬼使取走了黑衣鬼使手中的死薄。 男子声音冷静:“大帝有令,为免人界在此期间出现生死混乱,特由南方鬼帝掌管生薄,北方鬼帝掌管死薄,其余鬼帝各司其职,各负所责,不得有违。” 黑衣鬼使深深地低下头,闷闷地应了一声,不情愿的将这里的事全部交给白衣鬼使处理。几名黑衣鬼使返回业火内,接着,点燃凉宅的业火无声熄灭,缭缭腾起惊天的黑烟。 火熄灭了,铁链解除了,呆籽久久地松了一口气。他愤愤不平的想着,这些坏鬼使好可恶,把凉宅沉下去也不升起来,实打实的坏家伙。这位看起来十分霸气的男子竟然如此轻易放他们走了,呆籽心里不平衡。 但呆籽此时也懒得与黑衣鬼使计较,他快步跑向凉夜,关心凉夜有没有受伤。幸好玉瓶的水效果仍在,透明着的凉夜未受到伤害,仅是被链条四处追赶,颇感不爽。 男子挥动银枪,枪尖拨起白衣鬼使手里的死薄,死薄稳稳地落在他手中,男子从头翻到尾,又把死薄交给了鬼使。 他说道:“这里的事我来处理,你们去寻下一个人名。” 白衣鬼使不敢违背对方的命令,立刻消失了。 确定四下无人,白乌鸦从男子的肩头飞了下来,重明鸟还没来得及开心地扑过来,脑袋挨了白乌鸦一飞爪。白乌鸦不高兴,重明鸟办事相当的不给力。 对此,重明鸟委屈地拍了拍翅膀,它张大嘴,轻轻地放下藏在口中的凉弈。 白乌鸦取出小布袋,不在乎呆籽位于哪个方向,大喊:“呆籽,快过来。” 闻言,呆籽十分自动自觉地凑到跟前,白乌鸦放下小布袋后打开袋口,露出袋里小小的果实,它说道:“吃了一颗,速度把自己折腾回来。” 难得知晓有解决消失问题的办法,呆籽与凉夜兴致勃勃,一人吃了一颗果实,那种感觉终生难忘。 酸的无以伦比,酸的呆籽牙都要掉完了,呆籽抹了一把辛酸泪,大白敢不敢提前说一声果实非常酸,让他有点心理准备。 呆籽委屈地瞅了瞅凉夜,凉夜的感慨和呆籽差不多,不过他比呆籽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凉夜板着一张脸让自己尽量没表情。 凉夜和呆籽同时出现,凉云和凉昼十分开心,恢复正常的凉夜赶快查看凉弈的病情。 白乌鸦收拢小布袋,扔给呆籽:“以后要立刻变回来就吃一颗。” 呆籽苦笑两声,他宁可自己慢慢等时间到效果消失,也不愿吃这个,太遭罪了。 咽了咽口水,呆籽好奇地望向男子,思考白乌鸦怎么和这个人在一起,他们是何关系。 男子取出黑色腰牌递给白乌鸦,话语柔和了些:“这个替我交给息景,既然给他了,从今往后都属于他。他有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 白乌鸦点头,既然对方这么说,它也不必装客气:“我暂时留在这儿,死薄名册就拜托你了。” “让他放心,这个人不会死。”男子说完,掉转马头,扬尘而去。 目送男子消失,呆籽忍不住好奇询问:“大白,这人是你的朋友吗?” 白乌鸦干笑:“这位是你师父的老情人。” 呆籽滴汗,真的假的,师父心里一直只有瑜国公,爱的死去活来,哪来的老情人。 呆籽担忧道:“对了,大白,师父呢,他和瑜国公在哪儿,大家都在说人界主星陨落了,师父他们有没有受伤?” “当然受伤了,你师父爱情受挫,伤得体无完肤。”白乌鸦摸出自己的小酒罐喝了一口,“几千年的坚持,一世又一世的轮回,终究逃不过最初的命运。秦霄宇心中,国家比小家重要,君王比恋人重要,忠孝比情爱重要,二选一的时刻,息景输的很彻底。” 呆籽冷汗横着飞:“那师父他人呢?他现在在哪儿?” 白乌鸦打了一个酒嗝,缓缓道:“京城兵变,息景护秦霄宇,秦霄宇护他的王。危难关头,秦霄宇选择了牺牲凡人之躯的息景。如果你师父当时没死,现在应该郁闷的自杀去了。” 呆籽:“……” 师父才不是如此脆弱的人。即使关在微雨山,他也从未放弃过希望,抓紧屈指可数的时辰寻找转世的情郎,息景不是这么容易被击溃的人。 可是,呆籽也深深明白,对师父来说,情郎就是他的一切。 呆籽无法想象,没有了情郎的师父将会怎样。自从呆籽跟在息景身边起,息景嘴边的话题常围着自己的心上人转,每次说起对方,息景眼底的笑意总是特别温柔。 与情郎在一起的息景显得格外幸福。 昔日的美好破碎了,此刻的师父,是不是会非常的难过。 第62章 凉宅如今已全部沉入到地下,一时半会估计不容易重新折腾上来了。目前最紧要的是处理凉弈的伤情,总不能一直把伤者丢在外面躺着。 重明鸟把一行人全都背去了之前凉云他们藏身的山洞,山洞与主宅之间有一段距离,以往站在洞外,呆籽能够看到塔顶的宝珠。 现在凉宅的宝珠没了,整座凉宅也跑到地面之下,什么也看不见不免感伤。 凉夜为凉弈施诊封住穴道,凉弈的呼吸近似于无,身体开始逐渐变冷,令众人分外忧虑。 洞里的小屋不宽敞,凉云担心自己和凉昼的急躁心情影响了凉夜的情绪,干扰凉夜的救治进度。于是,凉云让凉夜在洞内里屋安心为凉弈治病,她和凉昼以及其他人到外面守着,防止黑衣鬼使又突然返回来。 凉云姐弟俩在山洞外屋,重明鸟则负责守在洞口,白乌鸦和呆籽感觉洞内太闷,他俩坐在洞口外的平石透气。 白乌鸦喝酒,呆籽仰望天空发呆,明明是白天,却如黑夜一般,繁星满天,数不清的星星到处乱窜,看起来十分诡异。 半晌,呆籽偏过脑袋对白乌鸦说:“大白,我在魔宫意外的遇到一位老婆婆,她说她说我的外祖母。” 听到这话,白乌鸦别过视线看着呆籽,上下打量他:“几百年来,我都没发现你发芽会是什么?她怎么认出你是自家外孙?” “气味,家族独有的气味,绝无仅有,与同族完全不一样。”呆籽应道。 白乌鸦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它神经抽搐:“靠,这种话,你居然也信。我说你发芽之后是一只乌鸦,你信不信?” “他又不是你生的,这怎么可能是乌鸦。”守在山洞口的重明鸟回道。 重明鸟话音响起的同时,一块石头砸在重明鸟脑门,白乌鸦拍拍翅膀的泥土,懒得回头:“不要偷听别人说话。” 重明鸟自知理亏,无奈地缩了缩脑袋,继续镇守在洞口附近。 呆籽对于白乌鸦的果断否定显得颇感无力,他挠挠脑袋,其实他自己对此也挺困惑,同时他又认为老婆婆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不算荒唐。 他可怜兮兮的目光投向白乌鸦,找到听到有关失散家人的消息,呆籽需要与自己的朋友分享。 白乌鸦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舒舒服服地缓了一口气,随后,它把酒瓶递给了呆籽。呆籽理解地接过来喝了一口,对着漆黑的远方,与白乌鸦共饮美酒。 冷不丁,白乌鸦问道:“她说你长大之后是什么?” 一听这话,呆籽瞬间感到白乌鸦有点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呆籽顿时提起了精神,他朝白乌鸦的位置挪了挪,有点欣喜:“是春兰,花瓣小小绿绿的,叫做绿云。” 白乌鸦:“……” 靠,这肯定不是真的。 白乌鸦转动乌溜溜的眼珠,对着呆籽左瞧瞧又右瞧瞧,它与息景观察呆籽已有几百年,呆籽不发芽,味道又和寻常的植物不同,他们琢磨好久,对比大量生灵,始终判断不了呆籽是什么种族。 这位外祖母火眼金睛,竟然一口认定呆籽是兰花。 欺负乌鸦没见过兰花么,不管春兰还是秋兰,均与呆籽气息不同,果然需要那一套家族特有气味,真假难辨的话来支撑。 况且,呆籽发芽都有问题,何时才能开花。 “你的这位外祖母有没有告诉你,你为什么不能发芽?”白乌鸦问。 这次,呆籽有信心地点点头:“她说,兰荪很难直接发芽,我们出生时有特别的泥土,需要泥土的辅助。不过我的泥土找不到了,我完全不记得把它放在哪儿。” 白乌鸦默默地把酒往肚子里灌,这种无凭无据的猜测,白乌鸦不准备继续与呆籽讨论下去。它理解呆籽想要找到家人的心情,可没有让人信服的理由,白乌鸦不会轻易相信。 而且,它得留意呆籽遇到骗子。这颗小种子被人拐去卖了恐怕自己都还傻傻的不知道。好在呆籽这样,估计卖不了几个钱,拐骗机会小,还算比较安全。 见白乌鸦不说话了,呆籽偏偏头,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不免失望:“大白,你是不是不信?” 对此,白乌鸦伸出翅膀轻轻拍了拍呆籽的肩膀:“等你头顶冒出嫩芽的那一天,我会给你最由衷的祝福,庆贺你来之不易的成长。” 呆籽抹汗,这得等到哪一天。 呆籽正欲抗议,猛然想起一件重要事,关于他的头痛。 “大白,魔宫陷入混战的时候,我好像头痛发病了。”呆籽说。 他话音刚落,白乌鸦立即提起了精神,它直视呆籽,翅膀指向自己,问道:“我是谁?” “大白。”呆籽回答。 白乌鸦又指了指重明鸟:“它呢?” “重明鸟。”呆籽回答。 得到准确答案,白乌鸦一脸无奈地看着呆籽,安慰道:“别怕,风寒头痛而已,不是发病,连那只呆头呆脑的鸟都还记得很清楚。” 重明鸟:“……” 呆籽:“……” 大白,别这样,你也是鸟,退一万步说,四个眼珠的鸟也是有尊严的。 呆籽收起无奈,认真说道:“大白,我没开玩笑。我在魔域真的突然头痛,痛得要死不活。” 白乌鸦问:“然后?” 呆籽摊手:“然后凉夜为我看病,那些黑气特别奇怪,一下子全跑到他体内去了。没了黑气,我的头忽然就不痛了。” 闻言,白乌鸦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它曾被黑气咬过,那种感觉别提多么不自在。依照目前呆籽所说,黑气全数窜到凉夜身体里,这该有多撕心裂肺的痛。 它刚才见到凉夜到现在,凉夜始终十分冷静,莫不是凉夜没痛感。 为了增加自己话语的可信度,呆籽伸出右手在自己掌心比划了几下,告诉白乌鸦,黑气在凉夜手心刻出了这种类似图案。 鬼令的出现,在白乌鸦的意料之外。 过多的谜团此刻尚未寻得答案,白乌鸦无心多说,对着星空静静喝酒。 过了一会儿,重明鸟发觉白乌鸦和呆籽没再聊天,它独自守在旁边也闷得慌,于是蹭过来讨酒喝。 遭遇白乌鸦鄙视的目光无数,重明鸟依旧锲而不舍,终于获得与白乌鸦排排坐一起喝酒的待遇。 呆籽躺在洞外的平石闭目养神,久久地,他叹了一口气。自从微雨山出事之后,麻烦一件一件接踵而至,让人愈发不安。 明明大家在微雨山生活了那么久,一切都相安无事,为什么突然出这么多的乱子。 半睁着眼,呆籽摸出怀里的白玉瓶,他抚了抚瓶子的妖血,然后又取出玉箫闷闷看着,这些属于它们原本的主人,息景。 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 呆籽轻声道:“大白,你觉得师父现在在哪儿?” “他那么爱面子,平时恨不得炫耀自己的幸福让所有人知道。如今受伤了,兴许躲在某个地方默默的舔伤口。”白乌鸦声音平稳,“这种时候,别去找他比较好,他肯定不愿别人看见他萎靡不振的模样。等他心情平复了,就会自己出现。” “可是,师父此刻不比以前,留下肉身踏出微雨山的师父是一个凡人。”呆籽忧郁,皇城兵荒马乱,万一师父途中遇到危险如何是好。 白乌鸦对此有不同意见:“这家伙,哪是这么容易死的人。再不济,他手里还有一个破面具,对付人界的麻烦完全足够了。” 听到白乌鸦这么说,呆籽心底不由平稳了些。 这并非第一次京城兵变,只不过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更严重而已。 呆籽仍记得,他们困在公主冢,白乌鸦驮着他,告诉呆籽有关息景和秦霄宇的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往事。那时他们遭遇鬼母,故事到此,那会儿同样是兵变,息景兴高采烈跑去秦府见秦霄宇,但是秦霄宇不在家。 呆籽戳了戳白乌鸦,期望白乌鸦继续说完,白乌鸦叹气,息景去找秦霄宇,就没遇到过多少好事。 那时的息景力量强,他能够轻松的在混战里保护秦霄宇,同样也能护得杨岳峻的安全。 息景现身秦霄宇跟前,为对方清除了所有危险之后,他剩余的时辰也不多了,必须返回微雨山。 他离开前,恋恋不舍地看了秦霄宇一眼。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本想好好的与秦霄宇见一面,说说话,哪知竟是以这种方式见到对方,如此仓促。 秦霄宇望着息景,问道:“你就是那个每月送礼物给我的妖怪?” 尽管息景并不算是寻常意义上的妖怪,但他依旧点点头。解释浪费时间,反正他不属于人界,他是什么对秦霄宇而言差不多,让秦霄宇认为自己是妖怪也不要紧。 “为什么送东西给我?”秦霄宇问,“无功不受禄。你送了这么多年,有什么要求,你说吧。” 息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他愣了愣,随即扬起笑:“我喜欢你,对喜欢的人好,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说完,息景转身离去,抓紧时间赶回微雨山。 踏入微雨山的刹那,息景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他仍处于面对秦霄宇脸红心跳的状态,对方大概认为他莫名其妙。 第一次去见秦霄宇,就与秦霄宇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息景也忍不住笑自己。 但息景觉得无所谓,自己说的实话,他喜欢对方,一直喜欢。如同最初承诺的那样,无论时间过去多久,无论遇到什么阻拦,无论前方的路多么难走,他绝不会放弃。 他会坚持,等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白乌鸦说着说着停了下来,事情其实没过去多少年,却恍然感到已过去了百年,千年。 呆籽深感不公平,秦霄宇对师父如此重要,师父不顾一切的付出,可在秦霄宇的心里,师父却不是最重要的。师父那么努力,到头来依然排在别的名字后面。 感到呆籽的隐隐怨气,白乌鸦摆摆头:“有些事本就不公平。不是你付出了多少,就能得到多少。” 只能说,为了秦霄宇,息景心甘情愿付出。但自己在恋人心中不及别人的分量,那种感受不会好过。息景受到了伤害,他不愿让人看到他伤心落泪的样子,于是把自己藏了起来。 呆籽苦恼:“大白,我不懂,师父在微雨山两千多年的守候为了什么?” “这些事,你要问他本人,我又不是他的尾巴。” 白乌鸦止住了这个话题。 如果,白乌鸦知道呆籽会问另一个更难回答的问题,它倒是宁愿说一说息景的过往。 呆籽一本正经地看着白乌鸦:“大白,以前的事,我不太记得。有一个人,他是人界的君王,他叫杨岳峻,他是不是我的朋友?” 倍感头痛,白乌鸦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人界主星陨落的时刻,我突然头痛,好似记起了什么又感到不太真切。”呆籽略微疑惑,“他向我道谢,感谢我给了他这么多年的生命,然后又莫名其妙给我说抱歉,我一点儿不懂,他为什么对我道歉。” 杨岳峻每年寄信给呆籽,并送来一瓶露水,呆籽从未主动去见这个人,隐约感到不想见面,单纯的不愿见到这个人而已,哪怕他不记得从前。 呆籽不懂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心情特别复杂。 此前在国公府偶遇杨岳峻,对方一点儿不凶,偏偏自己吓得逃走了,呆籽想不明白。 面对呆籽的一大堆困扰,白乌鸦清清嗓子:“那些忘却了的往事,你既然已经下意识选择了躲避这个人,又何必再让自己记起。” 第63章 呆籽眨了眨眼,满心期待的目光望向白乌鸦,重明鸟喝了口酒,偷偷朝白乌鸦的位置挪了挪,也瞅瞅白乌鸦,等酒后小故事。 面对他俩的目光,白乌鸦淡定地别过视线,它打了一个哈欠,在平石表面躺下:“好困,先睡一会儿,等我睡醒了再说。” 之后,白乌鸦闭上嘴壳,果断不吭声了。 对于白乌鸦的决定,呆籽顷刻一头冷汗,大白你要不要这么掩饰,简直太明显了。 呆籽刚伸出手准备把白乌鸦从装死中戳醒,忽然,山洞内一阵剧烈动乱。重明鸟下意识从平石上立刻跳了起来,虽然它有来蹭酒喝,但它保证自己一点儿也没有放松警惕。 在此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入了山洞。 既然无人进出,那么山洞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 重明鸟拍打翅膀尚未靠近,山洞内骤然冲出一股黑气,杀气腾腾,呆籽本来计划靠近看看是怎么回事,被黑气惊得往后退了几步。 山洞口黑气弥漫,很快,凉家三姐弟出来了。 凉云扶着凉夜,凉夜浑身沐血,看似受了伤。凉昼负责断后,他握剑,护在他们跟前,紧盯山洞内。 呆籽急忙跑向凉夜,关心凉夜的伤情。走近一看,呆籽吓得差点叫起来,凉夜的右手手心被利器戳穿了,鲜血直流,刻在掌心的鬼令随之也少了一块。 鬼令的金色光芒消失了,剩余的图案在一点一点淡去。 鬼令突然损失,凉夜莫名其妙的一身伤口,让凉云和凉昼十分在意屋内到底发生了何种变故,导致凉夜受伤成这样。 他俩了解的情况不多,仅是猛然发觉里屋冒出瘆人黑气,随后,凉夜伤痕累累冲出来,大喊了一声快逃。 闻言,所有人赶快往洞外跑。 在洞外站稳,凉夜赶紧取出一瓶药粉,扯开封口的红绸,他把药粉全部撒在掌心止血。药粉转眼被涌出的鲜血染红了。 呆籽担忧得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着急的在凉夜身边团团转。 猛然,洞口的气息一变。 重明鸟立即变大体积,将众人护在身后,发出声声嘶鸣恐吓对方。白乌鸦则展开翅膀静然落在呆籽肩头,呆籽心惊,害怕地连连望向山洞,那儿黑烟弥漫,看不清有什么可怕生灵。 “山洞里有什么?”呆籽心颤颤地问道。 白乌鸦环顾四周,瞬间了然:“这儿少了谁,山洞内的就是谁。” 闻言,呆籽不自觉地看了看身边,数了数人头。凉家三姐弟在,白乌鸦和重明鸟在,自己也在,那么此刻仍留在山洞里面的应该是…… 凉弈? 呆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额头冒出了冷汗。 就在这时,黑气漫溢的山洞内,一双眼睛悄然地睁开了,呆滞的眸子在黑暗中闪过一道心惊肉跳的寒光。 呆籽下意识的想要看清楚,偏偏又不敢靠近,他根本没想过情况会变得如此迅速,让人猝不及防。 凉弈竟然变成这般模样。 站在山洞口的凉弈和以往截然相同,没有温暖的人气,没有肆意的魔气,仅有阴冷的鬼气。 呆籽咽了咽口水,有没有这么快,眨眼工夫居然尸变了。 凉家的人是不是每一代都爱玩尸体吓人这一套。 这种嗜好太恐怖了,有没有? 此刻的凉弈全身皮肤煞白,手臂布满了黑色鬼纹,他的胸口是一个窟窿,他的心在心魔强制抽离的刹那,用来当作临时躲避处而顺手取走了。 惊人的黑气正在从凉弈胸口的黑洞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凉弈表情木讷,双目无神,看似本尊早已失去了意识,若是这时凉弈发动无差别攻击,该多么让人头痛。 凉云一脸愁容,她望了眼凉弈,困惑地询问凉夜:“三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凉夜勉强止住了掌心的流血,他痛苦地皱皱眉:“爷爷的气息飘散了,我想快些救他回来,就用了我的血当药引,以家族人的血入药理应效果很好,见效非常快。哪知道,醒来的爷爷竟变成了厉鬼,一击刺穿了我的右手。” 听到这话,呆籽不懂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了。 凉弈变厉鬼,让人相当手足无措。面对敌人,容易下手,可面对凉弈,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凉弈愣愣地目光扫过重明鸟和白乌鸦,随后看了看凉昼,最后直直落在凉夜身上,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鬼令……杀……掉……” 说罢,凉弈蓦地扬起手,他的手眨眼变成了锋利的利爪,青面獠牙直奔凉夜而去,对其他人根本不理会。 白乌鸦咳了咳:“靠,这年头,专杀救命恩人。看来治病救人也不是什么好事。” 呆籽嘴角抽搐,当前完全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而且白乌鸦之前说往事说了一半就想逃,这笔账他以后再慢慢和白乌鸦算,目前对付凉弈比较重要。 见状,凉昼大步上前,他扬起剑鞘,挡住凉弈的攻击,奈何凉弈的力气大的诡异,凉昼站不稳,被对方推着频频往后退。 呆籽心急要帮忙,他拿出玉箫,瞬间又犹豫起来。他的顾虑与凉昼的顾虑基本上一样,不能因此伤到凉弈。 如果不伤到凉弈,这事该怎么办,要不把凉弈捆起来,貌似玉箫类似于捆绑的这种方式本身也是一种沉重的伤害。 呆籽烦恼不已,为什么最近这么倒霉,好不容易把外来的坏蛋赶走了,凉弈毫无任何征兆又成为了厉鬼。麻烦一个接一个,始终没断过。 按理说,照凉夜自己的说法,但凡他救治的起死回生的生灵,均会获得比起初更加强大的力量,为什么偏偏凉弈得到力量后却是厉鬼。 其中有什么不对劲。 凉夜同样确定了凉弈产生的异常,他扯了一块布三两下把右手缠起来,他直视凉弈,表情凝重。 片刻,凉夜幽幽道:“你不是我的爷爷,你到底是谁?”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视线全数转向了凉夜,他们不明白凉夜这话是什么意思。 凉夜没有解释,而是直直的盯着凉弈。可惜此刻的凉弈没有多少自我意识,他根本无法回答凉夜的问题,他仅能单调重复那几个字。 不明白凉弈所说的完整内容,但凉夜能够猜到凉弈的意思是要除去鬼令,杀掉自己。现在鬼令已受损,逐步消失,凉弈的目的随即转到了杀死凉夜。 凉夜不清楚,到底是谁给凉弈下了命令,让凉弈对付自己。有一点有些说不过去,假如凉弈一开始有心杀自己,凉弈可下手的时机相当多,没理由等到现在这么多人在场。 难道这一切仍旧于鬼令相关,由于这个东西的出现,凉弈才开始攻击自己? 如果说,在魔域的所见所闻全是真实,那么凉夜是否该怀疑,凉弈来到凉家的真实原因。 重明鸟一个头两个大,它打凉弈也不行,它不打凉弈也不行。下手重了害怕把凉弈拍死了,下了轻了,又担心凉弈冲过去毒害凉夜。眼下,它与凉昼郁闷地团团围住凉弈,暂时想不出其余的好办法。 慌乱之中,好在凉云反应快,她拿出照天镜丢给了凉昼。凉昼很快明白大姐的用意,他立起照天镜,金色的光芒落在凉弈脚边,逼得凉弈一步一步后退,退到山洞口不敢往前迈出一步。 暂时稳住了凉弈,凉夜有些事十分有必要与大姐商量。 凉夜琢磨片刻,把一块灵位牌交给凉云。凉云是一家之主,这个需要凉云来做决定。 凉云接过灵位,她看清上面的字,一脸诧异,她怎么也没想到凉夜会给她凉弈的牌位。 她倍感不可思议地看着凉夜,不由好奇,这个灵牌凉夜从何而来。 于是,凉夜把魔域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凉云。一切是真是假,凉夜尚不能完全确定。 一个或许是他们曾祖母的人,留给了他一块灵牌,灵牌是很久之前做的,可见凉弈离世已久。 凉弈的体内住有一个魔物,魔物来讨要凉夜的右手时,曾说到这个凉弈是假的,真正的凉弈很小就已经死了。 “假的?”凉云心情一沉,如果凉弈是假的,“那父亲……还有我们……” 凉云不懂自己该说什么才好,倘若真正的凉弈早就死了,那他们岂不是也并非凉家的人。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想过居然会面临这么匪夷所思的情况,一时间不禁接受不良,难以承受这个结果。 发觉凉云和凉夜他们陷入了自己不是凉家子孙的苦恼,呆籽纠结地挠挠头,反正早晚要说,不如现在说出来,免得以后尸体兄得知真相狠命抽他。 “有一件事,我之前在魔域迟迟不敢说。”呆籽心虚地瞄了眼凉夜,低下头,“魔尊与住在凉弈爷爷体内的魔物说话时,提及了你们父亲的身世。” “他们说了什么?”凉云的神情瞬间严肃起来。 “他们说,”呆籽顿了顿,骤然压力加倍,“凉哲不是凉弈的儿子。” 半晌,凉云与凉夜均没说话。负责在山洞口堵着,不让凉弈出来的凉昼,忍不住偏过脑袋:“小种子,乱说话,信不信我把你凑成扁种子。” 呆籽委屈地一脸血:“这是他们说的,我如实转达而已,他们说,凉哲其实是凉阖的儿子。” 说完,呆籽深埋着脑袋不敢抬头,片刻,呆籽感到凉夜来到自己身旁,他以为自己要挨揍,却听到凉夜说:“你又没做错事,没必要低着头。” 闻言,呆籽扬起脸望着凉夜,支吾道:“可是……” 他在魔域时,没把这件事告诉凉夜,因为凉夜讨厌凉阖,知道真相会更生气。 凉昼听得一头雾水:“大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彻底糊涂了。那个害凉宅被梦魇笼罩的家伙,是我们的亲爷爷,这不是开玩笑吧。这故事简直比茶楼里的说书人讲的还一波三折。” 凉云朱唇紧闭,沉思良久,默默地望向重明鸟,重明鸟认真尽责的守住山洞口,免得凉弈冲破金光跑出来。 这种时候万万不能让凉弈离开。 凉云满心地疑惑,当年的凉宅到底遭遇到何种险情。 这些事牵涉太广,非常复杂,一个人的思考太有限,人多力量大,一个人补充一个关键,没准就连成了一条线。 得知凉云的想法,凉夜表示愿意配合大姐整理线索。 凉云牵过凉夜受伤的右手,心疼问道:“伤情怎样?” “是我太大意,他是爷爷,对家人始终提不起警惕。幸好手没废掉,可鬼令恐怕不行了。”凉夜说。 凉云静了静,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何凉夜突然得到鬼令。 凉夜一顿,他看了看呆籽,如实回答:“这些黑气长久住在他体内,平时十分安静,每隔十年爆发一次,拼了命的想出来,奈何一直被压抑住,无法离开。” 这引出了凉云的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呆籽体内有鬼令。 呆籽愿意配合大姐整理思路,可是鬼令的来源他也不知情,他仅仅得知,自己的母亲或许就是当初救凉哲逃出来的小女孩。 对此,凉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小女孩当初从凉宅是不是带走了鬼令,当初的鬼令属于谁。 凉家寻找小女孩是为了寻找梦魇出口,为了报恩,还是为了别的。老婆婆曾告诉呆籽,许多人在寻找自己女儿的下落,这么多年,他们在找的是不是鬼令。 倘若目前得知的一切是真实,那么当初是谁针对凉家导致了诸多灾难,为何之后很久都不再动手。 鬼令现身,魔物立刻找到了凉夜,同样是因为鬼令出现,鬼使接踵而至火烧凉宅,欲将他们一网打尽。 凉云心有疑虑,她指了指天空混乱的星辰,又指了指埋入地面之下的凉宅,最后指了指凉夜的右手。 她徐徐说道:“小时候,你重病,家里来了一位年迈的术士,他说你是凉家的祸与福。我当时不明白,时至今日,我觉得,或许这就是答案。熬过了漫长痛苦的祸,接下来就轮到拯救凉家的福了。” “但是,鬼令没了。”凉夜说。 凉云微笑:“周而复始,该来的总会来。” 凉夜低头望着自己手心,布条边缘已看不到鬼令的图案,也许这就是对方的目的。 可惜,目前询问凉弈毫无可能,凉弈显然对过往丁点都不记得。 凉云行至凉昼身边,当初在公主冢,林鸶本是心思纯净,所以纵是化身鬼母依旧被照天镜洗涤,重归纯净的本质。 奈何凉云有点拿不稳凉弈会怎么样。 如果是以往的爷爷,凉云肯定相信,只要通过照天镜净化凉弈,凉弈会成为以往那个温柔的爷爷。 可如若凉弈是假的,那么这个凉弈到底是谁,照天镜的光芒净化之后他会变成什么。 凉云顿感心里没底。 她深吸一口气,望着眼前目光呆滞的凉弈。她怀抱照天镜,在镜面画了一圈符文,低声道:“爷爷,抱歉了。” 话音刚落,山洞口猛地吹起一阵怪风,飞沙走石,吹得人摇摇晃晃站不稳。 待到怪风停止,山洞口空空荡荡,凉弈不见了。 远处,凉阖淡然地望向凉夜他们所在的位置。 一名女子慢步走向凉阖,凉阖取出那只带有裂纹的手镯,估计凉夜没这么快意识到手镯不见了。凉阖为女子戴上手镯,忧心道:“母亲,你看起来非常疲惫。” 女子摇了摇头,眼神平静,她仰头望着天空,六界诸星移位,是毁灭,但也意味着新生。 ****** 呆籽:尸体兄T^T 尸体兄:? 呆籽:我受苦受难帮你保管了几百年的鬼令,你能不能珍视一点儿,小心一点儿啊T^T 尸体兄:看手心,已经没了 呆籽:一口鲜血倒地身亡 第64章 凉弈眨眼间就平白无故的消失了,凉云怀抱照天镜呆滞地望着山洞口。 凉夜提高警觉,他小心地看了看周围,以免仍旧有敌人隐藏在附近。不过,他心里隐隐感到,要找到凉弈恐怕比较困难了,刚才的那股怪风明显是来帮助凉弈逃走。 已处于神志不清状态的凉弈不可能自己轻松走远。协助凉弈的人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凉弈,这个人多半不简单。与对方正面交手,胜利的概率不知有多少。 目前他们能做的,无非是在四周寻找凉弈留下的足迹或者其它信息,看看有无收获。 凉夜心里浮出一个想法,既然对方是冲着鬼令来的,那么这一切必定和鬼界脱不了干系。可惜,他们现在找不到通往鬼界的方法。 怪风过去,呆籽郁闷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风吹得他眼睛好痛。当他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四周仍旧处于昏暗,然而,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猛然涌上心头。 他站在山洞外,惊讶地望向静谧的山岭,那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花香又出现了,消失在山岭之中泛着光芒的道路也随之出现了。 他又使劲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的盯着道路。 白乌鸦好奇地偏偏脑袋:“怎么,眼睛进沙子了?” “不是,忽然感到有点奇怪。”呆籽伸手指着山谷,“之前在梦魇的幻景,我曾看见过一条发光的路,当时认为那是通往第三层梦魇的出口,哪知那条道路坠入深谷,在深谷底中断了。” 呆籽缓了缓,费解不已的指着前方:“可是,它现在又莫名出现了。” 对此变化,凉家三姐弟立刻提起了精神,梦魇魔死去,梦魇已然解除,为何这条不见了的道路,会再度出现。 如果小女孩当真是呆籽的母亲,那么她留下这条线索,肯定是期待告诉自己的后代一些重要事情。 让呆籽纳闷的是,老婆婆也来过这里寻找小女孩,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所谓的外祖母有没有发现这些线索。还是老婆婆早就发现了,但这些线索对于寻找女儿毫无帮助。 此刻,一行人有两种打算。 凉夜在考虑如何寻找凉弈前往鬼界,而呆籽瞅了瞅发光的道路,他盼望打探自己的身世,他看了看最有可能的同伴白乌鸦:“大白,我想要去看看那条路通往哪儿。” 讨论的结果显而易见。 几个人兵分两路,重明鸟跟随凉家三姐弟寻找附近有没有凉弈离开时留下的线索。至于白乌鸦,它陪同呆籽重返一趟深谷,沿着那条发光的路一直找下去。 以呆籽的步速,走去深谷速度太慢,浪费时间。白乌鸦稍稍琢磨,选择了变大身体,驮着呆籽飞过去。对此,重明鸟眼巴巴地羡慕呆籽,它无比憧憬望着呆籽的背影,它也好想让白乌鸦背着自己飞。 不过,目前看起来这应该是完全不可能的期待。 白乌鸦根据呆籽所指的道路方向很快飞至深谷,落脚处是捡到小瓷瓶的地方,呆籽清楚记得这儿,因为旁边有一个深坑。当时土地爷爷正在努力把至阴之地转为至阳之地,岂料魔气骤然反扑,把土地公倏地卷入地底。 这一刻,地面的深坑依旧醒目存在。 呆籽伸出头,小心地朝深坑里面看,冷不丁飘出来了一股淡淡的轻烟,呆籽与白乌鸦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轻烟转眼化为人影,待到对方面貌清晰,呆籽倍感喜悦。 呆籽扬起笑,出现的人是土地公。 “土地爷爷,你在地底做什么,脸都黑了。”呆籽问道。 土地公吐出一口热气,他咳了咳,清清嗓子,杵着拐杖,抹了一把熏黑的脸:“我既是土地,当然住在地下,不然让我去哪儿?” 呆籽摸摸下巴,觉得这话有道理,但是依然不能解释土地公怎么把自己的脸烤得那么黑,胡子都打卷了。 土地公环顾四周,问道:“你怎么一个人过来,凉家的人呢?” “他们在找人。”呆籽没有转开话题,继续问道,“土地爷爷,地下是不是很烫,你胡子不直了。” 呆籽坚持不懈的打听,土地公尴尬地捋了捋胡须:“我之前有幸得到后土娘娘御赐的泥土,谁知泥土绕开了凉宅,不愿进去。我始终觉得不太对,近来就在凉宅研究。正琢磨着,岂料凉宅突然下沉,地底业火燃烧,滚烫灼人。幸好,我看到旁边有一条路,于是顺着道路走出来,刚才休息了一会儿,准备上来透透气,没想到你们在上面。” 白乌鸦探头瞄了眼深坑:“这条路通往凉宅?” 白乌鸦无言,条条道路通凉宅,凉宅地下多半是千疮百孔,全是被戳出来的大小窟窿。 “这条路最近刚出现,就是魔气反噬的那会儿。凉宅本是建在山岭灵气的聚集地,魔气顷刻反噬,反冲凉宅倒是不算稀奇。”土地公顿了顿,“要说奇怪,还是凉宅下九层的泥土最奇怪。” 土地公摸出一捧取自下九层的泥土,这些泥土腾起淡淡黑气,混入了三股不同的力量。 这儿的泥土自身带有灵力,用来压制下九层关押的魔物,之后不知为何混入了阴冷的鬼气,似乎有什么邪物参杂进来,再到后来,泥土中充满了魔气。 强烈的魔气大力压制住尚未成形的鬼气,使得下九层的躁动渐渐转为了稳定。 不仅如此,惊人的魔气笼罩了方圆之内的所有力量,让一切生灵陷入其中,逃不出去。梦魇魔就好比一个凶狠的看守者,长时间伏在这片山岭,监视着这里的风吹草动,任何生灵都逃不过它的双眼。 黑血岭与凉宅,束缚最沉重的是凉弈,三层梦魇与凉阖布下的阵法,将他死死的封在凉宅内。 土地公不由叹气,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沉睡千年,山岭遭遇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随着梦魇魔死去,魔气减淡,下九层的鬼气出现了复苏征兆,它们趁着笼罩凉宅的魔气削弱之际,开始大幅提升自己的力量,邪气来得相当猛烈。 不管处于何种目的,以业火点燃整座凉宅实在是太过分,好在土地公溜得快,若是再晚一步,岂不是被业火直接烤焦。 土地公掸了掸衣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土地公继续留在深坑附近琢磨这儿的土地情况,呆籽赶时间,急忙沿着发光的道路大步往前跑。 半途,呆籽忍不住问:“大白,你能看到发光的道路吗?” 白乌鸦摇头:“我不是种子,当然看不见你们种子汁液画的发光地图。” 呆籽:“……” 会发光的是萤火虫,画地图那是夜里喝水喝多了,和种子没关系。 他俩顺着道路一直朝前赶,到达某一个地点,呆籽示意白乌鸦等一等,这周围的光芒显得格外混乱,小女孩似乎再次停留,可能遇到了变故。 呆籽凝视地面片刻,纳闷地下有东西在一闪一闪的。呆籽蹲下来,拂去盖在上面的厚厚一层泥土,拾起一块黑色的亮晶晶的硬物,他左右看了看,不懂是什么,于是转向问白乌鸦:“大白,这是什么?” 白乌鸦探头闻了闻,又用嘴壳戳了戳:“梦魇的碎片,应当是许久以前留在这儿的。” “梦魇碎片?”呆籽疑惑万分。如今梦魇魔不在了,看到这些以往留下的可怕回忆是否仍有意义,呆籽记得,梦魇会定格灾难发生时的一些景象。 呆籽刚打算丢掉碎片,诡异的打了一个寒战,眼前浮现出三个半透明的身影。 其中一人是小女孩,她受伤了,扶着毫无意识的幼年凉哲,正在往外逃。她一边逃,一边往回望,下一刻,她面前意外出现了一名年轻女子。 小女孩看见女子又惊又喜,惊愕之际也松了一口气,她放下伤重的凉哲,三两步跑了过去,声音忍不住往上扬:“母亲,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收到你写的信,始终不太放心,于是过来看看你。”女子应道,她心疼地搂着小女孩,摸摸女儿的头,又看了看昏迷的凉哲,“身体怎样,伤得重不重?” “一点皮肉伤,不碍事。”小女孩拉着女子的手,略显焦急,“母亲,重明鸟在帮我们拖延梦魇魔,你快些离开这儿,万一陷入梦魇就不好办了。” 女子点点头,但是她没有动,她反复打量女儿:“香蕊,你身上是什么,怎么有股鬼气?” 小女孩明显一愣,她机警地打量四周,低声道:“是鬼令。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走出这儿再说。” 说着,小女孩转过身,弯腰去扶倒在地面的小男孩,她背对女子:“母亲,帮我扶扶他好吗?” 女子低低地应了声,走上前。 让呆籽无法相信的一幕出现了,女子忽然取出一根染毒的细藤,自后方牢牢缠住小女孩的脖子,死死的勒住,她面目狰狞,变得异常可怕。 “母……亲……”小女孩痛苦地挣扎,“你……你……不是……” 小女孩垂死反抗了两下,意识恍惚之际,她奋力从怀里抓出一把花粉撒向身后,后方随即传来一声惨叫。 女子下意识要捂住脸,手中的毒藤松开了些许,小女孩瞬间挣脱。她吃痛地捂住脖子,毒素在颈项急速蔓延,黑色扩散,她呼吸格外困难。 小女孩十分难受,女子的情况也不怎么好。当她放下挡住双眼的手,她的样貌彻底变化了,成为另外一个人,她的双眼淌出黑血,视线愈发模糊,她恶狠狠地咬牙吼道:“死丫头。” 小女孩打算拉着小男孩一起逃,可惜她已经没有多余力气,中毒越来越深,她意识涣散,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引开女子,让对方远离凉哲。 凉宅的灾难稍缓,肯定会有人来救小男孩。 她不能在留在这儿。 小女孩掉头就跑。 “你给我站住。”女子怒吼,追着小女孩跑远。 与小女孩猜测一致,女子的确冲着自己来的,对方抢走了她怀中的假鬼令,并要置她于死地。退至悬崖峭壁,剧毒早已扩散,小女孩回天乏术。 她淡然一笑,飞身跳下悬崖。 呆籽看着幻景,惊得一头冷汗,无论如何非要扭着白乌鸦飞下悬崖找人。 他沿着发光的线索一路找下去,终于在水潭边,呆籽欣慰地看到奄奄一息的小女孩,毒扩散到了全身,她再也走不动了。 她躺在水边,指尖在额头轻轻一点,她的额头腾起一团黑气,黑气在半空形成鬼令的形状。 小女孩张了张嘴,声音微弱:“我已经不行了,你顺着溪流离开这儿,到外面的世界隐藏起来,直至找到你决定的那个人。” 说完这些,小女孩吃力地抬高胳膊,伸向天空,眼泪沿着眼角滑落:“母亲,对不起,我不该任性,不听你的话。” 小女孩的胳膊落下激起水花的刹那,她永远地合上眼睛,咽气了。 半空的黑气迷茫地打了一个转,它环绕着停止呼吸的小女孩,把小女孩拽入溪水,驮着小女孩的尸体顺着溪流,一路飘了出去。 呆籽恨不得跟随幻景一路追去外面的世界,可惜,溪水转弯处,他眼前的景色一淡,没有了。 愣愣地远望流向前方的溪水,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脖子莫名的隐隐作痛,眼泪悄无声息落了下来。 眼泪滴落溪水中,溪水猛然卷起一股黑气,窜入呆籽的身体,惊得白乌鸦不自觉往后退了小步。 下一刻,呆籽软软地朝一侧倒了下去,白乌鸦匆忙抓紧呆籽的衣服,免得呆籽摔下去撞到脑袋。 半晌,呆籽回过神,渐渐睁开眼,他仰望满天混乱的星辰,淡淡道:“大白,我好像找到自己了。” 白乌鸦拍打翅膀,扶稳呆籽:“这是好事。” “我不知道谁在说谎,谁在说实话。”呆籽眼圈红了。 白乌鸦平静说道:“慢慢来,这辈子时间还长,看好你的小命,总会找到真相。” 呆籽伸手指向鬼界的主星:“那个小女孩,她不是我的母亲,她是已经死去的我。” 奉大帝之命,在世间寻找适合人选作为鬼帝的继承人。 ****** 呆籽:尸体兄,快来抱大腿,我可以给你鬼帝准考证XDDD 尸体兄:…… 第65章 一时间,呆籽的思维异常混乱,数不清的幻象在他脑中浮现,飘渺又不真切。白乌鸦变成一人高,它合拢翅膀,静静地守在呆籽旁边,让呆籽可以稍稍倚着自己休息一会儿。 呆籽默默地坐在溪边,他闭上眼睛,头枕大白的翅膀,太多的画面,太多的声音在喧嚣。 那是鬼令留给他的以往信息。 片刻,黑气溢出,它们在呆籽手中聚拢成为一块黑色令牌,呆籽握紧鬼令,心情十分复杂。 呆籽依旧闭着双眼,他轻声说道:“鬼界的五方鬼帝退位之前,会有三个的继承人来争取鬼帝宝座。其中一人由鬼帝自己挑选,一人由大帝选择,一人由剩余鬼帝举荐。三人之中最优秀的继承人将即位成为新鬼帝。” 当时,大帝仅仅给小女孩指了一个大致方向,身为鬼使的小女孩,也就是前世的呆籽负责沿着这个方向寻找大帝需要的那个人。 有一些确如老婆婆所说,小女孩找人之余,确实在精心挑选自己未来的夫君。她相信大帝所指的方向定是能人辈出,她肯定能够找到厉害的继承人,也能顺便寻得自己中意的夫君。 可让她想不到的是,当她一路找到了凉家,灾难突降,令她措手不及。她力量有限,所能做的仅仅是保护好真正的鬼令,不能让人夺走。 对于凉宅之灾,她力不能及。 小女孩自身的气息相当特殊,与同族截然不同,这不是导致无人找到她,而是被有心的对手早早找到了他的家人,给家里带来了灭顶灾难。 家族被彻底摧毁,之后任谁去找也不可能再找到蛛丝马迹。 然而,更多的真相并非老婆婆所说。 杀害小女孩的毒名叫三世蛊,它会经历三世的漫长岁月始终留在小女孩的转世体内。毒气不断的影响转世和伤害转世,让转世产生混乱,不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不仅如此,三世蛊的最终目标是鬼令,连续三世的时间,慢慢腐蚀,只要鬼令仍藏在体内势必被彻底破坏。 即使鬼令侥幸逃脱剧毒,未被完全破坏,那么,当小女孩的转世把鬼令移交给继承人的时候,三世蛊会随之窜入对方身体,在鬼令显现之后继续进行破坏。 不达目的不罢休。 导致呆籽自身气息愈发诡异,辨不出种族的并不是妖毒,恰恰是三世蛊的毒。 于是,当老婆婆闻到带有如此气味的呆籽时,立刻明白,呆籽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绝对不会出错。 但是让她特别意外的是,呆籽居然与当初小女孩的气息颇有几分类似,让老婆婆不由怀疑两人属于同一种族,呆籽在完成当初自己没能完成的开花之路。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一切早已注定。 小女孩中毒后,鬼令意识到这个毒会不断的破坏自己,它没有选择离开山岭的溪谷,兴许是它明白,从哪里中断就会在哪儿重新开始。 鬼令的虚像跟随小女孩飘走,再度转世,鬼令本体始终在这儿静静等待,等待这个人的归来。 如今,呆籽回来了,所有的混乱是时候结束了。 “这么说来,这个人早就选好了?”白乌鸦问。 闻言呆籽徐徐睁开眼,盯着面前的溪水:“仅有一些鬼令的残余记忆,不过,当初应当没选定是谁。” 按照大帝所指的方向,小女孩最初以为这个人是凉阖,可很快,她与鬼令同时意识,继承人并非凉阖。 凉阖的心里装满了家中的事情,他丢不开心底躁动的魔气,鬼令不可能属于他。 年轻的凉阖相当优秀,可惜,那时的他尚未完全成长起来对抗家族噩运。 凉阖约莫感到身边的一切不太对劲时,凉家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凉家。爷爷和父亲并非自己的亲人,而母亲囚禁在凉宅下九层,受尽折磨。 最让他痛苦不堪的人是凉弈,自己昔日万分疼爱,百般呵护的宝贝弟弟居然也是假的,真正的凉弈早已死去,面前的这个人却伪装的天真无邪欺骗自己。 可笑又可悲的是,凉弈体内竟然还住着心魔,心魔杀掉了假的爷爷和父亲。 心魔的意外出现,导致凉宅的替换发生的变故。 凉阖深刻的意识到,自己身处的环境相当可怕。凉家的主家分家,不知道渗入了多少人。 他身边的家人真假难辨,得知家族为他安排好了,但被他直接拒绝的未过门的娇妻有问题,凉阖心生恨意,转手把这个女人丢给凉弈。 哪知,这个被自己丢弃的女人,凉弈这个不知是极度聪明还是傻到底的男人竟微笑接手。 随后,凉弈成为了凉家的当家。 凉阖根本不在乎当家的位置,但他必须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谁悄悄潜入他的家族,换掉家里的人。对方企图断了凉家的血脉,究竟为了什么。 他不懂如今的凉弈是伪装成了习惯,还是当真被心魔吞噬了黑暗,把自己当作了真正的凉弈,凉弈一直扮演着听话的弟弟。 凉阖深感这一切让人笑到心里难过。 他气凉弈,恨不得杀了凉弈,可每次动了杀机却迟迟下不了手。 凉阖明白,对方若有心断了凉家血脉,既然凉弈是假,那么凉哲作为凉弈的儿子,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危险,也能探探凉弈的温柔孝顺是真是假。 明知凉哲不是自己的儿子,凉弈一直没说,微笑着抚养儿子,承受所有凉阖带来的痛楚。 他默默难过,为何哥哥讨厌自己。 真真假假根本辨别不清楚,是敌是友完全看不透,面对下九层出现的鬼纹,面对越来越强的鬼气,凉阖一筹莫展。 最终,他选择了置之死地而后生。 尘封凉宅的一切,封住这方圆所有的一切,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寻找自己要的答案。他挑选了下九层适合的魔物,梦魇魔。闭上眼,咬牙对凉宅下了杀手。 囚困凉家主家和分家的人无法解决问题,凉阖明白自己缺乏对抗敌人的能力,修道之路没有鲜血和杀戮,要复仇那么就入魔。 他需要强大的力量,需要磨练自己的时间,以此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自己深爱的家人。 梦魇笼罩的凉宅,凉弈气息诡异,凉哲尚不成气候,于是小女孩谁也没挑,偏偏鬼令坚持,大帝所指的人在这儿。 小女孩想了想,拎起逃过梦魇攻击的凉哲,准备先离开山岭,哪知自己没能走出这场灾难。 白乌鸦忍不住问道:“那现在呢?” 呆籽低头望着手里的鬼令:“鬼令说,它已经选好了。” 白乌鸦驮着呆籽在山岭中找到凉夜的时候,凉夜正在仔细研究地面的血迹,寻找一切的可能。 见到呆籽回来,凉夜拍拍指尖的泥土,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呆籽欣慰地点点头,幸好他坚持找下去:“找到了一件珍贵的东西。” 说着,呆籽拉过凉夜的右手,手上还缠着染血的布条,他轻声道:“对不起。” 对此,凉夜一脸困惑:“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中了三世蛊,鬼令虚像到你体内的时候,三世蛊也一起过去了。”呆籽低下头,又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凉夜稍稍一愣,随即释然,鬼令出现的奇怪,多半意味着危险也会随之找上门,凉夜早有心理准备。 但是,让凉夜意想不到的是,呆籽把一块令牌放在凉夜手中,难得的认真:“鬼令正式交给你,请务必小心保管。” 凉夜惊讶地看着呆籽。 呆籽伸手覆在凉夜手心:“鬼令认可了你,作为东方鬼帝的继承人。” 他话音刚落,凉云和凉昼匆匆赶来,瞅到白乌鸦归来,重明鸟恨不得立刻直扑白乌鸦身边,讨好的围着白乌鸦摇尾巴。 凉云关心地问了一句呆籽的情况,凉夜则给大姐二哥看了看又一次现身的鬼界令牌。 这一次,凉夜心意坚决,他必须去一趟鬼界。 呆籽已然转世,完全摸不到前往鬼界的路,幸好鬼令始终记得。 鬼令腾起一道金光,金光之中,一道金碧辉煌的大门出现了。大门两旁各自站着一名身穿铠甲的鬼兵,他们见到鬼令相视一眼,达成了共识。随即,他们打开大门,迎接继承人的出现。 呆籽好奇的望着大门之内,他约莫残留了些前世的记忆,这儿的景象是鬼界最尊贵的帝王,大帝居住的宫殿。 一名身穿白纱的女鬼守在门内,为凉夜引路。女鬼没有脚,漂浮半空,手里拎着一个灯笼,她的脸色极白,嘴唇却十分红艳,长相很美,却看得呆籽打了一个寒战。 阴森森的,没有脚好恐怖。 沿着石道一直往前走,在道路的尽头,众人上了一条小船,小船摇摇荡荡过了一条河,之后又走了一段路,到达一扇门前,女鬼停了下来。 她朝凉夜行了礼,随后面对凉云她们:“大帝与鬼帝继承人见面,其余客人请随我来。” 凉云与凉昼不太放心地看了看凉夜,问女鬼:“我们不可以留在这儿等三弟吗?” “很抱歉,不可以。不过,”女鬼微笑摆摆头,她转向呆籽,又瞅了瞅白乌鸦,“大帝特别嘱咐,如果鬼使与白将军愿意与继承人同行,可以一起进去。” 对此,重明鸟可怜兮兮地瞅着白乌鸦,这明显差别待遇,同为鸟,白乌鸦能够见大帝,它就没资格,果然是身份低了。 由重明鸟守着大姐和二哥,凉夜对此比较安心,至于一头雾水的呆籽,凉夜果断拎起呆籽与自己一道去见鬼界大帝。事情尚未弄清楚,呆籽得先留在他旁边。 众人意见很快达成统一,女鬼带领其他人走远了。 凉夜稳了稳情绪,推开了门。 门内是宽敞豪华的大殿,一位面容威严的长者坐在王座,王座旁有一只信鸟,殿内没有其他人。白乌鸦收起自己的小酒瓶,站在呆籽肩头,催促道:“还不进去。” 呆籽愣了愣,踏入殿内。 门在身后无声的关上了。 大帝的目光落在呆籽身上,缓缓道:“你回来迟了。” 呆籽心里一惊,他委屈地挠挠头,上一个自己都已经死了,他还如此努力尽职尽责的寻回鬼令把继承人带回来。 不管怎么说,也该有所奖励吧。 轻易看透了呆籽的想法,大帝静静道:“念在你几千年依旧锲而不舍寻回继承人的份上,功过相抵,擅自修改人界帝王生死薄的事情这次就不罚你了。” 闻言,呆籽惊得张大了嘴。 什么?他修改生死薄?对方是人界帝王,难不成是杨岳峻?这种事他怎么完全不记得? 呆籽偏头,傻望白乌鸦,白乌鸦清清嗓子:“我也不太清楚。” 呆籽:“……” 敢不敢说实话,欺负忘事的种子很不厚道。 随后,大帝的视线移到了凉夜身上,他淡淡询问:“你了解东方鬼帝的身份吗?” 凉夜诚实的摇了摇头。 大帝说道:“他是天帝的舅舅,五方鬼帝之中最位高权重。若是我退位了,那么这个位置肯定属于他。” 凉夜理解地点点头。 大帝又问:“你了解自己的对手吗,其余两位继承人?” 凉夜依旧摇头。 “其实,你已经见过他们了。” 说罢,大帝稍稍扬了扬手指,半空浮现了两抹影子。 呆籽吓了一跳,两个人确实都见过。 一个在微雨山公主冢,不甘过平淡的修道生活,狂言要当鬼帝的术士。 另一个人更熟悉,那张脸横看竖看都是凉弈。 呆籽傻眼了。 静谧之中,大帝忽然脸色稍变,他痛苦地皱皱眉,他朝凉夜招手,示意凉夜上前去。 大帝连同鬼令与凉夜的右手一并握紧,强制驱散出凉夜体内的三世蛊。大帝神情凝重,六界诸星移位,对主星而言是灾难,而他正是鬼界的主星。 他深知,不管是三个继承人,还是三十个继承人,东方鬼帝均不会认可,那个人从始至终等待的位置只有一个,任何在此之前出现的继承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大帝审视凉夜片刻,他拿出一个卷轴交给凉夜:“你只有一个让他出手的机会。” 凉夜握住卷轴,心里一沉,这个人是天帝的舅舅。不能得到鬼帝的认可,那么继承人必须战胜鬼帝,向其他人展示自己有称帝的资格。 “天帝说,鬼界的事,从始至终他都不会过问,无论任何结局。”大帝相信,凉夜会知道该怎么办。 下一刻,大帝意识一淡,无力地倚在王座上。 王座旁的信鸟惊飞,它飞出了大殿,叫嚷着:“大帝病危,大帝病危,众人殿前候旨。” 凉夜收起混乱的情绪,他表情凝重,静静地推开了大殿的门,他打开卷轴,异常冷静地宣读了大帝御旨。 大帝之位传位于北方鬼帝。 第66章 呆籽默默地望着凉夜的背影,表示相当不能理解大帝的做法。既然东方鬼帝是五位鬼帝之中最位高权重的一个,对大帝之位也是势在必得,为何大帝偏偏选择传位给北方鬼帝。 这样的话,肯定会惹得东方鬼帝十分不高兴,极有可能引发鬼界的混战。 之前业火烧凉宅,赶来帮助呆籽他们所谓衡言将军,师父息景的老情人,那人跟随北方鬼帝,是北方鬼帝的小儿子。在呆籽看来,帮过自己的人是恩人,既然对方归到好人一类,呆籽不愿他们陷入莫名的灾难。 呆籽迷茫地望着白乌鸦,十分困惑的耸耸肩:“大白,我不懂。” 没头没脑的话,白乌鸦一听就明白了:“你不懂大帝为何这么传位?” 呆籽应了一声,这确实是他的困惑。 白乌鸦抖抖羽毛,它扬起翅膀,指了指鬼界的天空,属于大帝的那颗主星已然渐渐黯淡,鬼界需要新的主星来接替重任。 它不急不慢地说道:“在鬼界,大帝的身份最为尊贵,其次是五方鬼帝。如果说,继承人是为了接替鬼帝之位而存在,那么五方鬼帝就是为了接替大帝之位而存在。五方鬼帝平时各管一方,当大帝退位时,他们其中一人就将登上最高的帝座。” 如今,鬼界出现了一些不太好的变故。 一位鬼帝,当他面临退位之际,不愿意退位,而是想方设法采取各种手段,企图悄无声息地清除掉他的鬼帝继承人,延缓自己退位的时间。 若是这样的鬼帝有朝一日成为了大帝,那么,他肯定相当舍不得自己的大帝宝座。为了防止自己退位,那么他势必会消灭那些终有一天会接替他王座的人,也就是五方鬼帝。 如果五方鬼帝全没了,那他就再也不用担心谁来接替他。 但是,倘若当真五方鬼帝都没了,鬼界极有可能陷入混乱。 既然迟早会迎来一场混战,不如现在由大帝挑选自己看中的鬼帝即位,如此一来,东方鬼帝一时半会没机会成为大帝。 新大帝统领鬼界的漫长岁月,理应退位的东方鬼帝,难以再次掩盖继承人出现这个问题,那么凉夜就获得了展现自己的机会。 假如一切顺利的话,北方鬼帝登基为大帝,北方将出现三个继承人争取北方鬼帝的位子,而凉夜则奋斗属于自己的东方鬼帝之位。 然而,一切不可能如此顺利。 一个敢于除掉自己继承人的东方鬼帝,怎会眼睁睁看着大帝宝座给了他人。 大帝已先一步颁布御旨,告之一切。 东方鬼帝可采取的方式仅剩一个,发动兵变夺权。 这就意味着,鬼界的战争开始了。 听完白乌鸦的解释,呆籽仍旧晕晕乎乎,这种感觉类似五个皇子争夺帝位,而皇子又有自己的皇子,这些皇孙随时会夺取皇子的地位。 呆籽对此相当担忧:“大白,一旦鬼界发动战争,我们该怎么办?” “这事不好说。”白乌鸦摸出小酒瓶徐徐喝了一口酒,“我们倒是可以选择逃离这场战争,不过凉家的人,他们在历经几千年诸多的灾难之后,恐怕……” 见白乌鸦停了下来,呆籽忍不住追问:“恐怕什么?” 白乌鸦摇头叹气:“他们应该会查明真相,然后复仇。” 复仇? 呆籽挠挠头,他别过视线望向凉夜,心里闷闷琢磨着,尸体兄想要复仇吗?为凉家,为自己遭遇的所有苦难讨回一个公道。 可是,如果要复仇,那么就将双手染满鲜血。 厮杀要到何时才能停止…… 大帝传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鬼界,衡言跟随父亲北方鬼帝正在世间巡查人界的生老病死,信鸟告诉了他们这个惊人的大消息。 对此,北方鬼帝显得并不是太高兴,他挥挥手,示意队伍停下来。他把衡言唤到跟前,然后让其他人暂时退下,他与自己最信任的将军,也是自己疼爱的小儿子有事商量。 衡言得知信鸟带来的御旨,与父亲一样,神情严肃,开心不起来,他微微皱眉:“父亲,大帝的这道旨意太过棘手。” “我当然清除这事有多麻烦。东方那个老头这些年是什么心思,我怎会不明白。”北方鬼帝捋了捋胡须,随后,他取出一块鬼令交给衡言。 衡言双手接过鬼令,表情凝重。 北方鬼帝叮嘱道:“不管这事是福也好,是祸也罢,既然来了总得面对。他朝,我若是走了,北方鬼帝的位子肯定空了,鬼帝可以自己挑选一位继承人。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无论是三个继承人亦或更多继承人,你都可以脱颖而出,顺利即位。我对你充满信心,不仅仅因为你是我的儿子,你也是我一手培养的爱将。” 衡言握紧鬼令,态度坚决:“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父亲。” “对了,身为父亲,有件事一直想问你。”北方鬼帝冷不丁换了话题。 衡言显得有点迷茫。 北方鬼帝笑道:“息景,这么久了,你依旧挺喜欢这个人,对吧?” 虽是问话,可北方鬼帝明显是肯定的语气。 对此,衡言也没有掩饰,点点头:“我确实很喜欢他,可惜,他心里没有我。有时也会觉得挺不公平,明明是我先遇到他,可他跟着别人走了。” “所以,你选择了放弃?”北方鬼帝问。 “我也不愿放手,但又不想勉强他。”衡言的笑容有些苦涩:“这次人界帝王出事,他深爱的那个男人伤害了他。白羽拿着当初我送给息景的令牌来找我,我以为自己有机会,哪知,息景求我的事……” 衡言的声音低了下去,没有再说。 “让秦霄宇活下去。”北方鬼帝说了儿子不愿说的那句话。 衡言叹气:“你已经知道了?” “擅自修改死薄的时辰,明知故犯是重罪。”北方鬼帝叹惜,他从怀里取出一本死薄,交给衡言。这是儿子一直在找的那一本,记录了秦霄宇名字的死薄。 衡言刚准备说什么,父亲的话题又返回了最初。 “信鸟说,大帝那儿,寻得了东方鬼帝的继承人,这事你有何看法?”北方鬼帝问道。 衡言问:“是凉家的那个孩子?” 北方鬼帝点点头。 衡言说:“倘若运气好,那孩子会即位,你也会即位,从此以后,鬼界回归平静。如果运气不好,东方鬼帝将会发动兵变,鬼界即将迎来混战。他此刻怕是已在沿路重兵埋伏,绝不会让你有机会返回鬼界登基。” 北方鬼帝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恐怕鬼界现在许多人的想法都和这差不多,认为北方鬼帝已没命回鬼界。 北方鬼帝仰头望着天空的星星,鬼界的主星异常微弱,大帝此刻的情况不容乐观。若鬼界注定有此一战,不如早些面对,趁早解决,免得往后更多事端。 有大帝的御旨,北方鬼帝登基名正言顺,东方鬼帝执意阻扰,无疑是叛乱。 六界诸星移位,各界情况均不稳,鬼界遭遇兵变,申请援助的可能不确定有几分。 目前天界的态度尚不清楚,仙界素来不过问鬼界的事,妖王个性烈,不知能否请得动。人界君王出了事,世间已陷入混乱,更何况他们无灵力无妖力,即使要帮也有心无力。 至于魔域,近来始终有长老试图夺位,但全被魔尊清除干净了。 “魔域的魔尊是凉阖吧?”北方鬼帝思索片刻,“既然如此,无需考虑他。” “得到魔域相助,情况总会好些。”衡言说。 北方鬼帝微笑摆摆头:“不考虑他,是因为不用担心凉阖不来,凉家的人在鬼界,他怎会不去。没准,他还早我们一步到达,打着援助的旗号,为我们清除乱党。” “既是如此,父亲你在担心什么?”衡言问。 北方鬼帝指了指天空:“怕就怕天帝心意有变。” 与此同时,天界,一位天将行至天帝跟前,双手毕恭毕敬地递给天帝一封书信。 天帝接过信封,他挥挥手,示意天将退下,之后,天帝快速看完那封信,他指尖点燃一团火,把信烧为了灰烬。 鬼界,宣读了大帝御旨,凉夜卷起卷轴。待到四周的人全走了,女鬼们也扶着病危的大帝离开了,凉夜依然站在原地,呆籽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牵了牵凉夜的衣角。 凉夜回过神,他别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呆籽。 呆籽迟疑着问道:“如果,这次找到了给凉宅带来灾难的凶手,你会复仇吗?” 凉夜眼神一沉,半天没有回答。因为他自己也说不出如何是好,况且,就算他有心复仇,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能够战胜未知的强敌。 身边到底有多少灾难,连凉夜自己也心里没底。 大帝认为凉夜清楚该怎么办,可凉夜发现自己仍没有那么清楚。大帝之位传给了北方鬼帝,大帝的意思是不要东方鬼帝接替这个位子,这是否意味着大帝觉得东方鬼帝仍需退位。 可惜凉夜不了解东方鬼帝,也不了解与自己一样另外的继承人。 他解不开心底的迷惑,想不明白微雨山的术士和凉弈是怎么回事,尤其是凉弈,到底是指以前的凉弈还是现在的凉弈。 以前的凉弈,已经死了;现在的凉弈,化为厉鬼的凉弈到底去了哪儿? 东方鬼帝的身边?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闪过凉夜脑海,当他救活了凉弈,凉弈却突然化身厉鬼,莫不是因为这个凉弈一开始就是鬼界的人。 除却鬼界的疑惑,其它的问题更多,比如,凉阖的真实身份,他当真是自己的亲爷爷吗?当初入魔为了什么? 凉夜被数不清的问题烦到头晕,整理不出思路。 这时,一只信鸟快速飞到凉夜跟前,给凉夜传递来了意想不到的消息。 东方鬼帝让凉夜去鬼宫一趟。 第67章 东方鬼帝的传话突如其来,凉夜一时间不懂自己该如何做决定,他也不太清楚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可是,他隐约感到去见东方鬼帝肯定不会一帆风顺,他一趟若是去了,还有没有命回来,就不得而知了。 呆籽的意见是果断不去。他扯着凉夜的衣角望着对方,在如此混乱之际,假如凉夜踏入东方鬼帝的鬼宫,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能不能平安。 以白乌鸦的话来说,凉夜能走到东方鬼帝那儿见到对方,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结局,更大可能是凉夜在前往鬼宫的半路已小命不保。 呆籽觉得,白乌鸦的话非常有道理。 凉夜思考了一会儿,最终心一横,决定前往鬼宫,见一见这位所谓的东方鬼帝。他既是东方鬼帝的继承人,躲着避着不肯见对方,反而显得不自然。 东方鬼帝见自己的继承人并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 凉夜若是扭捏不愿去,反而容易被人抓住话柄。 然而,凉夜要去一趟东方鬼帝的鬼宫也不轻松,因为他找不到去鬼宫的路,而带信来的信鸟又已飞走了。 凉夜和呆籽找到了与女鬼在一起喝茶聊天的凉云和凉昼,告诉了他们关于东方鬼帝的消息。 闻言,凉云不禁皱眉,她认为三弟的决定算不上是一个适合的决定,这一趟太危险了,偏偏他们现在又没有其它更好的路可以走。 思前想后,凉夜他们求助的目光转向了极可能识路的女鬼,请求女鬼为他们带路前去东方鬼帝的鬼宫。 听到东方鬼帝的名字,女鬼连连摆头,显得十分不愿意。鬼界上下,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大帝把位子传给北方鬼帝了。 向来对大帝之位虎视眈眈的东方鬼帝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有心情约见继承人,凉夜选择这个时间过去,绝对是找死。 没准就死在半路。 尽管女鬼心中十二分的不乐意,但看在呆籽的前世曾经对她非常不错的份上,女鬼权衡再三,下定决心冒险送凉夜一趟。 遭遇灾难的凉宅主家,当前人口已极度稀少,此去鬼宫太过凶险,吉凶未卜,所以凉夜不想大姐和二哥一同前往。尤其是大姐,她筋脉受损,重伤在身,实在不应该再度操劳。 可惜,不管凉夜怎么劝,凉云态度坚决,她非去不可。 表达非去不可意见的还有重明鸟,它拍拍翅膀,坚持自己也要去。打抱不平是重明鸟在世间的特色,它可不能因为面对鬼帝就害怕退缩,失去志气。 况且,有危险的时候,坚守在白乌鸦身边,也是重明鸟的原则。给白乌鸦留下好印象,白乌鸦对它的态度肯定就会慢慢好起来。 所有人均有各自的坚持,谁也劝不动谁,最后,两鸟、四人与一只女鬼,一道出发了。 东方鬼帝的鬼宫距离大帝的宫殿有很长一段距离,担心在路上遇到埋伏,女鬼放弃了快捷方便的小道,选择了人多稍微安全些的大道。 此刻,大帝宫殿上下格外忙碌,几乎所有人都在为迎接新任大帝的到来做充分准备。 呆籽一路左瞅瞅右瞧瞧,什么都感到特别新鲜。他新奇不已,原来自己上辈子在这种华丽丽的地方当鬼使,也不知道自己的级别高不高,打架厉不厉害。 他讨好的凑近女鬼,一会儿问问这个,一会儿问问那个,直到瞄到凉夜一路表情极冷,一声不吭,他这才收起了自己的兴奋。 他挪到凉夜身旁,轻声问道:“可以不去见东方鬼帝吗?总觉得感觉有点不舒服。” “确实让人心里不舒服。”凉夜轻叹,他猜不出自己将见到怎样的一个人,不懂对方长何种模样,怀有怎样的心思。 他正欲询问女鬼还有多远,猛然觉察四周一静,静得相当诡异。 与凉夜一样,众人均感到了异常,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前进。 大路的前方凭空出现了一抹身影,呆籽下意识贴到凉夜身边 前方是一名身穿白色狐裘,戴着面具的男子,呆籽在魔域的时候曾经见过对方两次,这个人是凉阖身边的四魔将之首无声。 所谓无声,呆籽不明白是因为对方不说话,还是因为动作太快,眨眼之间,一切从开始到结束,快到察觉不到任何声响。 无声稳稳地站在路的中间,他并未拔剑,仅是默默地看着他们,光是四周弥漫的气势就足以让所有人定在原地,不敢轻易上前。 呆籽想不通无声的出现是为了什么事,但是他认为这个人出现肯定有重大目的,而且是由凉阖直接下达的命令。 无声站在那儿纹丝不动,未有任何征兆要对凉夜他们下手,但也没让凉夜他们过去的打算。 “你这是什么意思?”凉夜问道。 对方没有回答。 凉夜尝试往前迈动小步,无声突然拔剑,剑尖在凉夜脚边的地面划出一道线,随后,无声又眨眼退回原处。 凉夜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线,难不成对方的意思是让他再也不许往前走一步?他急着赶往鬼宫,这样的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奈何对方动作极快,神出鬼没,执意阻挡凉夜前进。女鬼往前一步便斩断她手中拎着的灯笼,重明鸟往前迈出小步,尚未抖掉身上的羽毛,尾巴尖儿的羽毛就被削没了。 重明鸟扭头望了眼自己的尾巴,幸好,没削到肉。 半路的情况莫名陷入了僵持,无声站立在前方,把凉夜他们挡在原地,他既也不主动攻击也不说话,就这么默默耗着彼此的时间。 与此同时,衡言正在护送父亲返回鬼界的途中,忽然前方腾起薄薄雾气,路的中间依稀可见一个人。 衡言看清对方的相貌,明显一愣。 息景被众多鬼藤牢牢捆住了,束缚在路中间动弹不得,他四周轻薄的雾气若有似无,使得一切不那么真切。 衡言着急地打量息景,随后他回望自己的父亲,征求对方的意见。北方鬼帝平静冲他点点头,以示儿子放手去做。 得到父亲的许可,衡言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骑着黑马往前走了两步。他对息景出现在这里又惊喜又担忧,息景目前是凡人之躯,力量微弱。早前白乌鸦提过,息景在京城受了伤,如今一见,果然不假。 只是,息景比衡言想象中伤得更重,满身血迹。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听到马蹄声,息景喊道:“别过来,这么明显的陷阱,没必要让自己陷下去。” 闻言,衡言不由愣了愣,凝望伤痕累累的息景。 “不要在这儿浪费时间,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息景抬眼看着衡言。衡言当前的重要职责是护送北方鬼帝回到大帝的宫殿,完成即位。 衡言不动声色地取下后背的红缨长枪:“你当真这么觉得?” 息景并未回答,只是静静望着对方,衡言一旦往前走,势必面临陷阱。明知是陷阱,何必往里跳。 “对方既然有心将你绑在这儿留作陷阱,”衡言徐徐说道,他见息景毫无应答的打算,自顾自往下说,“因为他非常清楚,我肯定会救你。你对我来说有多重要,那么留你在这儿,对我就有多大的威胁,对他就有多大的价值。” “自投罗网愚蠢至极,护送鬼帝速速即位才是明智之举。”息景喊道。 在息景说话的同时,衡言策马径直冲了过去,他斩断四周的鬼藤,拎起息景搂在怀中。 以息景所处的位置为中心,方圆之内霎时陷入了毒气的阵法之中。地面骤然黑气满溢,黑雾瞬间笼罩了道路,昏天黑地中,数不清的毒藤横扫守护在北方鬼帝身边的鬼兵。 披着硬甲的黑马训练有素,它没有受到多大惊吓,十分配合的在主人搂住息景的刹那大力往后退。奈何地面塌陷的速度太快,黑马没能站稳,跌入了阵法的中心。 衡言一手环过息景的腰,牵住缰绳,一手握紧长枪,在下跌过程中,击杀隐藏在黑气里四面袭来的毒气鬼怪。 待毒气渐渐散去,衡言骑马站在阵法的底端,四周多到数不清的通道,如同植物的根茎,头顶的黑气阻隔了视野。 他为息景解开裹在身上的鬼藤,息景伤得特别重,没了鬼藤束缚,立刻虚弱无力地往一侧倒去。衡言轻柔地抱着他,但息景下意识推了推他,不适应这种相处方式。 “伤得这么重,就别任性了,好好休息一会儿,我们还得考虑怎么出去。”衡言说道。 对此,息景十分不高兴:“我让你别靠近,你为什么不肯听?让北方鬼帝陷入危险,这值得吗?” 衡言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认为我不该救你,这是你的真心话?” 息景闷闷地扭过头,不回答。 “救你使得父亲陷入对方的陷阱,我的决定在你看来并不明智,但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你死,而无动于衷。”衡言说道,“如果,你当真觉得顾全大局牺牲自己也无所谓,秦霄宇抛弃你的时候,你就不会那么难过。” 闻言,息景动作一滞,垂下眼帘。 衡言静了静,他取出怀里带有体温的死薄递到息景手中,上面有秦霄宇的名字对应的死亡时辰:“答应你的事,我办到了。百年也好,千年也罢,你想怎么改,都可以。” 说完,衡言一跃下马,他摸了摸黑马的脖子安抚受惊的坐骑,他为黑马检查了一番硬甲有无受损,然后他拉稳缰绳牵着黑马朝前走,寻找阵法中心的出路。 他没有回头看息景,因为只要看一眼,他就会后悔自己的决定。他曾自私的希望秦霄宇死,可是死了又如何,等到下一世的投胎转世,息景依然会去寻找对方。 只要息景心中的人不是自己,一切永远不会有任何改变。 有些人,注定此生不属于自己,再多的不甘心又有何用,放不下只会让自己愈发难堪。 衡言牵着黑马在阵法中心诸多的道路转了一大圈,不管朝那个方向走,最后均会回到原地,地底没有一条路能够出去,那么此刻唯一剩下的路就是往上了。 他仰头望向头顶,上方黑气环绕,黑气里不知躲藏了多少鬼怪,寻找出口肯定不容易。 他已经任性了一回,选择救息景,那么现在,他必须尽快赶回父亲的身边,他不仅是那个人的爱将,也是那个人的爱子。 稳了稳情绪,衡言转过身,他松开缰绳,亲昵地抚了抚黑马的马鬃,他身体前倾,额头轻轻碰了碰黑马的头,低声道:“抱歉了,让你留在这儿,虽然时间会有点久,但是我会回来接你的,好吗?” 黑马轻轻地晃了晃脑袋。 随后,衡言朝息景伸出手:“我背你上去。” 第68章 衡言背着息景往上找出路,沿途斩杀了数不清的鬼怪和缠人的鬼藤。鬼藤有毒且行动灵敏,衡言护息景,被鬼藤数次割破皮肉,火辣辣的痛。 他对这些皮肉伤丝毫不在意。 当衡言彻底撕破黑气,两人重新来到地面之上。放眼望去,四周一片死气沉沉的状态,到处是尸体,满地鲜血,北方鬼帝的帝辇空无一人。 衡言握紧长枪,直直地站在帝辇跟前,许久不说话。此刻不是低落和伤心的时候,他必须认真思考事情的始末,父亲有没有遭遇不行,以及父亲的去向。 信鸟送来传位消息时,他和父亲都心里明白,灾难将至,东方鬼帝绝不会让父亲顺利回去即位。 衡言闭目冥思。半路遇袭早在意料之中,只是衡言没料到陷阱中的诱饵是息景。遭遇袭击,父亲的首要选择是什么? 东方鬼帝何其聪明,绝不会轻易现身,留下把柄。他定会竭尽全力阻止北方鬼帝的即位,北方鬼帝死在半路,他就不必夺位,省了不少麻烦。 哪怕所有人都清楚东方鬼帝会出手,但东方鬼帝自己永远会坚称自己无辜,他从未涉及此事。 除非有人逼他亲自出手。 片刻,衡言的情绪渐渐静下来。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而后生。 他问道:“你的伤势怎样?” “命硬,一时半会死不了。”息景回答。 衡言点了点头,那就好,踏入危险的时间到了。 凉夜被一名魔将困在原地,多少有点儿恼了。他正欲硬冲过去,忽然,一只浅褐色的小鸟飞近了无声,无声抬起手,小鸟停在他的指尖,叽叽喳喳叫了几声,随后飞走了。 无声淡淡地别过视线看了凉夜一眼,瞬间不见了。 众人面面相觑,对方这么来无声去无声,简直和名字太过符合。凉夜快步跑上前,奈何无声的气息已经完全扑捉不到了。 凉夜心里十分纳闷,这个人在这儿挡住自己前进的路到底是为了什么?单纯仅是拖延时间吗?如果对方当真是为了阻止凉夜尽快赶路,那么在到达鬼宫的沿路是否已经发生了某种变故。 拦路的魔将悄然离开,女鬼拾起斩断的灯笼重新点燃烛火,在鬼界,有这么一盏光亮引路,不容易陷入迷途。 凉夜搜寻无声未果,扭过头问女鬼:“这一路过去还有多远?” 女鬼轻轻掸了掸灯笼的泥土:“挺远的。路上有一段恐怕不怎么安全,那儿易守难攻,就怕……” 女鬼的话没说完,她看了看凉夜,叹气摇了摇头,怕就怕那里有埋伏。 距离东方鬼帝的鬼宫大门不远,是怪石林立的峡谷,那段路特别窄,又是到达鬼宫的必经之路。虽说守护鬼宫有利,可凉夜此行,万一路上有埋伏,峡谷的危险将会陡增。 魔将的出现令女鬼心里平添一分阴影,之后引路,她格外谨慎。离鬼宫越近,女鬼深感情况越不对,路上太过安静,静得完全不正常,仿佛鬼界从来无人出没似的,死一般的静谧让人头皮发麻。 很快,女鬼认定情况彻底异常了。 路上出现了鬼兵的尸体,对方下手相当的干净利落,悄无声息就把沿路的守卫清理得一个不剩。 不仅如此,半路出现了陷阱。但是,凉夜他们来得晚,这个陷阱已然被破坏,陷阱内的毒全数放空,埋伏于四周的鬼怪也全都死了。 种种迹象让凉夜相当费解,不难看出,有人比他们早一步走了这条路,顺便清理了大大小小的麻烦,手起刀落非常果断。 能够在短时间之内消灭了这么多人,对方的实力不容小看。 走近峡谷,凉夜明确感到他们真的来晚了。 峡谷已经历了一场血战,双方死伤均十分惨烈,横七竖八倒的全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血染红了溪流。 几只秃鹰在半空盘旋鸣叫。 凉夜环顾四周,他相信,有人比他们心急,先来找东方鬼帝了。他刚要继续往前走,白乌鸦站在呆籽肩头喝了一口酒,大声喊道:“等一下。” 闻言,众人动作一顿。 “有件事想问清楚。”白乌鸦看了眼凉夜,随即它偏过脑袋望着女鬼,“鬼宫平时的防卫程度怎样?” 女鬼微微顿了顿:“东方鬼帝这儿的防卫向来比较严,鬼兵数目也多。” “也就是说眼前这些人还不是整个鬼宫的士兵?”白乌鸦问。 女鬼给了肯定答复。 白乌鸦慢悠悠的环顾四周死亡士兵的数量,远望前方的鬼宫,若有所思。 “大白,怎么了?”呆籽好奇问道。 白乌鸦张了张嘴壳:“我在想,剩下的鬼兵在哪儿。他们是埋伏在鬼宫之内,还是赶往别的地方完成命令,或者全部被人清空了。” 如果他们被提前到来的人清空,那么凉夜他们进入鬼宫会十分安全,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见东方鬼帝无望了。 如果鬼宫士兵调去了别的地方,估计另外有人又该遭殃了。 但是,如果,剩余的鬼兵仍在鬼宫内,此刻他们贸然进去,多半被重兵包围。 呆籽略感迷惑,偏着脑袋思考。 鬼宫的门敞开着,整座鬼宫静得仅剩风声,这儿不见半个人影,满地的凌乱。凉夜意识到,这之前,鬼宫绝对不宁静,随处可见的毒镖和机关不知伤到了多少人,地面赫然砸的塌陷了一大块地方,激战程度难以想象。 大家全提起了十二分的谨慎。 女鬼心有余悸,轻飘飘地绕过地面带有血迹的毒箭。 他们径直进入鬼宫正殿,那里根本没有东方鬼帝,等待他们的是房门悄无声息的突然关上,重重士兵将他们团团包围了。 领兵的首领呵斥道:“凉夜,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意图谋反。” 闻言,白乌鸦无比淡定地喝了一口酒,还真是上演这么老的戏码,着实没趣。 相对白乌鸦的神情自若,呆籽紧张的多,对方人多势众,还出言诬陷他们,现在绝不是清闲的时刻。 对于欲加之罪,凉夜不由皱眉,他拿出东方鬼帝的书信:“我是奉鬼帝之命前来。” “少在这儿装无辜。你们强闯鬼宫,肆意厮杀,还敢狡辩。”首领喊道,“杀了他们。” 解释无力,凉夜下意识往后退了小步,怒视面前的鬼兵。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声女人的轻笑,笑声让人心里一颤。 呆籽顺势往上望,只见旎女站在房梁,她单手叉腰,不屑地俯视宫殿内的鬼兵,红艳的唇微微上扬:“我正纳闷,鬼宫内的家伙跑到哪儿去了,原来藏在这里。” 旎女的出现让首领火大,怒斥道:“鬼界并未招惹你们魔域,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滋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鬼界确实没有招惹魔域,所以,我们魔尊与你们的大帝也没有任何恩仇。”旎女的笑妖媚至极,“但是,不要自以为是的把东方鬼帝的事比作整个鬼界,他还没这个资格。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大帝把帝位传给北方鬼帝了。” “大胆狂徒。”说着,首领扬起大刀准备砍向旎女,尚未出手,他手里的武器眨眼就被一柄大剑削断。 常闻如同一堵高墙稳稳地立在大殿的门口,彻底堵住了出路。 旎女轻轻一跃,飘然落地,停在常闻身旁,她含笑看了一眼鬼宫首领:“六界诸星移位之际,魔域发生了一丁点小骚动,那么些无法无天的家伙自以为能够战胜魔尊,竟胆敢造反。可惜实力不济,步步败退之后,居然逃到了东方鬼帝的鬼宫来。” “魔域的家事,我们魔域自己会处理,此行不过是和和气气来要个人,讨个说法,不劳烦东方鬼帝他老人家担心。”旎女话语一转,“偏偏鬼帝不愿合作,非得藏起魔域的叛徒,这可让我们相当为难。抓不到叛徒,我们回去可没法向魔尊交代。” “你们含血喷人,我们这儿哪有魔域的叛徒。”首领怒吼。 “没有吗?”旎女随意地拨了拨黑发,“我亲眼看见他逃进来,鬼宫的人还出手相救,峡谷那儿牺牲了不少魔域的兄弟。怎么,你认为我在胡说?” 首领气愤:“明明是你们强行攻打鬼宫在先。” “有没有人告诉你,我脾气不太好。识相就快点儿把魔域叛徒交出来,我说不定可以考虑,”旎女眼神骤冷,“给你留一个全尸。” 冷不丁,旎女扬起九节鞭把几个鬼兵削成了两截,血飞溅。 白乌鸦摆摆头,示意凉夜他们别牵涉其中,这事无需他们动手,既然魔域有心为他们清除路上的阻碍,何不让他们继续。 呆籽听的一愣一愣的,魔域的叛徒到底是真跑进鬼宫了,还是压根没来。 无论是真是假,反正魔域的人已经追过来了,看旎女如此理直气壮的姿态,不抓到叛徒,肯定也要找东方鬼帝当面问个明白才会罢休。不过问题在于,东方鬼帝在哪儿呢? 呆籽正想着,意外发现旎女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虽有不满,可眼底的笑意分外明显。她按照凉阖的命令,已经见到了魔尊让她找的人。 首领的挡箭牌是两个被捆绑的人,见到对方,凉夜猛地一震。凉云明显特别着急,恨不得立刻扑过去。被绑住的不是别人,而是他们找寻了很久的父母。 母亲伤势非常重,闭着眼睛,没有多少意识,凉哲稍微清醒一些,他抬眼就见到了旎女和常闻,话语微弱但有力:“是那个人派你们来的吧,告诉他,不用考虑我,没必要为此交换任何。” 凉哲心里一沉,东方鬼帝很清楚每一个对手的弱点,息景能挡住衡言的路,凉弈让凉阖下不了杀手,而自己,凉哲不希望自己成为凉家的绊脚石。 “父亲。”凉云喊了一声,声音有些不稳。 闻言,凉哲偏过头望向自己的子女,三个孩子都已经平安的长大成人,他深感欣慰。他的目光从凉云到凉昼,最后落在凉夜身上,年迈的术士曾说,凉夜是凉家的祸,但,也是福。 凉哲不能阻拦儿子前进的脚步。 他的失策在于,操之过急,自身力量还未成长起来之前,他发现了真相,他以为他能为家族讨回公道,哪知却陷入对手的圈套。 东方鬼帝把他们藏得格外隐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换取更多的利益。他们中了毒,杀了东方鬼帝就得不到解药,他和妻子将不治而亡。 在凉夜收到书信的那一刻,东方鬼帝已决心置凉夜于死地。半路的埋伏死不了,峡谷的包围死不了,鬼宫内的暗器死不了,那么,要想换回父母,凉夜无处可逃。 首领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最后的交易拥有无法战胜的筹码:“我死了,他们会当场毒发。你们要杀我,尽管来。” “我不在乎他们的生死。”旎女笑意瘆人。 首领不以为然:“你不在乎,但总有人在乎。” 话音刚落,首领转向凉夜,他扬手丢了一个东西过去。不管凉夜抱以何种心态,以何种方式来到鬼宫,等待他的结果只有一个,必须死。 凉夜接住对方丢过来的黑色药丸,他低头闻了闻,是剧毒。 旎女满不在乎地扬起九节鞭,正欲击杀首领,凉夜握紧拳头:“等一下。” 呆籽着急地瞄了眼首领,又瞅了瞅凉夜的父母,急得要发疯:“大白,该怎么办?” 白乌鸦不假思索回道:“看来,只能让凉夜死了。” 第69章 呆籽对白乌鸦的这个建议完全无法接受,他眼巴巴地求助白乌鸦,明明是指望白乌鸦给点妙计解救燃眉之急。哪知道,白乌鸦就吐出来了这么一句。 目前这种情况下,凉家显然处于被人威胁的劣势。假如凉夜答应了对方的要求,万一凉夜死了,不能活过来,凉夜的父母又没救回来那该怎么办? 对方不老实放人,岂不是亏大了。 况且死了容易,活过来难。呆籽并非凉夜,不具备凉夜起死回生的医术,可以尽快把凉夜救活。凉夜真若出了事,呆籽心里肯定难受死了。 尸体兄变成真尸体,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凉云和凉昼也与呆籽一样有同样的担忧,可父母被人绑架,他们束手无策,焦急地看着凉夜不说话。 听到白乌鸦给出了回答,要凉夜死,首领瞬间格外得意,相信自己胜利在即,这群小毛孩怎么可能不管自己失踪已久的父母。 然而,首领的笑容维持时间很短。 在凉夜准备吃下毒药的前一刻,旎女果断出手了,她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就把成群的鬼兵切成无数截,不带丝毫的后顾之忧。 “既然你说不必管你,那我就不客气了。”与她的话一致,她不在乎,是真的不在乎。 旎女杀机陡增的刹那,凉哲眼底闪过了一丝诧异。 首领发火前,常闻的大剑横扫一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配合旎女清除这些留在鬼宫意图不轨的士兵。 他们不是凉家人,手起刀落,也不顾鬼兵的刀会不会架在凉哲脖子上。他们动作敏捷,合作默契,转眼把所有对手全部放平。 首领在血泊中咽气的时候,睁大眼死死地盯着旎女。他不懂,旎女怎会出手如此坚决,没有任何顾忌。首领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会儿事。 理应是凉夜为了护凉哲夫妇,自己选择服毒,为什么如今却变成他死了。 对此,旎女显得十二分的淡然。 旎女和常闻迅速清理完鬼宫剩余的鬼兵,期间不允许让其他人靠近分毫。之后,她甩了甩九节鞭上的血,扬笑朝呆籽勾勾手指:“喂,种子,你过来。” 闻言,呆籽发愣,旎女这是在叫他,要过去杀他吗? 可是如果对方真要杀他根本不用等到现在,呆籽的战斗力很微弱。 “放心过来,我不吃素。”旎女催促道。 呆籽:“……” 呆籽略微迟疑,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呆籽走近后,旎女扬起手指了指凉夜的母亲,示意呆籽过去仔细闻闻。 对旎女的行为不明白,呆籽只清楚,一丝淡淡的花香飘过鼻尖,花香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闻到过。 随即,呆籽一惊,恍悟原来是这种香味。一个身影浮现在脑海,是那个在魔域小花园遇到的老婆婆。呆籽心有疑惑,老婆婆不是掉进深坑里面了吗? 面前这个人不是老婆婆的模样,看起来年轻多了。 难不成老婆婆所在种族全是这种香味? “丝帕涂抹的花香是根据凉宅小瓷瓶的花香制成的类似味道,碰过之后,很久不会消散。”旎女含笑说道,“所以,这个人触碰过丝帕,味道很熟悉对不对?” 呆籽点点头,他好奇地闻了闻自己的手,意外他的手上竟然也留着这种味道。由于他收藏了小瓷瓶,又拿过丝帕,呆籽对这个味道的残留不怎么在意,想不到竟然是特别的。 “所以,这位昏迷的母亲,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你何时前往魔域,见过魔尊?”旎女猛地扬起声音,毫无任何征兆扬起九节鞭大力挥打过去。 凉云惊得大喊:“住手,不准伤害母亲。” 在凉云叫喊响起的同时,几乎处于昏迷状态没有多少意识的母亲突然不见了。对方往后退了几步,挡住了旎女的攻击,化为另外模样的中年女子,她双眼紧闭,眼睛四周泛着可怕的黑色,目不能视。 呆籽吓得一大跳,这双被毒瞎的眼睛唤起了呆籽所见的梦魇碎片的内容。呆籽不由自主想起一个人,当初梦魇笼罩凉宅,在凉宅外,那名杀害小女孩的女子。 她化身为小女孩的母亲,化身为老婆婆,如今变成凉夜的母亲。 “是你。”呆籽喃喃道。 中年女子不吭声,自从眼睛看不见,她的听力愈发敏捷,呆籽的声音告诉她,呆籽知道她的身份了。 赶在常闻挥剑攻击之前,方才还十分虚弱的凉哲眨眼幻化了形态,他不再是凉哲,而是一个陌生男子。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凉家兄妹大吃一惊。 自己的父母莫名其妙改变了模样。 “东方鬼帝的手下,有人精通幻化之术,他们与本人接受之后,幻化会更加惟妙惟肖,难以察觉。”旎女话语骤然一转,“传的神乎其神,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而已。这能耐,顶多骗一骗初入江湖的小孩儿。” 对方不屑地轻哼一声,懒得与旎女废话,既然失去了暗杀时机,这儿不宜久留。他们正欲逃却发现自己无法脱身,鬼宫大殿的地面泛起亮目的紫色光芒,紫光浮出的符文围绕地面绕了三圈,随即封住整座大殿。 凉云迷茫地往后退了小步:“这是怎么回事?” 凉夜微微摇了摇头,莫非方才所见的父母不是真的,而是专门负责暗杀他们的此刻?即使他不愿意服用毒药,就算他们成功救了父母,那么这两人很快将在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刻,伺机除掉他们。 这些魔将既然早又准备,这一切,他们是如何看出来的? 凉夜正思考着,大殿的门,忽然打开了,鬼宫的魔将数量又增加一个。 墨骁倚着大门,显得颇为清闲,他拿起折扇晃了晃,微笑给旎女打招呼,旎女看见他就心情不好,别过头懒得理他。 于是,墨骁冲呆籽他们摆摆手,笑道:“接下来是属于大人的时间,小孩子需回避。” 呆籽:“……” 呆籽左瞅瞅右瞧瞧,貌似这里就属他的模样看起来最小。难道墨骁是招呼他到外面守门,里面的内容不给他看,不待这么有年龄歧视的。 显然,墨骁话语中的这些人不仅仅指的呆籽,同样包括凉夜他们,墨骁朝女鬼点头:“鬼界的美人,能不能把这些孩子领出去暂时回避一下,他们在这儿,我办事不随心。” 呆籽一脸血。 女鬼惊讶,她望向困在阵法之中的两个人,说道:“这儿总归是鬼界,不是魔域胡闹的地方。” “你有任何不满,可以直接告诉魔尊,他此刻就在你们大帝的宫殿内。”墨骁说。 女鬼挑眉:“你们这是……”趁着六界诸星移位攻打鬼界? 可是这说不过去,大帝与凉家并无深仇大恨。 “鬼美人,你别误会,我们魔尊可是大帝邀请的贵客,见证新帝即位大典的客人。”墨骁客气地扬了扬手,示意他们可以回避了。 呆籽听的一头雾水,他们辛辛苦苦从大帝那里赶过来,现在又要让他们急匆匆的回去。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说,往返跑很辛苦很耗费体力的好不好。 他不懂,他们这番前来鬼宫到底有什么意义。 为了让鬼兵团团围住他们,然后用假的凉哲夫妇威胁凉夜服毒? 墨骁稍稍退开了些许,门外出现了一抹身影,墨骁道:“回去的时候,反正大家顺路,不如多一个人热闹一点儿如何?” 看清门外的人,女鬼立刻行了大礼,恭敬唤道:“参见鬼帝陛下。” 凉夜瞪眼,这个鬼帝是五方鬼帝之中的哪一个? 看出了众人的疑惑,女鬼低声解释,这位鬼帝是北方鬼帝,也就是大帝御旨要传位的人。 对此,凉夜理解不能,为何北方鬼帝选择此时此刻来到东方鬼帝的鬼宫,这不是摆明了往火坑里跳吗? 似乎读出凉夜眼底的疑问,北方鬼帝淡然一笑:“你在想,我来这儿是自寻死路?” 心思被人看透,凉夜稍稍一顿,他确实是这么想。 北方鬼帝捋了捋胡须:“会这么想那是你不了解东方鬼帝,这个时候,要说鬼界最安全的容身地绝对是这儿。他肯定会留下诸多埋伏然后赶去大帝那儿,绝不会把时间耗在自己鬼宫内。” 闻言,凉夜稍微理解了丁点儿,可又困惑。北方鬼帝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此刻鬼界的情况不乐观。路上机关重重,北方鬼帝该如何顺利到达大帝的宫殿。 凉夜一行走出大殿,留下魔将他们。虽然凉夜很好奇,但依旧没有问。身后的大殿冷不丁传来几声惨叫,随即陷入了寂静。 关于何时出发,北方鬼帝没明说,凉夜也不好问,他们在门外等了小会儿,远远的,有人影出现。 一匹黑马,马背有两个人。 北方鬼帝的表情不由柔和了些许,呆籽则忍不住直接喊出声,他大力地挥动胳膊,欣喜不已:“师父,看这里,我在这儿。” 息景没奈何地笑了笑。 近了,衡言翻身下马,他快步来到父亲身前,单膝跪地:“父亲,我来迟了。” “没事,你平安就好。”北方鬼帝对儿子平安归来倍感欣慰。他扭头看了看一眼与呆籽说话的息景,随后又看着儿子,等待结果。 衡言留意到父亲的目光,他的笑透出一丝苦涩,轻轻的摇了摇头,北方鬼帝一眼看出了儿子的意思,不再多问。 待到三位魔将兴高采烈的出来,门外的人已抓紧时间养足了精神,斗志高昂计划出发前往大帝宫殿。 魔将的出现,使得衡言不禁提高警惕,略感费解。 墨骁笑着解释:“奉魔尊之命,清理沿路不干净的东西,让北方鬼帝平安前往大帝宫殿。魔尊在那儿等他。” 对此衡言加倍迷茫,凉阖何时到达了鬼界宫殿。 尽管衡言心里不怎么踏实,但北方鬼帝较为平静,也乐于接受魔尊的好意。 常闻找来一辆帝辇,又牵来几匹马,众人整装待发。 大帝的宫殿内,气氛祥和的相当不真切,凉阖悠闲坐在座椅品茶,他身侧站着银面魔将无声。 凉阖的对面坐着年迈的东方鬼帝,东方鬼帝身后,是眼神黯淡,意识极浅的凉弈。 凉阖瞄了眼凉弈,收回视线,默默地喝了一口茶。 许久,东方鬼帝打破了沉默:“魔尊如此年轻有为,果然是历代英雄出少年。” 面对含义不明的赞扬,凉阖嘴角微微扬起些许:“不该当,鬼帝年事已高,仍为鬼界大事奔波操劳,如此精神,让人敬佩。” 东方鬼帝白色的胡须几乎垂到地面,他并未生气,而是淡淡的笑了笑。 “其实,并非我执意不愿老,只是当年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让我想老也老不了。”凉阖笑容淡然。 第70章 凉阖说完,东方鬼帝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他平静看着凉阖,眼神让凉阖感到十分不爽。 他似乎在无声的对凉阖说,不老也是一种福气,多少人求之不得。 凉阖对此相当的反感。 琢磨着北方鬼帝一路过来不会太顺利,需要的时间较长,能不能即位就看北方鬼帝会不会死在半路。于是,凉阖决定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一下,比如说,站在东方鬼帝身后,这位不属于凉家的凉家人。 凉阖静了静心情,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杯中的茶水:“据说,东方鬼帝精通术数,旦夕祸福一看就知。今天有幸得见鬼帝,不知鬼帝是否也能帮我占卜一卦。六界诸星移位,我怕我这条命熬不过几天了。” “魔尊说笑了。魔尊身强体壮,定能延年益寿,统治魔域安定巩固。”东方鬼帝平淡答道。 凉阖抬眼看了看眼神黯淡的凉弈,静静道:“看似年轻仅是表象,心早已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老去。天下迟早是年轻人的天下,有时,我在想,何不趁早放手,把位置让给他们,让新的一代担起重任。” “年轻人不成熟,担不了大事,只会误事。”东方鬼帝说。 凉阖浅笑:“如此说来,鬼界这些年没有优秀的后辈让鬼帝满意,为你分担,才使得鬼帝如此辛苦。” 东方鬼帝没说话,神情自若的抬眼看了凉阖一眼,不知道凉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我这儿有一个合适人选推荐给鬼帝。”凉阖说。 在凉阖的意料之中,东方鬼帝摇了摇头:“魔尊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鬼界的事理应由鬼界来处理。” “这就是鬼界的事情,我不会插手。”凉阖扬扬手,无声眨眼移到东方鬼帝跟前,他手里握着一块标志着东方鬼帝继承人的鬼令。 东方鬼帝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回归了往常的平静。 继承人有三个,对应的鬼令也有三个,他不懂,凉阖找到的鬼令是怎么回事。 东方鬼帝垂涎大帝之位已久,他兵强马壮,其余鬼帝和他相比,实力相对较弱。加之身为天帝的舅舅,哪怕他不在大帝之位,东方鬼帝的待遇相比大帝也差不了多少。 但,差了这一步之遥的距离,东方鬼帝始终耿耿于怀。 大帝早已觉察东方鬼帝的用心,当他明显感到东方鬼帝对自己心存杀意的时候,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及宝座均面临危机。 命运的转机是,东方鬼帝比大帝年迈,大帝只要熬过东方鬼帝的退位,之后将高枕无忧。 大帝能考虑到的问题,东方鬼帝同样也意识到了,赶在大帝有所行动之前,东方鬼帝为自己寻找到出路。 他精通术数,决心冒险一试,占卜自己往后会出现的三位继承人。他聚集了四位最优秀的术士,占卜了决定他命运的这一刻。 幸运的是,他成功了,占卜给出了比较明确的指示。得到指示后,东方鬼帝立刻对四位术士下了杀手。 一位青年术士警觉极强,他对此早有察觉,悄无声息的逃了;一位年龄最大的术士命硬,重要时刻冲出陷阱,劫后余生;另外两个术士则死在了鬼宫里。 第一个继承人信息最为准确,且已存在,当即,东方鬼帝做了决定,除掉这个人,以绝后患。 可惜,他发现,直接杀掉不是好方法,死亡牵动了死薄记录。 可恨的是,有人趁乱拿走了属于继承人的鬼令,清楚继承人消息的仅有东方鬼帝和四个术士。更可恨的是,东方鬼帝的行为引起了大帝的警觉,大帝随即派出了鬼使暗中彻查这件事。 逃走的两个术士销声匿迹,无论是东方鬼帝还是大帝没能找到他们。 此后,大帝立刻偷偷派了一名不起眼的鬼使前往世间,寻找鬼帝继承人。 与此同时,东方鬼帝也有了自己的安排。他根据占卜的结果,寻来那名他将来或许选为继承人的手下。 手下年龄不大,模样看起来仅七八岁,深谙幻化之术,冷血心狠,倒是颇符合鬼帝的选择,鬼帝命他前往第三个继承人的方向。 第三个继承人的信息十分模糊,东方鬼帝摸不准是术士力量有限导致消息不正确,还是第三个继承人存在某种异样。 不过他明白,大致方向应该是那个斩妖除魔的家族,凉家。 等到这名手下为他除掉凉家的隐患,那时东方鬼帝再杀了这个手下,一切困难全数了结。 事情没有东方鬼帝想象中进展顺利。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这名鬼使很快发现凉家存在诸多不安定的隐患,尤其是少年凉阖。这名少年奇筋异骨,修行得天独厚,若说凉宅存在对鬼帝的威胁,目前而言多半是这个人。 要无声无息,让凉阖正常死去,不引起死薄的异常,鬼使拿不定主意。 担忧凉阖难以下手的同时,鬼使发现,凉阖有一个刚会走路的弟弟凉弈,每天摇摇晃晃跟在凉阖身后喊哥哥。 鬼使观察了一段时间,把收集的有用消息告诉了东方鬼帝。 东方鬼帝提早窥视了天机,得知了往后,那么,既然此刻凉宅尚未出现鬼令,他需要的就是让凉宅永远不出现鬼令,他要在静默中覆灭凉家。 第一步就是鬼使吸取了凉弈的力量,幻化为了凉弈。凉弈年幼,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有何变化,被发现的可能都会降低很多。 把鬼使留在凉阖身边,有朝一日除掉凉阖时,容易下手。 为确保凉宅不发生异动,东方鬼帝逐步替换了凉家的主要支撑力量,惊觉家人不对劲的凉阖母亲,被关在下九层受尽折磨。 东方鬼帝深知,凉阖羽翼渐丰,必须下手,不能再拖下去。 他下了命令给此时的凉弈,但凉弈没有执行任务。凉弈心里不知何时住了心魔,心魔吞噬了阴暗,鬼使成为了昔日伪装的善良温柔的凉弈。 这样的鬼使对东方鬼帝毫无用途,迟早要除掉,不如尽快动手。 可惜,奉命杀凉弈的凉阖父亲和凉阖祖父没能打过养精蓄锐已久的心魔,凉阖似乎发现了端倪,凉宅的情况慢慢迈向失控。 东方鬼帝考虑再三,仔细调查了大帝派出了的鬼使,暗中除掉了鬼使,延缓凉宅出现鬼令的时间。之后,他的视线再度转向了凉弈,凉弈把自己当成凉家人,好坏各占一半。 坏的是他不能让凉弈亲手杀凉阖,而目前有所知情的凉阖对凉弈表现出深深的厌恶情绪。 好的是凉阖曾经一度相当宠凉弈,非常宝贝这个弟弟。即便讨厌假凉弈,凉阖的一举一动依旧展现出,假凉弈毫无悬念成为了凉阖的弱点,凉阖对这个凉弈下不了杀手。 凉阖对身边人的警惕陡增,他反对父母安排的婚姻,让东方鬼帝要抹杀凉阖子嗣的目标落空。同时,凉阖把凉弈推到了当家的位置,把自己不要的媳妇丢给凉弈,折磨凉弈,让凉弈感到难堪。 这让已被吞噬掉自身黑暗与过去的凉弈非常的迷茫和难过,他越是把自己当作凉弈,他越无辜越无助,凉阖就越狠不下心。 激化的矛盾伴随凉弈娶妻生子,凉阖一直没有娶妻生子,慢慢走向了平缓。 凉阖无子嗣,让东方鬼帝安心的过了一段时间。 然而,大帝新派出的鬼使踏入凉宅大门的那一刻,东方鬼帝铲除凉家的杀意再现。哪知他行动前,一夕之间,凉宅发生巨变,凉阖突然堕入魔道,凉弈封在凉宅第八层,宅院完全被梦魇笼罩,整座山岭亦在第三层梦魇之中。 大帝的鬼使又一次被东方鬼帝派人杀害。 凉宅被彻底隔离了,将所有陷入梦境。 入魔的凉阖迅速成长起来,夺得魔尊之位,东方鬼帝明白,这个人再也不会回来当一个鬼帝的继承人。假凉弈的子嗣并非凉家骨肉,凉家主家已无后,旁支家族更是不足为惧。 若不是强烈的魔气阻隔了鬼气渗入凉宅,东方鬼帝早已抹杀凉弈,解决最后一个麻烦。 囚禁了寻找真相的凉哲夫妇,凉云三姐弟有所行动也好,没有行动也罢,他稳操胜券,这些小孩对他不会造成丝毫威胁。 但是,一个出乎他意料的问题横空而降,凉宅的气息剧烈改变,鬼令的存在感瞬间增强,预示着第三个继承人即将出现。 东方鬼帝收到探子消息,凉宅有一位几乎可以忽略的访客,一颗不发芽的种子,如同一粒小石子跌入了平静无波的凉宅水面。 梦魇解除的那一刻,魔尊身份出现的凉阖把半入魔的凉弈带去魔域,增加了东方鬼帝铲除凉弈的难度。 真相一点一滴浮出水面,凉阖与东方鬼帝一样,心知一切。 与鬼帝的恩怨他不愿留给小辈们承担,这些事由他亲手解决,痛苦尘封在他的过往,留给小辈们更多的美好和光明。 在凉夜到达之前,为子孙清理好前进的道路。 东方鬼帝清楚他的弱点,连他自己也清楚。不管真凉弈还是假凉弈,他希望对方明白,一心为凉家着想的人,就是凉家的一分子。 既然凉弈是凉家的人,那么也有要为凉家牺牲的准备。 凉阖声音平稳:“无声跟随我多年,四魔将之中最为优秀,无论是身手还是智慧均属上乘,他不爱说话,但办事沉着稳妥。他肯定能够为东方鬼帝分担重担。” 继承人的出现预示鬼帝的退位,东方鬼帝没料到,凉阖竟然已把鬼令带到了自己跟前。且不论无声的鬼令从何而来,就目前形势,无声的身份是继承人。 东方鬼帝想了想,笑道:“魔尊推荐的人确实不错,可惜,鬼界有鬼界的规矩,继承人有继承人自己必须面对的输赢。” 说着,东方鬼帝从容地取出一块鬼令,放在凉弈手中。鬼帝可以自行选择一位继承人,继承人之间的较量需赢得鬼帝的认可,采取怎样的方式由鬼帝与大帝商量决定。 如今大帝病危,新帝尚未登基,继承人的较量由东方鬼帝说了算。 “胜者为王,”东方鬼帝望向凉阖,慢慢捋了捋雪白的胡须,“败者,死。” 鬼帝抬手拍了一下凉弈右胸的空洞,一道红光闪过,毫无温度的身体出现了心跳,凉弈失去的心又回来了,只是这一次,心里不再住着心魔。 东方鬼帝在他额头轻轻一点,吞噬的阴暗已不复存在,可淡忘的记忆汹涌而出,占据了凉弈的思维。 凉弈浑身颤抖不停,他低着头闷不吭声好一会儿,之后,他抬眼望向面前的凉阖,眼底闪烁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原来他不是凉弈,原来他不是凉家的人,原来他是杀掉真正的凉弈的凶手。 他是一直欺骗凉阖,把凉家推入灾难的坏蛋。 难怪凉阖看着他的时候,眼中会有那样的痛恨与仇视。 可是,闭上眼,他仅记得凉弈的名字,凉弈的相貌,如果他不是凉弈,他该怎么办,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想不起原本的自己了。 凉弈心底涌起了厌恶感,对自己的存在深深的厌恶感,他活得那么丑陋又那么可悲,丢失了自己又成为不了别人。 他从未如此庆幸凉哲是凉阖的儿子,凉家的血脉得以延续,凉夜他们也平安长大,真的是太好了。 一个鬼兵上前,递给了凉弈一把剑,作为比武用的兵器。凉弈一手握着宝剑,一手握着鬼令,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自己,面对凉阖,面对凉家子孙。 但是,他相信,无声心中没有这么多不必要的迟疑。 胜者为王,败者死。 他仅需在较量开始的那一刻,站在原地闭上眼,一瞬间,一切就会结束。 这般丑恶的自己,没资格留在这个世上。 ****** 凉弈:…… 凉阖:? 凉弈:…… 凉阖:?? 凉弈:…… 凉阖:??? 呆籽:爷爷,这个时候,配角千万不能说话,一说就是临终遗言 凉夜:好的不学,跟着大白学乌鸦嘴…… 第71章 信鸟送来消息给北方鬼帝的时候,北方鬼帝正面临一片死一般寂静的战场。 得到三位魔将的相助,突破陷阱比之前轻松了很多,同时北方鬼帝也明白,一切没有这么容易,肯定有巨大的难题在最后的那一道坎儿。 大帝宫殿的提前兵变倒是让北方鬼帝有几分在意,按理说,东方鬼帝应该是先确定在半路除掉自己,同时除掉继承人凉夜。大帝指定的继位者没了,这样东方鬼帝就可以顺利的登上大帝之位。 不必大动干戈。 可是如今,尚未除掉北方鬼帝,东方鬼帝的行动急匆匆的往前赶了一步。北方鬼帝有理由相信,应当是在大帝宫殿的凉阖给东方鬼帝惹了不小的麻烦,逼迫东方鬼帝兵变。 如果不是面临即位的严重危机,东方鬼帝不可能这么做。 如此一来也好,兵变是叛乱,至少北方鬼帝可以派兵光明正大的征讨叛贼,成功的希望又添加了一分。 衡言骑马护在帝辇旁边,周围跟随三位魔将。白乌鸦驮着呆籽,息景和女鬼,重明鸟飞在白乌鸦旁边,它负责照顾凉家三姐弟。 衡言沿路召集了一些鬼兵,大多数时间还是他自己冲锋在前。他抛开了关于死薄问题的纠结,这种时候不应该再考虑息景会为秦霄宇修改多少年寿命。 一路上,他没有回头去看息景,他清楚,息景身边的人会好好的保护息景。既然息景目前平安,那么,他必须沉下心来,一心一意护送父亲到达大帝宫殿,完成登基。 息景伤重,又是凡人之躯,呆籽战斗力也不行,于是白乌鸦几乎不靠近这场战斗,在半空飞着。 呆籽瞅了瞅重明鸟后背的凉夜,凉夜的表情不怎么好看,在父母出现之后,他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呆籽并非不能理解,在鬼宫的父母虽然是假的,可也意味着,东方鬼帝手中可能真有凉夜的父母。 呆籽偏偏脑袋,他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 这一点,凉夜比他好多了。 片刻,呆籽扭头看了看息景,息景离开微雨山之后,肉身和力量都留在了微雨山内,这次在人界遭遇混战,想必是身心疲惫。 息景得到死薄之后,一路都有点心神不宁,他打量过衡言几次,可衡言的情绪并没有写在脸上。更多时候,衡言背对他,选择了不看他,或许是不愿影响息景做决定。 确实,这让息景的心里稍微平静一些。 死薄上面有秦霄宇的名字,他该为秦霄宇延续多少年的寿命,息景不清楚。擅自修改死薄的罪名不小,衡言把死薄交给息景等于是已有准备承担最坏的结果。 这让息景不由愧疚,衡言从不欠他什么,却还是愿意这么帮助他,偏偏他无法给衡言所需要的情感。 息景叹了一口气,他低头望着地面的情况,地面的争斗愈演愈烈。 东方鬼帝提前兵变导致沿路的埋伏变得相当肆无忌惮,掩藏少了一分,杀戮平添了好几分。 衡言手握长枪浴血奋战在最前方,为父亲的帝辇杀出一条血路。他不屑于魔将的帮助,不让魔将靠近自己。墨骁在衡言那儿碰了壁,微笑着去帮旎女,又被旎女赶走了,于是转身站在常闻身边打了一个哈欠。 墨骁用折扇敲了敲肩膀,叹道:“太残忍了,都不理我,太让我伤心了。” “伤你心的人不是都死了么。”常闻淡淡地说了一句。 墨骁动作一僵,清了清嗓子:“兄弟,不待这么说实话的。” 呆籽:“……” 他如果觉得魔域的人很奇怪,这些家伙会不会揍他。自己妖力微乎其微,打不过他们,所以还是无视好了。 前往宫殿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多的鬼兵和鬼藤几乎封住了路。 见状,北方鬼帝冲重明鸟挥挥手,重明鸟飞低了一些,靠近帝辇。北方鬼帝看着凉夜,认真说道:“东方老头有心要困住我,让我寸步难行。他的主要目标是我,你另寻道路,想法先过去。” “可是,”凉夜有点犹豫,他确实着急,希望快点赶过去,宫殿内估计有不少凉家的人。奈何,他在鬼界根本不识路。 完全理解凉夜的担忧,北方鬼帝唤来白乌鸦,他拿过女鬼手中的灯笼口念咒语,加强了鬼火的火焰,还顺势改变了鬼火的颜色。 北方鬼帝把灯笼递给女鬼,女鬼双手恭敬接住,鬼帝叮嘱道:“目前走这条路应该比较安全,你领凉夜快速赶往宫殿。路上要格外小心。” “是。”女鬼应了声。 下一刻,呆籽眼前猛地一黑,北方鬼帝和衡言他们瞬间不见了。明亮的鬼火照亮了周围,重明鸟贴在白乌鸦身旁,转动着四个眼珠到处看。 可惜除了脚边的之外,什么也看不见,耳边能够听到水声。 女鬼离开了白乌鸦的后背,她拎着灯笼站在前方十余步路的位置,四周光线暗了,呆籽觉得她雪白的脸看起来比之前还可怕,默默地摸了摸额头的冷汗。 女鬼轻声说道:“这条路前往宫殿很快,但仅有能看见鬼火的人,才有机会过去,不然将在黑暗中迷失方向。能看见鬼火的,请来到我的身边。” 听到这话,呆籽一头黑线,女鬼的脸被火光照得那么恐怖,怎么可能会看不见。呆籽稳了稳情绪走向女鬼,然后看到了站在女鬼身边的凉夜。 此外,没有其他人了。 呆籽十分意外,他回望师父和大白他们,他们全停在原地没有动。 女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如此,呆籽和凉夜先跟随我过去。剩下的各位,请与鬼帝一同前往宫殿。” 呆籽心里一惊,不会吧,只有他和尸体兄么。这么黑的路,人少了总觉得有点害怕。 “两位,请走这边。”女鬼说道。 闻言,息景稍稍皱眉,喊了声:“呆籽。” 呆籽回过头望着息景,有点迷惑:“师父,怎么了?” 息景取出怀里的白玉面具,轻轻道:“你过来。” 由于息景看不见周围,呆籽快步走了过去,觉察到呆籽的气息贴近,息景伸出手摸到了面前的小种子。他为呆籽戴上的白玉面具,随后他咬破手指在眉心破损的位置抹上了些许鲜血。 鲜血立刻被破洞处的妖血吸收了。 “呆籽,记住,”息景顿了顿,“罗刹从不畏惧黑暗,苦难磨练心智,让你变得更加坚强。” 呆籽点点头:“师父,我知道了。” 剩余人重返光明的时刻,呆籽看不见他们了,他深吸了口气,给自己说。 呆籽,别怕黑暗,戴上师父的白玉面具,你就是玉面罗刹了。虽然没有无影无声玉面血罗刹那么厉害,但是也绝不能让人小看。 如同女鬼所说,这条路确实很黑,还非常的冷。 呆籽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冷得直哆嗦,他默默琢磨着,这是不是就是来自地府的死亡的绝望和冰冷。 他睁大眼,努力想要看清四周,脚下冰冰的感觉,耳边若有似无的水声始终让呆籽有点不安心。偏偏,火光之外的世界,什么也看不见。 呆籽下意识往凉夜身边靠近了些,幸好还有尸体兄在,要不然,他一个人肯定会胡思乱想的更厉害。 约莫感到呆籽的担心,凉夜握住了呆籽的手:“害怕吗?” 暖意传来,呆籽点点头,老实回答:“有点。” 暗无天日会让一颗种子死掉,而且这里还寒意阵阵,这一切不是呆籽喜欢的环境。 “破土而出之前,种子埋在土中,身处黑暗。”凉夜徐徐说道,“所以,种子发芽挣脱地底的那一刻,会感到迎接它的阳光,温暖又耀眼。” 呆籽摸了摸脑袋:“要是永远发不了芽怎么办?” “刨开泥土,当一颗开心的种子。”凉夜说道。 呆籽扬起笑,说的也是,他如果成为不了漂亮的花,还可以当颗无忧无忧的快乐种子。 走着走着,女鬼的步速变慢了,她拎着灯笼左右看了看。 呆籽不由好奇,也瞅了瞅四周看不透的黑暗:“怎么,到了吗?” “嗯。”女鬼偏过头,勾起嘴角,“到了。” 红艳的嘴搭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诡异的笑意,吓得呆籽往后退了小步。 瞬息间,灯笼突然熄灭了。 世界顷刻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悉悉索索的声音陡增,阴风阵阵,似乎是哭似乎的笑,惊得呆籽头皮发麻。 凉夜握紧了呆籽的手,这种时候一定不能走散了,不然很难再找到对方。 “这是怎么回事?”呆籽忧虑。 凉夜颦眉:“看来,我们还是中了对手的圈套。” 凉夜摸出两粒药丸,自己吃了一颗,把一颗塞到呆籽手里,让他吃下去。 呆籽嚼了嚼微甜的药丸,后知后觉的想,且不论药丸有什么功效,这么黑的环境,万一尸体兄拿错药丸,那不是超级苦逼了。 忽然,呆籽胳膊一痛,手臂划出一道伤口,有利爪撕开了皮肉,疼得呆籽直跳。与此同时,凉夜也遭到了攻击。 这些隐藏在附近的人能看见他们,这真的糟糕透顶。 “瓶子。”凉夜拉近呆籽,低声说了一句。 呆籽心中一喜,摸出玉瓶,一人喝了两口。 他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道保护符,他看不见对手,对手也别想看见他。大家都看不见,看谁更厉害。 只是不知道不清楚对手在哪儿,玉箫还能不能攻击。 玉箫:小菜一碟。 玉面:罗刹生黑暗,长在黑暗,这样的环境太熟悉不过。 呆籽欣喜:“面具兄,你还好吧。” 玉面:不太好,脸痛。 呆籽:“……” 凉夜手上稍稍用力:“走吧。” “去哪儿?”呆籽纳闷,他们对鬼界不熟,更何况在看不见的环境下。 一路过来的时候,凉夜沿路用药粉做了记号,不同的环境采用不同的药粉区分。凉夜十分平静,这些年,他寻找梦魇出口,早就习惯了沿路留下标记。 尤其在这种仅有他和呆籽,又黑又诡异的道路。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跟丢了女鬼,于是,凉夜在女鬼衣裙也偷偷撒了特殊的药粉。 所以,他决定先找女鬼,如果找不到女鬼,再根据原路折返。 呆籽紧紧抓着凉夜,生怕把自己弄丢了,他敌不过内心的好奇,问道:“刚才我们吃的是什么药?” “减缓呼吸和脉搏的毒药。”凉夜静静回答。 对于对方这般冷静的态度,呆籽实在是哭笑不得,他伸手探了探自己的鼻息,果然异常微弱。想不到,他也要变尸体了。 身为一颗尸体种子,呆籽感到压力很大。 第72章 气息变得微弱的同时,呆籽发现了药丸的好处,身体所承受的伤痛减缓了。 眼前摸黑,呆籽又不会辨别凉夜撒下的药粉,于是老实牵着对方的手,他实在没想到在鬼界会如此艰难,每走一步都暗藏杀机。 他不自在的稍稍晃了晃胳膊,胳膊上的伤口没有流血了,但是仍旧留有不舒服的触感。 片刻,凉夜停下脚步,呆籽听到了细微的说话声。 如果呆籽猜得没错,刚才攻击他们的那些恶鬼已经来寻他们的主人,显然他们在除掉凉夜两人的问题上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呆籽辨别出了女鬼的声音,女鬼有点生气:“什么?逃了?” “眨眼消失,气息非常难以寻觅。”一个男声说道。 女鬼沉默半瞬,问道:“三世蛊的气息也消失了?” “是的。”男声回答,“应当是在见大帝的时候,被大帝清除了。” 女鬼淡淡道:“就算玉面罗刹能够隐藏自身,他们对鬼界不熟,四周布满陷阱,不懂正确的方向,他们不可能逃出来。你们再仔细找一找,没准他们已经落入陷阱了。” 闻言,呆籽非常无语,黑灯瞎火的地方居然还布了数不清的陷阱,简直太过分了。 “这儿的光亮是不是能照亮道路?”凉夜冷不丁问道。 呆籽有点迷茫,他虽然上辈子生活在鬼界,但是以往的事情确实记得不多,他摆摆头:“不太清楚。” 凉夜想了想,既然如此,不妨放手试一试。 凉夜松开了手,呆籽贴在凉夜身边,免得两人一会儿分开了。凉夜摸黑混合了药粉,他根据声音传来的方向,直接散了过去。 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如同光明撕裂了黑暗,呆籽忽然感到眼前明亮起来。 视线渐渐清晰,呆籽吓了一跳。除了女鬼之外,附近存在大量的恶鬼,他们长得凶神恶煞,长牙利爪沾有血迹,呆籽不禁怀疑那是自己和尸体兄的血。 药粉混合了此前撒在女鬼身上的药粉,变得格外耀眼,恶鬼和女鬼痛苦地捂住眼睛,根本不敢直视这样的光亮。 呆籽低头看了看自己,幸好,他和凉夜没有发光暴露行踪。 玉面和玉箫不由兴奋起来,获得反击的机会,当然不能放过如此良机。它们的情绪引得呆籽也忍不住激动,他握紧玉箫刚要攻击,这时,耳边响起了凉夜的声音:“留一个,引路。” 呆籽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他们需要一只鬼带路,返回原路浪费时间,此刻最好的路线是赶往宫殿的方向。呆籽和凉夜想法一样,引路的鬼选择了女鬼。 呆籽吹动了玉箫,无数道风刃顷刻撕开了恶鬼庞大的身躯,散发恶臭的污血流淌一地。呆籽郁闷的屏住呼吸,太臭了,早知道应当改变攻击方式,致命小伤口一击毙命。 这方面的抉择,凉夜与呆籽差异很大。他手指夹着纸符,口念咒语,他轻轻一跃,纸符贴在恶鬼额头。脚尖在恶鬼肩头一点,翻身到达恶鬼后背,指尖在半空画符。 金色的符文猛地窜入恶鬼体内,同时,额头的纸符点亮了,纸符迸发出数道金色光丝,将恶鬼的脑袋捆起来。 光丝倏地收拢,来不及痛苦吼叫,恶鬼的头转眼没了,巨大的身躯失去了主导,斜斜的倒向一旁,落地的刹那,符文在体内燃烧起来,黑烟腾空而起。 呆籽滴汗,恶鬼烤熟了也很臭啊,混合了腐肉味,四周的空气难闻到了极致。 这种时候,呆籽庆幸自己的呼吸极其缓慢,伪装尸体的好处在于,臭味可以少呼吸几口。 女鬼浑身的亮光让她无法张开眼睛,但是,她不难判断出身边的变化对自己非常不利。凉夜和呆籽不仅没有掉入陷阱,还一路找了过来,开启了反击。 她必须尽快离开这儿,找一个帮助她熄灭身上光亮的人,要不然光明会灼伤她的身体,让她残破不堪。 女鬼闭着眼,她熟识鬼界的道路,她往后大步退了几步,仔细聆听。忘川河水里,无法投胎转世的孤魂野鬼在死命挣扎,发出苍凉的悲鸣。 水流的声响告诉女鬼朝什么方向前进是最快最安全的路线。 女鬼转过身,趁着凉夜和呆籽对付恶鬼,即刻离去。 呆籽准备追过去,凉夜伸手拦住呆籽,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现在追赶女鬼,女鬼肯定不会直接赶往外面。反正药粉已留下了女鬼的行踪,不急于一时。 大致解决了四周的恶鬼,待女鬼走远,凉夜停下了动作,他站在原地理顺呼吸。三姐弟之中,体力最好的当属二哥凉昼,由于凉昼长期挡在最前方,凉夜打架的时间不算多。 短时间消灭大量恶鬼,会耗掉凉夜的体力。 吃了一颗丹药调养身体,他偏头看了看呆籽,呆籽打恶鬼打得非常起劲,或者说,玉面和玉箫打得特别开心。 旋风般剿灭许多的对手,呆籽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心满意足地伸了伸胳膊。除了气味不好闻,其余还算好。 两人稍作休息,根据药粉的痕迹,去寻找女鬼。 前方约莫透出光亮的时候,厮杀声随之传来。呆籽望向凉夜,凉夜面无表情,似乎已经明白那儿恶战不断。 走出黑暗,眼前的景象说不出的混乱,混战的鬼兵乱成一团,女鬼未能成功寻得帮助,虚弱地倒在地面。 凭借看不见的微弱优势,呆籽跟随凉夜径直往宫殿内飞速赶去。 大殿之中,没有东方鬼帝,没有凉阖,唯见凉弈躺在地面,静静的,一动不动。 呆籽心里咯噔一声,完了,凉爷爷出事了。 凉夜动作一滞,他眼底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他步速稍稍一缓,随后又大步跑向了凉弈的位置。他想要扶起凉弈,可是双手穿过了对方的身体,不禁微微一愣。 呆籽马上意识到,他们仍处于玉瓶水的效果,他踌躇着取出酸溜溜的小果实,仅是看一眼,酸掉牙的感觉立刻苏醒了。 他把果实递给凉夜,然后自己鼓足勇气吃了一颗。 酸到极致的感觉渗入心扉。 呆籽简直要抹泪。 身体恢复正常,凉夜赶紧为凉弈把脉,让他惊讶不已的是,凉弈活着,尽管浑身的伤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可是,凉弈实实在在的活着。 被心魔带走的心也重新回到胸膛,顽强跳动着。 呆籽负责守在附近,凉夜急忙配制了药物喂凉弈服下。不久,凉弈的手指稍微动了一下,苍白的唇一张一合,话语断断续续:“哥哥……对……不……起……” 凉夜的情绪一沉,太多的琐事闹哄哄的,令他无法冷静思考。 不管凉家曾经发生了什么,那些毕竟已经属于过去,他们不能永远生活在难过的时间里。是时候给凉宅的悲痛做一个了结,迈向更好的生活。 凉夜放缓了心情,丢开那些不必要的压力,他和呆籽扶着凉弈坐在椅子上,这时,一块鬼令静然滑落,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呆籽纳闷地拾起鬼令左看看右看看,凉夜下意识摸了摸怀中,表情微变,他完全没感觉到自己的鬼令何时不见了。 自从呆籽再度交给他鬼令,凉夜分外小心,不让陌生人靠近自己分毫,拥有如此身手悄无声息的取走鬼令的人本身也不多。 凉夜努力回想了一番,他来到鬼界之后所遇到的人,哪些身手不凡。 不由自主的,凉夜脑中浮现了一个名字,无声。 这位四魔将之中排在第一位的魔将曾经来找过凉夜,阻拦凉夜前进。无声与他的名字一样,他的出现和消失均是安安静静。 无论是不是无声偷走了鬼令,凉阖来到鬼界本就意味着,凉阖绝对牵涉其中。 凉夜接过呆籽递来的鬼令,默默收好。 他还当真又把鬼令弄丢了一次。 小心守着凉弈,呆籽与凉夜的心情都不平静,他们赶到大殿了,偏偏北方鬼帝还没到。若是北方鬼帝能到达大殿即位,就可以用大帝的身份向整个鬼界追捕兵变的东方鬼帝。 可惜,北方鬼帝能不能来,何时能来,全是严峻的问题。 凉弈如此状态,他们又不识路,即使有心带着凉弈逃出去也不懂该走哪个方向。况且,此刻绝不是凉夜离开鬼界的时候,他身为东方鬼帝的继承人,尚有许多问题有待处理。 比如说,继承帝位,让东方鬼帝退位。 正当呆籽和凉夜苦恼下一步怎么走,大殿的地面猛然间扯开一道裂口,下一刻,大殿快速坍塌起来。数不清的砖瓦接二连三的往下掉,呆籽手忙脚乱帮助凉夜将昏迷的凉弈挪出大殿。 他们前脚刚逃出大殿,大殿塌了,他们身后扬起了漫天尘土,金碧辉煌的大殿眨眼成废墟。 呆籽除了感慨好可惜,还是感慨好可惜。 大殿的巨大裂缝越来越深,呆籽匆忙往一侧避开,裂缝腾起了阵阵黑气,涌出数不清的鬼兵,他们身强体壮,训练有素。 鬼兵之中,浮现了一抹身影,那是身披战甲的东方鬼帝。 在东方鬼帝对面的人是凉阖,他神情自若,似乎并未受到多少伤害。 凉夜忽感身旁有响动,他偏头一看,无声已站在他身边,一手扶着凉夜的父亲,一手扶着凉夜的母亲。 凉夜回过神之前,无声又一次悄然消失了,凉夜赶快拉住父母免得他们倒地遭遇不必要的撞击。 此时此刻,凉夜倍感压力巨大。同时有三个人急需照顾,奈何这儿仅有他和呆籽,而呆籽仍是少年,有些时候,这颗小种子也需要别人关心保护。 凉夜不由叹了一口气。 呆籽偏偏脑袋,望着面前的凉家人,要带走这么多人,貌似是体力活,这该如何是好? 第73章 两个人要带走三个人,不仅呆籽苦恼这份体力活,凉夜也苦恼这份体力活。 寻了附近一处稍微平坦的位置,凉夜急匆匆的先配制适合的疗伤药给父母服用。现在只有暂时等一等,如果三人之中有一人能彻底清醒过来,那么接下来的路会好走许多。 等待片刻,令凉夜欣喜不已的是,父亲醒了。 凉哲环顾四周,妻子在身旁,依旧年轻的凉弈在身旁,有一颗不认识的种子,和长大了的儿子凉夜。 凉夜没有说话,默默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踌躇对方是真是假。无声带回来的人,按理说,应该问题不大。 凉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凉夜伸出手扶着他坐起来,凉哲记得自己上一刻还被关在隐蔽的地牢中,然后出现了一个强大的魔物,把他和妻子带走了。 他望向大殿的方向,跟随凉阖的魔兵已蓄势待发,与东方鬼帝的鬼兵的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这么多年了,太多的情绪堵在胸口,一时间,凉哲不知道该说什么。魔物救他出来的时候,对他说,让他出来之后快速远离鬼界,不要再涉入其中。 这事说得容易,可是眼看仇人在跟前,无法复仇,凉哲心里怎会甘心。 但是,以目前的情形,他们确实不适合继续留在鬼界,他们无力对抗东方鬼帝,留下仅会让凉阖分心而已。 凉哲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他看了看凉阖,很快收回视线,他扭头对凉夜说:“夜子,先到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话音刚落,凉哲发觉呆籽一脸好奇地打量他,凉哲不认识呆籽,也显得有点迷惑。凉夜解释道:“他是我的朋友,安然。” 凉哲理解地点点头。 凉夜的母亲相对凉弈的重量要轻一些,于是,凉夜和呆籽分工,呆籽负责背着凉夜的母亲,凉夜背着凉弈,两人再扶着凉哲往人少的地方慢慢退去。 呆籽努力让自己走快一点儿,四周战火弥漫,在大殿附近停留的时间越长,他们面临的危险将会直线增加。 让呆籽深感讨厌的是,偌大的宫殿,居然找不到逃出去的快捷道路。 他们在宫殿内晃悠了一圈,终于寻得了一线希望。当他们靠近一扇直冲云天的大门,凉夜和呆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门内有诸多的守卫,硝烟四起。 似乎有人在门外攻打,可是现在尚未突破防卫。 呆籽不确定,到底是里面还是外面的才是应该帮助的人。 恰好这时,一只光秃秃的大鸟飞到了半空,它大力拍打着没有羽毛的翅膀,发出鸣叫,卷起疾风攻击门里的鬼兵。 呆籽:“……” 重明鸟打架的方式永远是那么的不同寻常,极其容易辨别。白乌鸦爱面子,永远不可能扒掉自己身上的羽毛。 凉夜找一处能藏身的位置,他放下凉弈,呆籽也跟着他放下凉夜的母亲,凉哲淡然问道:“门外的人是谁?” “北方鬼帝和他的兵将,大姐二哥与他们在一起。”凉夜说道,“我去帮他们开门。” 凉哲点点头:“小心点儿。” 呆籽瞅了瞅凉哲,又瞅了瞅凉夜,拿不定主意自己是否该留在原地守着受伤的人。觉察到呆籽的疑惑,凉哲平静说道:“去帮夜子吧,这儿有我在,没事。” 闻言,呆籽倍感松了一口气,乐呵呵跟着凉夜跑向宫殿大门。 重明鸟再度飞起来的时候,瞄到门内的呆籽和凉夜,开心地喊道:“小种子他们在里面清除鬼兵。” 得知呆籽两人平安,众人顿时安心了。息景他们退回到北方鬼帝身旁的那一刻,北方鬼帝心里明白,凉夜和呆籽肯定有危险了。他明明是让女鬼带大家一起去宫殿,显然,女鬼并没这么做。 那么,等待凉夜两人极有可能是黑暗与杀戮。 如今凉夜顺利逃过劫难,证明大帝的选择是正确的,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命数注定凉夜是合格的继承人,将会平安继承帝位。 北方鬼帝仰望鬼界满天混乱的星辰,他相信,自己的命数是登基大帝之位,还给鬼界一分久违的宁静。 多行不义必自毙,东方鬼帝的命数终结已经不远了。 内外双重夹击,守城的鬼兵不久败下阵来,大门周围血流成河,凉夜迈过诸多的尸体,与呆籽合力打开了沉重的大门。 帝辇踏入宫殿的刹那,北方鬼帝浑身沐浴金光,金光越来越耀眼,光束直冲上天,天空一颗星骤然变亮,光芒柔和又强势,为杂乱无章的星系指引方向。 几颗星慢慢贴近变亮的那颗星,鬼界的新星空在逐渐形成。 空气中咄咄逼人的压抑瞬间减退,若有似无的暖意弥漫开来。 衡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他稳了稳情绪,大步行至父亲身旁,他单膝跪地,低下头。紧接着,周围的鬼兵全数跪了下来。 衡言双手捧起大帝御旨的卷轴,声音平稳:“恭迎北方鬼帝,请前往大殿完成大帝登基大典。” 北方鬼帝接过卷轴,他扬扬手,指向大殿的方向:“东方鬼帝违背大帝御旨,犯上作乱,大逆不道,使得鬼界陷入腥风血雨,罪大恶极。命全鬼界讨伐叛贼。” 他话音刚落,衡言即刻领兵征讨逆党东方鬼帝。 衡言带领鬼兵赶往大殿,凉夜则领着大姐和二哥来到父母跟前,经过了短暂的休息,凉夜的母亲微微睁开了眼睛,虚弱地打量着面前的子女。 凉云的眼圈忽然就红了,她轻轻牵住母亲的衣角,声音哽咽:“母亲,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傻孩子,”凉母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凉云的脸,“别哭。” 凉云忍住眼中的泪水,她稍微侧过身,指了指凉昼和凉夜:“母亲,我有好好的照顾两个弟弟,他们都很听话。” 凉母微笑点点头:“我知道,我的好女儿,你一直是我的骄傲。” 说着,凉母牵过凉昼,又看了看凉夜,眼底闪烁着泪光:“让我好好看看你们,转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重明鸟转了转眼珠,往白乌鸦的位置挪近了些许,感叹:“白兄,有家人真好。” 白乌鸦没有立刻回答,它不急不慢地理了理自己沾血的白色羽毛,半晌,它低低的应了声:“是啊。” 鬼界起初的失控逐步走向平缓稳定,即使如此,凡事仍需小心为上。多了这么些人照顾自己的家人,凉夜心中踏实了许多。 他偏过头望着大殿的方向,手握鬼令,若有所思。 “夜子,”凉哲喊了儿子一声。 凉夜回头看着父亲,凉哲费力走到凉夜身侧,面对大殿的方向:“能帮我一个忙吗?” 凉哲突然这么说,令凉夜一头雾水,凉夜问道:“父亲,怎么了?” “我的父亲为了凉家在独自作战,而我无法助他一臂之力。”凉哲的视线落在凉夜身上,“夜子,替我确保你爷爷的安全,好吗?” 凉夜一愣,随即垂下眼帘,轻声道:“父亲,你放心。” 凉夜下定决心前往大殿,其余人思索再三,没有阻拦他。凉云取出照天镜递给三弟,她握紧凉夜的手,声音柔和:“它会保护你。” 凉夜点头应了声。 呆籽犹豫的目光投向了息景,息景理解的挥挥手,示意呆籽想去就去,孩子长大了,不是他想拦就拦得住。息景认为作为师父,自己该做的事应是告诉呆籽做决定时遵从自己的心,不要让自己以后感到后悔。 息景相信,自己的徒弟终有一天会成长为一个了不起的妖怪。 白乌鸦驮着凉夜和呆籽飞到大殿附近,那儿尸横遍野,东方鬼帝和凉阖两败俱伤。六界诸星移位,凉阖是魔域的主星,他遭受了沉重伤害,而鬼界的伤害由大帝承受,东方鬼帝并未受到影响。 这一点,东方鬼帝比凉阖具有优势。 然而,随着北方鬼帝成功进入宫殿,新主星的力量瞬息间显现,北方鬼帝下令缉拿叛党,四魔将护在凉阖身侧,东方鬼帝起初的优势开始减弱了。 凉夜突然现身大殿,凉阖略感意外,他以为凉夜已带着凉哲他们远离鬼界了。不过,对于凉夜的决定,凉阖也并非无法理解。 鬼界的事情,最终还得交给鬼界自己来处理,凉夜是东方鬼帝的继承人,没有谁比凉夜更适合终结东方鬼帝的恶行。 逼得东方鬼帝提前兵变,迅速削弱东方鬼帝的力量,凉阖认为自己该做的都做了,接下来的一切,交由凉夜处理并无不妥。 如果事情有变,凉夜解决不了,他再出手也不迟。 照天镜的光芒在东方鬼帝脚边浮现的同时,呆籽的形态发生了些许改变。 息景告诉呆籽,他已与玉瓶里的那个家伙商量好了。即使不唤醒妖血,对方也会协助呆籽。能够吸食鬼帝的血,对方还算比较乐意。看在有鬼帝血肉的份上,这次就勉强答应卖给了息景一个面子。 呆籽的个子没有太多变化,但体型已是强健无比,他的皮肤泛起红色,胳膊长出坚固锋利的骨刃,面具和玉箫随着他的变化,随之发生了改变。 面具嘴的位置朝两侧裂开,露出尖锐的獠牙,玉箫一端伸出了长刃,颇像捕猎的长矛。 四周的空气滚烫,几乎会眨眼燃烧起来,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附近的气息已经到达会伤人的程度。 呆籽把玉箫递至唇边,四魔将立刻护在魔尊跟前,形成一堵魔气的保护屏障。 未闻丝毫箫声,东方鬼帝所在的方圆霎时塌陷。东方鬼帝扬起长剑抵制箫声,下一刻,呆籽径直扑了过去,他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东方鬼帝的胳膊,狠狠撕开几条深口。 尚未来得及咬第二口,呆籽的肚子挨了一拳,他吃痛地退了几步。照天镜对东方鬼帝有所束缚,呆籽动作敏捷,来去无踪,如同饥饿的猛兽。 他稍稍缓了缓动作,果断又一次扑向东方鬼帝。吸取了之前的教训,他以玉箫作为抵挡,锢住自己的猎物,每咬下一口,东方鬼帝的伤就增添一分。 东方鬼帝的士兵仍挡在照天镜外,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被衡言带领的士兵缓慢消灭。 呆籽相当享受这般撕裂血肉的感觉,尽管他也不懂自己为何会变得这么凶残,完全不像是自己了。他接触过玉面与玉箫,玉面偶尔提及玉瓶内的家伙,绝不能吵醒,要不然会非常可怕。 或许,让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就是玉瓶了。呆籽觉得这很不可思议,别人兵戎相见,谁会料到他如同一只发狂的猛兽撕裂东方鬼帝,况且,不管他怎么挨打仿佛都没知觉,非得耗到猎物死去才罢休。 呆籽唯有默默的期待,希望这一刻的自己看起来不会太恐怖,若能显得比较豪迈霸气就非常理想了。 东方鬼帝流血越来越严重,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他急匆匆地环顾四周。凉夜的力量和他相比尚有差距,挣脱照天镜的束缚相对于应付难缠的恶兽,前者或许简单一些。 这颗发狂的种子,任由他这么继续下去,绝对会把自己撕成碎片。 东方鬼帝稍微定定神,他聚集剩余的力量,轰的一声冲破了照天镜的捆绑,他厌恶地甩开呆籽,直直往天空飞去。 凉阖不由皱眉,东方鬼帝一旦离开鬼界,可能逃往的地方仅有一个,天界。 第74章 几乎所有人都立刻意识到了这个严峻问题,唯有呆籽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东方鬼帝思考这是怎么回事。他正撕咬得起劲,口里的猎物居然插上翅膀跑了。 发呆之际,白乌鸦已然飞到了呆籽跟前,凉夜坐在白乌鸦后背,朝呆籽伸出手:“快上来。” 呆籽迷茫地拉住凉夜的手,他来到白乌鸦后背,尚未开口说话,白乌鸦已经大力地拍打翅膀,火速飞向南天门。 太长时间没有回去了,白乌鸦以为自己早已忘却前往天界的路,直到此时此刻,它方才恍悟,原来一切已深深地刻在它的记忆中。昔日的光辉荣耀挥之不去,然而,即使给它一次再选择的机会,白乌鸦也不会回到原来的自己。 它卸下战甲的那一刻就注定,他这一辈子将是一只自由自在的白乌鸦。地为床,天为被,迎接日晒雨淋,风吹雨打,但是也得到了肆意翱翔的惬意。 稳了稳复杂的情绪,白乌鸦朝着南天门急速飞去。目前的情形,要半路拦截东方鬼帝不太容易,但只要天帝不见东方鬼帝,那么,他们赶在东方鬼帝进入南天门之前,仍有机会抓住东方鬼帝。 没有了撕咬的猎物,呆籽随意抹了抹嘴角的血迹,嗜血的冲动减弱了丁点儿。他好奇地看了看四周,他们越飞越高,身旁云雾缭绕,恰似仙境,呆籽愈发困惑:“大白,我们去哪儿?” “南天门。”白乌鸦应道,“东方鬼帝逃去了那里。” 呆籽偏偏脑袋,他约莫记得南天门是通往天界的大门,他常年生活在世间,从未见过天界是何种模样。 书上说,天界的仙女极其漂亮,超凡脱俗,那里遍地大罗神仙,法力深不可测。最重要的是,天界的蟠桃相当美味可口,三千年的蟠桃吃了能得道成仙,六千年的蟠桃吃了可长生不老,九千年的蟠桃若是吃了,能够与天地齐寿。 呆籽深感这一切非常不可思议,那儿的桃子竟是呆籽年龄的数倍。 想着美味的蟠桃,呆籽不禁淌口水,一会儿他们成功抓获东方鬼帝之后,他们可不可以去一趟蟠桃园,如果不准吃的话,哪怕看一眼也好,呆籽很想知道,几千年的桃子到底长什么样。 呆籽万分期待的目光投向凉夜,凉夜默默扶额,一个带着血面具的种子,獠牙利爪的,竟然打蟠桃的主意。以呆籽现在的恐怖长相,多半是直接被天兵天将当作祸害拦在南天门外,怎么可能允许他进入天界,还溜达到蟠桃园。 况且,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抓住东方鬼帝带回鬼界审判,这是头等大事。尽管几千年的蟠桃,凉夜也没见过,同样好奇,不过这些琐事待到以后再慢慢考虑也不迟。 白乌鸦飞上云端,呆籽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 云彩之上耸立着雄伟壮观的南天门,横匾三个发光金字气势恢宏,呆籽觉得不仅字在发光,横匾在发光,整个南天门甚至于整座天宫全笼罩在圣洁的光芒里,呆籽的眼睛都要看花了。 石阶两边站着守护南天门的天兵天将,他们手握神兵利器,气宇轩昂。 呆籽下意识哆嗦了下,险些收起自己的青面獠牙。 作为小妖这时候显得有点儿不争气,他从小至今没见过大世面,呆籽怕天将,这个问题自己也没办法解决。 白乌鸦飞得快,值得庆幸的是东方鬼帝还没能进入南天门。一位天兵已经向天帝通报东方鬼帝求见的消息,尚未归来,于是东方鬼帝仍在门外静静等候。 惊觉凉夜追赶而来,东方鬼帝不由往后退了小步,呆籽气呼呼的正欲来一个猛虎扑食,哪知被凉夜一把大力抓住。 数名天兵瞬间全转向了呆籽的方向,他们扬起了手中的兵器,呆籽再敢有所行动,他们会立刻拿下这只小妖。凉夜把呆籽拉至身后,低声劝道:“不可以在南天门闹事。” “可是,”呆籽感到些许委屈,如果不快点抓住东方鬼帝,让对方逃进天界那该怎么办,他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东方鬼帝躲进天帝的庇护。 “不急这一时半刻。”凉夜说道。 若是天帝有心包庇东方鬼帝,凉夜他们如今身处天界的范围内,人数少,寡不敌众,绝对无法从南天门强行带走东方鬼帝。此刻,唯有等,等天帝最终的决定。 瞬息间的时间如同千万年一样漫长,呆籽深吸一口气,压住躁动的妖气,让自己耐心等待。 呆籽扭头望着一直不说话的白乌鸦,他记得白乌鸦喝醉酒时常骂天帝来着,于是忍不住问道:“大白,天帝是怎样的一个人?” 白乌鸦果断应了声:“靠,他不是人。” 呆籽:“……” 凉夜:“……” 天兵天将:“……” 缓了口气,白乌鸦这才慢悠悠补充:“他老人家明明是神,至高无上的神。中央天帝又称昊天金阙大帝,六御之首,为众神之神。他哪是人,记住了,昊天大帝不是人,这可是基本常识。” 闻言,呆籽一脸血。 他不懂,白乌鸦这次是在表扬天帝呢,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骂。 貌似两者差别不大。 没多久,南天门内出现了大动静。 数十位天兵天将行至南天门外,他们整齐排列站在路的两侧,紧接着,数位仙女脚踏七彩云雾,手执金色灯笼迈出了南天门,帝辇上的铃铛轻轻作响,铃声越来越近。 呆籽从凉夜身侧探出头,惊喜地伸长了脖子打量,仙女果然名不虚传,长得特别好看。 凉夜不由自由地望向门外,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家仇国恨的凶手已在眼前,他明白,这个时候出现的这个人将决定整件事的结局。 东方鬼帝嘴角不禁浮出一丝笑意,门内的动静不难猜测,南天门来了一位大人物。 与此同时,鬼界的追兵跟随白乌鸦的引路,也赶来了南天门外,大量鬼兵在衡言的带领下,聚集在不远处静待天界的结果。 东方鬼帝清楚,唯有这个大人物才能助他避过此劫。 金色帝辇现身南天门的刹那,天兵们悉数下跪行礼。呆籽不认识天帝,于是把询问目光转向白乌鸦,岂料意外发现白乌鸦笑了,呆籽一头雾水的又望向东方鬼帝。 此刻的东方鬼帝已收起了唇边的得意,表情严肃起来。 南天门确实来了一位天帝,不过并非他的侄子昊天大帝,而是其余六御之一,中天紫微大帝。 白乌鸦转了转乌溜溜的黑眼珠,紫微大帝严肃威严,执掌天经地纬,他是众星之主。看来此番六界诸星移位,同时影响了六界的君主,身为中央天帝,昊天大帝不可避免的也受到了沉重伤害。 白乌鸦笑叹,命数有时挺可恨又挺可笑。 命中早已注定,该面对的逃也逃不过,即使再位高权重,依旧如此。 紫微大帝望向凉夜,他轻轻动了动手指,凉夜怀里一空,照天镜闪过一道光没了。眨眼间,照天镜到了紫微大帝手中:“此乃天界遗失之物,不应再留世间。” 凉夜轻声应了声,照天镜原本就来自天界,紫微大帝此刻收回,凉夜自然没理由反对。 但是,令凉夜意想不到的是,下一刻,凉夜眼前金光闪烁,一柄金色长剑出现在手里,剑鞘金龙嬉戏,灵气四溢。 “凉家历代斩妖除魔,对世间平稳的贡献功不可没。勾陈大帝特赐凉家宝剑一柄,望你们惩奸除恶,匡扶正义。”紫微大帝说。 “谢天帝恩赐,凉家世代必将鞠躬尽瘁,不负厚望。”凉夜握住宝剑,强大的灵力让他为之一振。 随后,紫微大帝的视线落在白乌鸦身上:“白羽,你在世间漂泊已久。勾陈大帝惜才,愿赐你五极战神之位,你可愿重返天庭?” 白乌鸦闻言略微一愣,随即坚决地摆摆头:“承蒙勾陈大帝的厚爱,白羽喜好世间的自由,铠甲对我而言,太过沉重了。” 理解白乌鸦的不乐意,紫微大帝也不再勉强。 最后,紫微大帝面向东方鬼帝,冷冷说道:“六界诸星移位,昊天大帝身体不适,静养中,恕不见客。东方鬼帝,请回。” 东方鬼帝环顾四周逐渐逼近的鬼兵,他朝南天门靠近了些许,不甘失败的大喊:“我要见昊天大帝。” 他不是客,他是天帝的舅舅,没理由不让他进去。 然而,紫微大帝已不准备再继续这个问题,昊天大帝身体不适,当前天界由勾陈大帝代管,其余天帝辅助,容不得有人来南天门胡闹。 天兵天将们立刻堵住了南天门的入口,不许东方鬼帝再走近半步。 大局已定,凉夜稍稍站直了身体,他毫不犹豫地拔出御赐的宝剑,剑身灵气环绕,光芒美轮美奂。既然紫微大帝明确表达了天界的答案,那么接下来就轮到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时候了。 觉察到凉夜下定了决心,呆籽也不再迟疑,他果断的猛扑过去,牢牢咬住东方鬼帝的胳膊死也不松口,拖住东方鬼帝不准逃。呆籽目光异常坚定,他必须缠着东方鬼帝不放,他手中的玉箫穿透东方鬼帝的肩头,长刃如同倒钩勾住对方。 呆籽为凉夜提供了下手的机会。 凉夜紧握剑柄,充沛的灵气环绕全身,凉夜义无反顾的冲向东方鬼帝,剑刃泛起金光,金光里透着杀意。 第一剑,为了凉家上下。 为了抹灭鬼帝的继承人,东方鬼帝狠心下令替换了年幼的凉弈,继而又替换了凉阖的父亲和爷爷,囚住凉阖的母亲在下九层备受煎熬。 凉家与凉家相关的太多无辜的人卷入了这场灭顶之灾。 第二剑,为了那些由于鬼帝继承人而陷入灾难的人。 一个继承人遭遇灭门,术士夺走了他的鬼令,逼迫林鸶成为鬼母,扰得微雨山不得安宁。一个继承人被派来替代凉弈,他失去了自己,找不到自己的出路。 大帝派出来的鬼使死了,大帝派出来的小女孩死了,小女孩的家族也遭到了覆灭。 第三剑,为了那颗不发芽的小种子。 年复一年,呆籽几百年苦苦寻求真相却没有结果,他每十年发病一次,在三世蛊的痛苦中垂死挣扎。他虽然不记得,却仍旧努力守护鬼令残影,等待鬼帝继承人的出现。 第四剑,为了自己。 凉夜从不在乎鬼帝的位子,他没那么渴求权势,可是,如果一个不称职的鬼帝扰得世间不安宁,让许多人痛苦,凉夜愿意担负起自己的使命。 凉夜举高宝剑随即又放了下来,第五剑本应是致命的一击,但是,这样的决定权理应交还给曾经的北方鬼帝,如今的鬼界大帝来做决定。 剑回鞘中,凉夜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衡言派人绑住了负伤的东方鬼帝,勾陈大帝所赐的宝剑,剑气极盛,却伤人不见血。东方鬼帝表面看来未有丝毫新伤,实则已斩断了筋骨。 玉面吸了一大口血,心满意足的恢复至最初的形态,玉箫收回长刃,也变回原样。 沸腾的妖血霎时安静下来。 呆籽松开不肯服输的东方鬼帝,他取下面具,把三件玉器小心的装回锦囊。随后,他乐呵呵地跑向凉夜,东方鬼帝力气够大,刚才反抗还揍了他好几拳,打得真疼。 不过,呆籽不怕疼,打败坏人的感觉真好。 呆籽高兴地牵住凉夜的手,冲凉夜扬起笑容,凉夜表情柔和了些,伸手揉了揉呆籽的头发,说道:“谢谢。” 对此,呆籽一脸诧异。他正打算问凉夜为什么谢他,可大家都急着赶路,快速离开南天门返回鬼界了,凉夜也与白乌鸦一起准备走了。 呆籽不敢再多想,害怕留他一个人在天界大门外,他赶紧跳到白乌鸦后背,之后又念念不舍的回望了一眼南天门。 当真不能进去看一看几千年的桃子长什么样么? 好可惜。 心情突然放松了,困倦马上铺天盖地的涌来,呆籽气力消耗过大,他倚着凉夜疲倦地揉了揉眼睛。 “休息会儿吧。”凉夜建议。 呆籽接受了这个建议,他合上眼枕着凉夜的胳膊,喃喃道:“我就睡小会儿,一小会儿而已。” “好。”凉夜回答。 呆籽的一小会儿,这一觉睡了很多天。 期间,鬼界新任大帝把东方鬼帝打入了地府第十八层承受自己的恶行,直至偿还完为止。众人相信,他这辈子估计是没机会再出来了。 平息了叛乱,衡言以北方鬼帝继承人的身份开始自己的帝位考验。 这些,呆籽都不知道,他仅知道自己作了一个美梦。他梦到自己发芽了,后来还开出好看的花,他开心的不得了,一直笑一直笑,然后笑醒了。 呆籽醒来时,躺在凉宅的房间内,四周十分安静,柔和的风吹进屋送来些许清新的气息。凉宅显得有些陈旧,但打扫得十分干净。呆籽纳闷,他记得凉宅之前被业火拽到地面之下,难道又冒出来了? 莫非他在做梦? 他掀开锦被,走出房间,黑血岭已不再是黑血岭,后土赐给土地公的泥土,拯救了这儿的山岭。可惜,如今不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要不然眼前的绿意肯定会非常惊艳。 冷不丁,楼上传来了欢乐的笑声,呆籽不由一顿,他想了想,沿着楼梯上了楼。 楼上有镇楼的勾陈大帝赐予的宝剑,房间内聚集了不少人,全是熟面孔。 息景陪白乌鸦喝酒,重明鸟讨好的在旁边斟酒。 凉云和凉昼正在琢磨鬼使刚送来的鬼帝新袍,凉夜登基的那一天会穿,他们一边兴奋的看一边认真的讨论。 “叫不醒你,就让你多睡了一会儿。” 说话声冷不丁在身后响起,呆籽扭头一看,凉夜站在后面,手里端着一盘糕点。他见呆籽有点发懵,就把盘子递到呆籽跟前,让呆籽先选。 呆籽愣愣地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好甜。 他扭头望了望四周,这儿很热闹,但总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貌似有些人不在。 就在这时,骤然一股强烈的魔气逼近宅院,凉云与凉昼想也不想,立即放下鬼帝袍子,开心的跑到走廊,倚着栏杆欣喜地望向外面。 凭空浮现出一道红光笼罩的大门,魔气扑面而来。 大门打开的同时,凉阖与凉弈扶着面带微笑的母亲走了出来,一扫以往的阴霾,似乎心情都不错。 呆籽瞪眼,感觉自己有点反应不过来。 仿佛算好了时间一般,凉哲与妻子含笑走上楼,凉哲春风得意,信心满满:“今天的饭菜由我一手包办,当然,如果有谁不放心,可以在吃饭前找夜子拿一颗保命金丹。” 对此,呆籽默默的抹了抹冷汗。 呆籽挠挠头,又摸了摸饿扁了的肚子。肚子好饿,先吃饭,天塌下来也等到填饱了肚子再说。 如果,天有机会塌下来的话。 正文完
推书 20234-08-30 :缚爱为牢 中——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