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牌路边摊+番外——掩面而遁马甲君

作者:掩面而遁马甲君  录入:08-31

 文案:

 留了很久的标题,一直没想好填什么样的梗。因为前日写《你是来调琴的,还是来调情的》一文,番外里说好新坑会写“天然呆人妻牌经纪人小纪和混血腹黑略邋遢属性为攻名字待定的大老板的故事”,于是忽然想到了很萌的梗,进而翻出来了这篇只有标题的空白文档准备填坑~欢迎各位路过的打尖的专门来听本人说书的亲们前来跳坑>///<~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青梅竹马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南秋,廖东陵 ┃ 配角: ┃ 其它:短萌,温馨,HE 【一】 纪南秋和廖东陵认识很早,早到他们俩还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名字会给自己这一生带来什么样的变化的时候。 纪南秋出生在北方一座以旅游业闻名的海滨城市,家境说不上好,但也不算特别坏就是了;海滨城市少不了是游客如云,当地人多数都要招揽些生意做做,比如设旅馆、开小店,租不起铺面又想赚点钱的就只好摆些各种各样的摊子,纪南秋家就属于最后一种。 纪南秋家妈妈长年重病,吃药住院的花费对家里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负担;纪爸爸原本也有份工作,却因为要照顾卧病在床的妻子而不得不辞掉朝九晚五按时上班的工作,做起了小本买卖——没错,就是路边摊。赚大钱倒未必,至少也能养家糊口;逢着放学或者放假,上小学的儿子也还能帮着照看照看。纪家的摊子卖的也就是一些烤串、拌饭之类的风味小吃,烤肉烤菜烤鱿鱼,烧饭煮饭炝锅面,这些纪南秋都早早地学会了,并且做得得心应手手到擒来,好些老主顾(多是附近上下学的学生)甚至夸赞说小老板的手艺比大老板的手艺更好。 纪南秋自己也知道家里不易,因而过早地学会了懂事学会了成长,一面拼命学习,成绩总是在年级里名列前茅,一面又常常利用空闲时间捡回些好看的贝壳海螺小石头,做些小手工放在摊子上一起卖,以此补贴家用。纪爸爸看在眼里,自然也是忧喜参半,一面骄傲于儿子的懂事聪明成绩好,一面又常常摸索出数额实在单薄得很的存折,暗暗算着何时才能攒够儿子上大学的钱。 纪南秋上初中的那一年,好些公立学校都是有录取优惠政策的,比如在招生考试里考到前十名的学生可以免交三年里的全部学费,并且进入教师配置最好的班级学习——当然前提是学生不能转学。每所学校的招生考试时间都不尽相同,但是考完之后总会有个私下的交流比对的——这一比对不要紧,好几位校长都惊诧地发现,他们整合出来的前十名资料里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纪南秋,而且排名都在前三名之列。 了解过纪南秋的家庭情况,自然谁都想把这个好学生留在自己学校里了;众位校长可谓是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最后不得不各自派出代表上门谈条件,请当事人自己决断。纪南秋也有些为难,当初他报考时选择的学校都是离家比较近、名声也不错的学校,这么一比较,条件还真差不多;至于免收学杂费、甚至还有额外补贴之类的……纪南秋不傻,但也不是没有骨气,他只是觉得被学校用金钱交易的方式绑定,未免有点窝囊。 一中派来做代表的女老师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同时也是校长夫人,自家也有个正读高中的姑娘;她满怀慈爱地望着眼前沉默清秀的小男孩,忽然惊喜地一拍大腿:“南秋啊,要是你来我们学校,阿姨可以代表学校,提供给你一份工作!” 工作?纪南秋和纪爸爸一起瞪大了眼。 校长夫人微笑道:“我们学校有一位特殊的学生,他刚从国外回到国内,对于国内的教育方式还很不适应,虽然在上初中,却完全跟不上学校授课的进度;你愿意做他的家教老师吗?这并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你不仅可以拿到补课费,而且在你们放学后,他也可以跟在你身边帮你做些事情。” 嗯……听起来好像不错?毕竟这也算是靠自己的努力换取劳动果实吧……小男子汉纪南秋只是稍微思索了片刻,就郑重其事地答应了下来。 【二】 廖东陵这辈子对纪南秋说的第一句话是:“你长得真好看。”表情很诚恳,言语很调戏,更何况口音还带着些转折生涩的外国腔调。这么着还能信他的也就是纪南秋了,真以为是在夸奖自己,于是皱着眉头上下打量面前的少年片刻,才认认真真道:“谢谢,你长得更好看。” 廖东陵顿时笑了,微鬈的黑发深邃的蓝眸,笑出一口大白牙。 廖东陵是混血儿,母亲是位德国美女,现已改嫁,随后夫居于南京;父亲是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都在天上飞的大老板,现孤身一人独居北京;廖东陵小时候跟爸爸在国内,大一点跟妈妈住国外,再大一点的时候母亲改嫁去南京定居,他便不愿再同母亲和继父住在一起;而廖东陵的父亲总怕自己时间不充裕、管教不好这个本就不怎么亲近的儿子,最后便把他送到了自己做老师的大姐家。 没错,一中的教导主任兼校长夫人就是廖东陵的姑姑;她见这孩子待人有理家教颇好,只是对谁都不亲近,加上中文说得并不怎么顺溜,又是刚从国外回来,跟同龄人也玩不到一块儿去,心里一直有些着急;这下可好了,得了纪南秋这么个宝,竟能让廖东陵这小子主动示好,当下松了好大一口气。 校长夫人心满意足交代一番就回家去了,留下背着书包的廖东陵笑得一脸无害地望着纪南秋:“现在是暑假,请你教我功课。”想一想,又补充道:“我能帮你的忙。” 纪南秋觉得这很公平,自然点头答应,于是廖东陵就笑眯眯地挽住了他的手——孩子的友谊,总是这么简单。 说实话,数学还好一点,英语没有问题,但是对于语文,廖东陵简直就是两眼一抹黑——抓瞎。等纪南秋发现这家伙的水平必须从汉语拼音的声母表和韵母表开始教起的时候,他的第一个想法是:嗯,就当是在教一个很聪明的幼儿园小朋友,很简单的。 ——啊,忘记说了,我们小纪同学的性格,有一点点单纯,有一点点天然……还有一点点,呆。(……) 比所有人都更早发现这一事实的廖东陵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嗯,真可爱啊,真好。 从此廖东陵就愉快地开始了全新的暑假生活——早上七点到纪家,迎接他的是纪南秋亲手做的早餐,豆浆煎蛋韭菜饼,简直不能再美好;两人一起学习三个小时,纪南秋就会开始做饭,给妈妈送到医院去——这时候廖东陵那是必须要跟着去的,这一点上纪南秋一直很感激他,因为自己不怎么会说话,而活泼机灵的廖东陵却很知道该怎么逗长辈开心;之后两人一起回到纪家,纪南秋准备中午出摊需要的食材,廖东陵给他打下手;等到出摊的时候,两个清俊少年人手一个卷饼吃得津津有味,看上去甭提多喜人了,不用大声吆喝,自有生意上门。廖东陵的嘴巧,虽然中文说得不算标准,却仍能哄得大妈乐开怀,哄得美女笑弯腰;纪南秋的手巧,无论他做什么廖东陵都无比捧场,纪南秋那头卖着他这头吃得不亦乐乎——面包香肠马铃薯算得了什么,跟他老妈的手艺一比,纪南秋才是真绝色啊真绝色! “小纪,我还要吃烤鱿鱼……”好大一只忠犬状蹲在脚边星星眼望着自己,嘴角油光闪亮;纪南秋一手拿着长长的竹筷在锅里捞面,另一手毫不犹豫敲了他一个脑崩儿:“吃吃吃,就知道吃,以后变成大胖子!”敲这个脑崩儿的时候,微微踮了脚尖的纪南秋心里还小小纠结了一下,这家伙怎么长得这么高呢,都快比自己高半个头了,难道说遗传到他妈妈的白种人基因比较多? 说是这么说,却又动作麻利地拿过一串鱿鱼放在了铁板上——廖东陵笑得见牙不见眼,趁着纪南秋没注意,往他放十块五块一元五角的零钱的桶子里丢了一把票子,面值不大总数不少——不然呢?自己吃的也不算少呢,可要是直接给这家伙钱,他又不肯要。 【三】 廖东陵和纪南秋,认识他们两个的人都时常觉得奇怪,怎么这两个性格迥异的家伙居然是好得恨不能穿同一条裤子的朋友。呃,恨不能穿同一条裤子什么的是廖东陵单方面的,中午放学后他若和一帮小男生咋咋呼呼跑在篮球场上打球,纪南秋便往往会抱着饭盒提着书包走过来坐在操场边的长椅上等他,少年的眉眼温和清秀,白色衬衫黑裤白鞋,清爽秀气就像主人本人一样,跷起脚来的时候便恰恰露出不长不短一截如玉的小腿,往往看得廖东陵频频回头。 等廖东陵过足了瘾也打完了球,便抱着外套往纪南秋那儿跑。他上身只穿一件运动无袖衫,整片后背的颜色都比前襟深一号,额发湿嗒嗒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纪南秋一本正经看着他:“出了这么多汗再吹风,要着凉的。” 廖东陵笑眯眯抓起饭盒胡吃海塞,一边道:“哎,顾不上,小纪你帮我穿。” 纪南秋就真从他手中接过外套帮他穿上,又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为他拭汗。无论春夏,纪南秋身上总是放着块亚麻布微微泛黄的手帕,当然同样的东西不止一条;这些手帕无一例外的便是其中一角绣着纪南秋的名字,针脚自然算不得多精致,却是他母亲还能动针线时为他做的最后的东西。纪南秋很宝贝母亲做的手帕,用得也很小心,每天晚上都要仔仔细细把手帕搓洗干净,晾干了,再细细折起来。对别人他大概是不会用这手帕的,可是对着廖东陵他没有半点不舍。廖东陵于是又笑眯了眼,提议说,下午放学我去你家做作业,然后我们一起出摊去吧? 纪南秋心里算了算时间,笑着对他说好。廖东陵冲他比了个“V”形手势,咧着嘴笑:“加油!美味牌路边摊!” 本来这么个小摊子是没有名字的——然而在一个周末,纪南秋独自出门摆摊的时候,碰上了本班里向来与他们不大对付的几个同学。纪南秋家境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人家成绩优异不说,又长了一张好皮相、有着一副好脾气,在女生中大受欢迎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平日里老师疼着廖东陵护着众女生捧着,少不了就有几个男生看见他就来气——对这帮年少轻狂爱看古惑仔自以为很酷也很帅的小屁孩儿来说,被人抢了马子,那可是赔了夫人又折面子的大事啊!更何况那美貌的班花对自己不屑一顾冷嘲热讽、偏偏对纪南秋就温言软语言笑晏晏,哪个受得了哇您说?这不,一瞧见纪南秋推着小推车出来了,当即便有好事的上前起哄:“哟,纪大老板这是出门开张了啊?” 纪南秋本不欲理,怎奈这帮人往摊子跟前一站,摆明了要挑事儿的态度,让人还怎么做生意?其中一个男生更是一脚踩上小推车的前杠,来回打量着纪南秋的摊子,冷嗤一声:“什么玩意儿,烂兮兮的,你还真好意思拿出来卖啊优等生,坑钱么这不是!” 纪南秋还没说话,后面恰巧走来找他的廖东陵已经赶上几步,砰地一拳出去,众人目瞪口呆——他这一拳不是冲着人去的,是冲着对方的书包去的;然而一来那书包够分量,二来这一拳的力道也够劲儿,顿时那男生连人带书包一起跌了出去,整个人翻倒在路边花坛里头——廖东陵没事人儿似的拍拍手,活动活动手腕,把眼一抬:“哥们儿,想练练?” 要知道,廖东陵这货笑起来时候虽然没心没肺,狠起来的时候却也是真狠。他那一眼极凶,身材又比同龄的少年都高一大截儿,肩宽腿长骨骼健美,看起来便极怵人;据说他从小就跟着他舅舅练拳击,他舅舅还是德国的国家级运动员呢……加上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里又离学校极近,保不齐便过来个熟识的老师,那岂不糟糕?几个愣头青狠狠捏了几回拳头,抛下一句“你有种”就灰溜溜跑了;这边廖东陵收回凶狠的眼神,一转头又像只大型犬似的溜达到纪南秋脚边去了:“小纪,我想吃你做的捞面……” 纪南秋“哦”了一声,真就认认真真给他做起面来;廖东陵得意地跷着二郎腿晃来荡去,一面嘴上没个正经:“小纪啊,我刚才可没打人,我就是碰了碰那小子的书包,回头姑妈要是问起来,你可得给我作证啊。” 纪南秋歪着头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是事实没错,就“哦”了一声。 廖东陵看着他的背影,少年清瘦纤美的身姿裹在围裙里,袖子挽起到肘边,露着匀称好看的小臂,居然有种意外的秀致,像极了今日才学的一个成语——秀色可餐……他忽然大声道:“小纪做的东西最好吃了,不如我们这摊子就叫美味摊子吧!” 第二天纪家的小推车上就多了六个剪纸贴上去的大字,廖东陵写出来的中文总是歪歪扭扭像狗爬:“美味牌路边摊”。拍拍爪子后退一步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廖东陵笑得见牙不见眼:嗯,摊子上有美味,当然也有更美味的老板。 【四】 美味美食和小纪老板啊,对廖东陵来说差不多就是同一个概念——能吃的,好吃的,想吃的——只不过前者他天天都在吃,后者他还没吃到罢了。不过这也不急于一时嘛,火候还没到呢,廖东陵可不傻。 到了初三,廖东陵的成绩终于进入班级前五之列——这让他的姑姑刮目相看,连忙把这个特大喜讯报知了他的父亲;廖父闻言也很是满意,他打电话问儿子:“高中要不要到北京来读?爸爸给你找最好的学校。” 廖东陵说不要,他想等到大学再去;廖父还是很尊重儿子的意愿的,只是又提醒了他一句:“爸爸的事业以后是需要你来继承的,你是个很懂事也很聪明的孩子,爸爸希望你能尽早考虑日后的专业方向,培养相关方面的兴趣;高中毕竟还是要分文理科的……” 廖东陵说:“这我知道。”说句实话,让他学理科真不如学文科,文科的东西是活的,脑子机灵一点知道变通的人都很擅长;然而纪南秋则一定是会去学理科的,他的物理和化学都学得极好,加上语文在理科班里具有相当的优势,所以……廖东陵明媚地望天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这一年夏天两人双双直升本校高中部,省重点级别的高中,人才济济状元辈出;入校第一年就要择定文理科志愿的,不出所料的,廖东陵选了文科,而纪南秋选了理科——这下他们终于不是同班,而是隔壁班了。 好像有什么变了,但也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廖东陵的语文和数学还是照样找纪南秋补,廖东陵放学照样去帮纪南秋出摊,廖东陵每天的早饭都是熟门熟路从纪南秋书包里摸出来的……众人都说,这两个孩子感情可真好啊。廖东陵笑眯了眼,感情嘛那是要靠培养滴。 美味牌路边摊营业照旧,廖东陵一面呼噜呼噜毫无吃相地吃着纪南秋做的炸酱面一边问:“南秋,你想考哪所大学?” 纪南秋想了想说:“军医大学吧,西安的第四军医大学很好……” 廖东陵的筷子忽然掉了:“……啊?” 纪南秋摸摸头说:“你也知道,我家里不宽裕,上军医大学还能拿些津贴,以后工作的出路也好;如果考到前几名就有机会入军籍,那就不用掏学费了。再说我自己也挺喜欢医学的……” 廖东陵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最后问:“那要是没考上军医大学呢?” 纪南秋想了想:“嗯,我也不知道,可能会去普通的综合学校吧……但是最好不要在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里,消费水平实在太高了,我们本省的大学有的也不错啊。” 以纪南秋的成绩,努把力上国内最高学府也不成问题——廖东陵忽然沉默了,良久他说:“南秋,只要你想好了就去努力,其他的事情……还有我呢。” 纪南秋不跟他客气,说:“好啊。”在他们两个之间,向来不需要虚伪的客套。 然而真到了高考的时候,纪南秋却没有出现,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试结束后终于得知了的廖东陵跑到纪家楼下,被告知已经搬家;跑到医院去寻纪妈妈,却发现那个床位已经空了出来——护士看向他的神情带着一点司空见惯式的哀伤,她说,这里原来的那位病人忽然病危,抢救无效,已于三天前告别人世。 廖东陵缓缓滑坐在地,一手撑着额头,抱着膝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坐了很久很久。 【五】 事情到了这一步,按照一般狗血小说的通俗套路来讲,大抵就是两人从此阴差阳错一别经年,再见时两处相思化作一段痴恋……然而本文的作者向来以脑回路构造特异而奇葩着称,于是廖东陵廖大公子他也没继续坐在医院傻等,他包袱款款卷铺盖跑了,跑去找人去了;他知道纪南秋的老家就是这里本地的,可他也知道纪南秋的母亲不是这里人,她本生在烟花三月柳丝绵长的江南之地,虽然病骨支离,说话时却是声音温软,带着柔婉绵密如雨丝般清润的音腔——她的儿子遗传了她的一把好嗓子和温柔谦和的脾气,只可惜啊,小纪不爱说话。 当纪南秋看见廖东陵的时候正是七月——都说七月流火,然而这流火二字自然不适用于眼下这江南水乡;时七月初,才下了一场织得绵密的雨,一时这满眼秀丽风景一眼望去皆是大有秋意似的,连湿润的泥土都别有一番芳香。荷香清露坠,柳动好风生,微月初三夜,新蝉第一声——便是在这样一个风清月白鸟语花香的夏夜里,有人敲响了纪南秋家的院门,门一拉,纪南秋就傻在了当场。黯淡夜色里,对面的人依旧笑出一口大白牙,声音低了些,轻轻唤他:“南秋。” 这是廖东陵第一次这样叫出纪南秋的名字——开口之际他的心尖儿忽然颤了一下,一阵说不清楚的麻痒酸软缓缓从胸口淌过——这两个字,这两个看似简单平常、组合在一起却就像是有了惑人魅力的字,这几天里他也曾翻来覆去挠心挠肺地想过千百遍,每想一遍,心尖儿上最柔软的寻处便要轻轻揪成了一团;然而此时此刻真见着人了,却是瞬间清晰洞明起来,什么都懂了,什么都明白了,什么都不用再说了——他伸出手去将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纪南秋揽入怀中,轻声唤他:“南秋,南秋。” 只这样轻轻地唤出口,——便觉得有难以言喻的幸福感向自己排山倒海汹涌而来,吞云蔽日湮没天地。 纪妈妈的遗愿是落叶归根,于是纪家父子二人千里迢迢带着她回到了江南;纪爸爸已经找到了一份工作,他决定就在妻子的故乡定居,不再回去那个伤心地,只是觉得愧对唯一的儿子——没能参加高考,对多少考生而言都是无法承受的打击,然而纪南秋却一个字也没有多说;他不说廖东陵自然也不会逼着他说,每日陪着纪南秋忙前忙后,清扫卫生洗衣做饭,廖东陵不会,打下手倒也兴致勃勃;闲时他们会一起出门走走,路边小店过桥米线泛油的汤轻香,青石桥下河水波光粼粼清澈温柔。廖东陵忽然说:“南秋,跟我走吧。” 纪南秋抬眼看他,没有说话。这一年他十八岁,廖东陵二十岁,他是清润秀气的少年模样,他却已抽出英俊逼人青年身姿。廖东陵微微俯身凑近了他双眼,又重复了一遍:“南秋,你跟我走,我们去北京,你再读一年。” 【六】 众所周知,在高考中户口是个相当严重的大问题——然而廖东陵的父亲找熟人打了个电话,事情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办成了。 而廖东陵这次给出的条件是,小纪大学毕业以后,要跟着我工作三年。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纪南秋背着简单的背包握住了廖东陵向他伸出来的手——从此刻起他才真正地认识到,眼前的少年终将和他这一生息息相关,不可分离。 廖东陵不住校,纪南秋的学校离他就读的大学并不算太远,廖东陵的父亲为他们安排了住处,两人顺理成章地住到了一块儿——也就是从此时起,纪南秋才发现廖东陵的生活习惯究竟有多糟糕。 ……衣服不洗,地板不拖,床铺不整理,吃完饭不收拾……纪南秋顿时理解了每天下午两点钟准时报到的钟点工的工资为什么那么高。 别的也就算了,可要是连内裤也不自己洗的话……周末的清晨,纪南秋忍无可忍地看着被人大喇喇丢在洗手间水盆里的黑色布料,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直到眉间的皱纹可以夹死一只苍蝇,才认命地动手搓了起来——丢人不能丢到外头去,让自己看到也就够了,小纪童鞋的想法就是这么单纯。 廖东陵打着哈欠走过来,刚打到一半就硬生生打住,一时两眼都直了——他他他,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他们家小纪正站在水池边,搓洗的那块黑色布料——就是他早上刚换下来还没来得及洗的内裤! 看看小纪童鞋白皙的面庞和手指,规规矩矩扣到第二颗的衬衫扣子,呼吸时微微起伏的胸口,纤细的手臂美好的腰线挺翘的臀,以及指间那块黑色的布料……廖东陵捂着鼻子倒退两步,脸红如火烫。 从此以后,本来还算有点良知知道内裤应该自己洗的廖东陵童鞋彻底地丧尽天良了——反正还有小纪呢,这小小一块布料上面可都是小纪的味道啊什么的,穿起来的时候也……【喂!再想下去就要马赛克了哦!】 【七】 高考梦一般地结束了。对比如临大敌的廖东陵来看,纪南秋反倒淡定得多也自如得多,他根本不明白廖东陵那神经兮兮的紧张感是从何而来——他自己都觉得发挥不错还挺正常的,怎么闹得好像等通知书的不是他纪南秋,而是他廖东陵一样? ……所以说,对于高考这种人生大事一点心理压力也无的天然呆好学生小纪童鞋,是不会明白过分早熟且猥琐的廖东陵那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莫名其妙的感慨滴…… 成绩下来了,不出所料,向来只在学习上头聪明绝顶的纪南秋童鞋成绩十分优异,全国的好大学完全可以排着队任他挑;这回廖东陵当然不肯放他去什么军医大学,志愿是两个人一起填的,京都最高学府,提交的时候廖东陵笑得见牙不见眼,比他自己填志愿的时候还开心。 高考终于结束,廖东陵就盘算着两人一道出去玩一趟;恰巧他堂兄廖原和廖冲打算和几个哥们儿一道去新疆玩,过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廖东陵就兴冲冲把自己和纪南秋一道儿算了进去。 既然决定了行程,那么有些必要的行李还是得带的;廖东陵想起去年暑假父亲送了自己一套登山攀岩的行头,只是一直搁在那边家里没来得及用,这次说不定有些东西就能派上用场,于是拽着纪南秋一起往他父亲家里跑——说起来廖东陵和他父亲还真不是多熟,只觉对方温和儒雅,是个脾气挺不错的人,平时见了面,对他生活的方方面面倒也挺关心;只可惜从小不在一起,还是少了几分无所顾忌的亲近。 廖东陵是有家里钥匙的,这大白天的,他觉得自己父亲肯定不会在家,于是大大咧咧就开了锁推门进去,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不动了;后边儿的纪南秋看他顿足不前,好奇地扒着廖东陵的肩膀探出个头,然后也僵住不动了—— 谁,谁来告诉他,那沙发上赤身裸体拥抱纠缠的两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其实就是这么狗血的一回事,廖东陵他爹廖勤也喜欢男人——当初离婚也是因为这件事,天生的性向使得他对女人毫无兴趣,偏偏却又迫于家里的压力,不得不草草找了个对象成家生孩子——之所以找的是外国女人,也不过是因为和家里各方各面盘根错节的势力没什么大的牵扯。后来终于还是过不下去貌合神离的日子离了婚,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事业方面也慢慢做得有声有色,已经不再是当初要看家里长辈脸色忍气吞声过日子的青年了;当此之时,又遇到了想要一辈子过下去的爱人,只是多年不见的儿子却在此时回到自己身边念大学,虽然不住在一起,但平时还是难免要避着些,本打算慢慢从长计议,谁知道……谁知道…… 屋里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僵化片刻,忽然像同时拧上了发条似的,廖勤拉过一边的毯子给怀里的人披上,廖东陵转身捂着纪南秋的眼睛就往里屋拖——呃,捂住纪南秋眼睛的时候廖东陵心里还忍不住赞了一句,小纪的眼睫毛可真长啊,扑扇扑扇弄得他掌心痒痒的。 ——呃,还有,原来男人和男人之间是那么回事啊……勤学求知不耻“下”问的廖东陵小盆友当即决定,等下一定要跟老爹进行一场男人之间的谈话! 【八】 通常来说,在自家大门口客厅沙发上撞破父亲跟人滚床单(沙发垫?)——啊不对是跟人生第二春颠鸾倒凤挥洒汗水老当益壮壮心不已——的时候,正常点儿的男孩子大概不外乎就这么几种反应:暴躁点儿的大喊大叫,爱脑补的夺门而出,脆弱点儿的潸然泪下,冷静点儿的非礼勿视,淡漠点儿的作壁上观——很显然廖东陵从来就不是个能划进正常人范畴的娃,等他安抚好纪南秋走进书房后,对他父亲说的第一句话是:“这下正好,您也不用费心跟我解释,我也不用费心去想到时候该怎么向您解释了。” 廖勤本来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儿子说,这下可不就愣住了,下意识问:“到什么时候?你要跟我解释什么?” 廖东陵两手一摊,哦爸爸我忽然发现咱们父子俩也不是一点相似之处都没有的,说不定还是遗传呢——他耸了耸肩,微微一笑,坦然迎上廖勤探究的目光:说得再直白点儿呢,就是跟您一样喜欢的是男人;对,没错,我喜欢小纪,我想跟他过一辈子。 廖勤这回可就真的惊了,上上下下把自己儿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看出他这回是认真了的,登时便有了种满腔怒火无从发泄的无力感——他一手撑着额头,过了许久才问:你喜欢他什么?——说到底廖勤还是有点不敢轻信,十几二十岁少年时代的所谓认真,能撑得过多少岁月流逝社会考验?后面的人生道路还有遥遥漫漫一大半,动辄一辈子的话怎么可以轻言。 廖东陵微笑说,我喜欢他很多很多啊,喜欢他会做永远吃不腻的美味的饭,喜欢他有一点恰如其分的骨气和正气,喜欢他有时候呆呆的逗起来特别可爱,喜欢他遇到挫折时候还会挺直腰杆努力往前走的坚强,喜欢他刚才看见你们虽然震惊却全不失礼还劝我不要生气只要您觉得幸福快乐就好的懂事,更喜欢他高兴地笑起来的时候美好的模样,好像全世界的阳光都洒在他身上……我想让他开心快乐,我想每天都看到他的笑容。他顿了一下,看向微微失神的廖勤,问,父亲,这样的理由,您觉得够不够? 廖勤默然看着眼前微微笑着的儿子,鬈发蓝眸英俊高大,虽然才只是二十出头的半大孩子,却已经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清楚自己应该肩负的责任——他轻轻叹了口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他喜欢你吗? 应该还不吧——廖东陵笑容温柔,眼波如水,垂了眼便想起那人温润安静如小鹿般的模样,——但是既然他还没有喜欢的人,那就证明我不是连一点机会也没有。 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他接受不了男—— 当然想过。廖东陵望向书房窗外,盛夏时节阳光明媚满目繁花,美好的风景眼底尽收,——我知道他不反对同性恋,不代表他自己也愿意做其中一员;但只要他还一天没有对我说完全绝对一点儿也不能接受,我就一天不会放手。 南秋,他在心里小声地念了一句,于是整颗心都被一种甜蜜微酸的感觉轻轻包裹起来,说不尽道不清的缱绻温柔。 南秋南秋。 【九】 当然新疆之旅最后还是成行了的,只不过,咳咳,参与人员……多了两个人。 廖勤对林宜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出去度假了。”林宜想想也对,本来还真不好意思跟孩子们一起出去玩儿,最后却被微笑着的廖勤拖出了门,郑重其事地介绍给儿子侄子还有未来儿媳(误!)认识。 廖勤的事情家里多少都是知道一些的,身为大哥的廖励跟这个弟弟关系一向好得很,所以也曾对自家两个小崽子耳提面命过,对二叔以及二叔家那位一定要尊重爱戴理解支持,于是廖原廖冲都亲亲热热喊了声“林叔”;纪南秋也微笑地跟着喊了一声,而廖东陵早就狗腿地上前林叔长林叔短去了——讨好老爹家这位=讨好自家老爹,何况将来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需要靠长辈帮忙解决,比如用实证说服小纪家老爸不是? ……咳,所以说奸商本质啥的都是与生俱来的,廖东陵同志的高瞻远瞩通常都是用在不正经的方面的…… 没想到自己的接受度这么高,林宜高兴之余,不免也对眼前几个小辈多了几分欣赏爱护之意。尤其是当他知道廖东陵对纪南秋有那么一点点意思之后,便时有时无地拉近了和纪南秋的距离,没事儿多跟他聊聊天说说话;纪南秋则因为母亲久病父亲事忙,很少与哪个长辈这般亲近,加上林宜脾气好又有见识,两人居然聊得十分投机。一个是职业厨师,一个是业余大厨;一个是温柔有耐心,一个是温吞又呆萌;一个是曾经环游世界,一个是梦想环游世界……于是天雷地火干柴烈火云龙鱼水皆大欢喜,啊不对,那边默默蹲着被从头到尾忽视得彻底的廖家父子俩其实不是很欢喜…… 这一趟总算玩得还挺愉快,当然吃得也格外愉快。粉汤米肠大盘鸡,抓饭馓子烤全羊;吐鲁番的葡萄哈密的瓜,库尔勒的香梨人人夸,喀什的无花果甜又大,叶城的石榴顶呱呱……林宜和纪南秋显然获益匪浅,晚上自己在室外架起烤架燃上炭火,左手一把小蒲扇,右手便把铁叉拿,羊腿羊腰里脊肉,盐和胡椒撒一把,当真是肥香鲜嫩,妙不可言哪——家务无能的人当然只负责吃和打下手了,廖勤一边殷勤地为林宜擦汗一边把刚吹凉的羊肉递到他嘴边,廖东陵站在一旁帮着纪南秋在肉串上刷酱汁,看着对方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脸颊,忽然觉得这才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才对吧……可为什么他就不能上前啃一口呢! 跟那边亲亲热热甜甜蜜蜜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大秀恩爱的老爹一比,小廖同志顿觉得自己就是那秋风扫的叶子流水里的花,凄凉无边啊;正在自怨自艾,纪南秋忽然看了他一眼,然后皱起眉问:“干嘛这样看着我。” 廖东陵说:“啊?” 纪南秋放下手里的活儿,很认真地比划给他看:“喏,就这样——”呆呆的表情专注的眼神,廖东陵一低头,在那双如星璀璨的眸子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映着他一个人。 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也焐热了廖东陵的呼吸——迎着纪南秋清澈明亮的目光,他忽然手足无措地慌了神,一句完全不经大脑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啊,看你好看。” “……?” 顿时廖东陵就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了,怎么就说实话了呢?正自懊恼间,纪南秋忽然微微笑了,说:“嗯,你也很好看。” “……”虽然明知道这句话只是一句单纯的夸赞,但廖东陵的耳根还是一下子就热了,心里又是喜欢,又是恨得牙根痒痒——哎,这个一无所知单纯迟钝的家伙,怎么就这么招人待见呢你说? 【十】 纪南秋的学校和廖东陵的学校相去并不很远,平时往来也挺方便;廖勤和林宜都以为纪南秋还会继续跟廖东陵一起住在外面,结果却让他们大跌眼镜——廖东陵居然默许纪南秋住校,还什么都没说?!不可思议啊不可思议。 为此廖东陵向自家老爹严正抗议:“你儿子我是那么霸道不讲理的人吗?”廖勤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他一番,得出结论:“是。” “……”当儿子的捂着碎成渣渣的小心肝絮絮叨叨,一面表示世上只有南秋好狠心的老爹都是草,一面飘去找他们家南秋去了——关于住校那回事情?啊,廖东陵童鞋表示,我本来就是一个十分大度的人嘛。小纪性子害羞,跟人往来也少,让他住在宿舍、学学怎么跟室友相处,对他来说不是坏事——看,廖东陵小攻其实是一只多么体贴多么温柔多么有爱的小攻啊。 廖东陵自己也搬回了学校宿舍,为什么呢,因为两所学校间的距离比从家到南秋学校的距离近得多。默许南秋和室友好好相处可不代表把南秋所有的时间都让出去,他还指望着跟南秋出去吃吃饭唱唱歌什么的呢——最后风趣幽默又慷慨大方的廖东陵童鞋和纪南秋的三位室友一致达成了非同一般的革命友谊,几个人时不时就一起出去High一圈儿,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某次在KTV里,纪南秋的室友之一多灌了两杯酒,指着他俩嘻嘻哈哈,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俩这么铁的兄弟,简直就不是兄弟是小夫妻啊。一阵哄堂大笑里,廖东陵揉着怀里纪南秋红扑扑的脸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是啊是啊,纪大官人可千万不要抛弃了奴家。 纪南秋看起来文弱,没想到却是个比谁都能喝的。大概是天生对酒精的反应不敏感,三个室友全都趴下了,他还只是有些困意上泛罢了,边打呵欠边无辜地睁着眼睛看廖东陵,有点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跑到了对方怀里,不过好像也挺不错,隔着薄薄两层衣物,温热的肌肤感觉居然意外的好——他忽然皱起了眉,扯住廖东陵有些皱的衬衣领子:扣子怎么掉了一个? 我又不会缝,凑合穿呗。廖东陵耸肩,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表情。纪南秋迷迷瞪瞪看着他,许久忽然说:自己不会缝,你不会拿过来让我缝呀?忽然又吃吃笑了,硬是把廖东陵没有掉的衣扣一枚一枚解开,把整件衣服扒下来再一指头一指头戳着对方温热赤裸的胸膛:多好的衣服,也就你能把它穿得跟咸菜叶子一样皱皱巴巴……我拿回去,给你……最后一个“缝”字还没说完,人已经舒舒服服地窝在廖东陵肩窝里,酣然睡去。 “……”廖东陵顿时哭笑不得,给你拿回去缝可以,可这春寒料峭的夜里,你总不能让我什么也不穿、就这么扛着你出门吧?真是……小傻瓜! 带笑地轻轻一戳,最后只是温柔地点在了对方眉心,抚了抚修长秀致的眉,继而轻叹一声,调整了下姿势让对方睡得更舒服些,这才带着满腔温柔爱怜轻轻吻了上去。双唇在眉心落下的轻吻,据说是最怜惜也最温柔的吻——专注于唇上温热触感的廖东陵没有发现,那一瞬间,纪南秋纤密的眼睫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十一】 怎么会有人对另一个本不相干的人这么好呢? 每个周末,两人都会一起回到廖东陵的小屋,自己做饭改善生活。纪南秋拿着锅铲翻翻炒炒,一面忍不住回头去看专注剥蒜的廖东陵,乌黑的发丝湛蓝的眸,全神贯注地和手里小小的白胖蒜瓣儿作斗争。本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贵公子,如今却是狗腿万分地给自己帮佣打下手,淘洗切剥样样都会。 嗯,而且还很帅,很体贴,也很温柔……掌勺师傅纪大厨脑子里天马行空一阵乱想,忽然又想起那天晚上——于是忍不住悄悄脸红了。 喜欢吗?纪南秋自己也说不清楚。长这么大却还一场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年轻男孩子,只是被人在眉心轻轻一吻,至今想起来却还止不住地脸红;嗯,其实是个各方面都很合适的人啊,知根知底性子好,更难得的是感情基础有保障……至于对方和自己一样是个男生,——小纪童鞋歪着脑袋认真地想,只要互相喜欢不就够了吗? ——喂,纪南秋小盆友,你是怎么把廖东陵童鞋的“单方面喜欢”一下子就过渡到两个人“互相喜欢”这种高层面上了的?传说中身娇体柔易推倒的软萌受就是你吧啊啊啊! 虽然大脑在天马行空地走神,可小纪童鞋手上的动作却是半点不停一气呵成,关火起锅,廖东陵连忙狗腿地端着盘子跑过来,接过锅铲:“我来装盘我来装盘,你出去等着吃吧。”刚出锅的菜多热啊,玻璃盘子也不隔热;虽然小纪的手不是大姑娘那样的绵软娇嫩,可他也舍不得让他烫着,这种活儿还是交给皮糙肉厚的自己做就行啦。 纪南秋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两手叠在一起撑着下巴,看着廖东陵系着一条搞笑的黄色小鸡围裙,忙前忙后地把碗筷碟盘端进端出,然后急急忙忙坐下来,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还冒着热气的烧茄子放进嘴里,一边嘶嘶地哈着气一边狼吞虎咽,好容易才抽出空来赞道:“唔,好吃,太好吃了!果然还是小纪的手艺最合我胃口!” 弯起的唇角飞扬的眉,只有坐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才会全无吃相,纪南秋忽然看得心软。不知不觉地,一句话就这么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如果吃一辈子呢,会不会就腻了?” 突如其来的问话,廖东陵猝不及防地愣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敛了笑容,认认真真望进对面纪南秋的双眼,轻声道:“不会,再多吃几辈子也不会。” 【十二】 “什么?就这样就在一起了?!”袁熙恨铁不成钢地简直要捶桌了,怎么他追自家小兔子就没这么轻松如意手到擒来,这敢情是自个儿送上门儿的!啊啊啊为什么没看到大老板苦情追妻啥的他就这么失落呢! 纪南秋无辜地眨眨眼道:“可是既然互相喜欢,在一起不就是顺理成章的吗?人的一生都是有限的,浪费宝贵的时间在无意义的试探和猜测上,不太好吧?既然喜欢,当然就要干脆一点说出来啊。” 瞧,虽然呆了些直了些,可我们小纪童鞋的确是有大智慧——要在一起当然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不会为无聊的纠结小心思去浪费时间——至于会遇到什么问题,当然是要靠两个人一起解决一起想办法的啦! 就连廖东陵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有如此好运,简直做梦都能笑醒。他们家小纪啊,他们家又乖又可爱的小纪,做什么事情都抱着单纯而认真的态度,怎么能让人不喜欢? 当然,要说这下纪南秋马上就对廖东陵爱得死去活来非君不可了,那是胡扯;乐颠颠诱拐成功的廖东陵成功变身二傻妻奴,决心要把自己在小纪心目中的地位进一步巩固——于是下一个周末,他就连哄带骗把人拐回了自己家。注意,此家可不是两人曾经同居的那所小公寓,而是廖勤现居的幽静大宅;上次进门是猝不及防撞见两位家长亲热,这回进门则像是儿子带着媳妇儿拜见公婆来了——见面招呼问声好,纪南秋就主动地乖乖地跟着林宜进了厨房,剩下饭来张口的父子俩坐在外头客厅大眼瞪小眼,互瞪了片刻,实在无聊不过,便摆出围棋来玩。廖勤是个实实在在的君子,廖东陵却是个地地道道的痞子,谁胜谁负不言而喻,气得廖勤一脚踹上去。廖东陵嬉皮笑脸躲了,半真半假道:爸,儿子第一天带小纪上门儿呢,你就多给我留两分面子怎么啦? 给你点儿甜头你就顺着杆儿爬,廖勤没好气地白了儿子一眼。廖东陵嘿嘿嘿地凑上前去,望望厨房,对廖勤道:爸,借我点儿钱吧。 钱啊,廖勤心想,给你的零花也不少了啊。遂一面端着茶杯摆架子抿茶一面道,要多少? 廖东陵左右开弓,两手各比了个数儿,左手比的代表一个阿拉伯数字,右手比的则是这个数字后头得跟几个零——廖勤好险一口茶没喷出去,呛了个惊天动地;林宜系着围裙举着锅铲探出一颗脑袋担心地望他,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亲爱的你继续——廖勤好容易缓过来一口气,廖东陵一旁狗腿地为他拍胸顺着气儿,没等他问就自个儿招了:爸,我想自主创业。 廖勤斜他一眼:哦,不接老子的班就算了,自主创业你还来跟老子借钱? 这不是我的钱不够嘛,廖东陵该豁得出去的时候一向豁得出去,脸皮之厚堪比长城的城墙砖儿:你儿子手里攒了个这个数——说着便又比划了一下,这下廖勤可吃惊不小,他这两年里头给他的零花钱翻个十番,也就堪堪这么多吧。 得知自己儿子在投资上头还真有点眼光,不是那起死守着家业胡乱败光的富二代,廖勤在吃惊欣喜的同时,也算是放了大半个心,却又问道:你要创的是哪门子的业,启动资金就要这么多? 廖东陵嘿嘿嘿笑:娱乐业。 ……廖勤默然看了儿子半晌,娱乐业的确是来钱相当快的一个门道,只是水深且浑,开端最难,没想到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儿子居然想啃这块肥肉;他沉吟片刻,道:把你的计划做个企划案给我瞧瞧,看你值不值得我投资。 廖东陵笑嘻嘻道:成,只有件事儿得说好了,老爹你借给我多少钱我到时候连本带利地还,只是股份的问题—— 廖勤被他气笑了:怎么,还怕我贪你的公司不成? 那哪儿能呀,廖东陵笑弯了眉眼,目光温柔地望向一墙之隔外那个人呆着的地方:那可是你儿子讨老婆的本钱下聘的礼,不敢乱送。 ……廖勤心里这么一琢磨一合计,当下大腿一拍:好小子,这么高的招数他怎么就没想到呢!看来明儿他也得找律师咨询一下股权转让的问题,好好把家里这个人给栓牢了…… 一墙之隔的厨房里的两个人全不知道外头那对儿父子的百般心思,两人都使出浑身解数张罗这顿晚饭。纪南秋专注地对付手里的鱼,一刀一刀片得精细,林宜在一边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南秋,找个时间,我们全家都去拜会一下你的父亲,好不好? 纪南秋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会儿,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反正迟早都要见面,迟早都要说穿。不过他说,我会和爸爸多聊聊,慢慢说一点…… 这孩子真乖啊,晚上就寝的时候林宜还忍不住感慨。廖勤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一下,失笑道:实心眼儿的孩子,倒是便宜了东陵那小滑头了。 那是,你们爷俩都是大尾巴狼——林宜瞪他一眼,心里暗暗腹诽这人一整天都黏黏糊糊亲来亲去让自己在孩子们跟前丢人的事情,翻身背对着廖勤睡下;廖勤不禁无辜地摸着鼻梁,我做什么了我? 【十三】 着手创业这一年,廖东陵正读大三——决心是坚定的,起步是艰苦的,好在廖东陵一早就有准备,写的企划得到老爹首肯之后,廖东陵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纪南秋主动坦白了他要干什么,并且直言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会住在学校外面他们两个人的小窝里,大概大部分时间都会很忙——于是小纪童鞋了悟了,他只说了一句话:“那我也回家里住吧,至少还能帮你做饭。” 为了这一句话,廖东陵把纪南秋抱了很久很久——从纪南秋说这句话的时候起他就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踏上了自己的创业之路,因为这一次他知道,无论他是衣锦荣归还是一败涂地,这个人都会守在那个温暖的小屋里陪着他,平和淡然,不离不弃。 那么,如果能成功他自然高兴,失败了也不过是从头再来罢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廖东陵本就是个长袖善舞的人,善于利用各种人际关系,加上有家里支持,创业的过程倒也不如想象中艰苦。最难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天天忙得像个陀螺,一回到家就只有瘫在沙发上有出气儿没进气儿的份儿。可是不管他有多忙,他每天晚上都会回家,正如纪南秋一样,不管廖东陵是醒着跟他玩笑还是睡得人事不知,他都会端一盆热水来,打湿了毛巾为他擦脸擦手,脱鞋泡脚——据他的父亲说,这样解乏,纪南秋自然深信不疑;而每次他这样做完之后,熟睡的廖东陵原本紧皱的眉头就会渐渐放松下来,在梦里不自觉地轻轻叹息一声。 林宜说:“小纪你这样不觉得辛苦吗?东陵也是大人了,你不用非得这样照顾他。” 纪南秋最近在林宜开的餐馆里打工,闻言停下手里的活儿,认真地回答:“不会啊,东陵比较辛苦。而且我喜欢照顾他——”顿了一下,腼腆地笑笑,“他每天回到家,就算是再累,也要听我讲一遍这一天都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工作学习累不累;就算已经在外面吃过了饭,也一定要喝一口我做的粥,不然他就不肯去睡——所以我也希望他能睡得好一点,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可以精神百倍。” 那天林宜回家后和廖勤说起这件事,忍不住笑着轻叹:“你说这两个孩子,明明年纪也不大,怎么就这么……”懂事深情得让人心疼呢? 廖勤笑了笑,轻声道:“这样也好,少走了许多弯路;这两个孩子,都是难得……”难得的明白,难得的成熟,也难得的情深呵。 【十四】 很多人大概都以为举凡娱乐公司的签约对象不外就是那些拍电视拍电影唱歌跳舞的大小明星,可其实往往不是这样——且不说那些词作曲作助理经纪人等等,还有一类通常我们不叫做明星,我们更乐意称之为“XX家”——音乐家,艺术家,舞蹈家,等等等等;其中门类再划分得详细一点,就又有钢琴家、芭蕾舞家、小提琴家等等等等……廖东陵的公司主要发展方向并不是娱乐性质较大的影视娱路线,而是先音后娱——关于为什么想做这个,廖东陵表示他亲爱的妈妈给了他不小的影响——啊是的,廖东陵的美女老妈正是一位享誉海外的小提琴家。 袁熙袁先生就是廖东陵的公司签下来的第一位钢琴家年纪轻轻,少负盛名。然而让他答应签给廖东陵的理由却很奇葩——他和他的妹妹,喜欢林宜名下餐馆“福禧堂”的饭菜——更准确一点说,是他们兄妹俩都喜欢纪南秋和另一位主厨徐缓做的饭菜。 后来袁熙的妹妹袁媛大小姐说过一句至理名言:饭菜的味道一定跟人的脾气挂钩——对此廖东陵表示深以为然。徐缓是个高大沉默的温和男子,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平凡无奇——比如当有人夸他的手艺好的时候,一双温和的眼眸就会轻轻荡开笑意,那一刹那的表情无比动人——这话当然也是袁媛小姐说的,她差不多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不爱说话脾气温和的男人,从此天天光顾福禧堂,次次必点名徐缓为她洗手作羹汤——后来这位大厨先生终于被成功拐去一辈子为她洗手作羹汤,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而至于袁熙先生是怎么青睐上纪南秋(的手艺)的,这是个十分乌龙的故事:第一次来到福禧堂吃饭的袁熙先生点了一条鲫鱼做汤,然而这天的鲜鱼不知为什么没有及时送来,库存的鲫鱼是冰冻的——掌勺的纪南秋向来认为放了一两天的鱼做汤时味道会大打折扣,遂果断刨净鱼肉做成了鱼圆代替整鱼下锅,并且在袁熙袁先生等得不耐烦之前把这道菜端上了桌——啊忘记说了,这是一道清炖的汤,辅料是白菜豆腐姜片葱段等等;纪南秋本来已经做好了向客人赔礼道歉的准备,谁料袁熙先生拿勺子尝了一口汤之后,居然赞叹道:“和小时候常吃到的简直一模一样……”遂心情大好地深入临幸了这盆汤(……),并且从此成了福禧堂的常客纪南秋的恩客——啊,忘记说了,福禧堂这家餐馆有一样与众不同的制度,就是熟客可以选择自己中意的厨师为自己烹调——当然有时候要排队,还有不可避免的高昂小费。于是袁家兄妹两人从此点走了福禧堂的两位头牌,啊不对是两位金牌大厨。 袁熙袁先生的这一举动马上遭到廖东陵的无限排斥——跟他抢小纪(做的饭),有没有搞错!对此袁先生老神在在表示:啊,美味食物,君子好逑(吃货本质暴露)…… 纪南秋奇怪地看着廖东陵说:“这有什么?他是客人嘛,他吃饭是要付钱的,你当然就……”后面的话没说完,被廖东陵突如其来的一个吻尽数堵了回去,霎时就呆住了脸涨得通红,只晓得慢慢闭上眼睛——廖东陵边亲边想,果然他家小纪还是最向着他的! 鉴于廖袁两家之间还有那么些寒暄客套互致问候的情分,廖东陵软磨硬泡软硬兼施终于把袁熙的合同搞到了手——完成这一步的时候他们三个已经算是成了不错的朋友,只不过某两人之间仍然偶尔有点互相看不顺眼。袁熙跷着二郎腿笑得春光灿烂,老板,我就提一个条件,这经纪人让别人来做我不放心,就交给小纪吧。 其时正是纪南秋毕业前夕,饭馆的工作是已经不再做了,至于怎么投简历呢,纪南秋和廖东陵都没有想好。廖东陵说小纪你可以来帮我,纪南秋却觉得自己的专业和这一行不合;加上刚刚毕业,并不想要一份太忙的工作,只是想要历练历练,是以踌躇至今。等袁熙这话一出口,廖东陵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不行——但他没说,他回头看了纪南秋一眼,听见纪南秋说:嗯,这个工作倒还不错。 “……”那一刻廖东陵忽然觉得对面某人那张俊美带笑的容颜从没有哪一刻像今日这般招人不待见,以至于晚上回家后纪南秋各种无奈地被一条大型金毛犬缠磨来缠磨去坚持不懈地追问:“南秋,你觉得蓝色的眼睛没有黑色的好看吗?你觉得我的卷发不够漂亮帅气吗?你觉得……” “……”向来好脾气的小纪同学难得强势地一脚把他踹了出去,关门落锁,丝毫不理外面还在哀哀呜呜发神经的某条大犬,果断地关灯,睡觉! 【十五】 跟家里出柜是迟早的事,纪南秋一早就做足了准备,却因为种种原因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大四这年的寒假。 寒假啊——拖着大包小包回家过年的纪南秋忍不住再次回头,确认他此次携带的最大件儿不动产没有丢——最大件儿不动产?当然就是屁颠儿屁颠儿跟在他后边儿殷勤拎包的廖东陵同志了。 这一年廖东陵已经正式毕业,成为光荣的小老板一名——或许不该说是小老板了,人家的事业如今蒸蒸日上得很呢——于是事业有成的二十五岁青年才俊包袱款款跟着老婆去拜见泰山大人了:嗯,这一次,不成功也得成仁! 事实上,人民的勇者纪南秋的烈士(……)廖东陵同志真的险些杀身成仁——别看纪爸爸平时脾气温缓很好说话似的,对他也向来都很欢迎,可这次一听纪南秋说“爸,我喜欢东陵,我们两个在一起了”的时候,当下抄起手里的擀面杖就要把廖东陵打出门去——廖东陵早知道事情不能简单了结,纪南秋站在纪爸爸身后,急得一个劲儿给他打眼色让他先出去,他却怎么也不肯,拼着挨了好几下打,直挺挺跪在门口说:“叔叔您别生气,但是我是真喜欢南秋,我会一辈子对他好。” 正在气头儿上的纪爸爸哪里听得进去,抄起擀面杖又要打;纪南秋一急,扑到廖东陵前面拦住了自己父亲——他说:爸,让您伤心的是我,不是他,您要打就打我吧,但是我已经改不了了,我喜欢他,我也想跟他一辈子都在一块儿。 纪爸爸看了他们两个许久许久,手里的擀面杖忽然“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只觉得浑身乏力,却不知怎么的想起当初自己刚毕业的时候,一穷二白还是孤儿的一个穷学生,什么都没有,不名一文;当时还只是他女朋友的妻子要嫁给他,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甚至强把她带回家去,她却还是不管不顾跟着他走了。起初生活清苦的时候,甚至有时连这顿的饭钱都没有,买一包方便面煮了,两个人头对着头坐在小凳子上分吃,你吃一口面,我喝一口汤;后来日子渐渐好过,又有了可爱的儿子,她却因为早些年落下的病根儿进了医院,到最后也没能救回来——看着眼前并排跪着、手还紧紧牵在一块儿的两个孩子,他忽然浑身都失了力气,低声道:你们先走吧,让我再想想…… 那天晚上,纪爸爸在郊外公墓坐了整整一夜,但他不是一个人,廖东陵和纪南秋也一起来了。他们带了御寒的毯子和厚厚的垫子给纪爸爸,让他陪纪妈妈说话,而他们两个远远地站在旁边;廖东陵握着纪南秋的手许久,把自己的衣服脱给了他。纪南秋摇头微笑:让妈妈看见,一定以为我在欺负你;廖东陵轻轻笑着不容分说地把衣服扣子一个个扣上:那有什么,我愿意让你欺负。 【十六】 “……所以说,你们俩就这样成功通过家长那关了?”陈其小哥托下巴良久,得结论道:“真是幸福的一对儿。” 纪南秋也跟着托下巴,“当然没有啦,爸爸虽然心很软,但是脾气还是很大的,本来说什么也不答应,直到……”直到廖东陵从天而降的母上大人出马。美貌与智慧并重的阿黛勒女士顶着一张看起来像是十八岁的精致娃娃脸,穿着高跟鞋时头顶也只齐到她儿子胸口的位置,却压过廖勤林宜廖东陵纪南秋四人以绝对的压倒性优势在纪爸爸面前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她站在众人前边儿,糙着有点生硬的汉语对纪爸爸解释:“我,前夫——”拍拍廖勤,“我们生活在一起,没有爱,很不幸福,所以就离婚了。这是他现在的男人,他们两个过得很好;”又拍拍林宜,再把自己的现任丈夫拉过来,“这是我现在的丈夫,我们在一起也很幸福,而且很快就要有一个可爱漂亮的女儿了。”她自豪地摸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又拉过廖东陵和纪南秋,两手一合,“我觉得这没有什么,我希望我的儿子找到一个他爱并且也爱他的人,过幸福快乐的一辈子;我想您还有您过世的妻子一定也都是这样希望的。” 最后一句话终于打动了纪爸爸。他眉头皱起,嘴唇动了几下,最后还是慢慢叹出来一口气:“……既然这样,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吃顿饭吧。” 后来英明神武的阿黛勒女士真的给廖东陵生了个小妹妹,因为廖东陵的继父姓温,所以这个小天使就被取名为Winnie。温妮小公主的模样长得几乎一点儿也不像爸爸,金发碧眼皮肤娇软,看得纪南秋打心眼儿里喜欢,一天见不着心里头就总觉得少点什么;廖东陵当机立断,这可不行,赶紧连哄带骗把人带回了北京。临别之前阿黛勒女士毫不客气地拧住儿子的耳朵转了半圈:“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小心你总这么管着人家,人家不要你了!” 后来袁熙也是这么说,当然这话里头幸灾乐祸的意味更多一点:“啧啧,他脾气好一点你就真当人家是橡皮泥,任你捏扁搓圆了啊?现世报来得快!”袁熙先生内心那叫一个扬眉吐气啊,当初对着他一介孤家寡人大秀恩爱,现在呢,现在呢?看你也成下堂夫了吧哼! 郁卒的廖大老板把一头卷发挠成乱鸡窝,无奈这次却再也没人皱眉叹气走过来帮他把头发理好:“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太喜欢他了,一点都不舍得放开……说句实话,他连他家南秋为什么忽然大怒离家出走都还没搞清楚呢! 袁熙正要开口,便见陈其从楼上噔噔噔跑下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像是要出去的样子,连忙伸手把人招过来,给他理好了衣服领子又顺了把毛,嘴里絮絮唠叨:“仔细看路,注意红绿灯,还回来吃饭吗?不回来就不要吃垃圾食品,记得回家时间……” 陈其小哥无语地把他爪子扒拉下去,吐吐舌头做个鬼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怪大叔!” 怪大叔……怪大叔……袁熙先生无语石化,眼睁睁看着他家小兔子欢乐地一路蹦跶出去,心里内牛满面;原本一直垂头丧气的廖东陵却忽然双眼放光地抬头看过来:“你就不问他出去干什么?” 袁熙奇怪道:“他想跟我说自然会跟我说,没有必要特别去问啊。” “……”是了,廖东陵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和纪南秋的问题出在哪儿了——南秋是个温柔内敛不爱说话的人,平时想做什么一般都是自己默默去了,也不怎么和人讲,偏偏自己是个霸道脾气,总是软磨硬泡也要知道他想些什么做些什么,管得太多不说,也实在过分婆妈了一点儿;平时家务自己从不上心,因为有请钟点工,但是里里外外事无巨细纪南秋却都是一清二楚的:这个抽屉里的领带都有什么花色,那个柜子里的衬衫都有哪些式样……然而廖东陵自己不仅懒得管这些,也从来没有想过还需要去管这些。他……被纪南秋,惯坏了。 被惯坏了的大型狗狗窝在袁熙家沙发上仔细思考怎么把人领回来,那边陈其小哥一路欢乐地蹦出去,找到一家普普通通并不起眼甚至还没开张的小店面,熟门熟路地开门进去跑上阁楼,纪南秋就在那儿坐着看书。陈其笑得两眼弯弯:“南秋,你吃过饭了吗?今天张姨家送来两只土鸡,我不想炖汤,又怕做不好别的,先给你拿过来一只尝尝鲜。” 陈其的脸有点圆嘟嘟的婴儿肥,头顶一缕不听话的头发一直翘来翘去,看得纪南秋忍俊不禁,拨拨他头顶那一缕毛:“想留下来吃就说嘛。廖东陵还在你们家?你没给袁熙做饭就出来了?” 陈其点点头,无所谓道:“让他们出去吃他们的不就好了。你说这只鸡是做烤的还是红烧?” 【十七】 纪南秋是脾气好,但他不是没脾气。 说句实话,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廖东陵就变成了这样一种关系,好像他的全部都从属于他一样——工作是这样,在家当然也是这样。他是大老板,他不过是他手下一个小小经纪人,人都说他是靠着手里唯一一个大牌的袁熙才受封金牌经纪人,却不肯去看他一点一点默默的努力和勤恳——大概不是特别喜欢的工作也总是难以做出骄人成绩吧,纪南秋想辞职已经很久,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廖东陵说。 在家里两人是谁扮演着“主夫”的角色,简直一眼就能看出来。廖东陵大部分时候都很忙,他不舍得用那些琐碎的家事去烦他,所以总是把什么都替他先想好了做好了;虽然有请钟点工,但是那种两人世界被第三个人善意却突兀地插入一脚的感觉……纪南秋总是觉得很尴尬。 自从陈其毕业回来,袁熙家就不再请钟点工,偌大的别墅里一切都是温馨带点小乱,忘性大的陈其经常“一不小心”把餐刀搁在了电视柜上,把钥匙留在了卫生间镜台里;有次两人一起去袁家做客,和袁熙三个人坐在沙发上聊天,陈其忽然裹着大浴巾光着脚从里间蹦跶出来,结结巴巴对袁熙解释他是怎么神思恍惚地把换洗衣服和脱下来的脏衣服一起扔进了水盆泡上的……然后就见袁熙又好气又好笑地走过去,没有去帮他取干净的衣服拖鞋,而是一把把人抱起来,送进了卧室里。 可是在自己家里面……纪南秋默默托着下巴忧郁地想,好像是自己一直在扮演类似家养小精灵的角色啊。大到抽油烟机什么时候需要清理小到廖东陵刮胡刀的刀片用不用换,所有廖东陵从来没想过要去关心的每一件事情他都一清二楚。 ……可是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觉得累。 廖东陵关心的都是什么呢?他关心的全部除了事业家人就是他纪南秋了。南秋,你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要去那里呢?——关于他的一切廖东陵都乐此不疲,十年如一日地想要了解他的全部,可是——纪南秋苦笑地想,他们两个是要长长久久地过日子啊,不是明明在同一个地方工作白天却鲜少见面、只能通过回到家后简单的语言交流肢体接触来了解对方——想起袁熙时不时就眼巴巴望着自己要求请探“亲”假、陈其时不时就会提着便当出现在工作室门口羞赧地探头探脑……纪南秋想,难道是他和廖东陵都太不黏人了?……好吧大概是这样没错,虽然有某只总是在外一副内敛深沉成熟得不得了的模样、一回到家就马上变身大型黏豆包挂在他脚跟后头扯都扯不掉。 纪南秋想,他们两个的感情很好,只是还有些地方需要调整……特别是廖东陵居然跟律师商量财产过户的事情、要把他的动产不动产甚至公司股份什么的挪到自己名下,纪南秋一看见要他签字的文件就恼了——这些身外之物他当然不在乎,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财务界限什么的早就厘不清了,按说也不必因为这个客套,可是纪南秋就是莫名其妙觉得,这样……好像自己是弱势的、需要被照顾的一方似的。 所以他一封口气相当不客气的辞职信正式递交到廖东陵案头,然后就着手去做他喜欢的事情了——他在人来人往的大学城弄了一处店面,打算自己开一家小吃店,连招牌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美味牌路边摊”——十几年前跟某人一起摆摊的美好时光啊,纪南秋笑笑,低下头开始认真计划店面要怎样装潢、又需要请多少人手。 ——至于某只还在别人家可怜巴巴窝着没人认领的大型犬——纪南秋摸摸下巴,唔,等他找上门来了再理他! 【十八】 金牌德牧廖东陵没多久就顺着藤爬过来摸到了他家南秋这只瓜,怎奈这回小纪南瓜不给他好好摸了。一旁陈其小哥语言加肢体动作配合说明,即是振臂一呼——自由!独立!民主!自强! 廖东陵汪汪汪地就泪奔了,别说您要民主要独立,您就是要封建统治暴力奴役压迫我一辈子那也没问题啊,媳妇儿我知道错了,咱们赶紧回家吧啊。 纪南秋皱了皱眉,谁是你媳妇儿? 我是,我是,我是您纪家的媳妇儿还不行嘛——大丈夫能屈能伸,卖乖讨巧做小伏低左脸挨了打还要把右脸伸到人家手底下什么的,廖东陵干起来真是再顺手不过了;怎奈小纪童鞋这次毫不心软不为所动:不回不回就是不回,回去了又要被你灌迷魂汤灌得找不着北。 ……阴谋诡计瞬间被识破的廖东陵垂头丧气,那你要怎样嘛…… 纪南秋认真地望向他:我想自己做点事情,我不小了,是个大人了,有学历有能力有社会阅历,不需要你像当年那样背了人悄悄往桶子里丢钱来支援。 忽然提起这陈年旧事让廖东陵一时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好,终于还是被他发现了啊……从一开始他的想法就是这样,把这个人绑在自己身边,让他离不开自己,就这样牢牢靠靠地绑定一辈子,不要像父母那样轻易聚散。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不对,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太偏颇,可他还是这么做了,有些卑鄙有些无赖,而现在南秋显然不打算再纵容他这么下去了。 年过三十的男人忽然露出的走失儿童一般茫然无措的表情让纪南秋瞬间心软,他走过去,揉了揉对方一头鬈发,又温柔地将它们理顺。他说,我要好好想想,你也要好好想想。下月初新店开业,欢迎前来品尝。 “美味牌路边摊”,这是学校边新开的小吃店,物美价廉不说,还有一个温和俊秀、不带半点烟火铜臭气息却常常自己下厨的店老板,生意做得也是红红火火。店面不大,但胜在十分整洁,虽然总是挤满了吵吵闹闹的学生,可谁也不舍得破坏这里宁静温馨的气氛;有的女生会在点完餐后愣愣地看着老板的侧脸悄悄脸红,有的女生则是扎堆儿凑在一起偷眼望着老板和店里的另一位常客叽叽喳喳,时不时“噗”的一声,一起大笑起来。啊对了,另外那位常客是个黑发碧眼的混血帅哥,五官俊挺声音低沉,只是对着老板却总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小表情,只差没装上条尾巴翘在后面摇啊摇。你问老板什么时候一定会亲自下厨?看这名大帅哥什么时候来点餐就对啦,他总是坐在离柜台最近的桌子边,报出来的菜名儿不一定是小吃店餐单上的菜色,最后却都一定能得到满足。几个女生相互推搡半日,终于有个胆大的走上前去,问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的老板和那个正两眼发光望着老板的大帅哥:“老板,这位先生每次似乎都能点特殊的餐点呢,难道他是VIP客户,还是说要另外付钱?” 廖东陵笑眯眯竖起一根手指摇了两下:“哪,不是VIP客户,而是唯一的钻石VIP客户。”顿了一下,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而且还是终身制的哟……哎哟!南、南秋你别激动……”要知道今天廖东陵点的菜是铁板豆腐,这回响当当拍在他头上的可不是一般的盘子,而是沉甸甸热乎乎的铁板啊…… 纪南秋白了他一眼——还钻石VIP?还唯一终身制?小纪老板当下决定,见他奶奶的鬼去吧,下次这家伙再来,一定什么都不给他吃! ——正文完—— 番外一:我最喜欢的人 二年三班语文作业 作文题目:《我最喜欢的人》 学生姓名:温妮 我有一个年轻美丽的妈妈,有一个温和英俊的爸爸,还有一个高大帅气的哥哥和一只可爱的兔子温尼,他们都是我的最爱,但是我最喜欢的人却另有其人。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啊,我爱爸爸,我爱妈妈,我爱哥哥,我爱温尼,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我最喜欢的人还是哥哥家的纪南秋哥哥。(为什么纪哥哥是哥哥家的?这个这个,反正哥哥就是这么说的啦。) 为什么喜欢南秋哥哥呢?哥哥看见我在写这篇作文后建议我认认真真分析一遍,把每条每款每个原因都写清楚,所以我就努力地想了很久很久,发现理由太多一次写不完,那就先挑重要的写吧。 首先,南秋哥哥长得很好看。这种好看跟哥哥的好看是不一样的,哥哥长得比较骚包(这是袁熙哥哥说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好像很深奥的样子,字典上都没有找到这个词呢),据说有许多姐姐阿姨都喜欢他;相对来讲,南秋哥哥就长得又好看又安全(纪南秋画外音:安全是什么意思?……),而且百看不厌越看越有味道。妈妈说这样的男人最让人放心了,长得太好的男人往往都靠不住的。(廖东陵:……南秋你要相信我是非常靠得住的!) 其次,南秋哥哥会做很好吃的饭菜,好吃得让人想把舌头都吞掉!在见识过了妈咪的黑暗料理和哥哥的家务白痴之后,找一个温柔体贴家务全能做饭好吃的男人就成了我毕生的努力方向!南秋哥哥符合我的每一条择偶条件,只可惜年龄差距有点大,恐怕他是等不及我长大啦,好伤心。(廖东陵:……喂请你不要忽视人家已经名草有主的事实好吗?!) 不过南秋哥哥很喜欢我哦,他经常会抱抱我亲亲我,还会给我做好吃的点心,那些经常来店里对着他流口水的女生们都没有这样的待遇哦!对了,南秋哥哥在OO区XX路有一家小吃店,名字叫“美味牌路边摊”——虽然其他地方都有分店,但是只有这一家才有老板常年坐镇哦。(老师【女】:感谢爆料,给你满分!) 最后呢,南秋哥哥脾气特别好,特别温柔,而且特别疼我,会帮着我对付讨厌的哥哥!╭(╯^╰)╮讨厌啦人家又不是沙包,总是抓起来人家往头顶上抛,也不想想他有多高,差一点人家美美的脸蛋就要跟天花板接吻啦!南秋哥哥最知道哥哥的软肋了,每次都会伸手拧他的耳朵,然后哥哥马上就蔫下来了,像温尼一样把长长的耳朵耷拉下来盖住脸——不过我知道认真起来的话南秋哥哥肯定是打不过哥哥的啦,看身板就知道;虽然哥哥一再保证他会对南秋哥哥很好很好,可他是个大骗子!哥哥有时候是会欺负南秋哥哥的,把他拖进屋里反锁上门,我有次趴在门上,听见他们在里面打架了【信誓旦旦】!哥哥说要让南秋哥哥哭出来!最后南秋哥哥真的哭出来了!哥哥果然是大混蛋!……不过妈妈不让我出去说这件事,看来妈妈也很喜欢南秋哥哥啊,不忍心让他在外面丢面子…… 番外二:好公公和恶婆婆(一) 廖勤和林宜实在都是好脾气的人,也容得唯一的儿子带着儿媳妇儿在家里卖乖使娇——好吧,实际上卖乖使娇的只有廖东陵一个,纪南秋每次都默默站在一边儿鄙视他——一直在林叔身边蹭来蹭去把你亲爹挤到一边儿,你这到底是缺父爱还是母爱啊?! 林宜简直受宠若惊,大概因为平时沉默寡言不会说好听话吧,从来就只有他喜欢孩子的份儿,还是平生第一次得孩子辈儿的如此喜爱——尤其这“孩子”还是自家那位的亲生儿子,他比自个儿得个儿子还高兴;可廖勤就没那么高兴了,他满眼看见的都是林宜有了儿子忘了他,满耳听的都是林宜说南秋如何如何东陵如何如何……于是向来好脾气的廖勤也难得不淡定了一回,对林宜抱怨说:“哪怕养只小猫小狗也比生他强,就知道给他老子找不痛快……” “……”林宜又好气又好笑:“你都多大人了,还跟自个儿儿子吃醋!” 年纪大了些不代表那点孩子气都被岁月磨没了,反而还有见长趋势。林宜明明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时是怎样一副成熟知性温和儒雅的外表吸引了自己,谁想这几年日子过下来……俨然已经变成了个老小孩儿啊有没有! 说起来,想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林宜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对着一脸疑惑的廖勤连连摆手:“……咳,咳咳咳,没什么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 林宜是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里长大。因为成绩好,靠着补助金一直读完了高中,然后终于在大学高昂的学费和名校的录取通知书面前犯了难。 纠结很久,终于在看到路边一个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小乞儿时下定了决心,掏出兜里所有的钱放到了他面前的空碗里,然后把通知书往垃圾桶里一塞——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要不要继续学习,而是能不能养活自己。 林宜没什么特别的手艺,却有一项难得的爱好,就是烹饪,兜兜转转最后竟以此为生,到了北京打拼。他很聪明,也很年轻——但就是因为太年轻了,尽管同样的资格证拿到手,他的薪金相对其他较年长的同事来说还是低了那么一点,有时甚至要帮着别人打下手。 廖勤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客人——因为这个客人在酒店的地位很不一般,口味又向来有些挑剔,平时他点的菜都是主厨来做,丝毫不敢怠慢的。可是这日恰巧主厨家中有事请了假,其他几位厨师要么是不精此道,要么是不敢轻易接单。林宜把菜单来回看了两遍,一挽袖子说:“我来吧。” 鲤鱼焙面,牡丹燕菜,锅贴豆腐、东坡肉,三鲜铁锅烤蛋,煎扣青鱼头尾;锅贴煎得金黄端上桌,咬一口汤料和肉馅儿一齐化到了口里;最后一道灌汤小笼包皮儿擀得匀称面和得筋道,皮薄馅大,灌汤流油,洁白光润,软嫩鲜香,提起像灯笼,放下似菊花。吃的时候呢也特别有讲究,不然就得担心一口下去汤汁四溅烫着舌头——有个什么讲究呢?开封人谓之:先开窗,后喝汤,一口吞,满口香。吃得满口生香的廖勤若有所思道:“这不是往常的厨师做的吧?” 等到经理把林宜叫来一问,方知他是地地道道土生土长的河南人,恰巧廖勤爱吃的这几个菜都是豫菜。后来混熟了之后林宜还开玩笑说:“廖先生若不爱吃豫菜,那就只能喝西北风了。”要知道,豫菜发源于中原腹地开封,不东、不西、不南、不北,而居东西南北之中;不偏甜、不偏咸、不偏辣、不偏酸,而于甜咸酸辣之间求其中、求其平、求其淡,素来口味居中,和众家之长,兼具南北特色,调和鼎鼐,包溶五味——林宜觉得豫菜正合廖勤这个人的脾气,中而且和,不偏不倚,像一锅温火煨熟的汤,越品越有味道。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林宜和廖勤之间的关系其实是相当单纯的——就是一个温和的常客和一个称职的厨师的关系而已,偶尔聊两句天,在饭店之外的场合遇到也会友好而礼貌地笑一笑——最初最初,仅此而已。 直到有天廖勤碰上了点不大不小的麻烦。 地点是一家GAY BAR,从离婚后廖勤在这方面向来寡淡且克制,多数时候只是for one night,不张扬不高调不谈及私人状况,对于个别床伴儿提出的“长期交往”的要求也向来是彬彬有礼却不容反抗地拒绝,态度有些无礼——甚至说得上是“不知好歹”,也就因此一不小心惹上了麻烦。恰好那家BAR的老板是林宜早年在孤儿院的旧交,又恰好那天林宜就在那家酒吧里,一眼就认出外面被人围着挑衅的男人正是自己那位熟客,只是比起平时他能见到的时候,这会儿廖勤的打扮不那么正式严肃了,白色衬衫,米色长裤,袖口扣子松开挽起两圈,整个人多了一种温润随和的气质。不过看起来这里好像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大概是身份贵重的人在这方面都有些讳莫如深吧——林宜同朋友简单地说明了一下,两人一起走上去打算解围。有人便挑起眉角望着林宜笑起来,这小帅哥是谁啊,老板的新欢么? 老板有些胆战心惊地向吧台那边的调酒师望了一眼,有些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忽然廖勤微微笑了,一手环过林宜的肩膀意态亲昵地凑到他耳边轻轻蹭了下,方抬头道:不,这是我家那位。 林宜:…… 廖勤神情自若,对其中一个人道:我有伴儿了,以后不出来玩儿了,抱歉。他这样说着,微笑地牵起了林宜的手;老板见机得快,忙说哎哟不就是我们俩几年不见多说了几句话么,你在外边儿这一会儿都能折腾出这档子事儿来,等下回家定要挨罚的。 廖勤微微笑,低头凑在林宜耳边,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旁边的人听见一点:……回到家里,你怎么罚我? 完全没想到竟有这么一出,林宜的耳朵和脸颊顿时一齐涨得通红通红。 远离纷争中心之后,廖勤风度翩翩地松开了原本揽在林宜肩头的手,微笑道谢。这下林宜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努力忽略心头那点异样的感觉——虽然不歧视同性恋,可这不代表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在林宜看来自己绝对是个笔直笔直的直男,所以被个大老爷们儿搂一把摸两下啥的,……就当陪他演戏走走过场了吧。 作为答谢,廖勤开车送林宜回家。快到目的地时廖勤不经意地说起明天还要光顾酒店尝他的手艺,于是林宜下车前笑着道别:“那么明天见,廖先生。” 廖勤摸摸下巴,心里想的却不是林大厨精妙绝伦的厨艺,而是那一握腰身——林宜早已过了少年青葱柔软的年纪,可是身材清瘦单薄得很,刚才轻轻一揽的功夫,已经足够让他对对方的三围体重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什么,你说这似乎有点禽兽?廖勤先生风度翩翩万分优雅地笑了笑,心道只要在外衣冠整齐仪表堂堂行得端坐得正不就行了,回家衣服一脱,大家都是禽兽。 于是在廖勤先生目标明确目的性强烈的一步一步行动之下,林大厨不知不觉之中就和这位“恩客”拉近了距离——“恩客”这词儿是那酒吧老板调侃他俩时说的,对此廖勤付之一笑,林宜也只是微笑说:“什么恩客不恩客的,你狗血古装剧看多了吧!” 可是廖勤还是越发勤快地往酒店跑,几乎要到了一日三餐都在这里解决的程度;这么反常的事情当然不会没人注意,于是终于招来了酒店的真正老板、廖勤的大哥廖励——那天廖勤去外地开会,中午的时候廖励便缓缓踱进了酒店大堂,点名要林宜做几道拿手菜亲自端上来。菜上来了他也不急着吃,一样夹一筷子品品,听林宜讲讲做法调味刀工火候,最后微笑道:不错,很好。不知夸的是菜还是人,但是从这天起林宜的待遇明显比原来高了不止一个等级,从薪酬到人事。 当晚廖励拨通了弟弟的电话,开门见山道:我今天去了酒店,见着了林厨师,手艺不错。廖勤微笑地默认。廖励又问:看上了?廖勤说是。然后便听见廖励轻轻叹了一声,道:看上了,就不要错过了。 廖勤认认真真应下,嘴角轻轻弯了起来。 具体追求过程什么的,很多年后廖东陵装作不经意状问起时,得到的答复是老爹一再的抬头望天:这个这个,都过了这么久了,谁还记得啊。 真不记得了吗?当然不是,只是廖勤觉得自己也说不清楚——当初那种心动的感觉还历历在目,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吃饭时间到来,开着车去饭店的路上,那种雀跃的心情仿佛将他整个人一下子拉回十几岁初恋时那个青涩的毛头小子—— 可是,也就只是这样了。他毕竟是老了些,没有那么多的自信昂扬少年意气,他经历过失败的婚姻,有一个想要亲近却为时已晚的儿子;更何况这次,他看上的人……并不是圈子里的人。 那个酒吧老板一早就提醒过自己:“我不是觉得廖先生哪里不好,只是林宜他不喜欢男的。您这份心意……”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廖勤知道,只怕自己这份心意,到头来也就是个白白烂在肚子里的结局。 ——凭你再花多少心思多少柔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也许你温柔你体贴你和他性情相契,可是人家的择偶条件第一条就写得明明白白,——他的伴侣,应当是个女人。 放弃吗?廖勤自认为他做不到。那么去追?可是能有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呢,他自己都没想好。一日日着了魔似的坐进同一个包厢吃着永远吃不厌的饭菜看着同一个人平淡却最撩他心弦的笑容,这种滋味居然上了瘾。求不得复求不得。 直到有天林宜问他:“……那,你总不会,是喜欢我吧?” 那一天的晚霞温柔弥散,映红了两个人的面容。 本来嘛,林宜是没往那方面想过的。可是事实就是廖勤天天在自己跟前晃荡,好像他那家大业大的一点也不操心一点也不忙,好像这一家的饭菜反反复复吃了这么久也吃不腻。终于有天,他端进包厢的饭菜并不是餐单上点的那些,而是一碗温补滋养的粥,并且对廖勤真心实意地建议:“你如果喜欢我的手艺,我也可以按你的口味做些家常菜,一天到晚吃那些……”总归不能算是营养均衡,对肠胃也没多大好处。 对于他的提议廖勤当然是愉快地全盘接受,从此每天吃到的都是些简简单单的家常菜饭,美味且养身,有时翻新几个花样,有时像是要改善生活一般多出一道平时难得做上一次的菜或者汤。有次廖勤特意装了一保温杯的红枣莲子银耳羹带回家做夜宵,被两个顽皮贪吃的小侄子抢了大半去,叔侄三人大半夜的笑闹惊动了一家之长。廖励摘下眼镜揉揉鼻梁从书房走出来,下楼径去盛了一碗羹,尝了尝,然后优雅万分地坐到了桌边,笑道:“唔,是不错。”看那架势,大有包揽剩下部分的意思,廖勤顿时心中呕血不迭。 第二天晚饭时间廖励再次来到酒店,比往常廖勤出现的时间略早了些,坐在廖勤的固定包厢里,仍然是唤林宜来。时隔两个月,林宜却仍记得这位客人——或者说老板,当然不仅仅因为他是大老板,更因为这个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一些微妙的深意,但是并没有恶意。廖励开门见山道:“听说你很会做粥?” 林宜说:“还算拿手。” 廖励道:“鱼粥会做吗?” 林宜想了想,认真地跟他打商量:“新鲜的有鲩鱼,也有罗非鱼,都适合做鱼片粥;不过鲩鱼有几尾大的,没什么小刺儿,做鱼腩粥也很好。您喜欢哪种?” 廖励选了鲩鱼腩粥,最后吃到的成品也不负所望,嫩滑不腻,开胃滋补。林宜转身去端开胃小菜,廖励正慢条斯理享用美味,廖勤已经来了,一推门看见自家大哥,颇有些傻眼。廖励微微抬眼道:“坐。” 廖勤规规矩矩坐了,这是从小在大哥跟前养成的习惯。廖励长他五岁,虽还看不出老,这份老成持重却是从小就有的,长兄如父。廖励见他拘谨之态与刚进门时截然不同,不禁摇头笑笑,道:“粥很不错。”示意廖勤也拿个勺子尝一口,又道:“人也很不错。” 廖勤笑了,说是。 廖励缓缓道:“上回我同你说什么来着?” 廖勤静了,外面端着小菜的林宜也止了步。直觉里面的两位讨论的事情和自己有关,他屏气凝神,大气儿也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廖勤道:“我们这样的人,毕竟还是少数。要找一个不一样的……我想他大概不能接受。” 廖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外面林宜定了定神,悄悄退开几步,深呼吸一下,方端着盘子走过来敲响了门。他端盘子的手很稳,笑容也依然温和明亮,只是眼睛被帽檐下轻轻散下来的碎发遮住了一点。廖勤看着他,很想伸手去帮他理理额发,但是又不敢。 廖励吃完粥,走了。廖勤送到门口,依然回来吃他自己那份烩菜。林宜忽然进来了,额发已经整整齐齐束回了帽子里。 他问廖勤:“你现在有伴儿了吗?” 不知他忽然发问是为何意,廖勤愣了好久才缓缓摇了摇头。 虽然他的声音本来也不大,但林宜还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那,你总不会,是喜欢我吧?” 声音虽然轻,但是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廖勤放下筷子,眼神温柔地看着他,说:“是这样没错。” 窗外,温柔的晚霞席卷天际,照亮也映红了两个人的面容。林宜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下定了决心似的问廖勤:“那,你要跟我谈恋爱吗?” “……” “为什么选择他啊……”林宜托着下巴想了想,点头道:“大概是因为觉得这个人很适合一起生活吧。”从小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没爹又没妈,人生最大的憧憬莫过于有一个自己的家。 廖东陵问:“可是您之前,不是……” 林宜笑他:“南秋跟你之前,喜欢男人?” 廖东陵就悟了。 ——并不是毫无知觉的吧,关于那个人的心思。开酒吧的友人早早就提醒了自己,“你不喜欢男人,不代表喜欢男人的人不来喜欢你。” 不喜欢男人,但是到目前为止也没有特别中意的女人。为什么觉得自己的伴儿应该会是个女人呢?林宜想大概是因为他传统意识里的家应该是有两个大人一个孩子的吧。关于廖勤的心思,他以为只是一时兴起,又或是有钱人不失暧昧游刃有余的手段;可是原来……连他的家人,都看得门儿清。 大约真的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在厨房逃也似的躲了一个钟头,随手摸到什么食材就拿来胡乱切来切去,回过神来一看案板,——无怪众人都以为他是要剁饺子馅。然后他忽然就冷静下来,心想,为什么忽然就这么失态呢?因为被一个男人喜欢,还是因为那个人是廖勤,还是因为那感情原来如此认真? 他站在廖勤面前的时候,握起的拳头甚至有些发抖。他轻声说:“我没有跟男人谈恋爱的经验,如果哪里做得不对,希望你能告诉我。” 廖勤愣愣说,好。……两人对望许久,忽然如醍醐灌顶般一起回过神来,一个跳起来推门出去,嘴里说着我我我还在上班;另一个拿勺子舀了一勺汤,喝到嘴里却像是整整一勺蜜糖一样。 “所以你急什么?”林宜放下锅铲准备起锅,廖东陵见状连忙识趣地捧着盘子凑上来,认真听取教导:“该你的总是你的,不该你的再怎么争也到不了手里;你把南秋管得太严了,不然他怎么会跑?” 廖东陵虚心受教,又问:“那我爸当年……” 林宜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廖勤当年,可谓是小心再小心,到手的鸭子还没煮熟,于是生怕它飞掉,每天照旧准时报到,为的就是看看他的鸭子飞了没有。依然是吃饭,只是食同嚼蜡罢了,吃着的什么都一样,满满都是爱情的味道;语言动作比起从前多了些拘谨也多了些狎昵,说不出的暧昧意味,不大的包厢里飘满粉红泡泡。廖励再来时看着弟弟一脸幸福得冒泡的傻样儿,摇头提醒他:“一楼是餐厅,二楼是什么?” 廖勤一张白净面皮顿时涨红了不少,还能是什么呢?当然是……房间。 有些事情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林宜暧昧地笑笑:“两口子过日子嘛,床头吵架床尾和;你也别只知道哄,行动上也得落到实处啊。” 廖东陵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心里像被猫抓似的,终于还是抓起车钥匙奔出门去了,连饭也顾不上吃。廖勤收起报纸摘下眼镜,走过去把大门反锁了。林宜哭笑不得:“你这是做什么?” 当爹的理直气壮道:“这样二人世界就圆满了。”省得那小混蛋一天到晚在自己鼻子底下晃荡。 林宜摸摸下巴,心想东陵那小子聪明,把南秋拐回来也就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倒让自己当了回帮里不帮外的“恶婆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家这位是铁了心要把儿子往外头撵,他总不能不向着他吧……“都两个老头子了还玩什么浪漫,过来吃饭!” 番外三:养娃不是你想养,想养就能养 这个娃……落到两个人手里,其实是个意外。 是廖冲在外头的私生子,孩子母亲出了些意外去世了。廖冲虽还没结婚,却已有了值得考虑的结婚对象,多个孩子只怕也是牵累;最后在纪南秋主动要求之下,廖励作主,把孩子过继给了廖东陵。 三个月大的小奶娃,头放在掌心托着,小脚还抵不到大人的肘弯;廖东陵把他捧在手里,只觉得新奇无比,忍不住上下颠一颠,晃一晃。小小的宝宝顿时皱起眉头,坏心眼的廖东陵也被纪南秋白了一眼,小心翼翼把孩子抢了过去抱在怀里,轻柔拍哄。 近在眼前的失宠啊……廖大老板深深地忧郁了。 孩子取名叫廖呈,爷爷给取的怪名字,于是陈其笑嘻嘻地叫宝宝“橙子”。橙子橙子,大橙子小橙子,纪南秋觉得可爱得很,买一堆香香软软的婴儿服给他穿起来,奶粉,玩具,尿布……两个大男人谁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最后还只得请了个保姆。橙子宝宝咬着小拳头咯咯笑,纪南秋温柔地俯身过去,任他亲得自己满脸口水。 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认认真真做,既然养娃就要好好养,这是小纪童鞋的想法;廖东陵也不全然是撒手不管,有次纪南秋看见他很认真地跟保姆学着给宝宝冲奶粉拍嗝换尿布。争当奶爸的廖东陵先生振振有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样小纪就能多歇一会儿嘛。” 尽管如此,在这个三口之家里,扮演严父角色的居然一直都是纪南秋,而慈母……啊不对慈父的角色,当然就是廖大老板的啦。纪南秋是爱子心切,时时会有恨铁不成钢之感,有时护犊过度的廖东陵也就跟着一起遭殃。某天四岁的大橙子从幼儿园回来,托着小下巴忧郁地看着纪南秋:“纪爸爸,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家没有妈妈了。” “……”纪南秋心里一紧,看了眼正讲着电话脱鞋进门的廖东陵,压了压声音,尽量温和道:“那宝宝说是为什么呢?” 橙子宝宝煞有介事地点头:“因为别人家的妈妈也和纪爸爸一样有更年期综合症,但是廖爸爸没有,廖爸爸说他专治纪爸爸的更年期综合症……” “……”纪南秋看了看春风得意站在玄关换鞋的某人,不动声色走上去,从他手里拿过钥匙。廖东陵抬头时还傻呵呵冲他笑笑:“南秋,怎么……”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人一脚踹了出去,接着大门“嘭”地一声,关上了。 “……”某只忠犬欲哭无泪地蹲在家门口画圈圈摇尾巴:南秋怎么啦?到底怎么啦!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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