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泉躲在Poco的阴影里无声捶桌,想大笑,又不能出声,忍得全身哆嗦,一个劲的掐大腿。
梵洺额上迸出狰狞的青筋,看对方真诚的表情,又不像是故意针对他的样子。
胸口堵得慌,总觉得眼前这个能给他带来强烈好感的人,他们相处的模式不该是这样。
具体该是什么样子呢……
目光飘向一边,戚以沫正与林泉互动。即使没有语言上的交流,单靠手势和眼神,他们依然聊得风生水起,彼此间涌动着的,是他望尘莫及的默契。
除了默契,还不够,还需要一点别的什么……
林泉见梵洺盯着戚以沫出神,心下有点惴惴,长腿一跨至两人中间,隔断视线:“走,带你找经纪人。”
“等等。”
梵洺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开口,神色有些僵硬。只是莫名不想看见他们离去的背影的心情,像燎原的火星,迅速在心底蔓延,让接下来的一切变得顺理成章:“我订了位置,给阿泉你接风,旁边那个,一起来吧。”
“我没空。”
“就这么说定了。”
林泉冷睨他一眼,拉着戚以沫走人。
三人回到化妆间。
如如和Poco被支出去找戚以沫的经纪人玛奇朵,林泉反锁上门,从领带专柜木板的夹层里抠出两罐果汁,看了看,丢了瓶芒果味的给他,自己捧着蓝莓味的慢慢啜饮。
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易拉罐被挤压扭曲的呻吟打破沉默。林泉潇洒的抬手一抛,空罐划出一道弧线,落入纸篓的怀抱:“你刚刚表现得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脸色太白,手抖得厉害。”
戚以沫一副被水呛住的表情。
林泉掩嘴打了个呵欠,“别担心,我知道的没你想象中多,目前正处于猜测阶段……你紧张什么?我是多嘴的人吗?我什么也不会问的,自己挖掘的答案才最有意思,你说是不是……”他面朝墙壁,放心将整个背部交给他。
“如果你需要静一静,可以当我不存在。”
戚以沫脑子一片空白。
林泉的话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动。
尽管在相遇的那刻起,就做好了交底的准备,因此平日相处毫不掩饰真实的自己,甚至大胆延用上辈子相处的模式。两人在地铁站公园拉的钩,林泉回避他现在的名字称呼一概用“你”代替……一切蛛丝马迹都指向一个事实,林泉察觉到了什么。
但他没想到,林泉居然会大大方方当面指出来。这是要站在他这边的意思?
看着不远处林泉直挺挺侧卧的身板,心口酸胀得厉害,狠狠咬住唇,才将那句谢谢硬生生压下去。
正如林泉很久以前所说:“总是说谢谢的话,我想你一辈子都谢不完的,所以省点力气,没事多买两张我的唱片,支持一下我的事业。别我每次一世界巡演,你就不见人影。”
戚以沫暗暗道:这次不会了。
另寻了张舒适的沙发椅躺下,戚以沫望着天花板,回想林泉的话——
“……脸色太白,手抖得厉害。”
很明显么?
他已经尽量克制了。
尽管在脑海中设想了很多重逢的画面,无一不是当成陌生人一样的礼貌漠然。可当他真正站在梵洺面前,心情仍是复杂到了极点,根本没办法单纯的把他当上司看待。
毕竟……他曾是他深爱的人。
往日种种似汤汤江水,卷着浑浊的浪,自眼前奔流而过。
现在的他,对梵洺谈不上爱,也谈不上恨,但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鲜明的难以忽视。花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入戏。他知道梵洺最讨厌的揣着明白装糊涂、性格尖锐的人种;他也明白林泉对人存着一股戒备,鲜少主动维护他人,梵洺很可能因此对他产生兴趣,所以他要扮演一个集齐所有恶点的二愣子。
反正梵洺日理万机,只要躲过这一段,就可以将他完完全全剔出自己的生活。
没想到他居然破天荒的邀请他们去吃饭?依照多年来戚以沫对他的了解,那话一看就是临时编的,亏他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没等戚以沫想出个所以然,玛奇朵就在Poco和如如的簇拥下,闪亮登场了。
穿着淑女的修身长裙,头发盘在脑后,脸颊上分布着几点雀斑,清纯的就像邻家女孩。然而一开口,就彻底暴露属性:“你好,我是你的经纪人玛奇朵,初次见面,我会多多TJ你的。”
她提溜着裙子坐下,拿出一个文件夹,语速飞快,突突突得仿佛一挺机关枪:“初入娱乐圈,我知道你心底肯定是有很多浅薄无知的期待的。然而身为你的经纪人,我不得不戳破你不切实际的幻想——娱乐圈,是一个看着光鲜实际肮脏得连老鼠都不愿呆的地方。这里没有人权,没有真心,没有底线,你准备好了吗?”
戚以沫撑着下巴对玛奇朵笑。想当年,她还是一个青葱的小姑娘,风风火火的,稍微大点的场面就眼泪汪汪,没想到一转眼,就成了这样一个精明干练的大女人。
玛奇朵拍拍文件夹:“专心点?OK?长成你这样的圈子里海了去了,有几个有出息的?再说,论卖萌的技术,你比我上一任差远了。他可是真天然呆……咳,不说他了。现在你把我的要求看一下,要全部背熟,明天我来检查……啊,还有你的住宿安排,晚上我会派人带你过去。”
林泉插话道:“不用了,他跟我住。”
玛奇朵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视线在他们之间打了个转,低声嘀咕了句什么,随后提笔在注意事项里加了一条——未经公司允许不准公开出柜。
“暂时就这些了……对了,你上面有一个师兄,三个师姐,明天我会带他们过来,你们认识一下。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找打这个号码找我,情趣用具可以找阿曼达申领,但我希望你们能适度,别太过火,毕竟你这两天要上通告的。林哥,务必请你管好你的小兄弟,拜托了。”
紫茄子林泉:“……”
大番茄戚以沫:“……”
Poco和他惊呆了的小伙伴如如:“……!”
玛奇朵浑然不觉她投下了多大的雷,挎着小坤包,姿态袅娜的走了。
尴尬的阴云漂浮在这间房每个人的头顶。
林泉清清嗓子:“这个,该下班了。”
戚以沫附和道:“恩恩,晚上还要出去吃饭,是该早点准备。”
Poco烈焰红唇张成了O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接着一手揪住心口,摇摇欲坠道:“虽然人家很想和小卷心菜用,但既然你们……君子有成人之美,人家愿意割爱。”
他以屈原跳江的决绝之姿钻入了沙发椅之下。
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撕开沙发椅表层,往外扒拉棉花,最后折腾出一个两个手掌宽的小箱子,神神秘秘的塞到林泉手里,“……细细长长的那根呢,是插后茓里面的,能延长快感。那两个圆圈呢,是套在分身上的,啊,别忘了带上铃铛,动起来铃铛铃铛多美妙啊……”
Poco越说越不过瘾,开始动手扒拉戚以沫的衣服,大有当场示范的架势,两人无奈夺路而逃。
跑到门口,被梵洺的保镖拦住,恭恭敬敬地请到车上。隔着车窗,还能听见他惊天动地的大嗓门:“祝你们那个愉快啊啊啊啊……不会用记得打我电话!”
于是当梵洺姗姗来迟,心不在焉点菜的时候,就收到了这份特殊的礼物。
“喏,知道你漫漫长夜无心睡眠,这个拿去玩。”
26.误会
餐厅是秘书给选的,正宗的法国餐厅。
舒适的环境,宜人的温度,摇曳的烛光,雪亮的银器,悠扬的小提琴声混杂着歌者低低的吟唱,让人不得不放慢生活的节奏,享受舌尖上的盛宴。
三人选了相对隐蔽的位置,林泉挨着戚以沫而坐,两人与梵洺相对。林泉犹嫌不够,餐桌正中摆着一束新鲜的捧花,微微阻隔视线,他用食指将它往梵洺的方向推推推,直到遮住对方小半张脸,才勉强满意地收手。
梵洺心神不定,也没有介意他的小动作,只用手指点了点箱子:“谢谢。”
林泉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回应,接着扭头跟戚以沫讨论明天的日程安排。两人声音压得很低,贴得又近,梵洺完全找不到插足之地,被晾在一边。
直到上菜,侍者撤下花卉,孤立的氛围才有所缓和。
林泉望见梵洺盘中五分熟的牛排,切口处带粉,沁出粉红色的肉汁,登时把脑袋转了过去。
戚以沫嘴里有东西,不好说话,便微挑眉梢,以示疑惑。
林泉道:“没事,突然有点没胃口,看看你洗洗眼睛。”
唇角一勾,放下刀叉,将一勺甜得发腻的奶酪淋在他的牛排上,戚以沫用餐巾揩去不小心沾到的酱汁,“现在好多了吧?”
林泉控诉道:“你真恶心。”
戚以沫回他个人畜无害的微笑,明显享受赞誉的模样。
银亮的刀尖在底盘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戚以沫和林泉同时抬头。
梵洺脸色深沉,慢吞吞将牛排肢解:“手滑。”
戚以沫立时影帝附身,用糅合了担忧同情的目光望着他:“董事长,如果你身体不舒服,真的不必勉强坐在这里。”
赶他走?想到此处,梵洺冷下脸:“我很好。”
戚以沫看着他,仿佛长辈看着无理取闹的孩童:“行行行,董事长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
林泉极有默契的接口:“谁让你是董事长呢?身份就是尊贵啊!”
梵洺敏锐地从字里行间捕捉到了微妙的讽刺意味。
他突然感到无端的烦躁。
戚以沫带来的阴影一日厚过一日,他的精神高度紧张,常常在梦中惊醒,自虐般的饮食和滥用药物,一点一点摧毁了他健康的身体。而下午接到的那通电话,则如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心上。出来吃个饭,他们又明里暗里给他添堵。
梵洺觉得自己就像一头疲于奔命的骆驼,在曝晒无垠的沙漠上,找不到一块可供栖息的绿洲。他毫无选择地一路向前,等待不知何时会从天而降的稻草,将他彻底压垮。
骤然间,眼前黑了一下,随即脑仁开始一阵一阵的抽搐,仿佛空气中有把无形的大锤子,正在一下一下敲击他的脑袋。
糟糕,又发作了……他挣扎着取出公文包,撑着桌面极慢的站起来。
戚以沫借着朦胧的光线打量梵洺,发现他面色发白,额上挂着虚汗,眉眼间凝着郁结之色,一手缓缓按住额头,咬紧了牙,气息不稳地憋出几个字:“失陪一下。”
没走两步就一个踉跄。
林泉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腿下意识往外挪了一步,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我看过那家伙的体检报告,各项指标都很好,医生说他活到九十岁妥妥的,所以现在不用担心,不会出事的……”他不怎么肯定地嘟囔了一声:“吧?”
两人默默看着他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才见梵洺回来。
身上都是水渍,贴着脸的发梢湿透了黏在脸颊上,神情透着萎靡。
他坐下来也不说话,靠在椅背上,鼻翼急促的翕动,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拾起刀叉切了小块牛肉,刚触到嘴唇,就急急用餐巾捂着嘴曲下身去。
戚以沫看得分明——
他吐了。
对林泉使了个眼色,林泉也不是轻重不分的人,当即表示要带他到医院去。
梵洺摆摆手,气若游丝道:“没事,老、老毛病了……”
林泉忍不住爆粗口:“放屁,我去C市之前怎么没见你有这个毛病?躺好了不准动,手机给我,我给你叫司机。”
梵洺扯过一边的外套掏手机,手一个没拿稳,机身滑脱掉在地上,慌乱中被林泉踢到了戚以沫脚下。
戚以沫躬身去捡。
恰在此时,电话响起。
屏幕上端端正正一个大字“乖”。
尽管早料到他已死,梵洺会找新人,没想到这么快就……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戚以沫抿抿唇,终究什么也没说,将手机递过去。
林泉显然也看见了来电显示,脸色霎时沉了下来,本扶着梵洺肩膀的手松开,放任他跌在沙发上,“我是脑子抽了才会搭理你这种人渣。司机就快来了,你一个人在这等着吧!”
狠话撂下,但看梵洺那副有上气没下的样子,恻隐之心仍是占了上风,两人站在门口,目送司机把梵洺载走,才钻入小百的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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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泉居住的小区闹中取静,交通十分便利。
上辈子戚以沫来过很多次。他知道同一公司的明星们为了交际方便,都选择在同一处买房,该小区主推复式公寓楼,档次不低,安保又严密,久而久之,就成了英华旗下明星的驻扎地。
两人上了电梯,还没关门,就听见“等一下,等一下!”
戚以沫及时按住开门键。
有人趿拉着人字拖冲进电梯,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气,才抬起带着鸭舌帽的脑袋:“谢谢啊……诶,林泉!”
林泉随意瞟他一眼:“郝笑?”目光从人字拖、粉色沙滩裤和画满大闸蟹的粉色大T恤,移到他挂着白痴样笑容的脸庞,“又出去买东西?”
郝笑晃晃手里的袋子,“对呀,在家看动物世界,结果被猴子吃桃子的陶醉表情迷住了,忍不住也买点水蜜桃回去尝尝。说起来,这次的桃子非常新鲜呢……”他边说边打开袋子,掏出几只饱满的大桃子,塞进戚以沫手里。
戚以沫被绒毛扬了一脸,顿时鼻尖就红了。
“啊啾——”
郝笑讪讪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委屈你拿一下,我想让林泉帮我签个名。”
林泉忙不迭摇头:“你家那口醋缸会拆了我的。”
郝笑原是综艺节目的主持人,和游恺行双双出柜退圈后,就买下了这里的房子。他本人是林泉的粉丝,为了和偶像亲密接触,辗转几番买下了林泉楼上的那套房子。每逢林泉出新唱片,郝笑都要巴巴的敲门求签名,有什么好东西,也会屁颠颠的送给他。久而久之,林泉就被游恺行视为头号情敌。
前些日子才被游恺行以“再搭理我家蠢笑我就往你家扔泥巴”威胁过,他才不要撞枪口呢!
郝笑双手合十,双眼写满恳求:“拜托啦!我真的抢了好久都没抢到!”
说话间,楼层到了。林泉先一步冲出去开门、拉戚以沫、将某人关在门外,紧接着播电话:“你家那口子又捣蛋了。”
“我马上领他回去。”
戚以沫捧着桃子往厨房走,麻溜的洗好,从第三格抽屉里取出果盘,装盘。
林泉大爷样的盘腿坐在沙发里,下巴垫在靠枕上,看他忙活。
“喂……”
戚以沫将果盘端上桌,随手打开遥控器:“别一直你啊喂的,不礼貌。”
“是要起个昵称,”苦恼地盯着手指,头顶倏而灯泡一亮,“你经纪人叫玛奇朵,所以你可以叫焦糖?”
“……”它们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沉默就是默认。很好,焦糖,早点洗洗睡吧,明天还有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