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木童短笛
乔檀木在山顶坐看山间林荫葱笼,闭上眼睛,旁边是洛檎浅浅的呼吸声。 恍然觉得,这是他们一起到过的、第一个既可以是现代也可以是古代的地方。 视野可见之内都没有什么现代的事物,树荫、小庙、佛像、蒲团。 关于最朴素和最本质和的生活与信仰,大概在哪里终究都是一样的。而从现世繁杂充满诱惑、而古代简单拙朴的角度来说,古代人接触生命的真谛,也许比现代人更容易一些。 乔檀木在失去父母几近抑郁的那阵子看过好些心理学书籍,其中一项哈佛大学教授针对抑郁症的研究就提到过,他们本来觉得老人应该比年轻人容易抑郁,因为他们身体、精力和反应能力都江河日下,容易有挫败感和无助感。但做了调研之后发现,美国年轻人患抑郁症的比例,是20年代出生老人的10倍。 他们觉得很奇怪,后来研究得出的原因是,现代社会总是提倡个人主义——强调自己的自由、自己的个性、自己的空间、自己的主张,衣食住行兴趣爱好最好也要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所谓的“个性张扬”,一方面是社会的进步,但一方面则容易让人过多地关注自己,也希望别人都能关注自己欣赏自己。如此过分敏感细腻,结果一受挫折就会觉得天都塌了、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惨的人、了无生趣……古时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虽然是桎梏,但也能分散人的注意力,一个人只是从属于家族和国家的一个个体;甚至不用到古时候,20年代,人命都不是那么值钱,更不要说那么在乎自己的小情绪了,进而也就不那么容易抑郁了。 许多观念都是伴随成长和生活环境而生的,根深蒂固而不自知,看着洛檎,有时候他更会惊叹有些观念和心态可以如此迥异。 隐约,他觉得自己遇见洛檎,大概不仅仅是一份陪伴相守、一段美好爱情,或许有更有意义的一些含义在。 只是模模糊糊间,他还没有想明白。 两人下山的时候,神龙见首不见为的住持师傅又出现了,笑眯眯地拿了个求签筒给洛檎,说是做了好多签筒有多余,和洛檎有缘,送他一个玩。 乔檀木看看这个签筒,又下意识地看看地上那个装满签的……难道送礼不是送一套的么? 住持师傅憨厚一笑:“筒比较好做,签做起来烦死,就不送你们签了哈!” 乔檀木:“……” 佛门中人果然随性神马的…… 洛檎却是珍重谢过,双手合十道别,然后很宝贝地捧着签筒跟着乔檀木下山去了。 一路上自然又是触景生情咕咕嘟嘟地说了很多当年寺里的事情。 其实乔檀木已经知道很多很多关于洛檎家乡的故事了。 他知道庙里每个小和尚的名字,知道洛檎最交好的小和尚叫圆通,于是差点问剩下的是不是叫申通、中通、汇通和韵达快递辈师兄弟…… 他知道圆通小和尚是因为喜欢吃蕴空寺的豆腐而强行要求出家来当小比丘的……吃货又空大师当时笑眯眯地说佛度有缘人就愉快地收下了,但乔檀木只看到佛祖度了一个又一个大小吃货…… 他还知道华陵国是一个不强大却富饶的国家,都城恰巧也叫长安。华陵盛产药材,也盛产名医,所以周围的强国环伺却也不敢轻易袭扰名医之乡,只怕哪天自己病倒的时候没人救; 他知道洛檎家是书香门第,洛父喜欢金石和篆刻,就是因为一次篆刻伤了手去求医而碰到后来的洛母,后来成就了一段美满甜蜜姻缘…… 他知道洛檎的天一哥哥和允龄哥哥那诗赋水平自己这辈子都赶不上了,想想真是令人悲伤…… 毕竟是“求偶”嘛,乔檀木对洛檎一切都很感兴趣很着迷,也很有带入感。这种深入相互了解的状态,比刚开始只有乔檀木一边倒地给洛檎科普现代知识的状态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两人慢慢下山,整条小山径悠然静谧得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 乔檀木牵着洛檎的手,听着洛檎绘声绘色富有感情地讲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的故事。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秋日的山里其实不似夏天那么舒适,略有些冷,可一直走着倒也就不觉得了。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乔檀木忽而问:“如果是我有一天突然出现在你们蕴空寺的大浴桶里,你会不会把我当怪人?” 洛檎一愣,随即笑起来:“不会!当然不会!我还真想过呢!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教你穿古代衣服、教你写书法写诗词、帮你梳头发、带你去我家玩吃我娘烧的菜、不让邻居那些讨厌的小孩子欺负你……嗯,还有什么?带你去听戏你喜欢吗?”洛檎畅想着一个在他的地盘他做主、全身心依赖他的乔檀木,也兴奋起来,“那你就是我要负责照顾的第一个人,你脾气又这么好,人这么聪明,我肯定会对你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喜欢你的!” 乔檀木嘴角满是笑意,摸摸他的头发,却没说话。 洛檎却倏的懂了,这就是乔檀木对他的感情。 不再说话,两人牵着手安静地走,而无声胜有声。 小山的另一头接近一个湖区景区,人烟倒渐渐多起来,还有些全中国到处都一样的旅游纪念品,什么拨浪鼓、木剑、玉石手链…… 洛檎“啊!”的一声就扑到了一个小摊前,指着一根竹笛两眼发光:“这个多少钱?!” 乔檀木扶额,洛檎表现得这么喜欢,大概就算原价只要五块钱的老板都能开三十。 “三十。”老板笑眯眯。 乔檀木:“……” “哥!”洛檎兴奋地回头看着乔檀木。 乔檀木泪奔,走过去:“二十。” 老板:“三十,你看你弟弟这么喜欢,三十又不贵。” 乔檀木:“二十五。” 老板:“三十。” 乔檀木:“好吧……” 洛檎:“……” 哥你弱爆了…… “你这鄙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还不是你先表现得太过兴奋么!”乔檀木恼羞成怒。 洛檎捧着心水的竹笛试了两下音,摇头晃脑:“非也非也,你要么直接掏钱买,要么就狠命杀价,这种试图对敌决杀但是被别人一招击毙毫无还手之力的实在是弱爆了……” “玩你的!”乔檀木很悲愤地在洛檎脑袋上敲了一下。 小集市上人还不少,洛檎刚引笛就唇要吹,对面就又冲过来一个小孩,手里拿了跟软软的东西甩着冲过来。 乔檀木一看便知是这种小摊上卖的木质小蛇,甩起来倒看上去关节灵活,像真的蛇一样。 洛檎惊呼一声,乔檀木刚想跟洛檎说那是假的不用怕,就见洛檎伸出右手两指,一把夹住了蛇的…… 七寸?乔檀木瞠目结舌地猜测。 全场傻眼。 小朋友更傻眼。 …… 好安静。 洛檎一夹就觉得质感不对,然后就…… 呵呵,呵呵呵呵…… 红着脸把木蛇还给小朋友,摸摸小朋友的头:“呵呵,好好玩哦!” 转身拎过乔檀木就快步走掉了…… 等走远,乔檀木回放刚才迅疾如风神功盖世的一幕,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阵狂笑——怎么会那么敏捷如电妙到颠毫……“你们那时候山上有蛇?” 洛檎可怜巴巴地点头……然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好丢脸……于是装傻充愣地开始边走边吹笛子,决定果断忘掉此事…… 乔檀木则越回想越想笑,但又怕洛檎光顾着吹笛子没顾脚下。于是背着包,还要一手拿着庙里住持送的签筒,另一只手扶着洛檎。 洛檎吹得还蛮好听的,虽然那曲子乔檀木没听到过,那劣质笛子似乎音也有点不准,洛檎的指法也有点生疏了,但笛声还是挺有些韵味的,起承转合顺畅,气息也很稳定。乔檀木边忍笑边欣赏着。 两人一个沉浸于艺术人生地边走边吹奏着,衣袂飘飘,一个沉浸于美好爱情边扶边笑着,平安喜乐,世界一片文艺悠扬洒脱和谐。 五分钟后…… 一个跟爸爸妈妈一起来旅游的小女孩走到他面前,很善良地看看洛檎和乔檀木,奶声奶气地说:“吹得真好听”,然后往乔檀木手里的签筒里扔了,五、块、钱。 乔檀木:“……” 洛檎:“……” 小女孩爸妈:“……” 乔檀木终于惊觉他和洛檎的姿势现在完全就是个街头卖艺两人组经典造型……一个双手表演乐器,另一个一手扶着领路,一手举着个杯筒乞讨神马的…… 欲哭无泪地把钱还给小朋友:“谢谢你,不过我们不是卖艺的……” 洛檎嘴角抽搐地小声喃喃:“难道是我以前卖艺经验丰富,气场太过强烈……” 乔檀木:“……” 小女孩爸妈强忍着笑点头致歉,把女儿带走了。临走小朋友还回头认真说“真的很好听!小哥哥你加油!一定不要放弃!” 洛檎眼前一黑,缓缓点头应允,这种“我很丑,但你很温柔”的屌丝感到底是肿么回事! 乔檀木则嘴角抽搐地认真回想两人刚才相扶相持在山路上卖艺,还都面带微笑感恩生活的样子……觉得大概还真是蛮励志的哎……>.< 洛檎从空灵的山上到了热闹集市以来连着闹了两次笑话,还连带乔檀木“被施舍”,脸上颇有点挂不住,收了笛子和签筒,装模作样地给乔檀木介绍华陵国的琴笛文化和艺术人生神马的…… 等乔檀木终于带着洛檎走到预定好的农家旅舍,两人都快饿疯了,风卷残云你争我抢地吃了顿农家乐,腊肉焖芋头啊、土鸡玉米汤的,香得两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老板娘看他们吃得那么欢快很有成就感,最后还送了他们几个玉米窝窝头。 两人最后吃得几乎肚子都弹出来,四仰八叉,动也不能动。 下午的活动被迫推迟。洛檎揉着肚子躺在院子里逗小土狗,乔檀木就靠在旁边逗洛檎。 各得其乐。 35、倾心如木 到下午三四点,乔檀木又带着洛檎去了湖边。 那个湖其实景致没啥特别,只是据说像一颗心的形状,所以吸引了一些闲得蛋疼的情侣周末来拉拉小手亲亲小嘴划划小船。 今天不是周末,于是一眼望过去都看不到什么人。乔檀木自然也去租了条小船,以谋求拉拉小手亲亲小嘴。 两人并排坐着,一人拿了把桨。 你一下,我一下,闲散得一塌糊涂。乔檀木恍然觉得,如果再配上一首老歌,大概就很像个什么欧美黑白电影了。 “哥,你要不要再唱首歌?”洛檎笑眯眯的,显然又想起来在剑桥河道划船时的情景。 “好啊。” “咦?!”洛檎颇有些惊讶,他以为那次乔檀木有心理阴影了呢……而且有了盛世和齐家的对比,他终于知道乔檀木委实不是谦虚,他会唱的歌真的没几首…… 划到湖心,两个人停了下来。 四周静谧无声,湖水青绿,两人微微动时才会荡起一圈圈涟漪。 乔檀木坐到洛檎对面:“我唱了?” 洛檎点头:“准了。” 乔檀木笑了笑:“我还是只会些老歌……这是那时候我妈妈喜欢唱的,一直哼,我也学会了…… 洛檎温柔地笑,说,好的。 乔檀木便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唱了起来。女歌手的歌对他而言显得太柔软了,但是当他满腹柔情地唱起时,男生低低的嗓音却衬得这首歌更加动情了。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洛檎笑了起来,他知道这是诗经。 调子渐渐悠扬起来: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他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找寻他的方向。却见依稀仿佛,他在水的中央』 乔檀木深情地望着洛檎,让所有人都能知道这个“他“是谁。 洛檎也慢慢收了笑意,专注地与他眼睛对视。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与他轻言细语。无奈前有险滩,道路曲折无已。 我愿顺流而下,找寻他的踪迹。却见依稀仿佛,他在水中伫立。 却见依稀仿佛,他在水中伫立』 乔檀木唱完,余音似乎还在水面上袅袅回响。他低头握住洛檎的手,举到唇边,亲了一下他的手指。 洛檎的眼圈蓦地有点红。 今天的一切都太像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小山,古庙,朴素的住持,古风的竹笛,农家的小屋,无人的平湖,湖心的小船……让他有些分不清过去与现在。 而这个握着他手的男人,仿佛是洛檎生命中一个承上启下的存在。从第一次在异国他乡握住他的手,便再没有放开。 因为有了乔檀木,他才在来到这里之后,无惊无苦,免于四下流离,免于无枝可依。他一直知道,乔檀木是他所有安心笃定的来源。 只是原本他没想过这也可以是爱情。 但自从乔檀木向他表白,笨拙地追他,给他每天写一首奇怪的诗,用心地带他去他也许喜欢的地方约会,缜密细致地为他谋划适合他将来,而当洛檎说自己只是想学动画玩玩的时候,却又会露出愧疚懊悔的神情,说好的,想学什么都可以,一副这么小怎么可以逼他去为了赚钱而读书的表情……洛檎知道,自己肯定扛不了多久了。 何况,佛祖都讲究各人的缘法,洛檎真是看不出能比自己和乔檀木更有缘的一对了。 他只是没习惯接受这件事,一是才过了两三个月,他还在慢慢适应从兄弟到情侣的身份转变;二是他总是会怕,如果有一天自己又回到了华陵国,乔檀木要怎么办……日食那天乔檀木忧惧的表情让他每每思及都是一阵心疼。 可这一刻,当他怀揣了一天的感动和怀念,听着一首古今融会的情歌,望着半跪在他面前吻着他手指的乔檀木,心里的悸动和感情无法抑制。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爱这个人的。 即使,在古代,人们从来不说爱不爱,也许会说倾心、会说钟情、会说爱慕,却很少说“爱”。他几乎是来到现代以后才如此直接地接触这个词,而且是通过“被爱”,来真真切切地体验这个字的意义。 乔檀木把他保护得滴水不漏,怕他不知道怎么在这个世上生存,怕他受到哪怕一点点猜疑、嘲笑和威胁,怕他想家会难过……他不知道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爱他,明明他们只是刚认识一年多、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可却对他爱若珍宝,可能比亲生父母都要耐心细致。 洛檎都没意识到自己眼眶已经湿了,眼泪在水汪汪地打着滚。 乔檀木有点被吓到,握着他的手,没敢动。 洛檎注视着他,然后慢慢凑过去,闭上眼睛,吻上乔檀木的嘴唇。 闭眼时,眼泪无声掉落,砸在乔檀木的手背上。 唇分时,洛檎望着乔檀木的眼睛,水光潋滟的眼底闪烁着温柔的情意和笑意:“谢谢你。” 乔檀木从意外之喜的吻中猛地悚然一惊:“什么意思?带增值服务的好人卡吗?!” 洛檎笑着摇头,那眼神看得乔檀木小心脏怦怦乱跳。 “不是?……那然后?”乔檀木谨慎斟酌地问。 洛檎闭了闭眼睛,又认真地用心感受了一下乔檀木深切而细腻地教会他的“爱”和“被爱”。如果这就是“爱”这个字的含义的话,那么他想,他有把握对乔檀木说—— “然后……我爱你。” “……”乔檀木睁大双眼,几乎浑身都软了一下,扶着船沿又咧嘴笑又有点想哭,按着胸口结结巴巴,“哎,哎,你让我缓一下……缓一下缓一下……” 猛喘了两口气,然后猛地站起来,在小船正中的木板上狠命地用力跳了七八下,“哎哎!你这他妈的……妈呀,卧槽,这刺激太大了!!!” 洛檎微微后仰,歪着脑袋看着他笑。 乔檀木又躬下腰,捏着他肩膀,眼睛兴奋激动得发光,语无伦次:“你小子抢我台词!……哎!我表白了三个月都没给我点回应,一来就是猛料!”乔檀木用力搓揉了一圈自己的脸,再抓了好几把头发,“我要到湖里泡一会儿清醒一下……” 洛檎难得见乔檀木如此不稳重,笑着拿起船桨戳戳他的屁股:“准了,下去吧。” “下去个鬼!”乔檀木劈手抢过船桨扔到一边,一把抱住洛檎热烈地吻了下去。 “唔……桨掉……嗯……湖里了……”洛檎被他一惊一乍搞得猝不及防。 乔檀木才不管呢,这时候就算整个他自己掉湖里去了也管不了了。 他想把洛檎整个都吃下去,于是吮咬住洛檎的两片唇瓣,咬着又觉得不够力,舌头顶进去转了一圈,把洛檎的舌头也勾出来,连唇带舌地一起吮吸撕咬。 整个核心思想就是把洛檎的都勾到自己这里来。他的,洛檎整个都是他的。 无比简单粗暴。 只尝过两次轻吻的清纯小洛檎简直懵了,乔檀木如此直白炙热地表达着他的占有欲,让他觉得自己整个人、整个魂都被吸出去了。 乔檀木终于放开他的时候,两个人都猛喘——乔檀木也着实和洛檎一样没经验,所以大概这些动作真的都是本能吧……就算没什么美感,甚至都不一定有快感,但总能表达出一种强烈的感情。 洛檎从脸到耳后都红通通的,掩饰地低头擦嘴,然后抬脚踹他:“什么嘛!被你吓死了!” 乔檀木扶着他,怕他掉下去,嘿嘿嘿地笑:“我俩这么折腾居然也没掉湖里去,真是人才……嗯,再来一个……” 洛檎嘴刚擦好又被他勾起下巴亲下去,气得差点没咬他。 乔檀木学得很快,这次比之前僵硬纠结的姿势自然多了,一手抱着洛檎的腰,一手托着洛檎的后颈,手指还轻轻勾弄着洛檎的长发。 吻得也,更温柔更深情。 如果前一个表达的是占有欲,这次则无疑是爱欲。 柔嫩,绵软,甜腻,融化…… 两人慢慢地尝试着,洛檎小心翼翼地参与进去,乔檀木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乔檀木停下来,洛檎有些迷惑地看他。 “来,亲亲我。”乔檀木摸着洛檎的脸颊,“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洛檎脸红红地骂他:“这词不是这么用的文盲……”,却强抑着羞涩,试着用自己喜欢被对待的方式去对待乔檀木。 夕阳慢慢下山,照着他们不同颜色、不同斜影的剪影。 淡黄、橘红、金粉、绛紫、青蓝…… 渔舟唱晚,雁阵歌秋。一对小小的人儿,随着波光轻轻摆荡。 这旋律这歌声,也许曾甜美静谧地轻轻回响在乔家,妈妈织着毛衣,爸爸烧着饭,满室米香,人间烟火,小小的檀木则在书桌前伏首写字。 而即使现在这一切已经消失不再,曾经美好幸福的记忆仍然伴随着长大了的孩子,鼓励他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建立新的小家。 小小的家,小小的舟。隐约交叠。 谁不曾道阻且长,谁不曾苍苍茫茫。 而终究得幸,越过险滩,见依稀仿佛,他在水中伫立。 却见依稀仿佛,他们在水中伫立。 36、木天席地 等两个人终于卿卿我我得差不多了,想起来之前乔檀木兽性大发时往扔湖里扔了把桨,放眼望去都不知道漂到哪里去了……乔檀木只好用仅剩的一把桨左一下右一下、跟划皮划艇似的到处找,一个没控制好还会原地打转,狼狈得一脑门汗。最后去把船还掉的时候还因为耽误人家大叔下班被用普通话夹杂当地方言骂了一通,乔檀木内牛满面,洛檎在旁边听不太懂,只觉得大叔骂人的调子是如此抑扬顿挫川流不息极具喜感,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了个半死。 回去吃完晚饭,洛檎抱着被他用猪肉脯骗来的小土狗坐在院子里晒月亮,觉得这一天跟做梦一样。 从早上被乔檀木从被子里挖出来到现在,也不过十几个小时的时间,却悠长得像又穿越了一回似的。他还接受了乔檀木,还主动先说了“我爱你”…… 洛檎顿时觉得自己的脸被月亮晒得烫烫的,拿小脸去贴小土狗,红着脸笑着自言自语:“哎,你说我怎么就说出口了呢?嗯?你说?汪汪!” 小土狗呜噜呜噜不会说话,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只会用力舔他一脸口水。 “但他真的很爱我嘛,虽然是我先说出口的,但他爱我肯定比我爱他更多……所有我先说出来,让他开心一下,也不丢脸对不对?” 舔舔舔。 “我这样自言自语是不是有点太娘了……你一只……”洛檎掰开小土狗的腿看看,“你一只小公狗一直这么舔我也很娘啊……” ……小公狗伤自尊,跳下去撇着腿跑掉了…… “檎檎,来!”乔檀木吃完饭神秘兮兮地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又不知道从哪里神秘兮兮地跑回来,“来来!” 洛檎被他拉着跑,一只手还忙着擦脸上的口水。 转过小个小山坳前,乔檀木拿手蒙着洛檎的眼睛,扶着他慢慢走:“其实呢,我本来没想到下午划船你就会突然答应我了……所以其实晚上还准备了点小惊喜,想加油助阵争取把你拿下的……现在就当余兴节目看吧!希望你喜欢。” 洛檎被他扶着慢慢走,笑:“嗯,我肯定喜欢的……” 乔檀木慢慢停下来,在他耳边说:“檎檎,生日快乐!”放下手。 洛檎眨了眨眼,“啊呀”。 地上用暖暖的麦秸围成了一只圆滚滚胖嘟嘟的小苹果,而苹果上头的梗巧妙地做成了“17”,旁边是四个麦秸小字:生辰快乐。 而,亮点在于,那并不是普通的麦秸,能看到这些图案和字都隐约闪着光。 洛檎捂着嘴,知道这是因为,里面有萤火虫…… 他跟乔檀木提到过,说他和其他小孩子在山里或者乡下玩的时候,会把捉到的萤火虫小心翼翼放进中空的麦秸里,虽然没有现代荧光棒那么亮,但也已经十分威武新鲜了。 所以地上的苹果、小字,都隐隐绰绰,时隐时现,颇为梦幻。 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段记忆,都会被乔檀木记在心里,然后成为两个人共同的记忆吗? “哎你……”洛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喜欢吗?”乔檀木从后面抱着他左右慢慢晃,像一大一小两只熊。 “喜欢。”洛檎眼圈都有点红了。 乔檀木低头亲亲他,逗他:“怎么这次不说:第一次有人追我、给我用萤火虫麦秆庆生哎!” “对啊,第一次有人带我到外面玩儿庆生,第一次有人给我唱情歌,第一次有人用萤火虫麦秸秆围了图案……”洛檎转过头看看他,眼神很复杂,笑了笑,低头掰着手指,声音又低又软,“我也第一次亲了这个‘有人’,对‘有人’说我爱你……” 乔檀木被他的眼神、音调、语言弄得整颗心都软酸甜涨得有点承受不住,低头吻住他,无比缱绻缠绵:“所以‘有人’很开心,很开心……” 良久,两人微微分开,洛檎偎在他怀里,轻轻笑着问他:“这里附近怎么没萤火虫?你从哪儿弄来的?” “有点远,那家农户又有点凶,我抓好再运过来的。” “帮我拍张照,然后我们把它们放了吧?它们现在大概也觉得自己穿越了……” 乔檀木笑着说好的,拿出照相机,让洛檎蹲在荧光麦秸旁边拍了好多照,又把相机放在土堆上尝试定时拍摄了合影。可惜照相机拍出来就不那么荧光发亮了,洛檎觉得有点可惜有点心疼,但还是和乔檀木一起,小心翼翼地把麦秸拆开,让萤火虫又都飞出来了。 莫名穿越了一回的萤火虫们迷茫地在他们身边绕着飞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成群结队地又飞回了家的方向。 两人目送它们悠悠然地飞走,夜幕中一个个绿色的小亮点在空中飘浮盘旋,直到荧光越来越淡,在月光下终于一点都看不见了。 那天回到农舍,两人都洗漱完毕出来坐床上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一天又旅途奔波,又爬山划船,又兴奋过度,都困得不行,却强撑着,总觉得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一天就这么过去好可惜。 老板娘给他们兄弟准备的是两张单人床,洛檎想了想:“今天抱着一起睡好吗?” 乔檀木愣了下。 “很久没有一起睡啦!”洛檎歪着脑袋看他,很怀念的样子。 乔檀木对自己龌龊的念头唾弃了一下,说好。 两个人把两张床拼到一起,跳上去蹦了两下……农村并不怎么优质的席梦思立马发出了惨烈的叫声,那种弹簧都要分崩离析炸出来了的感觉……洛檎吐了吐舌头,赶紧躺平,乖乖地伸手要乔檀木抱。 乔檀木抱住他,压上去又是一记深吻,最后半满足半遗憾地一声叹息:“苹果啊苹果,为什么你的生日是十七岁……” “干吗……” “你千万不用担心明年的生日会不够惊喜不够浪漫……到时候不要觉得太惊吓就好了……” 洛檎隐约从他猥琐的表情里懂了什么,微微红了脸:“喂,你真的想的话,也不是一定要十八岁……我们那边……” “好了好了小祖宗……”乔檀木捂他的嘴,“不要再撩拨我了,就算你们那边生出来就能结婚,我也做不出来啊……” “哦……”洛檎一副很乖的样子点点头,说,“好,那你就自己解决吧……加油!” “喂!!!” 乔檀木有心压着他再调戏一番,但实在是一天下来太累太刺激了,很快就抱着洛檎沉沉入睡了。 睡前还在想,艾玛,都3个月没抱了,还是抱着睡舒坦。 在洛檎颈窝里蹭蹭,开心踏实地睡了。 没睡几个小时,第二天清早,乔檀木直接被外面公鸡打鸣吵醒了。 迷迷糊糊醒来,乔檀木就感觉到有什么顶着自己的小腹,顿时就,嘿嘿地彻底笑清醒了。(←.←猥琐攻) 在被子里闭着眼睛伸手过去,摸到洛檎的内裤,有点口干舌燥。换作食指和中指慢慢往下爬,爬到了硬硬的地方,心跳加快,想要握上去,居然也有点有贼心没贼胆。一只手变爪为掌,变掌为拳,变拳为勾,变勾为“凸”一套武功都快使完了还是没碰上去——没办法,洛檎实在太纯洁了,乔檀木又不够银荡,真心下不了手。 洛檎大概是被乔檀木的心跳吵醒的,砰砰砰的好烦,皱着眉嘟着嘴闭着眼拧了拧腰…… ……顿时,全、握! 乔檀木只觉得自己手心里瞬间被塞进来一根硬物,如获至宝地直接握住了。 “唔?嗯……啊啊啊啊啊流氓啊啊啊!”洛檎瞬间醒了! 乔檀木一不留神也邪魅一笑了一下,在洛檎嘴唇上亲了一下:“告诉哥,你自己有没有弄过?” 洛檎刚醒来的头脑完全不适合处理这么复杂的程序,好像点头摇头都不太对的样子…… “老实说,宝贝儿~”乔檀木循循善诱。 洛檎木于是木知木觉地乖乖点头。 乔檀木轻轻揉弄起来,洛檎“呀”地发出一声颤音,红着脸要躲开。 乔檀木牢牢抱着他,轻吮洛檎的脖颈,手下依然不停,隔着内裤揉着洛小檎,声音低哑:“你给自己弄的时候在想什么?” 洛檎脸红得都快滴血了,想推开乔檀木又酥软无力,只会一个劲儿地摇头,嗓子眼里发出那种类似小奶猫被蹂躏的呜呜声音。 乔檀木听得简直血脉贲张,不仅握着洛小檎的手刮擦揉捏加重力道,抱着洛檎的手也忍不住伸进他的睡衣,划摸着他的背。 “呜呜,你是坏人,昨天才答应你的,今天就来做坏事情……”洛檎在穿越过来之前自己都没弄过,没人教他,他也小,庙里又清心寡欲的,有时候觉得莫名燥热了,忍忍或者爬爬山爬爬树出身汗洗洗澡也就过去了。他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乔檀木,他第一次自己弄是在伦敦,乔檀木去上课了,洛檎上网,莫名其妙怎么链接到一个八卦论坛帖子,一群男生在说自己自慰的方法……洛檎看到一个男生建议大家可以把手先放在屁股底下压麻了再摸,就会感觉是另一个人在帮自己弄什么的……洛檎当时看得又脸红又想笑……这都什么嘛! 然后就看到科普说什么这样自己弄是健康的,对身体好的……然后还有人给出几个链接说是私藏珍品……于是下面一堆回复“楼上好人!河蟹来前速度收藏!” 洛檎于是好奇地跟着“河蟹来前”点进去,然后就……贡献出了少男的第一次…… 那次射出来以后手忙脚乱赶紧抽纸巾擦地毯,擦完地毯发现裤子上也沾到又去洗裤子,洗了又怕乔檀木回来问怎么多了条裤子在外面,于是又拿乐芸的吹风机赶紧吭哧吭哧吹干收起来…… 这些让他怎么跟乔檀木说得出口嘛!!!要死了…… 洛檎想着那次看到的刺激性画面,和自己偷偷弄时候的感受,益发面红耳赤起来,把头埋在乔檀木胸前根本不敢看人。 洛檎的内裤已经被他前端渗出的液体弄湿了,乔檀木伸手到他腰际去褪他的内裤。洛檎猛地惊弹了一下:“别,别!” “那等会儿都弄裤子上了,我只帮你打包了一条换洗的内裤,你光屁股穿牛仔裤回去啊?当心磨破你家大象……” “别,别说了……大不了再洗再吹干嘛……”洛檎声音细不可闻。 “咦?是这么干过吧?!”乔檀木褪裤子的手转而从腰线摸进去,直接握住洛檎的前端。 洛檎直接闷哼出声,揪着乔檀木的衣服:“哥,嗯……” “怎么了?”乔檀木自己也心跳过速,洛檎实在太敏感了,估计他自己也没碰过几次,这叫声这反应,都要了乔檀木的命了…… 他有点想掀开被子脱掉洛檎的裤子看那里的模样,但估计洛檎打死也不肯,也就算了……舔吮着洛檎的脖颈和锁骨,手从下面的囊袋摸到上面的眼口打转…… 洛檎真的是太敏感了,没几下就浑身肌肉一紧,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全射在了乔檀木手掌心里。完了瘫软下来直喘气。 乔檀木慢慢从他内裤里抽出手:“这倒省事,一点没弄脏裤子,不用洗了……我去洗洗手就行……” 洛檎感觉到乔檀木的虚握的拳头从自己小腹滑过,猜也知道里面握着的是什么……于是闻言更是一僵,死死闭着眼睛不肯看他。 乔檀木心满意足,也不逗他了,从床上下来。 洛檎眼睛悄悄睁开一线,只看到还半明半昧的房间里,乔檀木挺着胯下突起,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浴室去了。 浴室传来洗手水声,洛檎咬咬嘴唇,扬声道:“喂……我不帮你弄的噢!你,你要弄就自己在浴室弄……” 乔檀木在隔壁故意很重很悲伤地叹了口气:“我都没指望啊,就知道你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东西……” 洛檎红着脸偷笑,转过去趴着,脑袋都埋在枕头里。 隔壁又是重重把马桶盖翻下来的声音,乔檀木悉悉嗦嗦脱裤子的声音。 “哎,求人不如求己啊……” 然后乔檀木又故意发出些哼哼声,洛檎悄悄坐起来抱膝侧耳听,在床上笑得直抖。 后来大概真的渐入佳境了,乔檀木倒是没声音了,过了一段时间才听到一声闷哼,几下喘息,开龙头的水声。 洛檎赶紧又躺回去拿被子蒙住头当鸵鸟,那闷哼喘息,竟听得他比刚才还脸红心跳,又低哑又性感什么的……脸烫得要烧起来。 乔檀木走回来想再调戏一下洛檎,说自己刚才是想着什么色情的画面自渎的……结果刚要扯开被洛檎整成蛋卷的被子,洛檎猛地又坐起来了:“呀!” “干吗一惊一乍的!”乔檀木差点被他踢到蛋撞到牙。 洛檎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乔檀木:“那!那……其实天一哥哥和允龄哥哥也做这种事情的啊?!” 乔檀木眼看洛檎三观碎裂的表情,瞬间笑喷倒回床上去。 洛檎推他:“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不过其实不做也可以?说不定他们不做这种事情的……他们就写写诗,然后顶多亲亲嘴……” “不、可、能!”乔檀木拉着他的胳膊直接扯进自己怀里,斩钉截铁。心想光我们今天这种级别算什么,你家天一哥哥和允龄哥哥做的事,等你十八岁生日我再告诉你,“哎,小苹果同学,你这才是too young too simple,sometimes naive啊……” 洛檎震惊地睁大眼睛望天花板,自己做这个只是觉得有点难为情,但……那两个仙风道骨文人墨客状的大哥哥怎么也可以做这种事情哦!做完这种事要怎么在别人面前还装作只是吟诗作对的清纯样子嘛!还,拉一下手就会脸红……都做过这种事情了拉手有什么好脸红的嘛!啊啊啊啊!大哥哥们实在是太假了啊啊啊啊! 大哥哥们的纯洁和节操都到哪里去了啊!!! 乔檀木心里笑得不行,把他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理着他的头发,像哄孩子似的轻轻拍背。 洛檎持续地震惊了一阵,过了一会儿终于眼睛眨巴眨巴,越来越睁不开了。没睡几个小时,刚醒来又被流氓大哥骚扰,然后一滴【哔——】十滴血神马的(误),用掉那么多血(大误),终于慢慢悠悠又睡着了。 乔檀木睡得倒不踏实,时睡时醒。 恍然间梦见昨天的湖里有一尾颇得童趣的鱼儿,它周遭的湖水时而顺流而下,时而逆转回溯。那鱼儿便显得十分踌躇,挥着小鳍,似是颇有些为难,不知该往哪儿游。乔檀木在船上伸出手去,说,鱼儿来,鱼儿来。那鱼儿便迟疑犹豫地慢慢游到了船边,默默地看着他,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甩着尾巴跃起来亲吻了一下乔檀木的手。乔檀木被水花溅了一头一脸,大笑起来,极是开心。 于是醒来,只觉得延续了梦里的欢喜和雅境。闭着眼睛,朦胧间能感觉到阳光慢慢撒进来,雀跃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陌生的声音从窗外经过、说着一些似懂非懂的方言,远处有摩托车呜呜地开过,带着全部让人放松慵懒的声音元素。浑身上下懒洋洋,又无限满足,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抬起来,只是抱着怀里的小苹果。 此情,此景,此心,都融成一幅午前乡村秋日的画印在乔檀木心里,过了许多年,亦不曾忘却。 37、洗马木兵 洛檎又独特又温馨又猥琐的生日过后,乔檀木申请的各个投行也逐渐开始了面试。最初笔试过后拿到三个外资投行的面试机会,而第一轮面试过后,只剩下当年在伦敦实习过的V行给了二面机会,情况并不算很乐观。 没办法,行业整体不景气,听说还有外资商业银行像模像样搞了N轮笔试面试、最后一个人都没招的,所谓的煞有介事只是为了显得公司并未到捉襟见肘业务停滞的地步。 于是乔檀木出门时颇有点忐忑不安,最后一个机会也是最后一轮面试挑战了,成败在此一举!拿出乔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气势般正要出门,被洛檎一把拉住,上下打量了一番。乔檀木强自笑了一下:“怎么,帅不帅?” 洛檎目光如炬反复扫视,一本正经地郑重点头:“这位公子,您不仅是帅啊!在下看您两眉间命宫丰隆光润,定是诸事顺遂;财帛宫正直明亮,又是钱财有余之兆;印堂则红润饱满,光明如镜,可见近来好运连连,由此在下敢断言,阁下此去必能如意!”说完还强调似的用力点了两下头,傻呆傻呆的。 乔檀木一愣,然后噗的一下笑出声来,忽然就觉得“我的名字叫不紧张”了……指着洛檎大笑,说没看出来你身在佛门心在道,看相也能来两下嘛! 洛小神棍嘿嘿地笑,又凑上去在他面颊上“啾”的亲了一下:“笃笃加油!”……乔檀木呆掉,再出门时倒是真的脸色红润印堂明亮了,整个人如沐春风朗月霁风虎虎生风乃至一点点人来疯的势态…… 上一次面试有两部分,先是单兵作战——拿到资料之后短时间内的分析能力和语言表达能力;然后是团队作业——小组讨论,看沟通和组织能力;第二轮则是刷大boss,被老板问的问题千奇百怪,一定程度上靠人品了…… 他本就准备得不错,而且在V行的伦敦行实习过,对里面的投资风格和文化氛围更熟悉些,学历、英文、面试又都过硬。又何况人逢喜事精神爽,在家准备期间,本来闭关悬梁刺股两小时,只能出来吃块饼干休息,现在变成出来抱住小苹果吃点豆腐揩点油;本来笔试面试一次身累脑累心累半死不活,现在回家王八之气地踹飞皮鞋扯开领带拽过小苹果就是一记法式绵长热吻,瞬间原地复活血槽爆表……别说父母去世之后,哪怕从小到大,少年老成的乔檀木也从未精神抖擞成这副德行,抖擞得脸色红润、声如洪钟、站如松、行如风……忙里偷闲帮姑妈切菜都能剁出春风吹战鼓擂的气派…… 所以前一轮面试,乔檀木从精神面貌上给V行老板们的印象就不错,以至于面试他的小老板后来将他招至麾下、百般压榨时,每次看到乔檀木累成死狗状,总会挥舞起愤怒的皮鞭呼喊:“当年面试时的鸡血无敌小少年呢!!!”……死狗小少年只好挣扎着撑起狗头、扒开狗眼、榨出最后的光和热…… 不过话说回来,小老板王韩非在当时评价遴选应聘者时还是助乔檀木良多的,他认为乔檀木的两个亮点,一个是分析逻辑清晰严谨;一个是分组讨论时虽不是最爱发言最出风头的,但却是小组争执白热化或讨论陷入冷场时,善于出来hold住话题走向和托住讨论气氛的。 乔檀木运气也好,第二轮面试,刷的两个boss里一个就是对他印象不错的王韩非。 王韩非问了他几个问题之后就开始东拉西扯,还问乔檀木有没有什么要问他的。乔檀木当时心里就松了一口气,据各种面经介绍,老板说些无关的事多半是心里已经决定要你的……于是乔檀木就循惯例问了些类似于“您为什么选择了V行,而不去其他投行”……结果王韩非摸摸下巴,深思说“其实我也常常在想这个问题……” 乔檀木差点当场笑喷,啼笑皆非地结束了面试。 后来看到一个笑话说,有个人名字三个字首字母拼起来就是why,于是同事每次给他发邮件why@×××.com,就会陷入深深的沉思……后来就辞职了……乔檀木看到这个笑话就会想起面试时的这一幕。 面试在一定程度上的确也是拼人品的,听说有个女生面试碰到个女老板,也不知道女老板当天受什么刺激了,直接就愤世嫉俗地说,女人做banker是不会幸福的!……女生躺枪,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两个老板的面试结束出来,乔檀木自我感觉就不错,回味有几次急智回答简直是福至心灵、几个念头仿佛是神来之笔,若是往常自己在四平八稳状态下多半是出不来的……大脑超功率运作连带着让血液循环也跟着加快的兴奋感觉,这股血液奔流的感觉到他进了地铁都还没完全缓下来。 回想起几个小时前洛檎一本正经装神弄鬼的样子,在地铁里都忍不住低着头笑起来。 洛檎看他咧着嘴进门就知道一定不错,回了他个笑容,收敛心神继续教小朋友画画。 他很喜欢这种感觉,乔檀木是那么神采飞扬、笑容洋溢,他看得出现在的乔檀木与他刚认识时低沉严肃的乔檀木已经不一样。 他想,这里面应该也有爱情的作用在。 现在他们住在一个小小的家里,他学着融入这个世界、教着他擅长和喜欢的书画,乔檀木为他向往的工作而奋斗着,他们的人生紧密地缠绕在一起。这样的生活让洛檎觉得踏实而有奔头,虽然其实他也不知道所谓的奔头是奔向哪里,但他觉得一定是越来越好。 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像伞兵意外空降到一片沼泽,步步惊心,茫然混沌,那时候只要给他一条路,哪怕满是荆棘也比毫无头绪来得强;而现在呢?他就像和乔檀木手拉着手走在棉花糖铺就的路上,甜软温暖,路的前方又光亮清澈,走在这条路上简直美好得做梦都会笑。 春风得意马蹄疾,乔檀木终于成功等到了V行的offer。不过乔檀木也深知,现在牛人辈出,自己这样资历的还真不算啥,能被录取,还是要感叹一下运气的。那种牛校毕业、有好几个投行实习经验、还附带了什么暑假到世界银行、IMF实习的也不乏其人,何况这个行业里也是官二代富二代遍地横行,竞争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为了庆祝,乔檀木请姑妈全家加上小苹果,一大家子一起吃了顿豪华自助餐。洛檎已经很久没有释放其财迷属性了,这次集中爆发,扶墙进扶墙出不算,还基本是靠生鱼片吃到饱的,结果遭报应,吃个生鱼片居然还有骨头,差点没卡死……服务员连连道歉,说啊呀三文鱼背上的肉有时候是有骨头的……洛檎喝醋化刺喝到眼泪掉下来,被贝贝小朋友好一顿幸灾乐祸地嘲笑。 于是乔檀木开始正式上班,先是大堆培训。以往都是把V行全球新进职工统一拉到纽约或是伦敦集体培训顺便彼此熟悉的,这次金融危机,缩减开支,就地培训,倒也免得乔檀木与洛檎要分离一个月。 培训的内容还是很全面多样的,从中国的证券政策法规、经典案例分析、乃至西装领带配色、沟通谈判能力、到项目常见的陷阱风险之类。乔檀木经常拿有趣的案例回来讲给洛檎开心,比如有些企业号称自己有两仓库的木材,其实只有一个,于是带人从前门进去参观完,出去绕场一周,又从后门进去……装作是两个仓库;又或者有个公司是搞水产的,找人投资的时候说自己养了多少王八,结果盘点的时候根本没那么多,老板就说,啊呀,是这两天发大水冲走咯!……结果人家说那我们不投资了!老板着急忙慌地去其他公司那里临时买了点来充数,说,哎呀妈呀,它们又游回来咧! 洛檎听得笑死,一开始乔檀木还讲笑话觉得挺有成就感,结果小苹果笑停,开口道:“你上次跟我解释你的工作是把一个坏苹果修修补补剖光打蜡,好像还蛮高级的……怎么现在听听,原来你的工作就是数数木头数数王八啊?” 乔檀木一口血,悲愤说不是的,你才数王八呢!上次拿苹果跟你做比喻,也是怕你听不懂好吗?!投行是要找到有上市潜力的公司,给它辅导、包装、理清法律财务经营规范和盈利模式各种,然后帮它申报上市…… 洛檎虚怀若谷地点点头,说,噢,好像蛮高级的,不过什么叫上市? 乔檀木深吸一口气,刚要开始新一轮的释义科普活动,被洛檎直接给堵回去:“好了啦不用说了,其实你刚才那段话,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乔檀木被噎得直想哭。娘哟!投行的工作很多现代人都搞不清,他要怎么指望给洛檎讲清楚嘛!估摸着在洛檎心里,他的工作就是负责数王八的了……自作孽不可活啊…… 横空出世的新一代精英小金领泪流满面。 38、木牛流马 说了是小金领,那工资自然也是非常高的,外资投行进去第一年年薪普遍就是三十万元朝上,还有拉社会仇恨的年终奖,若公司业绩好,可能会是又一笔相当于年薪金额的入账。每年增长幅度也是各种让人羡慕嫉妒恨。 这样的待遇条件下,投行里塞满了各种二代也就不足为奇了。而且二代的种类也姹紫嫣红,各具特色,有混吃等死型,有奋发图强型,也有智商捉急型的…… 比如同一届进去有一个就是……老板叫他去工商局调个档,此人颇谦逊地应下,转头回到自己位子上拿起手机就拨出去。方圆七八个桌子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哎,张伯伯啊,我是辛呀!我现在需要调一下xxoo公司的工商档,您能让人帮我送来吗?……啊,那太谢谢您啦……对对,我现在进V行了(之后省略自我谦虚和相互吹捧三百字)。” 乔檀木当时正由王韩非组内的南悉给他交代注意事项,南悉闻言撇了撇嘴角,颇看不上地摇了摇头。乔檀木也听得嘴角无比抽搐……上班第一天就来秀身份,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有背景么? 乔檀木隔了好一阵后来才知道南悉姐也是官二代,而且家里还是那种结婚的时候不能收红包、不然国家审计署会来查账的级别。但南悉姐就是那种工作时精明强干、休息时风趣恶搞的牛人,成为乔檀木心目中所谓“深藏功与名”的典范。这也是后话了。 上班的第一天乔檀木就被埋葬在了信息轰炸的废墟下。第一个接触的项目是在浙江的一个上市辅导期服装企业。南悉把现有的资料一股脑儿打包给他,什么公司资料、过往三年财务数字及附注、股权及历史沿革等法律问题、行业相关政策法规、V行内部和外部对该行业上千mb大小的pdf行业研究报告顿时糊了乔檀木一脸血。 期间这个项目上的王韩非和南悉又拖着他去开了两个电话会议,一个律师事务所的,一个会计师事务所的,这是V行聘用的第三方机构,之前乔檀木看的财务报告和法律报告初稿就是这两家做出的,现在再对项目进展做一些电话口头沟通。 乔檀木边听电话边用电脑打字记录,电话打完,稍作整理就是两篇会议纪要完稿,用邮箱给王韩非和南悉。王韩非不置可否,南悉几眼扫完他写的纪要,倒不吝啬地表扬了乔檀木几句,写得快、纪要内容也清晰全面,刚上班,不容易。 乔檀木暗中舒了一口气,幸亏实习的时候也拼命,现在还适应得快。第一印象要紧得很,自己没那只“智商捉急型”那种爹可以拼,拼的只能是自己的能力和努力。 第一天上班,午饭就只吃了个三明治、给洛檎打了个电话讲讲上班第一天情况;五点多又抽空给他发了个短信让他先吃晚饭,自己则又一头扎进资料堆里。七八点几个加班的同事出去吃了个简餐,乔檀木也没去,一口气看到九点多才揉着脖子披星戴月往家赶。地铁已经早已过了晚高峰时段,清清冷冷,与早上拼死拼活挤上去时的模样那是恍如隔世。 乔檀木靠着地铁扶手杆子晃晃悠悠,看着地铁时而穿越黑漆一片的隧道,时而是各有异同的站台,时而是光怪陆离的广告牌。他想起当年在伦敦实习时也是这般地周而复始,早地铁,公司,午饭三明治咖啡,甚至没有,继续干活,天黑之后再坐上地铁,看着车厢里各式各样的人,情侣、怪里怪气的艺术家、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妈妈、颤颤巍巍的老年人。 为什么选择做投行? 收入好是肯定的,身边接触的大都是聪明人和精英也是一个因素,去企业驻场调研时直接都与和公司最高层对接、视野开阔又是一个因素,还有投行无论是发行债券、股票、并购重组,设涉及的都是动辄上亿、十亿、乃至百亿的金额,压力大,但一旦成功,那种成就感也是无与伦比的。 乔檀木承认以上四个因素都很重要,尤其是他现在立志养家的时候。而还有一个因素他却从未说出口,无论是姑妈姑父问起、还是面试的时候――即使这个回答说不定还能为他的面试加分、给面试官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在失去父母之后要努力挣扎着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得到了伦敦V行这份之前申请的实习机会。他几乎于混沌混乱中已然忘了这件事,彼时得到,却当作救命稻草一般,不要命一般地干活,昏天黑地。英国小老板得此犬马效力感动得泪流满面,而其他老外同事多怒视乔檀木:“Shit!中国人真特么的是来扰乱劳动力市场的啊啊啊啊!”那时的乔檀木浑然不觉,只有投行这种对脑力体力都高强度压榨的变态活计,才能让他从失怙失恃的痛苦里暂时解脱出来。 所以这个行业、这份工作在他意识深处,留下的是一种极度疲劳又极度放松、极度刺激又极有安全感的奇异感受。不知道吸毒的人是什么感觉呢?反正这个职业对乔檀木来说几乎有着“舍它其谁”的地位和执念。 地铁哐当哐当地开过一站又一站,听到熟悉的站名,乔檀木醒过神来,挪到门口。门口一个小朋友正在很兴奋地指着地铁里的电视屏幕跟妈妈说话。乔檀木转头顺着看过去,不由一笑——那是每次洛檎坐地铁坐公交时最期待的节目,其实本质还是个广告,偏生还拍成了连续剧似的,每集女主角因为一包纸巾认识了一个新的男子,让大家竞猜女主角最后选了谁什么的,犹有悬念。 洛檎就是这种很擅长给自己找乐子的娃儿,看到小广告出续集了都能开心兴奋起来。转眼这个小广告从暑假开始一个月两集也都已经连播了五个月了,而他们回到中国,竟然也已经有半年了。乔檀木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地铁开门同时手机叮的一声响,打开短信:【你到了没啊~了没啊~没啊~啊!你不是说你出来了吗~来了吗~了吗~吗!!菜都热了一遍两遍三遍四遍五遍六遍七遍八遍了啊!!!(正好70个字,噢耶!)】 乔檀木一边刷卡出站,一边笑得不行,这种用废话塞满一条短信、一个字不浪费还真是小苹果的作风。 十二月的夜晚已经颇有点冷了,乔檀木竖起大衣领子领子顶着风往家走,腹内空空又冷又饿,心里却是暖暖的——有了爱人在家等的感觉,一切又怎么会和在伦敦实习时的凄苦相提并论呢? 走廊外的感应灯刚从电梯那头开始亮起,趴在厅里沙发上的洛檎就猛地蹦起来冲去开了门。乔檀木老远就看到家门开了,瞬间在走廊上洒出一泼暖光,洛檎逆光的剪影和影子倒映其中。 乔檀木忽然就觉得一天的疲劳都没了,大跨步过去就把洛檎抱着转了几圈,想了想,索性顺着惯性把姿势变成公主抱,往前一冲,一起压到沙发上,洛檎发出一声惊笑,老沙发出一声惨叫…… 乔檀木压着他亲了又亲,洛檎一边害羞,一边却会在吻完之后抱着他的脖子、红着脸说:“上班第一天还好吗?今天一个人在家,我好想你……” “我也是,宝贝儿。”乔檀木觉得心都快化了。 班就这么一天天地上着,除了专业的工作内容,乔檀木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需要慢慢学习、甚至提心吊胆。真正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 比如第一次跟王韩非和南悉坐车出去的时候,一瞬间不知道该坐副驾驶还是后排才符合商务礼仪,尴尬地等南悉善意笑着帮他打开副驾驶门才钻进去; 又比如什么时候口头交接工作就行、什么时候一定要落实到电子邮件字面留痕,以防未来涉及到某件事的责任明晰;甚至发邮件什么时候用抄送、什么时候秘密抄送也都是讲究; 还有看到办公室其他同事出差回来带了些土特产,于是心里要暗暗记下以后自己出差也一定要记得带特产……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乔檀木有时候忍不住想如果爸妈在,是否总能帮着提点一二。但又想想,爸妈也搞不清那堆现代化的秘密抄送的讲究了吧?终究凡事还是要靠自己。 身累脑累,但却很充实。 39、苏武木羊 与乔檀木对工作的日益充实感相比,小苹果对他哥工作的逐步认识却都很坑爹。 数王八事件之后,过不多久是圣诞节。在伦敦时的圣诞节小苹果生病没有过,于是对S市的有颇多期待。乔檀木周末带他玩了一天,又去逛新流行出来的圣诞集市,明明一个西洋节日,倒隆重且仿真得和国外一样了。 洛檎大东西都不会舍得买,就看中了两个小巧精致的手机链――两棵圣诞树,一棵上面还点缀着小红球,洛檎便指鹿为马地称之为苹果树;另一棵是光板的圣诞树,于是继续昧着良心称之为檀香树。乔檀木很囧,但也心里甜蜜蜜的,结果掏钱要买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表情尴尬地对洛檎道:“檎檎啊,那个啥,哥不能挂着这个去公司的……公司不让穿戴绿色的东西,不吉利,股市惨绿色……” 洛檎瞪大了双眼——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现代比古代还迷信的事情。什么嘛!他们挂棵情侣树吊坠还能影响什么股市啦?是那什么王八会又游走了,还是仓库里的木头会被烧掉啊?(这孩子只知道这两个案例,大家要理解他……) 乔檀木一脸歉疚:“檎檎乖,你再挑一个好不好?公司里绿色的衬衫领带啥的也不许用的呢……” 洛檎撇了撇嘴,心想帽子不能绿的我能理解,株连全身是要闹哪样嘛……低头又去挑,结果挑了两只带着圣诞帽的泰迪熊。 乔檀木快哭了。 “这个也不行?”洛檎一对上乔檀木的表情就不可置信了,“这熊帽子是红色的,毛是黄色的,有什么问题?” “问题是……这是一只熊……”乔檀木也很虚弱无力,“熊市的熊……” 洛檎颇有些愤愤地把熊扔回去,嘟囔:“数个王八还那么多讲究。” 乔檀木张口欲言,忽然又觉得这句话很好笑,独自笑了半天,停也停不下来。 洛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戳他肚子:“喂喂,你神经啦?” 乔檀木笑着摇摇手,拿了一个红球圣诞树、一个精致的小红苹果买了。掏出两人的“情侣手机”,给洛檎的挂上所谓的苹果树,自己的则挂上小苹果。把手机还给洛檎的时候顺便在他眼角亲了一下,揉揉他的脸:“我的小苹果怎么那么可爱!” 洛檎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不过这不影响他依然把全球知名的V行定义为一个“很讲究的数王八公司”,并且日后把乔檀木越来越具有的精英王八之气势归结于“常在王八边走,哪能不湿鞋”。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地过。 圣诞节过后,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更开始咻咻地汹涌往南吹。乔檀木每天大多数时间在办公室的空调里不觉得,小苹果在家却快被冻哭了。华陵国的冬天没那么冷,伦敦的冬天有暖气,以至于洛檎被S市的寒冷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多年后,网上开始辩论北方有暖气和江浙沪包邮哪个更加凶残的时候,洛檎毫不犹豫地投票给前者…… 可那时候洛檎一个人在家根本不舍得开空调,而且其实挂壁空调的制暖功能又很有限,开到二十几度,实际屋里也才刚十度出头;电热取暖器总是暖光照着的地方滚烫、照不着的地方还是冰凉,覆盖范围小得让洛檎泪奔。于是每天乔檀木回到家,洛檎都会瞬间冲进他怀里,发出嘤嘤嘤嘤的哭喊……而且随着乔檀木下班时间的日益延后,有时候等他回家,洛檎已经在沙发上瑟缩得像牺牲在爬雪山过草地征途上的小红军战士了…… 乔檀木每天回到冰窟一样的家里都心疼又无语,只好给洛檎先买了个电热暖脚垫,好歹防着寒从脚起,晚上则用自己和电热毯猛地双重利器帮洛檎暖被窝。 直到某天,在下班回家,小苹果居然精神抖擞、笑靥如花地迎接出来,乔檀木简直觉得万分惊悚。洛檎咧嘴笑,还忽然猛地拉开羽绒服,露出……一溜电线……乔檀木第一反应是洛檎被绑了自杀式炸弹,吓了一大跳……然后发现,特么的洛檎这个奇葩是在裹着电热毯裸奔啊尼玛!!! 乔檀木整个人当时就不好了……=.=b 而且为了能够自由地裸奔在家里的每个角落,小苹果创新睿智地把电热毯裹身上、插头插在接线板上,接线板再插接线板上,接线板再插接线板上……乔檀木听着哗啦哗啦的声音回响,深深有一种……自己在跟一只机器人谈恋爱的感觉……>.< 乔檀木又想起在伦敦的时候就觉得洛檎像只小电饭煲,而现在……面前这只穿着内裤内衣外面直接裹着墨绿色电热毯、宛如一只粉嫩寿司卷的小家伙…… 他忽然就笑了,莫名想起高中历史课说到远古智人的时候,老师说人和动物、高级动物的差别在于高级动物会使用工具,而人类会创造工具……比如说,猩猩会用树枝去够高处的香蕉,但人类会把两根树枝绑在一起,去够更高的香蕉……这个原理运用在小苹果案例上就是说,刚穿越来的时候,洛檎连电热毯都不认识,还是枚低等生物;后来知道这个可以用来取暖、想到可以裹在身上,首先成功从低等生物升级到了智能动物,而等到他学会把接线板连接线板再连接线板,打造出一款新式移动发热人形小电饭煲,他终于“叮”的一声练成了一枚人类…… 思及此,不厚道的乔檀木同学凶残地笑得停不下来…… 新式移动发热人形小电饭煲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咕嘟咕嘟开始说,今天连上门收牛奶费的大叔也被他吓到,认真打量了他身后拖的电线,突然又露出了猥琐的笑容……问乔檀木为什么他会露出这种笑容…… 乔檀木……往洛檎的屁股后面看了一眼电线,想了一会儿,也露出了一个猥琐的笑容…… ……喂! 而电热毯取暖的终结,不是春暖花开自然终止,也不是小苹果被漏电电死,而是,洛檎每天烤啊烤的,很快就便秘了……=.=b。 乔檀木回家就看到家里衣架上吊了很多香蕉,而洛檎向来对这种没有水的水果是非常鄙夷的。便秘买香蕉可以理解,问题是,都这么吊在半空中是要闹那样?! 小苹果已经脱去了电热毯神圣黄金战甲,又被打回萎靡畏寒小猫的原型,虚弱地说:“乐芸姐姐讲的,香蕉挂着保存得久……因为它会以为自己还长在树上……” 乔檀木:“……” 乐芸你特么的都教了些什么给小孩子啊!!!乔檀木觉得自己整个人又要不好了…… “对了对了!”洛檎突然精神了,“你知不知道乐芸姐姐要结婚了?!我今天接到她电话啦!!她邀请我们去参加哎!!!” “哦哟……”乔檀木有点酸溜溜地:“她只给我发了个邮件,倒给你打电话……”乐芸和他四年交情比不过洛檎一年的美色!哼! “春节,我们去吧去吧?H城远吗?不远吧?我们去吧?乐芸姐姐居然要结婚了哎!!!这里结婚是什么样的啊?不知道姐夫是什么样的呢?乐芸姐姐还让我当她伴郎哎!伴郎是什么啊哥?不过我已经答应啦!不难当吧?”小苹果抱着乔檀木这个大热源兴奋地挥着手。 于是乔檀木心里又换了个立场继续醋溜溜,阴暗地说:“伴郎就跟你们古代陪嫁丫鬟一样,跟着新娘一起和新郎结婚的。现在性向自由了,所以可以选是要伴娘还是伴郎。看来乐芸的老公是个双性恋。” ……打酱油的乐姐夫严重躺枪=.=b “陪、陪嫁?!?!”乔檀木随口胡扯,却把洛檎唬得下巴掉下来,结结巴巴:“不、不行的,我去跟她讲不行的……” “有什么不行?你不是很想乐芸姐姐的嘛,以后一直住在他们家不是挺好?一般大家不同意当伴娘伴郎的,但同意了就不能反悔了。”乔檀木难得恶劣一把,主要也是洛檎已经越来越精、已经很久骗不到了。 “不、不行的呀……”洛檎继续语无伦次中,“我这辈子都要跟你在一起的呀!” …… 脱口而出之后洛檎瞬间脸红,羞涩的小古人同学自打那次生日之后再没表白过,于是此时让意外骗到一句的乔檀木瞬间双眼贼亮、笑得嘴咧到耳根:“来,再说一遍给我听?来说,这辈子什么?” 洛檎咬着嘴唇不说话,脸红得像只小苹果。 “来,说?”乔檀木诱惑着,“哥一听,加班一个月都没觉得累了……” 洛檎脸红得要命,嗫嚅了半天说不出口,又不忍心他哥失望,像个害羞的小孩一样把头埋进大人怀里,抱着大人的腰。 乔檀木嘿嘿地笑,顺势抄起来公主抱,边往卧室走边低头在洛檎耳边说:“我们今天再来一次好不好?这次让我看着好不好?” 真刀真枪那是乔檀木自己都觉得必须等洛檎十八岁以后的事儿,但,用用手神马的,自打农家乐生日那次之后,也只有过屈指可数的几次……乔檀木不得不感叹古人太特么的保守了……而唯一一次洛檎肯帮他用手弄,还是乔檀木工作签约那天,洛檎在他各种威逼利诱下,最后闭着眼睛,平摊着手掌,手在被子里像盲人摸象一般……好不容易碰到了腿,就从一条腿抹到另一条腿,完全跳过了关键部位……乔檀木无语得要命,问你这是在擦桌子么……只好抓着他的手,带着他握上去。虽然动作僵硬得让乔檀木觉得自己是在拿着根老头乐在挠似的,但还是瞬间血脉贲张,硬到十分。洛檎后来犹犹疑疑地慢慢动动手指,撸动一下,乔檀木就没出息地觉得爽翻了,五根手指微微攥着揉捏弹动一会儿,乔檀木就撑不住射了……而最坑爹的是,洛檎刚碰到一点热液就无比敏感地把手一缩,于是剩下的全射在被子上了…… 乔檀木欲哭无泪,本想高朝完抱着佳人体会一下袅袅余韵,结果特么的深秋时分半夜爬起来洗被子,怎么自己这么苦命的哟!……欲求不满地把红着脸笑的苹果压在身下一阵捏脸揉肚子打屁股丧心病狂地蹂躏。 而乔檀木帮洛檎用手的,也都是在被子里进行……每次盖着棉被干躺着,手在下面辛苦作业……这种状态真的很奇怪好不好! 天可怜见,要不是那次洗澡撞见,他到现在连洛檎的身体躯干部位都没见过……要哭了…… 40、木迷五色 今天难得气氛那么好,洛檎又说出这样的话,乔檀木打蛇随棍上,努力争取在黄暴的道路上更进一步…… 苹果怕冷,乔檀木开了空调,抖开被子裹住两人,又敞开自己的外套,胸膛贴着捂着苹果,低头不停亲他:“暖了没?我可脱了啊……” 洛檎的脸打从被公主抱之后就没褪过血色,想要脆生生地骂一句“登徒子,臭流氓”,出口还是跟娇嗔似的销魂。 乔檀木听得酥三酥,加紧把自己和洛檎的羽绒服脱了,从被子下面扔出去。不敢把洛檎的衣服全扒完,脱到只剩下棉毛衫棉毛裤的一只小苹果,抱在怀里都小了一圈。套头毛衣从小苹果脑袋上扯出去的时候搞得一头长发乱得像女鬼,洛檎凌乱得都快笑场了。 不太熟练的始作俑者有些恼羞成怒,往被子下面一钻,将洛檎的棉毛衫往上推,洛檎一句“你干吗”还没问完,就变成啊的一声惊呼……那个,那个湿湿热热软软的难道是…… 被里被外,各自销魂。 乔檀木隐隐绰绰看着昏暗中那两颗小突起,只觉得又诱惑又纯情,忍不住就凑上去亲了一下,唇下的小身体就敏感地弹了一下,顿时益发地狼血上头,对着那两个无辜的小点又啄又舔,摸着他胸前腰侧的皮肤嫩滑柔软,听着被子外面的闷哼声眼看着就要带上哭音,还在有气无力地伸手扯他:“你干吗嘛……你在干吗嘛!” 乔檀木顺势探出头去改啄他的嘴,压着自己的心跳气喘:“在好好喜欢你。你喜不喜欢?”唇舌间一番勾弄纠缠,只弄得洛檎益发心驰神摇,只知道抱着乔檀木,太近了慌忙想把他推开,稍远了又紧张得勾贴上去。 乔檀木轻笑,抱紧他,沿着嘴角、脖颈、胸前、肚脐又一路亲下去,低声道:“不怕,让你舒服。”洛檎恍惚地说“哦。” 棉毛裤和内裤被一双手拉在一起往下扯的时候洛檎又觉得不对了,以往都是把手伸进去弄的,干吗要都脱掉?!而且还在往膝盖下面拉,下腹双腿一阵凉……“你又干吗!”洛檎扭动着小幅挣扎起来,上身被乔檀木舌尖一路途径的地方还带着温热,酥酥麻麻地不能动弹,眼看又要往下半段进发,小古董慌张得嘴里来来去去也只会一句“你干吗呀”……推又推不动,拉又拉不着,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乔檀木分外沸腾。 被子正中间,比一开始更不见天日,乔檀木呼吸也更重,也不知道是被憋的还是激动的,凭着感觉摸索着低头亲了一下,正中已经抬头的小小洛。洛檎差点条件反射地抬脚踹,被乔檀木眼明手快地按住,安抚道:“没看清,没看清……别激动……乖!” 从侧面钻出被子,小苹果茫然地看乔檀木往前匍匐了两下,够上床头柜上的手机,拿着手机又钻回了被子里。 “啪嗒”,手机滑盖打开的声音,“嗯,这下就能看清了!” 小苹果一呆,瞬间反应过来乔檀木在干吗,羞愤尖叫就要把乔檀木踹下去,一句臭流氓还没来得及出口,整个小小洛就被含进去了,于是化作一记呜咽,喉头嗯嗯作响,整个小脑袋向后仰,脚趾蜷了起来,喘息急促。 洛檎看不见,只觉得下面有个湿热的点,灵活地在自己私密的地方跳来跳去,钻来滑去,一会儿在顶端,一会儿在茎体。脑子里好像能看到乔檀木钻在被子里,却开着手机光照着……照着自己最隐秘的地方……还用嘴、用舌头舔吮自己下身……洛檎觉得身上从脑血管到心脏到每一丝每一缕的毛细血管都要炸开了…… 然后很快他就顾不上这些了,下身传来的快感让他又觉得羞耻又觉得销魂,一波又一波,无可抑制,无可逃避。羞耻的时候他想说,你别这样,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销魂的时候又想说,你不用这样,我我……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在极致的快感里茫茫然不知所以,沉沉浮浮,从不知道世上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自己在发出什么甜腻的喘息呻吟,无意识地叫着檀木的名字。 直到高朝最后一刻来临,喃喃着的檀木的名字尾音,忽地就变作压在嗓子口的一记短促的惊叫…… 乔檀木含了一会儿,等他喘息渐平才慢慢退出来,钻出被子伸手把小家伙抱进怀里,抽了张纸巾把东西吐掉,轻拍慢抚着洛檎的腰背、肩胛、小腹。手所到之处都是一层细密的薄汗,完全不似刚才那样手足冰凉。 洛檎闷闷呜咽一声缩到他怀里,也不看他。 “怎么了嘛?檎檎?”乔檀木第一次做,虽然自己觉得还挺成功,终究有点没把握。要知道之前几次用手帮小苹果弄完之后都是被害羞的家伙一脚踹开,这次这么闷闷乖乖主动偎进来的样子就算得反常了。 “没……”洛檎埋头在乔檀木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把手往下伸,“我帮你弄吧。” 乔檀木有点吃惊,但很快也顾不上了…… 之后的过程虽然依然有点磕磕绊绊,但对于小家伙来说已经算是非常主动了,最后一刻也没撒手不管,只是把沾了白液的手拿出来,闭着眼睛举到乔檀木面前,意思是“帮我擦”,整张脸都烧了似的红。 乔檀木低笑个不停,又怕洛檎会恼羞成怒,尽量闷着,拿着他的手细细擦完,又忍不住亲了一下,小苹果像含羞草一样瞬间把手收拢了回去。 害羞的小苹果很好玩,明明在伦敦的时候就敢大唱“大象~大象~”,结果成了情侣关系之后,又瞬间变回一个小古人,稍微要放开一点都像要他命一样,而且带着舍身成仁、为哥捐躯的气概和觉悟。 那天之后,乔檀木能感觉小苹果又有细微的变化,也许是洛檎对爱情的理解,从柏拉图之恋渐变成带有情欲意味的、更加立体细腻更加牵丝攀藤的一种爱意吧! 除了每天卡在午饭左右时间给乔檀木发条短信,说些有趣好玩的事儿,还会在最后加一句,我想你了,或是快去吃饭小胃胃要不开心了,或者,要是我能跟你一起上班就好了。 让乔檀木的心都软成一滩小蜜糖水,找个角落狼吞虎咽吃简餐的时候打电话回去,含糊不清地说话,含糊不清地亲亲话筒。洛檎最后会说:“木啊,mua~”,他就压低声音说,“檎檎,亲亲!” 那种又甜蜜又柔软的笑容,很快让办公室所有人都默认乔檀木有个叫亲亲的女朋友了。 简单而明媚,忙乱而快乐。 木啊和亲亲两位小朋友,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全剧终。 …… 呃是不可能的。 41、缘木求鱼 元旦过后,乔檀木已经渐渐适应工作节奏,和同事也混得熟了些。他开始无比庆幸自己分到跟着王韩非和南悉干活:南悉要求很高很严,但愿意点拨他、传授经验,不像有些领导只管面无表情地派活儿、点评、再发回返工;王老大凶残归凶残,但对外时还算护短。有一次跨组合作,乔檀木见识了那个老板每次骂自己的手下,都会凶残地跨组抄送所有相关人员,于是十几个人在邮件上默默围观了那哥们儿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惨况。 乔檀木摸摸一头冷汗,觉得老板对自己真的不错。 据说王老大那也是一介神人,纵横股票承销IPO界十余年,在民营企业上市高峰的那几年,以一种近乎天生的、擅长打动乡镇企业家的神技为公司拉来一票又一票IPO业务——喝酒就不说了,没酒量就不要混这一行了——王韩非的神技是在和民营老板喝到七八分嘴的时候,无比“真性情”地撕扯下脖子上的领带,一把塞到对方手里,大着舌头激动地说:“×,××总!我这条领带就在我结婚那天/我儿子毕业典礼那天/见某某国家领导人的时候戴过!今天我,我,我就送给兄弟你了!我们一,一,一见如故!!真特么的相见,见,恨晚啊!!!” 那年代的民营企业家还是比较尊重崇拜知识分子海归精英的,又说了半天自己辛酸艰难的创业经历,顿时被半感动半酒精刺激得老泪纵横……说,王老弟啊!老哥我的企业我半辈子的心血就拜托你了啊! ……一单单IPO承销费就此入账。 乔檀木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一头黑线,后来看王老大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再后来又陪老大去和央企、外企客户分别吃过饭,那个见人说人话、见鬼子说鬼子话的功力真是已臻化境、叹为观止,乔檀木觉得这辈子都及不上的,这是天分啊,天分…… 在乔檀木工作越来越踏实的同时,小苹果的生活也在越来越充实。 两人已经给洛檎报了寒假后开学的Flash制作初级班。最初的计划是按洛檎的喜好去学动画设计的,但乔檀木辗转托同学朋友问了一圈,说中国现在的动画设计还没到火候,整个产业还没起来、相关的人才教师也不多。目前真的动画设计基本在美国和日本,而中国的还只停留在克扣着成本、胡乱粉刷的层面。 乔檀木辗转托到的朋友——又是个女生,当时坐在咖啡馆里,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指天画地,说中国动画片,拍个窗户的镜头,她就能知道下一刻哪扇会开——因为会开的那扇要做很多帧,所以底色等都会做得更复杂,和旁边不会动的窗明显有差别……而日本,即使早很多年的《樱桃小丸子》,都不至于如此粗劣。而说到底,还是中国动画业没有钱……那一道道底板底色,都是人工费材料费啊!动画片卖出去了却不像日美市场有后续衍生的玩偶画报可以卖,那哪来钱覆盖那么高的成本呢…… 那女生说着说着简直从文艺女青年瞬间幻化愤青,摸着小苹果的脑袋忧心忡忡语重心长:“听姐姐一句话,进来了出不去的大有人在呢,在外面就别进来玩啦……” ……小苹果就此又多个姐姐。 最后按那个“出不去”的姐姐的建议,如果对这个实在有兴趣,就先报个Flash制作先玩玩,反正按小苹果白纸一张的底板,学什么都算入门了…… 于是读书的事就这么定了。 放下这块心头大石,洛檎终于有了开学的紧迫感,也按那个姐姐的推荐买了几本书在家自学。 而该古人苦逼自学电脑技能之余,洛檎也发现了一个新的乐趣。 他陪乔姑妈看电视的时候,发现了一档节目叫《鉴宝》,里面都是各种古董玩家拿出自家藏品上节目找专家鉴定真伪并估价。他想起最初在做职业规划的时候,乔檀木是有意让他尝试这条路的,便也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很快发现他对这方面的确要比学算术、学电脑上手快多了。 虽然他搞不清哪个器物就带有了北魏少数民族的风格了,也搞不清为什么张大千为了照顾哥哥的生意不会去画老虎,但是出生古时书香之家、洛父还是金石篆刻大家,所以什么鎏金、贴金、描金、烫金的差别啦,牙角晶玉刻印、花乳石刻印啦,这些让乔檀木听得两眼一抹黑的术语,对洛檎来说却是打小就如数家珍、烂熟于胸的。 于是洛檎在报名的Flash制作班开学之前找到了新去处——每天和上班的乔檀木一起出门挤地铁,带着午餐干粮去书城孵暖气顺便啃历史书古玩书,又饱暖又思银……不是,思求知欲。 周末乔檀木有空的时候,洛檎则会盘腿坐在地毯上、捧着在书城看书时记笔记的小本子认真跟他汇报自己学习的情况,这周看了几本书、有什么心得体会。乔檀木则会拿出自己在英国四年学习研究的经验,教他怎么更有效率更有效果的看书——比如从书后所列的参考文献,从而找到相关值得借鉴的书籍,或者去专业的论坛刷贴,甚至带他跑去S市的大学蹭讲座听。 乔檀木最初并没有意识到,可有一天,他忽然觉得同样是学东西,以前洛檎眼睛里是一种认真的好奇,而现在是一种沉淀的投入。 从穿越以来,洛檎一直在学,只是渐渐的,他学的东西不一样了。 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呢?就是书生学的东西,对生存是一点用都没有的。 一年前,洛檎在学怎么用电器、怎么说英语、怎么不被人当作怪物,只是需要在这个世界生存; 而一年后,他在学这个世界的历史、人文、社会、意识形态,许许多多也许现代人都不关心的东西——他是要在这个世界生活生根,由肌肤入腠理,由腠理入骨髓,丝丝入扣无声无息地融渗。 乔檀木莫名地鼻子一酸。 他的小苹果正在从另一个层级融入这个世界,同时意味着日渐从内心告别原来的世界,带着一种沉默的承诺和酸楚的决然。 而他,甚至都不曾意识到洛檎这种微妙的改变。 他以为他足够爱洛檎,给了他满满的关怀和照拂,却不曾感受到洛檎内心最深处的失落和挣扎。就像在伦敦春节那晚洛檎酒后吐真言,他才第一次知道即使在他的悉心照顾下,洛檎也曾那么害怕。 他始终没自己以为的那么称职。 几乎是福至心灵地,他突然想起曾经做过的两个梦。一次,是带着洛檎去博物馆约会回来,梦见映着古物人影的橱窗里那尾水墨般的鱼;另一次,是山间湖山表白回来,在农舍民宿梦见那条纠结着是要逆流而上还是顺流而下的鱼。 其实,梦境中那鱼儿映射的都是洛檎吧? 所以,自己是知道两人每次感情更进一步时,洛檎内心的纠结的呀!每个里程碑式的进展,于自己都是一份满足和安心,可于洛檎而言,却是离原本的生活和意念越来越远。于是,即使自己理智上很高兴,情感却在梦境里显现,告诉自己,洛檎的迟疑和忧伤,告诉自己,这些选择对洛檎有多难。从一尾与世无争、用鳃呼吸、用鳍前行的鱼,登陆上岸,一切那么陌生和不适应,而现在,洛檎正在从自保式的适应,变成忍耐着各种辛苦去主动彻底融入,为了他。 如果可以,他想背着抱着洛檎走,可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尽量让洛檎这段鱼尾换成双腿上陆走路的历程稍微轻松一些,也,更情愿一些。 后来每次洛檎跟他说“原来中国古代是这样的啊,我还以为都跟华陵国一样呢……”,他就会认真地问洛檎华陵国是怎样呢?洛檎的眼睛就会额外的亮,隐隐带着一种悠悠如水的追忆,仿佛映衬着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正在离他日渐远去。 42、琳琅满木 大年夜,洛檎贴完洛氏书法的大红福字,正在厨房里边帮乔姑妈切年糕,边用肩夹着手机给乐芸打电话。 “嗯,我们初五早上到,初六早上走,呆一晚上……我也想早点来呀,但是我哥很忙的,还有各种什么保荐人资格考试……嗯好的到时见!……嗯,乐芸姐姐姐夫新年快乐!虎年大吉!” 挂了电话,乔姑妈在旁边笑:“檎檎还知道保荐人代表资格了,我都不知道。” 洛檎有点不好意思,埋头笃笃笃切年糕,乔檀木神情五味陈杂,只是笑笑。 就和洛檎去了解中国的历史文化,不再只是出于好奇一样,他的小苹果专门留了个小本本去写和金融经济相关的内容。乔檀木第一次打开看的时候觉得又好笑又心酸,上面写,投资银行分析员;考试:证券从业资格、宝剑代表人……后来又把“宝剑”划掉,改成“保荐”,显然压根不知道这是什么,囫囵吞枣而已。 还有一点一滴乔檀木跟他说过的自己的工作,什么不能穿绿色、不能带熊的图案,什么审计资产盘点、证券法公司法,什么大头头叫王韩非、小头头叫南悉……洛檎都一知半解地照搬了记下来。 乔檀木想,大概这样才能在跟乐芸打电话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吧? 年夜饭其乐融融,漫天鞭炮,全家坐在沙发前看春晚,嗑瓜子。守岁过后,乔檀木带洛檎回家,洛檎看着满街的火树银花、中国红、和路边想点炮仗又不敢的小孩子的笑脸,回想去年在伦敦只有留学生们在异国努力营造出的一室节庆气氛,不由笑开,拉着乔檀木的手说:“我真喜欢这里。” 喜欢这里像华陵国的一切,无比怀念。 初五清早,原本呼喝着要对比中国火车与英国火车的洛檎,结果在车上靠着乔檀木肩膀睡得像只小猪——年初四晚上迎财神,鞭炮放得比大年夜还狠,洛檎被吵得泪流满面,拿羽绒被蒙着脑袋只露出鼻子……早上被乔檀木从被窝里扒出来的时候新一轮的鞭炮又已经开始了,小苹果挂着两只黑眼圈悲愤:“这么爱钱,不好啊!这样不好……” 怕洛檎毕竟不太懂现代结婚礼仪,乔檀木还是找了个由头把伴郎帮他推掉了,乐芸万分不乐意,最后新添“超龄小傧相”一职,有从一大早新娘化妆开始一路陪同嫁娶的权利,主要职责是新娘同志争光长脸和逗趣陪笑……这也是为什么两人一大清早就开始往H城赶的原因…… 超龄小傧相无疑再次获得所有伴娘们的欢心……和调戏,伴娘们纷纷表示愿意把职位和饰品让给他,乐芸直接把他塞给化妆师,表示自己在伦敦的时候就想过无数次把洛檎长发盘起来梳个奥黛丽赫本头,请求今天可以梦想成真当作新婚礼物…… 乔檀木在一边差点没跳脚,一把把人抢救过来,并对此事发表了强烈抗议和谴责,表示洛檎自古以来(……)就是个男孩,乐芸如果罔顾事实,悍然继续对洛檎进行性别形象改造,将导致双方关系的破裂,她甭想再摸到洛檎的一根毛! 乐芸和伴娘们集体讪讪一笑飘过。 洛檎则乐得很,第一次看现代人结婚,什么都好奇得很。小心翼翼地东摸摸迤逦的雪白婚纱,西摸摸鲜艳欲滴的捧花,凑近看化妆师怎么贴假睫毛,跟着摄影师的特写镜头看女孩出嫁的绣花鞋,在贴满红色喜字的房间里转来转去,像只轻手轻脚的小猫。 到新郎带着伴郎团来接人,又是一番热闹。伴娘塞出去棉线和十八根针,让新郎穿一根说一个喜欢新娘的理由。洛檎从门上猫眼幸灾乐祸地看着新郎穿得都快变成斗鸡眼,还要绞尽脑汁应对提问:“第一,芸芸善良厚道……第二,聪明有思想……第三,对我好……第四,对她爸妈和我爸妈都很好……” 洛檎回头看屋里,眼见一向性子爽利的乐芸坐在床边也终于羞红了脸,低着头只看婚纱裙摆,满是新嫁娘幸福的味道。 洛檎转头和乔檀木对上一个眼神,乔檀木也笑得温柔,悄悄勾勾洛檎的小手指。 门外穿到十七八根针的时候新郎终于黔驴技穷,支支吾吾,最后连“英语词汇量大”、“PPT做得又好又快”这种傻话都出来了,屋里笑成一团,乐芸把头扭到一边偷笑。 第二个游戏让新郎猜系在门上的7、8根红线哪个握在新娘手里,不管猜对猜错,都要亲一下红线的终点。 洛檎在里面看着红线,除了一根在乐芸手里,其他都连着什么马桶啊拖鞋啊袜子啊,想象乐姐夫一会儿抱着马桶亲的样子,顿时拿拳头堵着嘴狂笑。 他着实觉得现代人的婚礼比古代有意思多了,古代新娘子往屋里一送干坐大半天,屋外就灌新郎倌酒,一点不好玩。 这厢他还脑补,那头新郎猜了一根线,便借着进来查看红线终点的机会,和伴郎团合力撞开了大门蜂拥而入……洛檎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地啊啊大叫,喊:“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快出去你们这群坏蛋啊啊啊!!” 乔檀木本来还奋力帮忙顶门,被洛檎这么像被人非礼似的惊声尖叫顿时岔了气,靠在墙上捂着肚子笑,整个伴郎团顿时如脱缰的野狗一起冲了进来,嗷嗷乱叫,甚嚣尘上,混乱一片。 洛檎还第一次看到乐姐夫刘览,白白净净的书生模样,人逢喜事精神爽,很是神采飞扬。此时理理刚才被挤乱的西装,单膝跪地,掏出戒指求婚。这个动作一出来,整个世界都会安静下来,只有阳光在整个屋子里飞舞。 洛檎很轻地“哎呀”了一声,睁大了眼睛,很感动的样子,被乔檀木偷偷握住手。 乐芸咬着嘴唇笑着点头,说我愿意……两人轻轻地交换了一个吻。 洛檎便不由紧了紧乔檀木的手。 这像一段录像中的慢镜头,轻舞飞扬,而下一刻机器重又开动了起来,摄像师指挥着乐父乐母排位子、小夫妻敬茶,角度不好还要再敬一遍,摄像师通过了摄影师又说“哎那个长头发的男孩子你往外退一点你进镜头了”,化妆师时不时冲锋陷阵上去补妆,新娘一个不小心还被满地电子设备电线绊个趔趄……洛檎被赶来赶去单脚跳,瞠目结舌,觉得瞬间从文艺片又变成了恶搞片…… 车队开车去婆家、拍外景,最后到酒店,洛檎只当H城一日游。虽然寒冬腊月的水乡不如春夏美,但比S市还是多了很多湖潭草木,甚得苹果心。 到达晚宴的酒店,新郎新娘去排练,乔檀木和洛檎便去办他们的入住手续。 这是洛檎第一次住宾馆,原本在家整理了和去山区郊游那次一样多的行李要背来,被乔檀木捏着小鼻子一阵嘲笑,说带你开个小洋荤! 进了房间,洛檎果然就鸡冻了,整面落地窗神马的、厚实的地毯神马的、按摩浴缸神马的、好大的床神马的!(小盆友,为什么你的关注点好像都不太对啊……) 小苹果一个个抽屉、一扇扇橱门都拉开看,发现大多数吃的都是要钱的有点不太开心,不过随即发现了浴袍!洛檎脱掉羽绒服直接在衬衫薄绒衫外面穿上浴袍,斜襟,腰带,然后大呼小叫:“啊呀哥,虽然简陋了点,但是原来你们也有这种衣服的呀?!难道就是给参加婚礼的宾客穿的?白色还跟乐姐姐的婚纱配成一个颜色呢!” 乔檀木噗的喷笑出来,脑补了一番洛檎身穿浴袍、高束长发、正襟危坐出现在乐芸婚礼上的模样,笑得直捶床。伸手招小狗似的把洛檎招过来,颇为魅惑狷狂地一笑,伸手解开洛檎两颗衬衫扣子,在他锁骨上很是猥琐挑逗地一摸:“小傻瓜,这是沐浴完了赤身裸体穿的……只许穿给我看哦~~~” 洛檎一呆,脸腾的通红,嗷的一声大叫,双手各抓一个枕头开始大战流氓…… 43、思木未忘 两人五点半下去时还没多少客人,乐芸已经换了一身婚纱和新郎在宴会厅门口活动筋骨,准备站一个多小时迎客合影。洛檎看他刘览正对着迎客布置板念念有词,遂凑过去偷听。乐芸笑着把洛檎一把抓过来捏脸:“别理他,他搞出版的职业病,看到一块板就要审核行间距、字体大小、插图位置……婚庆公司的人已经恨死我们了!” 乔檀木大笑,才知道乐芸的老公是做小说和漫画出版的,和乐芸是新闻学院同学。 两人和新人合完影,刚巧也有客人来了,便与洛檎到边上签到送红包去了。伴娘认得超龄小傧相,说谨奉乐芸“懿旨”不收红包,但乔檀木还是硬塞过去了。洛檎悄悄扯扯乔檀木的袖子,问这个里面是不是钱,乔檀木点头给他解释,说现在如果去外地参加婚礼,房钱都是新人出的,所以无论如何红包都一定要送,至少要帮人家把房钱饭钱成本付回来。洛檎受教点头。 乔檀木其实能感觉到一旦回国之后,洛檎就没在伦敦时那么抠门省钱了。他看到过洛檎那本小本子上还有记账,第一页回顾伦敦每月大致生活费,房租每月折合人民币5000块,在总花销里属于势不可挡摧枯拉朽般的存在……回国之后这笔大头省下来,剩下的生活费仅靠洛檎赚的家教收入都绰绰有余,于是当年洛家小公子的风范便又慢慢萌芽复苏起来,日渐洒脱,让乔檀木松了口气。 婚礼开始,第一部分,是关于爱情,幻灯片放着两个人认识的曾经。 居然两个人还是不打不相识,大二的时候两人在学生会争论要不要做一期同性恋校园调研和小论坛,争论的矛盾在于显然是腐女要而直男不要,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对战的高朝,是幻灯片屏幕上黑底金字地闪出一行当时乐芸怒骂刘览的经典语录——“就算全世界女人都死光了,我也……赌你找不到男朋友!!!” 全场一呆,老一辈还没跟上这个逻辑,年轻人全都已经拍桌笑翻,大呼彪悍。 幻灯片放完,主持人问乐芸,说,据伴娘爆料,你现在不看耽美小说和漫画了啊?为什么呢? 乐芸微微红着脸,尴尬道:“……怕他真的找到男朋友了嘛。” 全场又是一阵狂笑。 刘览则拿过话筒,冷面:“眼看这辈子是找不到了,所以你一定要对我负责的!” 下面年轻人大声起哄叫好,闹成一团。瞬间气氛就炒得火热。 洛檎咯咯的笑,说姐夫真好玩。乔檀木眨了一下眼,指指自己,意思:你男朋友还是在的。 洛檎便傲娇地扭过头去不看他。 第一场爱情的主题浪漫又欢乐,两人的朋友同学还拍了录像送给他们,新闻学院本来做这些就专业,画成小动画的、自己谱曲填词唱歌的、录像拍出特效的,各显神通各具特色,让人几乎怀疑这是H大新闻学院毕业作品展览会。洛檎看得极是过瘾,结束之后还在跟乔檀木讨论情节和Flash特效,连饭也几乎忘了吃。 等乐芸换了一身湛蓝色礼服再次进场之后,开始第二部分主题“养育之恩”。 灯光再次调暗,安静的宴会厅里开始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抑扬顿挫煞有介事地读着英语: “(Sandy:)How many chocolates are there Count them,Billy。 (Billy:)One,two,three,four,five,six……There are twenty-four。 (Tom:)Eight chocolates each。 Share them,Billy。 (Billy:)One for Tom and one for me。 One for Sandy and one for me One for Tom and one for me。One for Sandy and one for me。 (Sandy and Tom:)Hey!That‘s not right!” 宾客们听着奶声奶气的英文,不由都面带笑意,只听主持人说:“这是我们的新娘10岁时的录音,爸爸妈妈一直珍藏着。父母,就是这样一直记录着我们每一滴成长,欣喜骄傲,视若珍宝……” 屏幕上开始伴着温馨的背景音乐播放两人小时候的照片——露点的赤膊洗澡照、吹蜡烛、骑着石狮子……到十来岁青春叛逆期总是一副中二的欠揍表情、全家合影、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留念……渐渐的,新郎新娘的身影开始重合,一起旅游、一起毕业,而父母渐渐有了白发,笑容从朝气蓬勃变得成熟沧桑…… 音乐渐渐淡去。 “而今,曾经的孩子将要组建自己的家庭。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们的新人,为父母写了一封信,感谢他们二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 背景音乐舒缓动情,乐芸的声音温柔又带着些俏皮: “曾经,我以为我的爸爸妈妈是不会老的。 我想我从小那么乖、读书那么自觉、青春期都不叛逆、谈恋爱也从未私定终身或者吵着私奔,我的爸妈不用操心,就不会变老。 可是当这次整理翻看小时候的照片时,我才发现爸妈年轻时的样子在我记忆里已经那么模糊那么遥远。妈妈曾经梳过马尾辫,爸爸曾经在家二了吧唧地赤膊举哑铃练肌肉……(台下会意地笑起来) 后来妈妈剪了短发,她打理头发的时间变作每天早上把我从被子里扒出来洗漱穿衣;爸爸练肌肉的方式变成骑自行车载我到处郊游。 长大一些,我不屑过妈妈到处听闻来的据说可以长身高或者变聪明的各种食补高汤,鄙夷过爸爸剪报抄录的各种英语数学物理的学习方法。大学上了心理学,还会指摘他们曾经对我过于严格以至于压抑了我的自信、或者曾经在我面前吵架以至于吓坏了我纯真稚嫩的小心灵……我觉得自己越来越牛逼,指点江山,其实,不过是一直没毕业的中二病。 爸爸妈妈从强势的长辈,渐渐变得好脾气;从什么都懂、都能教我,变得对淘宝对智能手机对网上转帐茫然无措。爸爸会推推老花眼镜,小声说,囡囡,等你有空的时候帮爸爸研究一下这个手机怎么没声音了噢;妈妈说,能不能帮妈妈网上看看电子血压仪啊?不过不急的噢,你工作要紧…… “等你有空、能不能、妈妈不急、工作要紧”……我小时候的各种撒泼耍赖颐指气使让父母帮我做这做那,长大换来父母有求于我时那么小心翼翼唯恐添乱。 这是不是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 前两天构思腹稿的时候我就想,说到这里我会不会掉眼泪,完了,现在果然妆都花掉了……” 乐芸终于断断续续梗住说不下去了,刘览拿纸巾帮她擦眼泪,台下不少年轻人红着眼圈在笑,还有东一声西一下吸鼻子的声音。乐妈妈抱着女儿,乐爸爸红了眼圈鼻子强自镇定对女儿女婿说:“你们以后要好好过日子,相互体谅,你们过得好,就是爸爸妈妈最大的希望和幸福……” 乔檀木低着头猛地站起来,差点带翻椅子,含混说了句“对不起”,匆匆地几乎是奔出了会场。 乔檀木跌跌撞撞地跑到盥洗室,眼前就像大雨时的车玻璃,不及时抹刷一把就会什么都看不清…… 他听开头就知道不妙,强忍着听,偏生乐芸说的都还是婆婆妈妈的细节,这种时光流淌中沉淀下碎屑才最是伤人,丝丝见血…… 当听到乐芸那句“爸爸会推推老花眼镜”……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的爸爸都还没戴过老花镜呢,他都还没活到戴老花镜的岁数…… 乔檀木缩在盥洗室的一个小隔间用力压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呜咽,只有闷到气时才有大口的喘息声。 其实说句不孝的话,母亲的离世,对于向来谨慎接近悲观的乔檀木来说是有心理准备的。乔母都并不忌讳这个,很早就平静地写过遗嘱。乔檀木翻抽屉凑巧看到遗书的那年是十六岁,在无人的房间大哭了一场,又大病高烧了一场。父亲那几天照顾他又照顾妻子,看着伤痛又委屈的儿子一声叹息,疲惫又有点内疚的样子,坐在床边说了一句“笃笃啊……”,可最后也只是摸摸他的头,什么都没有说。 所以从十六岁起,在乔檀木心里,母亲的生命就像一只倒过来的沙漏,他几乎看得见它的流逝、听得见残酷的沙沙声。去英国时,他心里都有种和母亲的生命赛跑的感觉。他不能不去,但他要一定在沙漏结束前早早回来,让妈妈享到儿子的福。 可是爸爸…… 他还是“可以替小男子汉再多扛几年的‘老男子汉’”;送笃笃去机场的时候他还坚持拎了一大一小两个加起来五十多公斤的箱子不让儿子插手;他对儿子的关心都还只来得及从高考压力转到孤身在外是否平安饱暖、甚至还不曾去想过儿子什么时候找对象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生孩子…… 他觉得他一定看得到、他会陪儿子走到很远,所以他不曾花很多时间去预想。 可是他看不到了。 乔檀木低低地痛哭出声,喉咙充血粗哑。 他也想不耐烦地说一句“啊呀等我空了再帮你们淘宝!”、“这个手机老是坏么就换掉,不要这么省!”“这个推销一看就是假的,你们不要贪图小便宜好吧?!”“火车票网上买就好了,不要起那么早去排队的呀!哎呀你们真是!” 这些对话,是不经意间,孩子的成长和父母的老去,照顾与被照顾的角色无声无息地转换,强弱老少的慢慢交替,代代轮回如此。 而自己,这一场润物细无声、顺着世间自然和时间卷轴的戏就活生生地卡在了中间,直接关灯落幕,再也不会继续演下去。他有一段充实温暖、被温柔照料的少年时期,和漫无边际的空落落的未来。他站在横亘绵延的时间轴上,如此渺小,前后回望,天地悠悠,怆然涕下。 本以为即使受过伤,但只要勇敢、只要坚持,总能顶着风往前走。可总是这么时不时中一枪、旧疤被戳得鲜血淋漓,反反复复,永无宁日……乔檀木躺在空旷天地万物之间,疲惫不堪。 笃笃……笃笃? 声音像隔了百八十米般遥远 “笃笃?笃笃你在吗?”好象是洛檎的声音,“哥?是你吗?开门呀!” 乔檀木眼前看不清,耳朵似乎也有点堵塞,茫然地抬头,把飞出去的三魂七魄慢慢收拢回来。 啊,是了,在那根神奇的时间轴倒推一年半,曾经从一根似乎应该平行永不相交的时间轴里飞过来一个神奇的小孩。两根时间轴慢慢并轨,合二为一,缠绕在一起。 乔檀木的心像是一下子活泛了起来,扑通扑通又煞有介事地卖力跳着。 他手忙脚乱地一手扯了堆纸巾擦脸,一手慌乱地去开隔间的门,眼睛里还有泪水,焦距有点对不齐,开了几下才打开。 洛檎一下子挤了进来,焦急得不得了:“吓死我了,怎么那么久不开门呢!吓死我了!你还好吗笃笃?”他捧着乔檀木的脸认真看,亲亲他的脸颊和眼睛。只有在他觉得乔檀木需要保护需要依靠的时候才会叫乔檀木的小名,“笃笃乖,笃笃不哭……我在呢……” 乔檀木把他一把抱进怀里,死死勒着,肌肉绷得浑身轻轻发抖。 “……我很想他们……”良久,乔檀木的声音有点不稳,“我很想很想他们能活到今天,看到我毕业回国,看到我工作赚钱,他们可以故作谦虚地跟亲戚朋友说,啊呀笃笃那个孩子还行吧,还算争气,像他妈妈……” 最后的尾音一颤,又说不下去了。 洛檎拿纸巾沾着水,小心细软地给他擦眼睛,很认真很郑重地接着他的话说:“然后他们就会像乐芸姐姐的爸爸一样,对你我两个人说:‘你们以后要好好过日子,相互体谅,你们过得好,就是爸爸妈妈最大的希望和幸福……’” 乔檀木哭着又有点想笑,可这句话又格外戳泪点,整张脸都纠结了。 “干吗干吗?!难道想反悔?!”洛檎看他不回答,故意做出凶狠又惊惶的表情,又学了刘览的话道,“眼看我这辈子找不到其他男朋友了,你一定要对我负责的!” 乔檀木噗的笑出来,捧着洛檎的脸,拿额头去撞他额头,撞一下说一句:“嗯嗯!一定负责!!!” “擦我一脸眼泪鼻涕!”洛檎嫌弃地一指头顶开他的脸,又端详了一下,“怎么办呢,鼻子红眼睛肿的,你这么出去,大家肯定觉得你是暗恋乐芸姐姐,结果你爱的人结婚了,新郎不是你,于是你在强忍了上半场之后情感终于冲破理智的堤岸,哭得不可抑制肝肠寸断杜鹃泣血……” 乔檀木:“……” “那就让我再抱一会儿,等眼睛消肿了再出去。”乔檀木的视线终于又渐渐清晰,却有点干涩,“让我再抱会儿檎檎,心里空空的。” “哎……”洛檎乖乖地伸手也抱住他,抬脚把小隔间的门关上,凑过去用力亲了乔檀木一下。 虽然时间的长轴变幻无常得让人心生畏惧,但好在这个空间里有你。 感谢你跨尽万千山河,浩瀚宇宙,来这里遇见我,温暖我,赐我无限欢喜。 等两人回到座位上时,乐芸已然换了第三身喜红旗袍,和刘览一起挨桌敬酒。 乐芸是少数英国同学里知道乔家内情的人,敬到乔檀木这桌的时候敏锐地注意到了乔檀木依然有点红肿的眼睛,心里暗叹了口气,颇觉得有点对不起躺枪的檀木同学。 宴席渐渐散了,陆续有人退场,最后只剩下两桌十几个小夫妻俩比较要好的同学朋友,气氛倒变得亲热而活泼。其中一个女生无辜地表示她一直很好奇当年葛优和刘蓓拍的《甲方乙方》里,吊着的苹果到底咬不咬得下来…… 大家嘿嘿嘿奸笑说好,立马有人找红丝带绑了颗苹果,站在椅子上钓鱼似的垂在乐芸和刘览之间,晃来晃去,让他们咬。乐芸气笑,说你们还真能恶俗,葛优刘蓓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要不要这么无聊…… 洛檎远远看到自家兄弟被吊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咦了一声,扯扯乔檀木的袖子,示意速度围观。 乐芸终究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张大嘴破坏形象,最后刘览道:“老婆,他们其实就是想看葛优最后一个动作而已。来,啵一个!”撇开丝带下的苹果,凑过去偷了个香吻,众人一阵哄笑。 洛檎却益发兴奋了,两眼放光地抓着乔檀木:“这个我擅长啊!!!” 乔檀木一愣,一下子回忆起当年伦敦苹果节归来,洛檎练了很久的水中空口咬苹果绝技,当时那血盆大口和狰狞表情足足吓了他好几回。 时过境迁,心里忽然无比柔软,看洛檎犹自拎了只苹果的柄,虚吊着去咬,忍不住笑,看四处无人关注,便学刘览的动作推开那只苹果,在洛檎的唇上轻轻一吻。 洛檎定格,呆,手里的苹果直接掉下来。 乔檀木低笑出声。 44、木眩神摇 终于曲终人散回到房间,乔檀木看看窗外的霓虹车流,不由觉得这一天真是长啊,一大早还在S市,十几个小时去另一个城市参加了婚礼,哭过,笑过,各色的情感交叠,涂得调色盘无比浓稠鲜亮。 乔檀木理出包里洛檎的换洗衣服、教他怎么用酒店浴室的冲淋、调好水温,便自己脱了外套长裤,出去开了电视当背景声音,斜靠在床上休憩。 电视机光怪陆离的色彩变幻打在他脸上眼中,隔壁水声唰的响起,淅淅沥沥,有种麻木的放松。 要是他和洛檎有一场婚礼…… 只可惜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要是能在婚礼上得到父母的祝福…… 只可惜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他希望在他的漫长无际的时间轴上,那根拼接着童真暖色、少年青涩、黑灰痛苦、和奇幻漂流的轴上会有一天,他停下来,有一个仪式形成时间轴上浓墨重彩的一个圆点,从此他正式又有了一个家、从此他从一个青年正式变成一个有担当的男人,然后再继续之后或许琐碎辛苦但依然幸福的旅程。 很想彻底拥有洛檎,哪怕全世界都不知道。 把他捏捏小,塞进心室里,好把里面填满撑起来;天天带着去上班,想他的时候就从心里取出来亲一下。 这样冬天洛檎也不用怕冷了,可以猫在恒温的暖暖的心里打盹或者画画。 夏天,夏天就把他扒光,泡在小浴缸里再揣着。 心里和某处都有点蠢蠢欲动。 扒光……乔檀木笑了起来。 乔檀木像盲人摸象一样,把摸到过看到过的洛檎的身体在脑海里拼拼凑凑。平时看得见的白皙脖颈……夏天偶尔能看见的精致锁骨……撞进浴室那次看到的胸前红点……光凭手感摸过的劲瘦腰腹……在被子里用手机光照的暧昧私处…… 乔檀木抓过一个枕头蒙住头一声呻吟——卧槽自己这日子真是过得猥琐饥渴得无法直视了…… 猥琐又饥渴的乔檀木兀自还在玩限制版拼图游戏、并且把自己玩得狼血沸腾,哀叹洛檎的十八岁生日为什么还那么遥远。而隔壁水声还在哗啦啦地洒在地上,玻璃上。洛檎哼着不知道什么歌,很有古风,可能是他家乡新人结婚时唢呐花鼓之类吹奏的婚礼曲,很是喜庆。 每次洛檎经历一些古今都有的大事之后,就会自动开启双核运作模式。 果然,下一秒,洛檎又切换回现代,“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开始了婚礼进行曲前奏…… 乔檀木估计他还在载歌载舞,因为好像听到一滑的声音,洛檎惊呼了一声“哎哟!”,咚,敲在了玻璃上,也不知道是脑袋还是胳膊肘。 乔檀木猥琐的脑内拼图游戏被打断,扬声道:“你当心一点啊!不要在水里跳来跳去!” “啊~呀~~这~都~被~你~发~现~啦!”洛檎在里面拖长调子,一副很无赖的样子,“你~偷~看~伦~家~洗~澡~澡~呀!” “……”欲火中烧的乔檀木被戳中痛处,悲愤,“我要光明正大地看!!看!光!光!” ……里面那只银样镴枪头、色厉内荏的小家伙立马闭嘴了。 乔檀木一声哀叹往回倒向枕头。 倒到一半,忽又僵住,身体屏成一个很锻炼腹肌的150度角。 怎么……浴室玻璃墙的挡帘……居然是……挂在……外面的?!?!?! 它知不知道什么叫诱人犯罪!知不知道什么叫丧心病狂啊尼玛!!! 欲行猥琐何患无辞的乔檀木慢慢伸出一只颤抖的右手…… 看自己老婆的事,能叫偷(看)么!对吧?! 乔檀木原计划也就是看个朦胧美,结果刚揭起来,就决定捂住鼻子…… 浴室玻璃里水汽氤氲,本该什么都看不清的。偏生洛檎刚才差点滑一跤,于是选择背靠在玻璃上微微弯腰洗头。于是乔檀木就看到隐约的肩颈腰线一路向下,然后是清晰的两瓣小屁股印压玻璃上,白白,紧窄,翘翘。 操! 脑内拼图缺失的最后一片合体完毕,召唤出狼血神一只…… 乔檀木有点喘地把手印在玻璃上,总觉得稍微揉一下,小屁股里小菊花都要露出来。 血脉贲张,砰砰作响。 白白嫩嫩,又紧实挺翘,估计揉捏起来又滑又有弹性…… 要是亲一下玻璃会不会太太太猥琐变态了?! 狼血乔正在犹豫,洛檎洗完头发转过身冲后背,却从玻璃印子上看到一只手,以为鬼片呢,吓得差点没尖叫出来。 等他意识到这是乔檀木在偷窥他,而且估计真的“看光光”了,顿时又从吓出一身汗变成蒸出一脸血,又羞又窘。还没想好怎么办,玻璃外的人影一动,往浴室门飞速移过来了。 洛檎秒懂,这次真的一下大叫,冲过去要锁门却已经被推开,想再抓浴巾遮挡也已经来不及,被乔檀木一把箍住推回玻璃上,冲淋顿时浇湿两人全身。 乔檀木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的视线和激情。 身下的洛檎湿漉漉热乎乎,雾气蒸腾下的皮肤格外白嫩,嘴唇和乳尖也格外红润…… 被乔檀木压在身下,紧张羞涩,身体绷紧,却并没有真的挣扎,毕竟之前几次初尝情欲,感觉都并不坏。每次与乔檀木肌肤相贴、做最亲密的事是那么美妙。于是他那欲拒还迎的小表情,嗓子眼里闷哼出的声音,都诱人得要命。 乔檀木胯下涨得生疼,低头啮咬洛檎的左胸乳尖,都能感觉隔着皮肤肌理,洛檎的心脏在自己的唇舌下震颤乱跳。双手则绕到背后,终于触碰到刚才隔着玻璃想揉捏的小屁股,那触感简直让他想一声狼嚎,腰背紧致,臀肉挺翘……口齿又从胸前小口小口啃咬到肚脐,舌头伸出来打个转,再往上伺候摧残右边那粒。白皙身体上又被乔檀木咬出一个泛着粉红色的V字,上边两头是乳头,下边是肚脐,整个身体都充斥着情色的意味…… 今天的乔檀木和以前不一样。洛檎有点惊怕又有点兴奋。 这是他俩的欢爱第一次从温和变得激烈。洛檎在一片水汽中眼前都有点模糊,两腿发软,都有点站不住,想背靠玻璃却被乔檀木双手用力抚摸揉捏着腰臀,手指只好揪拧着乔檀木已经被彻底打湿的衬衫衣袖。衣料湿透紧紧贴在乔檀木滚烫的身躯上,几乎有点抠拉不住。 乔檀木倏的蹲跪下来,一手托住洛檎已经半硬的荫净。 洛檎心怦怦乱跳,晓得乔檀木只怕又是要用嘴……又紧张又有点期待地仰头闭上眼,下一秒“啊”的叫出声来。乔檀木竟不是用舌舔或者用嘴含,却是取下冲淋喷头对着洛檎下身冲……水珠激烈又没有规律地冲刷着柱头最敏感的地方,洛檎瞬间尖叫出声,浑身发软。乔檀木一把托住他的腰臀防他滑倒,见他荫净一下子被刺激得无比硬挺,好像颇为满意地亲了一下小小洛的顶端,然后将冲淋喷头又向下挪到了洛檎会阴处,那里本就是无数神经交汇的地方,是与私处不同的另一种敏感。洛檎果然猝不及防一记大声的尖叫。尖锐快感尚未消散、而更宽泛酥麻的快感又扑袭而来,洛檎几乎不可自控地挺了一下腰胯又落回去,被这层见叠出密密麻麻的快感弄得几乎要哭出来。 乔檀木听他叫得只觉得末梢神经都在油里噼里啪啦地烤,从末梢烧到大脑,再沿脊髓一路烧到下腹,理智啊克制啊什么情绪都变成燃料烧了个干净。一边拿喷头继续胡乱冲着洛檎的敏感处,一边猛地将他翻过来,揉捏臀肉腰眼,还时不时上嘴咬两口。洛檎无意识地喊着哥,几乎掩盖在各种喘息呻吟和哭音里。 舔咬到洛檎侧腰的时候,洛檎被前后夹击得丢盔弃甲,啊的一声都射在了玻璃上,然后浑身脱力直接滑到地上。 乔檀木蹲跪着一个没接住,被他也彻底带坐到地上。看洛檎身下前端还沾着几滴白浊,想也没想俯身过去就直接帮他舔掉了。洛檎被刺激得又是一哆嗦,被乔檀木就势拉过来背靠瓷砖抱在怀里。 两人就这么缩在一平米见方的冲淋间里,洛檎喘息渐缓慢慢醒过神来,却感觉乔檀木依然心跳如擂呼吸粗重。洛檎抬眼与他对视,两人的眼神都有些狂乱,然后抿了下唇,微喘着伸手解乔檀木的衬衫扣子,一颗又一颗。乔檀木目光炙热地跟随他的动作,伸开双臂配合。两人不说话,只有啪啪的水声,却是一个手抖一个粗喘。 乔檀木湿透半透明的衬衫被洛檎慢慢解开,露出他熟悉又温暖的身体。洛檎犹豫着用手抚摸他的胸前,小腹,然后到只穿了平角短裤的下腹。洛檎咬了咬嘴唇,伸手沿着乔檀木腰两侧把短裤扯下来,动作有点故意的凶狠,像刚长牙有爪的小兽。然后在乔檀木又渴望又有点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低头含了进去…… 乔檀木瞬间就被快感拍翻了,他本来可能觉得一辈子洛檎也未必肯帮他用嘴做的。低头看看洛檎的脑袋在自己腰胯间一低一抬,对应着下身被裹挟湿热紧致的快感。不敢再看,怕下一秒就要坚持不住……抬头看着直泻而下的花洒水珠,砸在洛檎赤裸而细嫩的背上腿上,闭上眼睛揉着洛檎的头发,叫他宝贝儿。 终于泄出来之后两个人都有点气喘吁吁,乔檀木把他抱回怀里,让洛檎背靠在自己胸前,肌肤相贴,伸手掬了水给洛檎漱口擦嘴,花洒里的水依然从两人头顶洒下,带着昏黄光晕,又纯洁又旖旎。抱了一会儿,呼吸起伏都渐渐调到一致,乔檀木往前凑一点不断地轻吻洛檎的唇角和眼睛,低声喃喃:“我爱你,我真爱你,宝贝儿。” 洛檎伸手也抱住他,贴近他,在两人的呼吸声和水声中认真地说:“你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乔檀木把脸贴在洛檎发旋上,闭上眼睛。 是呀,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想要保护我呢。 所以也更爱你。 45、如怨如木 那天后来,两人又一起洗了个澡,乔檀木拿洛檎很喜欢的浴袍把他裹起来,洛檎也罕见地乖乖由他横抱出去放到床上。两个人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头抵着头,亲密而默契。 第二天跟乐芸辞行的时候,乐芸还颇是诧异了一下乔檀木好像已经快速从被戳及父母死穴的伤痛中完全恢复了过来,不但恢复了,而且还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好像昨天洞房花烛夜的不是乐芸而是他一样…… 回S市之后不久,主要发生了两件事。 一件是洛檎的Flash制作班开学了。 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非常非常大的事——如果乔檀木能够不专程请假半天送洛檎去学校教室、看风水似的帮他认真选了个不前不后的位置、给他带足了零嘴课间垫饥、反复提醒注意手机钱包和交友慎重、教导一番课件PPT可以拷回去不用全都抄下来、有事一定要给他打电话……又当爹又当妈又当班主任如此精分……的话。 他对洛檎同学的认识完全和洛檎保持同步,A是那个头上挑染了一撮黄毛的,B是那个素描功底很好的,C每天拿煎饼果子当午饭已经吃了十三天了…… 每次洛檎说起同学的时候,乔檀木总是能完全跟上哪个是哪个,还会主动给出前情提要、问上次D同学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每次这个时候,洛檎心里都有种小小的感动,因为他知道乔檀木忙得都快变机器人了,已经连着一个多星期十二点一点以后才下班,到家抱着洛檎倒头就睡。 洛檎想,笃笃的脑子一定塞得满满的,而每当自己说什么,笃笃就会像高峰挤地铁时一样,努力推搡挤压、再给自己这些杂七杂八琐碎无聊的小故事腾出空间来,并且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它们不被其他倾盆而下的信息覆盖掉。 有时候乔檀木周末在家不用加班,洛檎都有点不舍得跟他说话,怕乔檀木的脑容量快要放不下、脑袋会越长越大……只是抱在一起亲亲,捏捏乔檀木的耳朵,被乔檀木玩着头发。初春的阳光从阳台洒进来,干净清透,屋里的静谧映衬着屋外的鸟语花香。 洛檎揽着乔檀木的脖子,用手指戳戳他颈后新长出的小发茬,硬硬的,青青的,有种莫名的可爱。洛檎凑上去轻轻地亲了一口,马上自己后颈也被轻轻咬了一口。洛檎痒得直笑,心里比笑容还要甜蜜。哎,真好。 我真喜欢你。 洛檎想,大概自己在华陵国出生、被老和尚抱走、穿越,都是为了与乔檀木相识相知、心心相印的这一天。 第二件事,是乔檀木要出差了,而且还是一去至少两周才能回来的那种。 洛檎抱着个靠垫只会跟在乔檀木后面,像条小尾巴一样走进走出整理行李。晋江是什么地方他实在没什么概念(肿么会,你就在晋江啊小盆友hohohoho),何况还是晋江的郊区。他有点担心又有点不舍,甚至还问了乔檀木要是自己用油彩给乔檀木画成重伤特效,能不能不出差…… 乔檀木笑了半天说不行,何况做这一行本来就是满天飞的属性,能工作几个月了才出差,已经是运气好了。 乔檀木抱着洛檎又亲又安慰,可洛檎总还是有点失落难过,因为乔檀木表现得……似乎……他对自己的不舍,不如自己对他的不舍多? 乔檀木亲他了抱他了、也叮嘱他要三餐准时吃、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想他了给他打电话……可是,那个词是怎么说来着?热恋?热恋不是应该就想一直腻在一起,要分开一天也很不舍得吗? 他想这大概就是恋爱了。前几天和乔檀木抱在沙发上晒着太阳,他还觉得自己幸福得一颗心暖得要涨开来,这一刻却又在难过乔檀木不够在乎他、怎么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说出差很正常。 我是在患得患失呀。他看着乔檀木忙碌疲惫的背影对自己说。 乔檀木要飞的那天洛檎醒得很早。他认真端详了一会儿乔檀木的睡脸,皱着眉,大概梦里还在担心这次出差要做的繁杂事务。 洛檎轻手轻脚地下床,在心里叹了口气。昨天晚上他本以为乔檀木会在小别前对他做些什么,有点期待也有点羞涩。他其实已经没那么束手束脚了,也没觉得一定要到自己十八岁生日才可以怎样……他喜欢和乔檀木在一起,以任何方式。 可其实什么都没有。乔檀木甚至在隔壁看材料看到自己都快睡着了才进来,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他对着镜子揉揉眼睛。 对自己说,喂喂你不会打算要哭吧!你是个男人好吗! 但还是很委屈啊…… 洛檎裹了件外套,小心翼翼地带上房门,纠结低落拖拖沓沓地走出去。走到楼下,也想不出哪儿清静,歪着脑袋站了会儿,索性爬上小区那棵大树,坐在最粗的那根树杈上。还好天已经不那么冷,洛檎吸吸鼻子,望着远一点的地方,觉得又好像是小时候每个月初一和十五坐在树上看爹娘来看望自己。大概也因为这个,养成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坐树上的习惯。那现在是等什么呢?乔檀木来接自己吗? 洛檎掏出兜里的手机看了会儿,又塞回去。乔檀木手机全天24小时开机,短信也会吵醒他。 要么坐树上复习一下上课知识点吧?脑子却转不起来。 一直是乔檀木对自己的在乎,超过自己对乔檀木的在乎,所以看到乔檀木不那么紧张不舍就会不习惯、心里不平衡了吗? 过了十多分钟乔檀木就下来了,直接冲到树下仰头唤他:“檎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树上冷不冷啊?我往窗外一看就看到你坐在树上……快下来,吃完早饭我就要去机场啦!” 洛檎又想哭了,什么嘛,都看不出他不开心吗? “干吗爬树上呀!”乔檀木头发还像鸟窝一样乱七八糟的,很迷茫。 “看不出来吗?我在学香蕉啊!”洛檎很不开心,扁着嘴,鼻子有点酸。 乔檀木噗的笑出来,扒拉一下头发:“什么学香蕉?” “就是学香蕉啊!香蕉挂起来以为自己在树上就会活得久一点。”洛檎委屈死了,甩着两条腿,想把鞋底的泥都甩乔檀木一脸,“苹果如果以为自己还挂在树上,也会开心一点!” 乔檀木乐得不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肆无忌惮地享受着洛檎这种毫不遮掩的对他的在乎,心里有种得瑟的幸福甜蜜,却偏不说什么,只是仰着头笑着喊:“来来快下来!我摇苹果树喽!” “不用管我!我就是一只忧伤的苹果。” 乔檀木笑得站都站不稳,张开双臂朝洛檎道:“来来!让哥来抚慰这颗蛋蛋忧桑的小苹果!” 洛檎低头,一边看着乔檀木毫无形象的大笑想笑,一边看着他毫无不舍的模样又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恋人分别难道不是一件很忧伤不舍、不舍到需要十八相送的事儿吗? 难道有了手机有了电脑,就不用怕聚散离别了吗? 看不到我,你不会难过吗? …… 直到小区的保安远远作势追过来,喊:“1406室的小鬼头!怎么又爬树上去了!快点下来!!!” 洛檎被那个保安叨念过N多次,顿时吓得屁股一滑。见乔檀木在下面张开双臂接他,也顾不上cos忧伤的苹果了,两脚踩在下面的树结上再跳进乔檀木怀里,两人手拉手一溜烟地逃走了。配合默契得跟演练过百八十编一样,顺极而流。 洛檎要上课,终究两人还是只能在地铁下面告别。乔檀木摸摸他的头,笑眯眯:“还是要好好上课噢!不能因为早恋影响学习噢!” 洛檎只想把鞋子脱下来再次甩他一脸泥,转过头忿忿地几乎要哭,臭坏蛋!!!不要理你了!!!谁跟你早恋!你们全家都早恋!!! 而他背后的乔檀木不错眼地一路看着他走去换乘另一条线,直到背影再也看不见。眼神无奈而留恋,最后轻轻捏了一下手机上的苹果挂坠,才拖着行李转身上了地铁。 洛檎则坐在教室椅子开着小差,瞪着手机上的大树挂坠用眼睛杀死它。 莫非是自己反应过度?古时候一去杳无音讯,才有鸿雁传书这种佳话,也有尾生抱柱这种悲剧。也许对现代人来说,上班和出差同样是白天见不到人、有事短信电话,所以就无所谓了? 洛檎叹了这一天里的第五十六次气,乖乖决定还是不因为早恋影响学习,撑着脑袋把笔记本翻开。 笔记本上贴了张N次贴,上面赫然画着一只画工非常粗陋的托着下巴无精打采的小苹果,与洛檎此时的姿势神态无比神似。洛檎噗的一声就笑了,看到旁边还写着一句“认真早恋、认真听课!” 洛檎一下子就精神来了,笑嘻嘻地坐直,摆弄了一下大树吊坠,给乔檀木发了个短信:【画得好丑!】后面跟了个鬼脸。然后精神抖擞地听课去了,搞得旁边的黄毛小A同学哟哟切克闹了半天,说春天果然来了,没发育完全的小破孩都一脸春情是要闹哪样啊! 46、朝思木想 到了中午,乔檀木在那边降落发来短信,洛檎才又惊奇地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乔檀木把自己手机的短信铃声给改了,进来一条短信的提示音是:笃笃,笃笃。 而且明显是某人自己录的音…… 听上去……真的好呆啊!!! 洛檎想象乔檀木晚上摸黑偷偷对着自己手机录音傻了吧唧地说“笃笃,笃笃”,说不定一遍不满意还又删掉重新“笃笃”了一遍,顿时咬着鸡排笑得半死。 所以前一天晚上乔檀木不是在看资料,是在准备做各种惊喜小动作吗? 洛檎皱皱鼻子,顿时自己那些忧伤都白伤了……不过乔檀木也很坏啊,看自己难过、还爬树,很好玩咩!!!于是回了一条:【树上的苹果被耍了很生气!】 那边过了一会儿回复:【树觉得很幸福。】 ……对面的黄毛小A顿时又被一脸春情闪瞎了狗眼。 怕打扰乔檀木工作,洛檎向来只给乔檀木发短信、不打电话。这天估计乔檀木刚到彼地,更加繁忙,便打开电脑尝试着自己做了一段跳跃的小球的简陋Flash,想了想,把乔檀木的一张报名照贴在球上,然后看乔檀木跳啊跳,傻乐了半天。 等到快睡觉了依然没接到乔檀木短信或电话,洛檎只好乖乖钻进被窝打算写一条“晚安”发过去。两人一起睡的时候是在大卧室的大床,而乔檀木不在家,洛檎还是习惯回去睡乔檀木小房间的小床。结果乔檀木房间的灯一关,洛檎一下子就惊呆了: 漆黑的屋子里,天花板上星星点点,错落有致,明暗参差,宛如夜空的牛奶河。碧天流素月,手可摘星辰。微弱的光亮汇聚在一起,却让洛檎有一种自己的眼、自己的脸、自己的心都被照亮,摇曳生辉的错觉。细看,又隐约能看出星河的大体轮廓像是一片荷叶——那是华陵国的形状。 洛檎的心瞬间被喜悦幸福感细细密密地裹住,细密到几乎让他眼前有点模糊。他默默把手机上已经打好的“晚安”删掉,非常慢却认真地辛苦打字,在这一刻的意境和心境下,他觉得只能用最擅长最习惯的方式去表达: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发送之后,洛檎痴痴看着斗室内的漫天星河几乎不舍得眨眼,他知道那不是真的,却比真的更浩瀚无边、更动人心魄。他在伦敦、在中国期待了无数次而又失望了无数次的星空,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在这震撼而又熨帖的情境里,洛檎觉得心里只有四个字:死心塌地。 哎,整个人都输给他了。 没多久乔檀木回复了:【什么意思?文盲看不懂。】 洛檎噗的笑了,旖旎感动的气氛瞬间消失,刚要回复,对面又来了一条:【卧槽檎檎你太邪恶了,百度告诉我这诗描写的是描写新婚之夜的缠绵与喜悦啊!!!新、婚、之、夜、啊!】 洛檎微红着脸、笑弯了眼,打了“神经”两个字,终究不舍得,删掉,写:【你还记得多少我未竟的愿望,在帮我一一实现。】 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我这边也能看到星星,我们可以装作看的是同一片星空……我爱你。】 洛檎勾着嘴角回复:【我也爱你。】 洛檎把手机压在心口,笑望着如此低沉的繁星,轻轻道:“爹、娘,我终于又看到星星和华陵了。我很想你们,也很爱他。” 第二天早上起来,洛檎踩在桌子上,很认真地研究了一番那个荧光贴纸,也不知道大大小小到底有多少颗。想来估计乔檀木出发前一天晚上躲在这间屋子里,大多时间只怕都是在贴这个。 乔檀木一早打了个电话,早饭期间边咬馒头边抽空聊几句,说今天要开始忙了,不一定有空联系。洛檎有点想他,给他汇报了自己观察星星贴纸的心得和上课学的有趣新知识,还专门在后面都加了一句“忙的话不用回复“,结果一天下来乔檀木还就真忙得回个短信的时间都没有。 洛檎独自去学校,下午又独自回家,百无聊赖地把房间打扫了一遍。想了想,索性趴在五斗橱上看着乔檀木爸妈的照片。乔妈妈瘦瘦的,带着病容,但却很温柔和蔼,乔爸爸鼻子特别挺,一看就像一家之主,坚毅可靠。乔檀木的鼻子就像爸爸。 “笃笃出差去啦!”洛檎轻轻地对着相框说,“他现在特别厉害,我网上搜过,说投行特别难进、要求特别高,可他还是拿到录取了!他跟你们说过了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对着相框说话,实际上第一天从伦敦回到S市踏进家门、乔檀木还在洗澡的时候他就恭恭敬敬地给相框行过礼,还非常认真地自我介绍过:晚辈洛檎,草字繁舒,今日贸然打扰,实是礼数有缺…… 咕嘟咕嘟一个人说了老半天。要是乔家爸妈有灵,那他们真是这世界上唯一知道洛檎的字的人了。 洛檎打扫卫生不算勤快,但乔爸乔妈的每个相框都是日日细心擦拭的,说起来古人对长辈的恭敬礼数及观念真的是现代人没法比的。 “他昨天出发,但却给我留了好多惊喜。不过今天没啦,他也开始忙了。其实我还是有点怕的,如果按照大家说的,投行要一直一直出差,那我经常要一个人在家,也没有什么朋友……” 洛檎越说只觉得房间里越安静,叹了口气,转身去做饭。 打开米桶盖,蹲下身去舀米,却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洛檎“咦”了一声,伸手去掏,居然在米桶里淘出一只小苹果,取意“苹果掉进米缸里”……上面还用水笔写了“第二天了,檎檎小朋友一个人在家还好吗?好好做饭噢!笃笃留。” 洛檎站在米缸前面无声地笑了很久,什么乱七八糟的……苹果又不是老鼠,掉进米缸里有什么好高兴的…… 乔檀木居然还算好昨天自己没心情做饭、今天才会淘米吗? 煮上饭,拿过手机发给乔檀木:【吃饭了吗?我在煮着香香的苹果饭噢!】 乔檀木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正大脑运行到冒烟,看着手机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就这么几秒钟,耳边的信息瞬间飞走三行半,赶紧把溜号的精神力收回来继续干活。 他跟着南悉,两个人一天访谈了企业6个不同部门的高管,被轮得惨不忍睹。南悉有时候还出去电话遥控和汇报一些其他项目的事,只有他全程被轮了又轮,一边用电脑记录,一边想下一个问题,还要在话题被话痨的高管带飞之前堵截回来,一天下来血量和内力条全部见底,晚上吃盒饭的时候都觉得大脑飞离了身躯,在体外独自运行。放空神游的时候,墙壁上都飞着来料加工、折扣率、存货周转率、坪效、OEM…… 等回到宾馆、再准备一下第二天的工作计划、洗完澡躺到床上已然十二点,手机上只有一条乖乖晚安的短信,无奈只得回给已经在梦乡里某只回个晚安,躺在一堆枕头里酝酿睡意。 算起来也不过是36个小时没在一起,这对任何情侣,甚至对妈妈和幼子都不是什么特别长的分离时间,可如此神奇,他俩还就真没分开过16小时以上……不知道那些寻宝游戏能不能安抚到小家伙。 他回想起洛檎坐在树上忧伤的小表情,还是不由幸福地笑开。有一个人在无时不刻地牵挂他,喜欢他,不想离开他……而他也不想离开洛檎。 即使分别,这种彼此依恋的感觉依然很好。 只是不知道小家伙现在还好吗?自己准备的那些小惊喜能安慰他多久呢? 是的,这是一个长时间、远不似洛檎以为仅第一天有的寻宝游戏。 第三天,是算好周末小朋友们来上课,在洛檎的笔筒里放了一封小情书。 第四天,是算好洛檎三天扔一次垃圾袋,在垃圾桶内底部画了一只大大的爱心。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 每次洛檎都会惊喜地“呀”一声,然后傻乎乎蹲在原地欣赏好久。继而搞得洛檎没事都不敢改变生活习惯、也不敢乱翻东西,就怕把什么乔檀木悉心计算好的惊喜被自己提前翻出来了…… 终于到了第八天,再过一天乔檀木就要回来了。洛檎坐在马桶上玩手机,头也不抬地扯卷筒纸,拉了两下,不经意地一抬眼,忍不住就“咦”了一声,几乎以为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凑上去仔细再看,居然是乔檀木沿着卷纸边缘竖着写了一长条小字——不知道第几天了?檎檎一个人在家还好吗?擦的时候注意对折,不要把墨迹擦到小菊花。笃笃留。 …… 洛檎不可置信地瞪着那列字半天,然后坐在马桶上哈哈哈哈笑了个半死。什么嘛!!!这也太神了吧!!!还要算好他大概一天用几张纸巾以便让写字部分能在不太早但也赶在乔檀木回家之前露出来吗!!!要是他便秘了没用纸巾或者拉稀了狂用纸巾怎么办噢! 【诸葛檀木哎,厕所里是最后一个锦囊了吧?】洛檎无比叹服地发短信。 大概那边事务临近尾声不那么忙了,没过多久乔檀木就回了:【哈哈哈对!没有擦到屁屁上去吧?!】 【当然没有……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策划构思这个的啊?】洛檎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多卡准时间、卡准生活习惯的小惊喜,要想多久啊…… 短信回来: 【从知道这份工作会需要出差开始。】 洛檎瞬间就默了。 从那时,就担心这天你会把自己挂在树上,当一只忧伤的小苹果。 想想就不舍得呐。 47、孺木之思 乔檀木回来,除了一番热吻拥抱及少儿不宜之外,还带了很坑爹的小礼物:酒店每天送的小管牙膏……此物洛檎在上次住宾馆时一见惊艳:先要把盖子旋下来、转过来戳破牙膏口,再把牙膏挤出来!好好玩! 回S市之后洛檎去超市逛了一圈也没找到这种牙膏的,很是失望了一番。于是此次乔檀木尽忠职守地把所有九天8管小牙膏都拿了回来,作为小别胜新婚的礼物……呃=.=b。 至于洛檎很喜欢的浴袍,那是拿不回来滴。不过乔檀木早就淘宝买了长款的白青灰蓝玄米各色纯色冰丝或棉质浴袍……这导致洛檎花了很多时间和力气来压抑自己再配件斜襟内衫、然后穿浴袍去上课的巨大冲动…… 九天没见,长得像放了个暑假一样,似乎连天气都热了许多。 洛檎穿着挚爱的小睡袍,盘腿坐在床上抱着乔檀木的胳膊,跟他汇报学习成果,然后又汇报赚钱情况——有两个去年暑假开始来学书法国画的小朋友不学了。 其实这大半年以来,洛檎的学生数量还微微增长了两三个,所以有两个不学了并不影响收入,但洛檎还是有点难过又有点迷惑: “哥,几乎每个家长都要来问我,他家宝宝画得好不好、有没有天赋……贝贝的那个幼儿园同学豆豆,你记得吗?他其实很喜欢画画的,可是他爸爸觉得他没有天赋,觉得他画画死板,没创造力,就不让他来了,说要送他去学珠心算……” 乔家父母比较开明自由、乔檀木没受这番折腾,但他也是看着周围同学这么长大的,有些感慨:“没有办法,现在和你们那时候不一样的,竞争压力太大,就怕没挖掘出天赋,浪费了小孩的时间。” 洛檎摇头:“你以为我们竞争压力不大吗?真要去科举的,谁不是从三五岁启蒙识字,少年时期每天练百八十张字、背多少篇诗文……而且我们那边的孩子也只有这一条出路,哪怕他再擅长别的也没用……现在的世界就多了很多选择啊,诗文不好的可以学算术,经商也不会被遭人鄙夷……这多好啊?我一开始觉得这世界极致幸福美好啊!” 乔檀木有点恍然,是啊,这么看起来是很好啊。有时候都没有意识到和古代比,现代已经好了那么多。 洛檎想了想又道:“其实吧,这种感觉我经常有。在伦敦卖艺的时候,我刚来这个世界一个多星期吧?站在特拉法加广场上当木头人,看着人来人往,我就想,哎,这里的人走路都好快啊……可是为什么要走那么快呢?下班回家吃饭不是有微波炉啊煤气啊的,不像我们还要劈柴呀生火呀……既然已经依靠高级工具省下很多时间了,那为什么人本身还要这么焦急呢?……现在我渐渐有点明白了,这些都是配套的对吗?人如果不那么急,就不会去花心思造出速度那么快的东西;造出速度快的东西,就能方便人做其他事情的时候更加急……” 乔檀木被他说得有点梗住,皱着眉头思索。 “烧饭做菜步速快那些还只是表面。”洛檎也皱眉,把话题拉回小孩子学画画,“你看让小孩子尝试那么多种迥然不同的学科、就想急着挖掘他的天赋……本来选择多了、爸妈应该舒一口气才对,结果五花八门的选择反而逼死人……其实不管读书还是别的什么,要么凭天赋兴趣,要么凭刻苦,其实两者都要的……但现在,像豆豆对画画有兴趣的,父母怕他出不了成绩;而需要下功夫时又觉得不想太过压抑小孩的童心……我哥的书法其实挺有天赋的,但还是花了多少时间去练呀!严寒酷暑无一间断,无名指的指甲和皮肤之间的缝隙里,每天洗,墨迹还是印在里面几乎褪不掉……” 乔檀木不得不再叹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孩子读书苦说压抑人性,孩子瞎玩又说浪费时间;一边说要挖掘孩子独有的天赋,一边又把“看看别人家的孩子”挂在嘴上……要成功哪有那么容易。样样都想要,又什么都不想给。 “还有就是,”洛檎说得口干,“小时候培养了那么多兴趣,可长大以后,现代人好像又没有兴趣爱好了……我去上Flash班,里面很多人也不是因为感兴趣才去学的,而是不知道自己想干吗,被爸妈送来好歹先学一个……” 乔檀木觉得这次自己也中枪了。大概已经读书读傻掉了,哪怕工作以后也总是习惯通过考证、考各种资格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和进步。明明小时候想过无数次“等我进了大学/等我自己有工作有收入,我就要blablabla”,却都不知在何时已渐渐消失淡去,淡到努力回想自己到底对什么感兴趣,都杳无踪迹了…… 空虚寂寞冷,其实不完全是缺朋友、没伴侣,而是内心深处对自己的迷茫和缺失。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要什么,该怎么做……于是只能找刺激、找安慰,从别人、外物上寻找短暂的满足。 熬夜泡吧喝酒的,月光也要买车买房买名牌的,乃至结婚多年觉得平淡乏味了就以真爱的名义开始劈腿婚外情的……把一时的刺激当救赎,结果只会愈发空虚,永不餍足。 那天聊完已经很晚了,洛檎把一肚子的话倒出来就舒坦了,迷迷蒙蒙地就睡过去了。乔檀木抱着怀里这个非时代产物,想起书上看到过说“人类过去不到两百年的财富积累和科技进步,超过了之前几千年的若干倍”,下面还配了幅图,一根曲线一开始几乎贴着时间轴、然后在距今最后的一百年里,陡然直线上升,几乎贴着纵轴。 这近乎九十度直角的一个改变,除了进步,是否还给人类带来了什么呢?得到与失去,总是并存的,只是我们常常忽视这一点而已。 如果不是因为近距离遭遇一个古人,乔檀木想,自己大概也不会去思考这些没有实质意义的问题。 四月四日,清明节。 一个乔檀木逃避了很久的日子。 洛檎陪乔檀木跪坐在乔父乔母的墓前。初而惴惴,而后心酸, 乔檀木一句话都不说,默默地一张张烧纸:本科成绩单复印件、实习录取的邮件打印、硕士学位证复印件、工作合同的复印件……所有父母离世之后取得过的成绩;然后是照片,背景是伦敦的春夏秋冬、自己做的妈妈的拿手菜……所有父母离世之后自己的生活琐事和点滴变化。 一边烧,就悄无声息地哭,眼泪流下来就拿手背默默地抹一下, 周遭很多人在扫墓,哭声震天的有,杜鹃啼血的有,纸屋子冥币烧得烟雾弥漫的有……如此,反衬得乔檀木这边倍加孤独和凄凉。 洛檎拿手帕轻柔地给乔檀木擦脸,自己也微微红了眼圈。 乔檀木终于烧到他和洛檎的合影,哑着嗓子开口:“爸妈,这是檎檎……如果你们在天上看得见的话,应该也已经认识他快一年啦……不过如果没有的话,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是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一只很奇妙的小古董,”乔檀木握住洛檎的手,这天里第一次微微笑了一下,“他叫洛檎,华陵国人。你们不知道那是哪里吧?我也不知道。但我很喜欢他……嗯,这些一点都不影响我很喜欢很喜欢他……很爱他,想和他永远在一起……几十年后我们也会变成两只老古董,埋在一起,还在一起。” 他用另一只手摸摸刻在墓碑上父母的名字,那么并排在一起,照片相互依偎。 就像你们一样。 这一刻他有些微的释然。父母那么多年一直如此相爱,虽未活到白头偕老,终究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无遗憾。 洛檎跪得愈发端正了一些,有种被照片上的人审视的感觉。 “其实我一直在跟你们聊天呀,你们记得我吗?”洛檎心里小小声地说。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恭恭敬敬地在墓碑前磕了三个头。 乔檀木都被他弄得一愣,事实上他都从来没给父母磕过头,并且作为一个现代人,其实跪到现在他膝盖已经疼得麻木了…… 乔檀木伸手把洛檎垂下的散发理到耳后去:“怎么,我们在这里拜天地拜高堂吗?”笑容温暖中带着一丝促狭。 “哪有!”洛檎微红了脸,“祭拜长辈呢!说什么呐……” 他的目光看着墓碑的左下角,乔檀木的姑妈姑父、舅舅舅妈都有,而“子”下面只有孤单单的一个“乔檀木”,他伸手摸摸乔檀木名字旁边显得空荡荡的位置,心里有点失落:就算他和乔檀木拜天地拜高堂,这里也不能写上他的名字。 乔檀木知其所想,将洛檎的手又握得紧了一点:“爸妈,我还是重新介绍一边吧!这我媳妇儿呢!以后我把他名字也补在立碑人下面好不好?你们看他,好失落的……” 洛檎的脸彻底红了:“什么嘛!立碑人哪有后面还能补的,别瞎说!阴宅的东西不好随便动的……”下意识还侧身挡着墓碑,好像怕被乔爸爸乔妈妈听到这么不靠谱的言论。 乔檀木微微笑起来,把洛檎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轻轻地说:“你说,我没让他们失望吧?” 洛檎摇头说不会,说他们都看着呢,你很好很好的。 两人一起把墓碑上的花朵排得更好看一些,把碑缝里的杂草清除干净。再无言语。 照说清明时节雨纷纷,乔檀木却一直记得那天的天色真好,初春暖风。墓园出口的大理石喷泉雕刻出天国的模样,天使,花朵,流水。 愿你们一切都好,看着我,保佑我。 48、日木乡关 回S市后,乔檀木一样忙碌,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一两点下班是常事,第二天十点继续上班,间插一两日的短途出差数次。洛檎很无奈,遂把乔檀木每次出差带回来的小牙膏留一支不拆当纪念,已集齐黑妹、黑人、美加净、中华、两面针五款,洛檎不开心的时候就把它们都吊起来鞭尸…… =.=b 五月份,姑父廖刚所里发世博会门票,给了乔檀木和洛檎两张——洛檎现在俨然已经是乔家一员,在乔檀木和贝贝的双重保驾下,地位崇高不可动摇。 洛檎看着那个世博会logo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脑门上终于“叮”的一声亮灯炮——“哥!!!世博会哎!!!就是我俩从伦敦回来一下飞机就看到的那个宣传!还送了我一个苹果绿的气球……不过后来没能带回家……” 乔檀木一愣,笑了,还真是,一晃神就快一年了。 洛檎第一次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城市乃至国家大事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他可是“和你的朋友一起微笑合影支持2010年世博会”过的呢! 只不过那时候是“朋友”,现在是“男朋友”了,嘿嘿。 “我们去看吧看吧看吧!”洛檎对世博会很是与有荣焉。 乔檀木本来周末只想在家抱着小苹果补眠的,而等网上查了一番资料做足功课,乔檀木忽然就精神百倍了:“好!跟哥走,有肉吃!走起!!!” 于是洛檎又恢复了胸前挂相机模式,兴高采烈跟着家长出游去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洛檎的“用微笑支持世博会”,是肿着眼睛回来的…… 两人一大早冲过去,先拿了中国馆的预约券,预约了下午五点。然后按洛檎的要求,先去C区的瑞士馆(有姐姐洛桑的那个国家)、美国馆(有哥哥洛杉……矶)、和显而易见的英国馆。 一切都很顺利,相比各种见机行事的游客,洛檎的目的万分明确,于是效率极高。排3个小时的队,先进了瑞士馆。那个缆车给了洛檎极大的好感,周边绿草环绕,清风徐来,蒲公英在空中轻飞。及至落地,又是两个瑞士人在吹奏长长的号,表演着奇怪的技艺,神情安然温和。洛檎盖棺论定地高度赞扬之:“洛桑呆的是个好地方!”说得好像他姐姐真的住在瑞士一样。 1个小时进美国馆,洛杉……矶的祖国遭遇洛檎强烈鄙视,这什么呀!一排排的企业广告牌!洛杉的眼光太差!太差啊!洛檎痛心疾首,浑不顾名字都是他爹起的…… 午饭在一边吃粽子一边排英国馆的队伍中度过,那蒲公英般的外形还是很夺目的,内里整齐划一的万千种子,也颇震撼人心。所以英国也获得洛檎的首肯…… 路经盛世和齐家哥哥呆的荷兰馆,来不及排队进去,不过洛檎歪着脑袋想了想,磕磕绊绊、但依然令乔檀木相当激动惊喜地学舌说了一句“Ik hou van jou(我爱你)”,结果旁边的荷兰工作人员比乔檀木还激动惊喜,2米高的荷兰男和1.8米的荷兰女瞬间扑来挤开乔檀木,围着洛檎开了一堆荷兰语,可惜洛檎一句也听不懂……乔檀木万分阴暗且愤怒地想把他们踹走,心说“Ik hou van jou”是对我说的,又不是对你们说的……激动个屁噢!负分滚粗!!! 终于被人山人海挤进中国馆,电梯直接上到顶楼,三折巨型屏幕播放的是《历程》,截至此时一切都还好,洛檎还指着开篇那群年轻人兴奋地说“这个我知道!这个是插队落户!”,让乔檀木颇惊讶及囧了一下。 然后转身,乔檀木蒙着洛檎的眼睛,笑嘻嘻带着他往对面展馆走过去:“今天最大的惊喜要来了噢!” “什么呀?”洛檎很配合地跟着他走,听着耳边隐约有古乐传来。 “当当当!!!”乔檀木尽量牵他到一个人少一些的死角,放开遮他眼睛的双手,从背后抵着他隔开人流。 这一刻映入洛檎眼帘的是好高好高好长好长的一幅画,淡黄色素雅背景上有许多古时的亭台楼阁,阡陌道路间有许多华陵国人一般打扮的人儿,束发、长袍……而且,都在动! 画上最靠近他的是个医馆,门口还挂着一个幌子说“专治小儿科”,堂里坐了位大夫正在给一个小孩看病,而那个小孩很害怕的样子想要挣脱,很是生动逼真。旁边还有药铺,匾额上写了“本堂法制应症煎剂”,里面有人在柜台前抓药,有人在煎药,井然有序。 乔檀木揽着洛檎的肩微微靠前,期待地准备看洛檎惊喜的表情。 只见洛檎扁了扁嘴,睫毛抖了两抖,然后……猝不及防地就……爆发了——“哇呜!!!娘!!!” “……”乔檀木被震得脚下一个趔趄,就看身前的洛檎猛地蹲下身埋着头,开始不管不顾地大哭……爹娘哥哥姊姊……含糊不清地低声嚷嚷,声音又委屈又伤心,眼泪流到衣服上都不擦,黄河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 乔檀木完全没料到洛檎是这个反应,整个人顿时懵了,下意识也蹲下来陪在他旁边缩成一只香菇……要不是洛檎足够大,乔檀木觉得自己会人群被当作拐卖儿童的抓起来…… 洛檎抽泣着低声唤:“娘的医馆,医馆……呜呜呜哇……” 乔檀木已经想起来了,洛檎的娘是杏林世家,说不定还专攻儿科,难怪洛檎瞬间被戳中泪点崩溃…… 乔檀木手足无措,听到不远处一个志愿者还在轻声说“见过看隔壁改革开放三十年宣传片看哭的,还没见过看《清明上河图》看哭的哎,好神奇……” ……愈发大囧。 抱着洛檎拍拍背揉揉头发,轻声细语地哄:“檎檎乖,檎檎不哭了不哭了哦……还是很想家的是不是?”洛檎继续埋着头,点头。乔檀木也颇有点心酸,努力转移洛檎注意力,“你告诉我你家什么样子好不好?华陵什么样子啊?和画上一样吗?” 洛檎边哭边接过纸巾,胡乱一气地擦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在那么多人面前哭得这么失控,他也不想的啊…… 勉强止住哭,怕被人看见,几乎是躲在乔檀木怀里,一边走一边抽抽鼻子,低低地说:“长安(华陵的都城也叫长安)……也有一条河的,我们家就住在都城,蕴空寺在长安外远一点的乡郊。我哥哥会带我去爬树、没船的时候去河里游泳……商铺,商铺没有画上的多……啊骆驼!也有骆驼的,我还骑过……他画得真好,真好……”洛檎看着长卷呆呆出神,悠然神往。 这次他渐渐甚至忘了哭,只是迷恋地看着那些人儿,那些草树马牛,那些城廓屋庐,那些茶坊酒肆,那些庙宇公廨……人群往来,熙熙攘攘,骑马推车,摆摊叫卖,娶亲抬轿……乃至城外的原野,流水扁舟,松柏悠然。 画卷那么长那么长,层层叠叠,蜿蜒曲折,仿佛能看到家乡的一切……在桥上看热闹的,不知道有没有自家的小厮;慢慢悠悠抬过去的轿子里说不定坐的就是娘和姊姊;杂耍摊上锣鼓声声惊呼阵阵;垂髫小儿奔跑着,差点就要跌倒,洛檎几乎就要伸手去扶…… 平日独自回想是一回事,而当记忆变成细腻而又宏大的画面,不容分说地堆砌在他面前……一切铺天盖地,犹如挟卷宇宙洪荒而来。 那么远,那么近…… 洛檎站在那里根本不舍得挪步,双眸水光闪闪,眼神专注明亮,手指下意识地往前伸,长长的发丝微微飘动,竟让乔檀木莫名有些害怕,仿佛下一刻画里医馆女主人便会走出来,慈爱地笑着朝洛檎招手,说“檎儿你去哪儿玩了,娘找了你好久,来,快回家!”,然后洛檎便会融进画里消失不见。 呼之欲入…… 乔檀木几乎有些害怕,便顺应着后面推搡的人群,牵着洛檎慢慢往外走。洛檎留恋地看着,一步三回头,可终究还是跟着出来了。乔檀木小心翼翼地悄悄观察着他欲哭不哭的表情,人群中只能捏捏他的掌心,摇摇他的手。 随波逐流地慢慢走到下一层,洛檎似乎慢慢从神游太虚的状态中收回魂魄来,揉着眼睛,与乔檀木排队坐上小火车进入“寻觅之旅”展区。 乔檀木本以为这个会好玩一些、能逗洛檎开心,没想到所谓的寻觅之旅,简直就是一次以洛檎体验为主题的古今穿越之旅…… 先是坐着小火车经过无数古色古香的石拱桥,然后倏然眼前就出现了灯火辉煌的南浦大桥;右手边刚解说完鲁班发明的斗拱式古建筑,左手就万丈高楼平地起,金茂东方明珠大裤衩争奇斗艳…… 乔檀木紧张地握住洛檎的手…… 一旁一个导游团的导游还在讲解:“……从榫卯结构的古建筑群忽然置身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大家是否会觉得像经历了一场时空穿梭之旅呢?接下来我们进入园林区,看看古人的园林设计理念给现代的我们留下了怎样的启发……右手边是一块太湖石,古人赏石呀,有四个字的标准,就是……” “瘦、皱、漏、透……”洛檎无声无息地默默接话,然后豆大的眼泪又开始扑簌簌地往下掉。 乔檀木:“……” 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先医馆药铺,后金石古玩,全撞洛檎爹妈的枪口上…… “现在我们能看到左侧全息影像模拟了长安时的城市规划,右侧是北京的城市规划……两厢对照,宛如置身梦境……” “长安……呜呜呜呜……”洛檎缩缩小,自顾自地继续哭。 乔檀木面无表情地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随便拎哪壶都不会开了…… 那天洛檎哭到后来都有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莫名其妙,还累得要死,自己都觉得体内零件或功能出现了问题…… 可乔檀木隐隐约约地明白了。 就像伦敦的大年夜晚上,洛檎喝醉了会突然大哭、说自己刚来的时候很害怕一样,这次也是洛檎心里积累了许久的挣扎和内疚终于爆发出来。 被迫留在这儿回不去华陵是一回事儿,而自己决定打从心眼里留下来,又是另一回事儿。 也许洛檎以为说服了自己,说服自己乔檀木很好并且他俩彼此相爱,说服自己这里的历史人文看起来也很有趣很喜欢,说服自己每一天都很快乐很幸福很充实。 可心里终究是有撕裂感的,更疼的是一种对自己那个时代、那个国家、那个家庭的背叛感。也许他梦里都会梦见父母不甘而又生气地指着他,说翅膀硬了,不要爹娘了。 于是这熟悉的一切瞬间铺陈在洛檎眼前,心里隐藏的情绪便翻江倒海地喷涌而出,让他都无法自控,甚至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反应如此激烈。 思乡的情绪或许只曾让他红红眼圈鼻子,可背叛负罪和忐忑不安却会让他泪涕滂沱无法自已。 小鱼儿要上岸,要告别大海,终究是很难熬的。 乔檀木的心像被拧了一般地疼。 洛檎还在因为自己莫名大哭有些不好意思,乔檀木张嘴好几次,想告诉他不用不好意思,你会哭成这样,不是因为想家,而是因为你要离开那个家了啊。 可终究,没有说出来。这句话究竟是安抚还是补刀,他都不敢确定。 太过残忍。 他只是上淘宝给洛檎买了副最贵、最全、质量最好的《清明上河图》拼图,足足有5.6米宽,2000多块拼板。 洛檎拿到的时候表情很复杂,抬头看向他的眼神也很复杂,最后还是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乔檀木内心有一种释然,伴随着微妙的负罪感——从伦敦有些在意对方开始,乔檀木就对于洛檎是否会穿回去很是忐忑和介怀,之后一次次,在伦敦9又3/4火车站台、回国过海关、日食、表白、洛檎在清明上河图前浑然一体,那些关键的时刻都让他担忧恐惧过这个人会不会消失,可终究洛檎还是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于是心里渐渐笃定。 可这种笃定,几乎类似“眼看你这辈子是见不到你爹娘了,我好开心啊”,实在是说不出口的。 49、心挑木招 5月底,乔檀木又被踹去长时间出差了。还是福建,不过从晋江服装企业变成了福州冷冻食品企业。洛檎很懂经似的点点头,说,哦,衣服不卖了,改卖水饺了。 ……乔檀木知道反正自己工作的含金量在洛檎心里是高不了了。 临出发前两人躺在床上,乔檀木抱着洛檎,挺内疚为难地说,这回哥真想不出花样了…… 洛檎大度地挥手,说:“没事,把你有限的脑力都用到无限的工作中去吧!这里放着我来!” 乔檀木看了他两秒钟,翻身猛地压在洛檎身上,啾的一声先亲在嘴巴上:“不行了你特么的太可爱了!爱死你了!”抱着亲了又亲,从上亲到下,从里亲到外,把床单滚得尽职尽责、尽心尽力、尽我所能,挥汗如雨、挥精如土……(喂喂这么改成语真的好吗!) 第二天乔檀木又是早航班走,洛檎趴在床头,眨巴着眼睛看乔檀木穿上衬衫、西装、领带…… 哎,真好看呀! 洛檎一直觉得现代的衣服没有古代的有风韵,但是乔檀木穿上西装,气质却是出奇地相符……他本来就是谨慎思考型男人,平日穿T恤就像个无声无息的学生,而一穿西装就像用砂纸把过于低调的气质磨掉了一些,把内涵和风度都显露了出来。 陪乔檀木去买西装的时候洛檎也试穿了玩,即使尺码合适,瞧着也完全不像那么回事,还莫名其妙显得比穿T恤还小几岁,两人百思不得其解。 当天,乔檀木一下飞机,就被福建的热浪瞬间鞭笞得东歪西倒体无完肤…… 尼玛啊才五月份你们不要这样啊啊啊! 给洛檎发了个短信报平安,结果洛檎回复:【等你有空、周围没人的时候给我发个短信哟!】 乔檀木一头雾水满心好奇,可惜依然只能忙完一整天、赶在洛檎睡觉前躲进客户公司的厕所发了个消息过去:【没人了,咋了?】 大概就5秒过后,屏幕一闪,洛檎的电话来了……乔檀木猝不及防听到手机铃声,差点吓得把手机掉进马桶里——铃声背景是酥麻的靡靡之音,洛檎故作猥琐的声音在背景铃声中响起:“老婆不在家,今天玩什么~~~” ……回荡在整个厕所里。 乔檀木隐约听到门口有人一头撞在厕所门上,然后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b 乔檀木被雷劈得头顶冒出袅袅青烟,又抓狂又想爆笑,觉得如果自己和洛檎的故事拍成连续剧,那大概主题曲就是靡靡的“老婆不在家,今天玩什么”了…… 按了通话键:“喂?” “……嘿嘿嘿嘿。”洛檎在那边压抑不住地得意坏笑。 “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檀木听电话那头洛檎笑得滚来滚去,不自觉地也笑得嘴咧到耳朵边去,等那边笑喘着停下来,乔檀木分外低沉深情地唤了一声:“老婆。” “哈……哎?咳咳咳咳……”小苹果顿时呛到了。 “喂?老婆在不在家?” “……” 乔檀木知道那头洛檎的脸一定红透了,真恨不得此刻站在洛檎面前、亲他可爱的脸、把他压倒了酱酱酿酿,不由低笑出声。 洛檎在那头红着脸说不出话,却拿耳朵紧紧地贴着话筒——他的声音真好听,洛檎想,他说话、低笑、呼吸,都很好听。 良久。 “你,嗯,工作还顺利吗?”洛檎轻轻地问。 “嗯,还行,就是热得快死了……”乔檀木边抱怨边扯开领带结,“空调开得像没开一样!” “啊?为什么不能开得凉快一点啊?” “冷冻饺子老板说了,这么大的办公室,空调降低一度,每小时就要多耗一度电,一度电等于五毛多钱,五毛多钱我就要卖十几个个饺子才能赚得回来……如果一天10个小时,我就要多卖一百多个饺子……你们在这里要一个多月,所以我要多卖3000多个饺子……饺子饺子饺子饺子……” “……”洛檎笑了个半死,“什么嘛!怎么搞得这么苦哈哈的!我还以为你们出去待遇都很好呢!” “哪有!小朋友,你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啊!!!”乔檀木还想贫几句,外面同事已经开始呼唤他,只得草草收线,“檎檎我得撤了,你早点睡,我想你。” “……嗯,我也想你。”洛檎依依不舍。 乔檀木这次出差比上次还忙,因为涉及了他们外聘的第三方律所、会计师事务所、评估所进场,所以除了搞好自己这摊事,还要协调各方工作和进展。 有些资料,企业家对他还愿意拿出来,对着会计所律所就怕涉及税收查账问题之类,遮遮掩掩,能拖则拖。 南悉说她当年毕业刚进公司,就单枪匹马被派去驻场问老板要资料,那个老板拖了一个星期特别不配合,最后她打电话问王韩非怎么办,王老大霸气地说:“你硬气一点!去拍他桌子!说再不给就不要上市了!” 最后她弱弱地去跟老板说:“你……你再不给就……不要上市了……呀……”手举起来晃了两下,小心翼翼地拍了一下桌子,出去了…… 乔檀木笑个半死,全然无法想象如今如此彪悍的南悉当年也曾那么地软妹子。 他有时候也会想,等自己过5、6年能否变成南悉这样,看项目都一针见血直指要害、需要通过其他渠道了解信息或推动进展时总有适合的人脉资源、对客户对第三方总能软硬兼施恰到好处。这个行业除了纯粹靠关系进来混饭吃的人之外,多半都是智商和情商上的双重精英,而且有毅力耐力吃苦……当然也有很多在心理上很坚强但在生理上撑不住的——人称,猝死高发行业。 和第三方打交道的过程中,乔檀木也感慨甚多。这个社会实在已经分工细化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他对投资相关的财务和法律问题也算专门学过、公司也培训过,但所谓术业有专攻,现代各个术业的精密程度、系统化程度,都根本无法跨业代替了。比如,会计所就会有人专门负责了解证监会对某个会计准则的最新看法乃至是否可能要求改变;律所知道证监会某条未写明的“指导意见”到底怎么量化…… 曾经历史上那些大师,理工文学一把抓的、医术美术两手硬的,不知道是时势造英雄,还是那时候真的天才辈出。 现代,信息爆炸且飞速更迭的世界,可能真的没有人能够把跨领域的信息都装进脑子、并且保持时时更新了。 乔檀木只在第二周周末回了一次S市,周日晚上又打飞的回了福州。 洛檎每天睡觉都侧躺,小手机就放在眼前枕头边,闭上眼睛,又睁开,闭上一会儿,又睁开,就希望睁开的一瞬间能正好看到屏幕亮起,上面写着“笃笃来电”……可大多数时候只能慢慢睁眼的频率越来越低,慢慢睡着,还微微扁着嘴。 所以每次乔檀木如果赶在洛檎入睡前电话来,总是第一秒就被接起来了。 “喂喂~~笃笃!!!”洛檎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今天可以打电话啦?” 乔檀木本来躺在床上累得像头死驴,听到洛檎那么开心那么开心的声音,也不由笑起来,“对啊宝贝儿……” “你很累吗?”洛檎马上就听出来了,“要不你睡吧,我听听你的声音就可以了。” “没事,我也想你啊……”乔檀木在床上表演死驴的微笑(=.=b),“要是我说着说着没声音了就是睡着了,你就挂吧!” “……好。” 于是乔檀木听洛檎说他已经开始构思毕业作品,说他想做个穿越题材的flash,可是好难;洛檎听乔檀木说企业的老板很抠门,每天就给他们吃饺子…… “对了,你生日还能回来过吗?”洛檎拨拉着日历,眼巴巴看着6月28日越来越近了。 “不晓得,又不是周末,可能回不来……”乔檀木一声叹息。 洛檎扁扁嘴,对手指:“可我想跟你一起过生日。” “嗯,我也想……到时候再看吧!我争取!” 一不小心就聊了一个小时,洛檎恋恋不舍:“你快睡吧!明天还要工作呢!” “不好!”乔檀木难得耍赖。 洛檎怕他越聊越兴奋睡不着,挠挠头,脑门上灯泡“叮”的一声:“那我给你吹笛子吧!你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乔檀木一下子笑喷:“别!千万别!听了你那笛子更加睡不着了!” 什么嘛,他明明吹得很好的!!!洛檎正要愤愤不平,那头乔檀木轻轻一声叹息:“檎檎,我真想你,爱你。” 讨厌,每次都是这招。 “……我也爱你。”洛檎微微红了脸,瞬间气焰全无。 50、入木之宾 乔檀木生日终究无法回S市过,最后热恋中的两只决定,洛檎飞去福州和乔檀木会合。 乔檀木站在接机口,目光犀利炙热,自动红外线远程扫描。 眼前走过去的男女老少都是一只只木讷呆滞、千篇一律的梨,只有他的小苹果从老远老远就能一眼看到,熠熠夺目、摇曳生姿、粉嫩红润、花见花开……然后直接拐进男厕隔间一顿狂亲热吻。 相思之苦啊,相思之苦。 即使在出租车上,两人也一直偷偷交握着手,低头掩饰嘴角忍也忍不住的甜蜜笑意。我拿拇指轻轻摩挲你的掌心,你的眼角偷偷抚摸我的脸庞……浓情蜜意,溢于言表。进了宾馆房间,相拥又是一个悠然绵长的吻。 良久,洛檎低头笑笑,说:“生日快乐!”然后抬手摸摸乔檀木的脑袋,转身翻起随身的包包。 乔檀木忍不住笑,一年前的今天,洛檎在机场也这么低头专注地翻着包包,然后坑爹地捞出一瓶果酒,开启了微醺的回国之旅……今天又会是什么呢? 洛檎先掏出来的是小小的一枚印章,上面雕刻着小篆的“乔檀木”三个字,“檀”和“木”的结构都接近对称,只有“乔”字从第一笔弯向一边,之后的笔画也都圆活曲折,神奇地能隐约看出一只小老虎的模样——那是乔檀木的属相,特别古朴可爱。 乔檀木忍俊不禁,爱不释手……见那玉石也莹润温厚,知道多半是好东西,可惜自己不太懂这个。 “金石世家的洛小公子……”乔檀木看着洛檎笑。 洛檎嘿嘿笑,说是乔檀木二十四岁生日,满两轮生肖,按华陵国风俗是要大办的,可惜…… 两人心照不宣,可惜乔家父母过世,怎么也不会大办的…… 乔檀木也明白为何洛檎对他这次生日这么重视、坚持要飞来找他了。 第二件礼物更让他惊讶,竟然是洛檎用买来的斜襟浴袍改制了一套古人的衣袍! 亵衣大概改起来太复杂,于是洛檎只做了米黄色的中衣中裤和咖啡色的外袍……乔檀木惊见中衣的斜襟部分还有藤蔓式的刺绣,伸手一摸才发现压根不是绣的,是洛檎拿毛笔颜料画的,只是努力涂得厚点、显出凹凸的刺绣效果,不由失笑。 洛檎有点脸红又故作镇定,将穿好一身古人衣服的乔檀木上下打量一番,又粗暴地把他格格不入的皮鞋给脱掉,只着袜子。然后点点头,粗着嗓子道:“不错,一身棕色,像棵檀香树了!” 然后将满面新奇的檀香树推到窗边站好,又从包里掏出自带的墨水瓶、毛笔和宣纸铺陈在桌上,开始帮乔檀木画像。 乔檀木见了这个架势更加乐得不行,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全是中学历史书上皇帝老儿们的褶子脸画像,尤其是朱元璋那张麻子鞋拔脸占据脑海挥之不去。然后把自己的脸代入其中,完全无法直视…… 洛檎却不管那棵檀香树正笑得直抽抽,自顾自悬腕提笔开始勾勒轮廓。 乔檀木人高、不胖不瘦,穿起古装颇是有模有样。可是画着画着,洛檎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在艺术加工……水墨工笔画,最要紧的是线条流畅,可乔檀木穿的这一身,肩部裁得太紧几乎不能动弹、外袍和中衣袖子皱在一起难见飘逸、外袍胸襟处裁得歪歪扭扭,与中衣的斜襟便不是熨帖平行的线条、裤子是照着家里乔檀木的西装裤子同比例放宽松做的,可还是太像现代的裤子,配着外袍看不伦不类……至于针脚歪歪扭扭疏密不均,就提也不要提了…… 洛檎看得直想哭。 二十四岁在华陵国真的真的是特别重要的生日。满第一轮生肖十二岁的主题是“成”,就是小孩基本存活长大了,亲友送的礼物以喜庆为主; 二十四岁则是“承”,父亲会送给儿子可以作为传家宝的礼物,祖传最重要的一件玉石、书画、瓷器、穷些人家哪怕只是一个成色不好的银戒指……然后母亲或者妻子缝制家里所能承受得起的最华贵好看的一套衣服,再请画工师傅给画上一幅画像,然后请亲朋好友街坊邻居来大吃一顿……即使是医术最好的华陵国,人们的寿命依然不算很有保障,下一轮三十六岁、四十八岁、乃至六十岁,一个个都是坎,若是活不到那个岁数,家里能挂祠堂里留念的便只有二十四岁的这幅画了。因此二十四岁在华陵国是一个黄金年龄般的存在。 而现在呢?除了画师由自己担当还勉强合格,其他的传家宝、金缕衣、庆贺一天的流水宴都在哪里呢?亲人的笑脸呢?父母的祝福呢? 洛檎的眼圈默默地开始发红,鼻子发酸……他的笃笃今天一天也不知道怎么过的,大概还是老早起床、在空调不足的公司里满头汗地干一天的活、然后晚上匆匆再打车赶去机场接自己……大概一整天下来也没有吃过一口长寿面、也没有同事知道今天是他生日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说起来,除了自己,世上到底有没有一个人记得今天是乔檀木的生日呢? 乔檀木却孤单得如此习以为常,赞成洛檎飞赴福州,也只是为了一解相思之苦,而不是因为这天是自己生日……一个人是经受了多少清冷,才能如此自然地接受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记得自己的生日? 如果洛檎没来到这个世界呢?今天的一天,乔檀木就这样忙得热火朝天而又内心万分孤寂地过去吗? 洛檎想想就觉得好难过。 可自己,即使有自己…… 即使自己提前了三个多月开始准备这份礼物、即使买那块印章用玉耗费了自己几乎所有的存款、即使他为那雕刻的字样图案绞尽脑汁地设计了许久、即使他缝纫中衣外袍时辛辛苦苦甚至在手指头上戳了好多个洞……可是,可是这和记忆中华陵国人二十四岁的盛大庄重生日、甚至哪怕是自己从小到大每次普通的生日都相去甚远啊……他多么想靠自己一个人就营造出喜庆又郑重的气氛,可是,可是最后只有一块可怜巴巴的玉石头、一件极不合身的衣服、孤零零的两个人在异乡一个宾馆仓皇相遇,他们甚至不是在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家里庆祝乔檀木的生辰…… 洛檎匆匆伸手擦了下眼角,又自责又无助。 他甚至还在乔檀木的生日哭……这哪里像个生日了…… 乔檀木终于意识到洛檎的表情并不是因为作画而严肃,小心翼翼地挪过来,打量洛檎发红的眼睛鼻子,柔声细语:“怎么了?怎么哭了呀檎檎?不开心吗?” 洛檎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乔檀木胸襟前自己勉强画厚装作刺绣的图案,那么暗沉干涸,和娘绣得精美绝伦的绣品相比,粗陋得根本没法看……倏的眼泪就滑了下来,揪着乔檀木胸前的衣服哭:“丑死了!!!” 乔檀木一愣,不是吧?我这么丑?丑到小苹果都看哭了?…… 洛檎却猛地发泄似的开始撕扯那歪歪扭扭的斜襟:“好难看好难看!衣服难看死了!我讨厌它!!!你脱掉它!!!” 乔檀木手足无措,又有点莫名想笑,这小孩因为自己做的衣服太难看居然就哭了?难看到哭出来?至于么?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不会啊?不会啊不会啊……很好看啊!我还从来没收到过亲手做的、这么别致的礼物呢!其实不要说这么花心思的礼物了,打从十岁过后我妈病情加重,我都再没收过他们的生日礼物了……放学路上自己买个蛋糕回来和爸妈一起吃就是过生日啦!所以今天真的好开心!檎檎你别哭了啊?” 这话说了比不说还招惹洛檎,他简直像只被惹怒的小兽,一言不发地连撕扯带牙咬,把粗陋的腰带、合身的外袍和中衣都给扒下来扔到了一边,眼泪一边无声地掉一边愤怒地喘着气。 他讨厌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更愤恨冥冥中不知道在哪里的那股力量——为什么呀!凭什么这样对笃笃呀?凭什么抢走他的父母?凭什么十多年都没人关心他的生日?!凭什么在其他小孩都被全家人宠坏的时候,要让一个小笃笃自己孤孤单单地背着书包拎着自己的生日蛋糕回家呀? 而且笃笃分明是很喜欢很重视过生日的!洛檎的生日,他就安排得满满当当,惊喜连连,可轮到自己的就好象一点也无所谓、甚至觉得今天这样一个生辰就已经喜出望外喜不自胜了…… 洛檎的眼泪悄无声息地往下掉,仿佛看到小小的乔檀木一年一年生日的失落和失望,到慢慢地习以为常…… 他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心疼他的笃笃……在伦敦第一次知道乔檀木的家世、初回S市那天的小心翼翼、乐芸婚礼上笃笃的仓皇出逃、清明扫墓时的无声哭泣……可与这一刻的感受都不一样,以前他只是同情乃至心疼,而现在他几乎在愤怒。他甚至不曾为自己的莫名穿越前途未卜愤怒过,却为乔檀木沉默的孤单而愤怒了。 他那么好一个人!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你怎么不让我穿越到他小时候呢?!我来照顾他啊!我会让他背着小书包打开家门就看到桌上放着甜软奶油的蛋糕、点着温暖的蜡烛……我会问他每年三个生日愿望,然后陪着他帮着他、看愿望一个个实现…… 我不会让他这样年复一年,终于习惯了孤单的啊…… 笃笃真的好可怜…… 洛檎强自压抑,没有泣声,可还是气哭,一抽一抽…… 而被莫名其妙扒得只剩一件背心和一条短裤的乔檀木简直茫然到有点慌张……洛檎水汽蒙蒙的眼睛里偏还闪着怒气冲冲的小火焰,明明之前还在安安静静地画着画儿的, 乔檀木试探着问:“檎檎怎么了呀?是不是看到这衣服、这打扮,想家了?那我们不画了好不好?已经有印章和衣服了,好多礼物啦!” 洛檎气哭得挠他,还沾着墨水的小爪子抹得白背心上黑黝黝的梅兰竹菊一片:“24岁生日应该很热闹的!!是很热闹啊啊啊啊!气死我了!……我刻图章、做衣服的时候都想象给你庆生的时候会很热闹,很开心,可其实给你画像的时候还是好冷清,心里很难过很失落……生辰不该是这样的啊笃笃!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啊,我什么都没有……” 这个生日,我想帮你把父亲母亲妻子朋友画师能做的都做掉,我想给你一切,可,我的一切,也只有这可怜兮兮的一点点啊……把我在这个世界的所有行囊打包起来,也只有一张身份证明和你送给我的那一袜子礼物……我还能给你什么呢? 51、钻木取火 反手抹抹眼泪,结果脸上也变墨痕交错了,花猫国洛小酋长重出江湖。 乔檀木听得有点愣,然后觉得自己都快爱死这只小花猫了。捧着洛檎的脸蛋嘬嘬嘬亲了好几口,然后“嗨哟”一声,把洛檎整个抱起来,托着屁屁,让洛檎的腿勾在自己腰上,然后直接抱进浴室面池洗手台上放下。 洛檎轻呼一声,小屁股有点凉凉的,不安地扭了一下。 乔檀木沾湿了毛巾,细致耐心地用温水给他擦眼睛,擦好亲一下眼睛;又擦脸,擦完亲一下脸;再拿起沾了墨汁的小爪子一个个手指头擦干净,又顺着大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小手指和手掌心一个个亲过去,软软的,然后啾一下,痒痒的,洛檎不由轻轻笑了一下。 柔软深情的触感和眼神让洛檎有点晕晕乎乎起来。 乔檀木一声叹息,似感慨似满足,捧着洛檎的小脸蛋:“我的小宝贝啊!你不懂,这年头啊热闹的生日一点不稀罕、很多人给你发短信说生日快乐也不稀罕——噢尤其现在很多是银行啊、保险公司啊、证券公司啊、航空公司啊、酒店会员啊、电信公司啊……(他拿过手机翻给洛檎看短信)……重点不是多少人跟你讲生日快乐,而是里面有几个人是你在乎的……有一句歌词叫‘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人多没有用,还是会觉得孤单的,但是只要想到你,我就不再孤单了。檎檎你明白吗?” 洛檎有点怔怔,细细品味那句歌词。 以前他理解的孤单,一直是身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的生活状态,而非内心孤单的精神状态。他独自在家的时候、对着乔檀木父母的照片讲话聊天的时候,也会觉得孤单,可他觉得只要笃笃回来了、或者爹娘兄姊在身边他就不会孤单了。 其实处于人群中,也会孤单吗? 那笃笃其实每天跟很多同事在一起,也还是会觉得孤单吗? 洛檎隐约有点明白了。 洛檎傻乎乎思考的样子很可爱,乔檀木忍不住托着他的脑袋又深深地吻了一圈。 思考毕,洛檎忽然抬头,认真道:“要不然这样吧!你觉得真的很开心了,那我就不自责不难过了;但我还是觉得礼物准备得不好,所以决定把自己也加送给你吧?” 乔檀木差点滑倒。 洛檎的眼神很复杂,有点羞涩,又有点勇敢,有点忧伤,又有点期盼:“我在家一个人也觉得很孤单,你和很多人在一起也觉得很孤单……我们在一起,就,就不孤单了。” 乔檀木瞬间口干舌燥说不出话,心脏怦怦乱跳。 得不到回应,洛檎咬着嘴唇有点羞恼,拿腿踹:“喂!” 乔檀木两眼直愣愣,然后猛地就扑上来作势要扒衣服:“卧槽再忍就不是男人了!” 洛檎吓得尖笑一声,推开:“不不不不行!先洗澡!我还没洗澡!” “没关系!”乔檀木拿起刚才那块毛巾,在食指上滴溜溜转啊转,“哥给你擦哟~~~~” 说着便流氓兮兮地拉高洛檎的T恤,拿毛巾在洛檎胸前抹了一圈,尤其在乳尖上轻轻一拧…… ……饶是洛檎主动献身,还是被流氓欺负得羞愤欲死。这时候再想上手推、上脚踹,哪里还推得开! 更过分的是,乔禽兽还在延续之前毛巾擦完哪里,然后亲一下的模式。乳尖刚被毛糙的织物擦完,就又印上了乔檀木的唇和舌……脖颈,肩窝,腰腹,肚脐,裸背……抹擦,亲吻,舔舐…… 解去洛檎的牛仔裤,又从大腿根开始,沿着大腿内侧一路向下,软软嫩嫩,擦拭,轻咬,到膝弯,到脚踝,然后敏感的脚掌心…… 毛巾里的热水渐渐冷却,却衬得乔檀木的唇舌愈发火热。洛檎喘息渐重,怯怯地呢喃着笃笃,笃笃……不要了…… 洛檎一直知道,相比于抚摸,乔檀木更喜欢亲吻和舔咬,更喜欢自己瘫软在他的亲吻和舔咬下,喘息,呻吟,唤他的名字,最后射出,彻底迷失在他的怀里。 乔檀木蹂躏完十个圆润小脚趾再抬头时,洛檎的白色内裤已经撑了起来,下面的物事隐约可见……洛檎甚至已经无意识地想要伸手抚慰自己。 “不行哦,这里还没有擦……”乔檀木抓住洛檎的手,试图维持冷静邪佞攻的声音,却已经低哑得不行。心脏啪嗒啪嗒乱跳,自己身下比洛檎的小帐篷只怕更高更硬。今天的一切都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却,肖想过不知几十几百遍,仿佛自己的动作都不是大脑的指令,而是听从积累至今的欲望的本能…… 乔檀木拉下洛檎的内裤,用新的热毛巾包住洛檎的茎体上下撸动了几下,下面的肉球,然后甚至是茎头上每条皱褶里都细细擦过……翻开包皮,上头已经满满是透明的粘液,毛糙的织物在上头微一揉搓,洛檎惊叫一声,差点就直接射出来…… 乔檀木的唇舌跟在毛巾之后如法炮制,第一次用嘴如此细致,且在灯光下,清晰可见…… 洛檎每次觉得自己快要射了,乔檀木的舌头偏又游离了开去,不给他一个痛快,快感累积却又不得释放,身下从未硬到过这个程度,欲望也从未强烈到这个程度:“……让我,让我到……”洛檎从未求过乔檀木这个,难堪又难受得几乎想哭。 “好了好了,很快就给你……”乔檀木一把抱起洛檎回到屋里床上。洛檎挺动下身,只想让乔檀木再舔一舔,含一含,好让他释放,却被乔檀木转过去压着跪趴在床沿上,早不蔽体的内裤终于被整个扯掉,小屁股凉凉地暴露在空气里,灯影下,乔檀木炽热的视线里…… 温凉的毛巾擦过臀缝,向里顶,在敏感的穴口褶皱间微微打着旋,一圈,两圈,三圈……洛檎不安而惊怕地扭动着身体,声音弱不可闻:“笃笃不要……不要那里……” “擦小苹果就要整个都擦啊,苹果、前面的苹果梗都擦干净了,现在就差后面的苹果凹凹了……”乔檀木心跳快得像机关枪扫射,掰开洛檎的臀瓣,菊穴干净粉嫩,还被擦得有点水亮亮,红润润…… 低头便舔了上去…… “……啊不要!”洛檎像被抽了一鞭子,腰一下子拧直挣扎起来,手臂盲目挥摆,浑身的肌肤都泛着粉红,沁出一层薄汗,“脏,脏死了不要!” 乔檀木听若罔闻,将洛檎牢牢压住,把臀瓣分得更开一些,那里干净粉嫩,正被刺激得一张一缩,欲迎还羞……凑近去,还隐约可见里面的嫩肉带着水光……狼血沸腾,舌头先把菊穴从上到下滑过一次,然后在穴口打旋,戳刺,进出,水声啧啧…… 洛檎真的羞哭了,可又……真的很刺激,那么多次的亲密接触,乔檀木还从来没碰过那里,更不要说用唇舌……笃笃怎么能…… 这样…… 嗯…… 洛檎细细碎碎的呻吟和乔檀木粗重的呼吸充斥一室。 长衫委地,笔墨暗香。 宛如洞房。 前戏细致而香艳,乔檀木犹如情场老手一般……然而到了动真格的时候终究还是笨拙的…… 两人赤裸相对,呼吸相闻了,乔檀木却觉得脑子里像团浆糊了…… 他只记得据说身下加个垫子对方能轻松些,却不记得这是趴着时的姿势还是仰着做的姿势,于是抱着洛檎翻来覆去好几次; 他隐约记得有人提过在宾馆合适的江湖救急润滑剂,却记不清是洗发水还是护发素了,最后临时还要百度……; 手指蘸了乳液慢慢向谷道里顶弄,戳揉勾捻,却似乎根本找不到什么突起的点,乔檀木急慌得一头汗……; 太紧了,根本第三根手指都进不去,那些H片都是骗人的! 终于将自己硬到十分的柱头顶在洛檎湿热的穴口,只推进一点洛檎便疼得呜呜喊……卡在临门一脚,乔檀木也不知道到底长痛不如短痛快些进去好,还是循序渐进慢慢攻陷…… 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乔檀木的感觉都是碎片式的,脑子里的念头都飞来飞去不可控制,看着身下的洛檎几乎不知是真的还是在梦里。 紧……烫……疼……慌…… 身体被慢慢打开的过程痛不可当,洛檎从泪光里看着乔檀木,伸手用力扳他的肩膀往下压:“抱我,你抱着我……” 乔檀木慌乱失措地保持着这个状态俯下身,虚虚撑着,怕压到他。 洛檎几乎痛得有点眼神涣散,却依然执拗地扳他的肩:“不怕,笃笃抱我!就不痛了,不痛了……” 乔檀木只觉得下身被极紧致地箍着,而心被揪得更酸,浑身上下的血管都像被细线捆扎收缩,挣扎着咆哮…… 紧紧抱住洛檎,胸膛相贴,交颈相缠,狂热地吻着洛檎的耳朵,眼睛,鼻尖,嘴唇…… “我抱着你……我爱你,永远爱你……” 洛檎眼角泛着泪光。 还是痛,很痛……可是不要紧,这证明他们在彼此交付,他们连在一起。 眼前只有这个人,那么热那么近,占据了几乎他全部的视野。乔檀木用手臂和身躯分隔出一个小小的世界,笼罩着他,包围着他,让他觉得安全觉得幸福……在爱人的身后,好远好远,才有那些陌生的、偶尔让他紧张不安的世界……不要紧,不要紧,当他们在一起,他就不怕了,他不怕了…… 洛檎死死抱着乔檀木的腰,打开身体迎向他。 纠缠束缚,啮咬亲吻,乔檀木从小心翼翼到情难自已,由慢到快,一下下撞击着洛檎的身体,一次又一次,把洛檎牢牢楔入自己的怀抱,自己的身体,只想在爱人的惊叫喘息中、爱恋目光里,与他从此合二为一,再不分离…… 52、如木春风 第二天醒来,乔檀木宛如服侍产妇做月子般小心细致,疼惜歉疚,又欣然满溢……擦身、买药、上药、喂早饭……闹得洛檎比滚床单的时候还脸红、还不好意思…… 乔檀木艰难地请到了一上午的假,本想陪洛檎再睡会儿,结果洛檎坚持要把画像画完,说不然不吉利……结果画画的红着脸歪在床上画,当模特的痴痴地站着看……脉脉不语,光影移转,满室旖旎,与昨晚颠鸾倒凤巫山云雨又是另一番情致浪漫。 腻腻歪歪忙里偷闲捱了两天,洛檎翘了三天flash课,周末自己要教小朋友画画逃不掉,两人只好十八相送机场分别。 独自一人,又只好回归忙得昏天黑地的状态,并且前几天工作浑水摸鱼欠的债还得还,乔檀木前夜当新郎,转头吐血忙,落差太大……直到当天洗澡前从箱子里拿内裤,赫然发现内裤里被塞了纸条,洛檎写着:“小檀木一个人在裤裤家里要乖乖的哦!”旁边还有个诱人的唇印…… 乔檀木差点没把一口咖啡喷出来,下面小檀木也顿时有点蠢蠢欲动……几条干净内裤翻开来看,无不题写了洛檎对小檀木的谆谆叮嘱,殷殷希望,而最牛逼的一条写着—— “在右腿的左边,左腿的右边,有一只小精灵,它活泼又聪明,它调皮又灵敏。它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绿色的檀木林,它善良勇敢很喜欢檎檎~~~” 乔檀木捧着纸条在床上滚来滚去,笑得快哭了,手机都抓不住掉在地上…… 本剧主题曲决定改了……“老婆不在家今天玩什么”神马的弱爆了…… 乔檀木于是哼着《蓝精灵之歌》完成了最后一星期的工作,精神抖擞,笑容可掬…… 办公室集体肃静,南悉用忧伤难过的眼神向客户、律师、会计师表示“是啊是啊,投行做久了就是会这样的”…… >.< 终于能回家,乔檀木拖着行李,看到小区门口那棵经常被洛檎爬的树就开始笑得合不拢嘴、看到走廊那头的家,顿时行李箱的轮子也转成了风火轮…… 乔檀木忽然想到一句不知哪里看到的话:“家就是一个让你远远看到,就想加快脚步走进去的地方。” 小别胜新婚神马的,檀木林里的小精灵神马的,小精灵喜欢小檎檎神马的……都一匹神马接着一匹神马四蹄扬起飞奔浮云而去,不知所踪…… 留下痕迹的,只是在屋里的乔家全家福照片旁边,多了一张毛笔水墨的画像,画里的乔檀木戴着眼镜却穿着古时长衫,脸上笑意盎然,眉目含春,似乎在看着纸外的那个人,想把他也拉进画里,抱在怀里,不离不弃。 乔檀木出差前S市还是初夏时节,转眼已是炎炎七月。 洛檎一直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从他的做的菜就能看出洛家是一个细腻宁馨、懂得品味细节的家庭。四五月蚕豆上市,洛檎会做豆瓣酥,烧熟了蚕豆轧成酥,酱瓜切成小细粒,再加些牛奶,看似糊状的东西,却又香滑又爽口; 七八月暑气燥热,洛檎便买苦瓜,调好醋、冰糖、话梅、姜丝,泡上苦瓜丝再放进冰箱腌渍一天,最后的味道又爽口又清淡,酸酸甜甜,连贝贝这个从来不要吃苦瓜的孩子都很喜欢; 中秋的时候,洛檎会自己做紫薯莲蓉月饼。莲子去掉苦芯,把莲子煮烂成泥,加点油加点糖,搅呀搅,再加油加糖,搅呀搅,足足要烧两个小时,变成了手工做的莲蓉。再煮烂紫薯,如同包汤团一样把莲蓉包进紫薯泥块里,用模具一压,便像个月饼一样,直接可食……无添加无色素,却美丽精致又好吃营养。乔檀木带去公司给同事吃,瞬间抢完,赞声不绝。大家更加笃信乔檀木有个又能干又可爱的女朋友…… 乔檀木有时候觉得洛檎有一种让时间变慢的魔力。 他买的也都不是什么珍贵的原料,也未必都做得特别好看漂亮,却与季节、心境相合,慢慢用时间和心意熬炖出来。 乔檀木出差或者上班,常常只能边看资料边啃掉一个三明治,那天看着洛檎站在厨房里,翻搅熬煮着莲蓉,一室清香,带着淡淡的甜味,慢条斯理,饶有兴致,一分钟又一分钟,一小时又一小时,几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的周末,或者说很多现代人的周末,也有很多个两个小时,可因为平时一直太忙、太紧张,所以当拥有两个小时的时候,必然不会用来做这些看似无用、浪费时间的事,甚至也不舍得用来思考自己想吃什么。 而洛檎呢,时间会用在静静欣赏一幅画很久很久,看天气好时的夕阳缓缓跌入地平线,甚至会打坐入定……偶尔他会觉得隐约依然能看到横亘在他俩之间的时间空间。他觉得哪怕有一天他的工作和洛檎一样清闲,他依然无法像洛檎这样泰然自若地享用时间。这个时代的人,都太忙太急,太焦虑了,焦虑到哪怕有了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用…… 所以当他吃着洛檎的菜,听他解释为什么这幅画很美,总会有种莫名的近乎奢侈的美感。 很久以后乔檀木看到一句话,才豁然开朗:所有的生活美学,都旨在抵抗一个字——“忙”。忙,就是心亡,心灵死亡,自然就感觉不到美了。 只可惜那是好几年之后的事了。 另一件让他有古今感叹的事,是盛世发了篇博客。他在美国旅游,参观了俄亥俄州一个阿米什人(Amish)的居住区。那里的人穿着打扮都如同中世纪一般,说着带有德语口音的英文,笃信基督教。他们拒绝一切现代的文明,不用电、不用汽车,驾着马车、耕着农田,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盛世说他很迷茫,因为阿米什人的确表情特别安宁快乐,眼神也单纯友善。可他又无法接受这种独特的安定必须来源于与世隔绝和拒绝现代文明,因为这几乎是否定长期以来人类进步的主要推动力——交通交流与科学进步。难道鱼与熊掌真的不可兼得? 乔檀木在博客下留言跟他讨论,两人感慨万分。 盛世觉得可能在古代,当一个年轻人看着爷爷,基本就能知道自己50年后的样子,一切的变化都不会很大,因此只要吃饱穿暖,也就没什么好焦虑的了;而现代呢,年轻人不要说看爷爷看爸爸,哪怕看3年后的自己,也完全无法预知…… 这个世界风气云涌,谁都不知道下一阵风将从哪里吹。IBM曾经那么牛,结果霸主地位是被做软件的微软取代的,微软又输给网络时代的谷歌,谷歌输给手机社交时代的苹果和facebook……这都不再是同类公司的后浪推前浪,而是一个个极速时代的淘汰。你以为的稳如泰山、笃笃定定,可能下一刻就会被新的风潮席卷而去,渣滓不剩。 因此每个人都焦虑,每个公司都焦虑,这个社会的每个细胞都在焦虑,怕被下一阵风吹去不知道哪里。 乔檀木觉得焦虑也可能源于攀比。古时候,或者像在Amish,居住在临近的人,相互之间的财富差异、认知差异都不会差别很大,顶多佃户看看地主的生活,村民看看村长的生活,虽有差距,算不得天差地别。而若要去个京城,那要走好远好远的路了……而现在呢,火车、飞机、电视、网络,无不加速着人们对别人生活的了解和认知,那种财富的悬殊、生活方式的迥异,便会轻而易举地加重人们的焦虑。 聊到最后,盛世忽然加了一句:“参观时就觉得那些人的眼神似曾相识,跟你聊着聊着,一拍大腿,突然想起来了,可不就是你家小苹果么!” 乔檀木几乎跟着一拍大腿,慨然长叹,万千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和Amish人似曾相识的小苹果本人则完全无知无觉,依然用着一颗古人的心,享受着美好的现代生活。用微波炉爆爆米花,隔三差五给乐芸姐姐打个电话,带贝贝去科技馆却比小朋友玩得还疯……(用安全套吹气球这种事就不说了……) 乔檀木一边深爱着他,一边又几乎有点嫉妒,怀疑洛檎简直拥有着最完美的心态和时代组合。于是对着每天一杯珍珠奶茶的小朋友恶狠狠地说:“台湾一个孕妇,怀孕期间每天一杯珍珠奶茶,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她生出来的儿子,小鸡鸡只有花生米大小哦!” 洛檎:“?” 乔檀木:“所以你再喝那么多珍珠奶茶,当心木有小鸡鸡!!!” 洛檎接过奶茶小妹的奶茶先大大喝了一口,然后没心没肺地回眸一笑:“没关系,你有就可以了呀!” 乔檀木:“……” 奶茶小妹:“……” “噗”,身后另一位姑娘嘴里的珍珠如同暴雨梨花针一般漫天飞散开来,蔚为壮观…… 回到家关上门,“没有小鸡鸡也没什么嘛”的洛小檎同学立马被压在门上一通强吻教育,乔檀木简直咬牙切齿:“你这个又纯洁又银荡的……” 洛檎纯洁地眨眨眼:“……磨人的小妖精?” 乔檀木:“……” 洛檎笑得乐不可支。 被直接扛去床上…… 自从上次全垒打之后,洛檎便火速地“放得开”了……但那种放得开,又很诡异,不过也非常符合他打从穿越开始就存在的脱线的风格就是了…… 比如现在,被扔到床上,又很主动地骑坐在乔檀木身上,关键部位之间还扭啊扭,磨啊磨——来充分证明他的确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又比如现在开始脱乔檀木的裤子,然后开始高歌:“在右腿的左边,左腿的右边,有一只小精灵,它……唔……” 终于被堵住了,世界清静了。 53、入木三分 夏去秋来,转眼已经又从乔檀木生日那晚两人的初夜,到了洛檎的生日。这几乎是一段蜜里调油的好时光,虽然出差的还是要出差,上课的还是要上课,无法如胶似漆,却依然甜蜜美好。短信,电话,以及给彼此留小惊喜的独有恋爱方式,还有每一次的小别胜新婚……连素来不太八卦的南悉都对乔檀木的神秘小女友有了点好奇,并嘱咐他看上了就要赶紧娶回家。投行男很容易泡到妞,却并不容易守住老婆。提起来那就是投行界的一把辛酸泪,满纸荒唐言…… 乔檀木嘿嘿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南悉瞅瞅他满面红光微显猥琐的表情,也嘿嘿笑,说,你不要以为拐上床就算搞定了,现在小姑娘很想得开的,一辈子幸福的事儿,和第一次和谁上床关系不大。 乔檀木哽住……南悉姐你要不要这么洞若观火…… “没,不是……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嗯……”乔檀木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南悉笑着点点头,向来沉默寡言的乔檀木能说出这句话,那是真的感情不一般。 11月11日,这算是两个人一起度过的第三个洛檎的生日了。 第一年是两条光棍,第二年是一条光棍想泡另一条光棍,第三年,终于携手脱光,光荣成为情侣去死去死团攻击的目标。 那天又是起了个大早,洛檎以为又要往深山老林里运,处庙宇之高,居江湖之远,结果搭地铁在市区内七拐八弯,进了幢楼再次七拐八弯,洛檎被拐卖得晕晕乎乎之际,忽然眼前就出现了一大堆——真的是一大堆啊——古代的衣服!玄色、红色、藕色、青色、湖蓝色、明黄色…… 洛檎“哇”完一声就站在那里发呆,呆了十秒钟,又“哇”的一声。“哇”得很是连绵不绝浪打浪。 乔檀木在旁边看着,笑得极有成就感。 “来客官!挑衣服!随便几套!”乔檀木大包大揽像个老鸨,还拉出个小伙儿陪客,“有什么问题就问宽宽哥哥!” 宽宽哥哥同学脖子上挂了个相机,上下打量了洛檎一番,很是惊艳:“你弟弟果然长得很有意境啊!” 第一次被形容长得有意境……这真的是表扬吗?洛檎眨巴眨巴眼:“这里是拍古装剧的吗?” 乔檀木好笑,小古人还知道古装剧了:“不是,是拍写真艺术照的。你挑好衣服,我们就去拍生日照!想要几件要几件!想拍几套拍几套!” 这年头男生古装艺术照工作室还真不好找,辗转托了同学才找到这个集戏服外借+女生拍古装艺术照的地方。清早到达外加开后门,得以独占化妆师、摄影师和布景,还可以避免被围观。 洛檎又是惊喜地“啊”了一声,呆了十秒钟,又感动地“啊”了一声,看向乔檀木,直愣愣的。他想说其实他们华陵人只有二十四岁生日是穿正装画像的,并非每年生日都要;他也想说其实这些衣服还是和华陵国的不一样……可这都不重要了。 洛檎弯起嘴角,用力地点了一下头:“好!” 乔檀木预先帮他挑了两套,一套非常像洛檎刚穿来时的古朴青白色长衫,另一套……嗯…… 洛檎挑得很开心,配合着布景,选了竹林背景前手持长笛、身穿儒雅飘逸的侠客装,有宫殿背景前手持玉笏、胸前绣有毛茸茸补丁的官袍,有亭台楼阁前一身昆曲的衣衫鞋帽……还乐颠颠去问人家“有没有青灯古佛前穿缁衣敲木鱼的套装?”…… 宽宽哥哥拿着相机的手一抖,抽搐地表示,由于艺术照市场上,暂无女生表现出对拍出家为尼写真系列的兴趣,所以尚未设计此类布景…… 洛檎对此表示遗憾。 乔檀木看得很无语,心想如果前几套还能制服诱惑一下,那最后一套真的是口味太重了……阿了个佛,善了个哉…… 除了戏服那套,洛檎都不要化妆,只要化妆师帮他梳几个适合的发型。化妆小妹对着洛檎那无瑕的小脸蛋小皮肤啊!乌黑丝滑的过腰长发啊!羡慕嫉妒恨溢于言表…… 刚开始拍的几张洛檎有点放不开,但很快就玩得开心起来,甚至到了欢脱的地步……尤其是戏服水袖,甩得那叫个出神入化形神兼备,还时不时朝乔檀木飞个酥酥麻麻的小眼波,几次差点误伤摄影师……宽宽大哥的手一天抖了无数次,差点砸掉手里无比昂贵的家当…… 乔檀木就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玩闹嬉笑,宠溺的表情(对不起我终于忍不住用这个词了)让宽宽大哥又是抖了好几下。 乔檀木还问洛檎为什么不索性穿小皇帝的衣服,洛檎促狭地眨眨眼,凑在他旁边说,要是你肯穿皇后的衣服我就穿皇帝的衣服呗! 说完两个人各自望天想象了一下乔檀木穿皇后凤冠霞帔的样子,齐齐陪着宽宽大哥抖了三下…… 洛檎也一直拉着乔檀木要他进镜头一起拍,一直被拒绝——乔檀木的理由很充分:我生日那天你也没把我俩画成两人像啊? 从一大清早一直到午饭过后,洛檎换马甲比乐芸结婚换新娘妆还频繁,累得呼哧呼哧吐舌头打算大功告成的时候,被乔檀木塞了预先挑的另一件衣服:红色云纹的汉式婚袍。 洛檎捧着衣服倏的就静了,脸上微微有点泛红。被乔檀木摸摸小耳朵,轻轻“哎”了一声,转去换衣服。 出来的时候似乎脸更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衣服映衬的,还是被乔檀木的眼神看的。 乔檀木就那么静静地微笑地看洛檎站在那里,长发束在冠里一丝不苟,额头光洁,峨眉轻弯,斜斜入鬓,剪水秋瞳,黑白分明。那张苹果脸似乎还是两年前初遇时的苹果脸,可那情态,眼神,身形,举止,俨然渐渐从一个少年悄然转变成一个隽秀的青涩青年。 十八岁,如果在华陵,大概也早已是可以娶亲的年龄了吧? 洛檎有些拘束又有些羞涩,倒真像个小新郎倌的样子了。 宽宽大哥有点茫然,少女怀春还有独自一人来拍古装婚纱艺术照的,你说一个小男孩穿件新郎古服,一个人拍什么劲儿?冥婚吗…… ……你才冥婚! 却见乔檀木穿上西装外套走了上去,点头示意:“合照的钱另算,麻烦你了。” 宽宽大哥吃饭的家伙终于砸地上一次。 卧槽老子终于明白了!!!这特么的就是来拍基佬出柜报名照的啊!!! 宽宽大哥捡起宝贝单反相机,心酸地抚摸之,宽宽面条泪…… 洛檎已经傻掉了。 怪不得笃笃一直说要等自己十八岁生日那天再酱酱酿酿……大概很早就策划了一套宛如婚礼仪式的前奏吧! 他呆呆地看着乔檀木身穿最正式的衬衫、西装、领带慢慢走到他的面前,执起他的手,十指相扣,一起跪地,轻轻说:“拜天地。” 红袍垂落,一地迤丽。 绡纱摇曳,喜烛相对。 金簪睒光,春意盎然。 抬起头来时,洛檎眼里已然带了一层水光。 乔檀木伸手擦擦洛檎的眼角,笑得很是温柔:“高堂要怎么办?” 洛檎捉住他的手牵好,轻轻道:“在心里拜吧!” 洛檎俯下身去,心中默念:爹娘,檎儿今天大婚,虽是私定终身,且还是与一男子,可,若你们能看到,总是会明白的…… 乔檀木双手据地,心中默祷:爸妈,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你们保佑我们,看着我们把日子过好。 而等夫夫对拜完,忽然就中式变西式,乔檀木凑过去,洛檎猝不及防被抢了一个乖乖的小香吻。 后来又在晕晕乎乎的宽宽大哥指导下,摆拍了好些“基佬出柜报名照”,基本就是坐在洞房布景喜床前执手相看傻笑…… 墙裂震精中的宽宽大哥拍着拍着,渐渐省过神来,内心澎湃地意识到基佬市场的广阔与潜力的巨大。正热血沸腾地思忖着怎么留一份唯美底版当广告,可惜乔檀木比他醒过神更快,有预谋地、彬彬有礼地掏出N大移动硬盘一只,直接从相机储存卡里剪切了今天的所有照片…… 晚饭回自家吃,乔檀木许久没下厨,使出全身解数,烧的都是洛檎爱吃的:香酥鸡排,奶汁芦笋蘑菇,蟹粉蛋,罗宋汤……每个都色香味俱全,搭配在一起还特别好看。 乔檀木做菜的时候,洛檎就一直从后面抱着他蹭着他粘着他,还时不时叫一声“笃笃”,笃笃就回他一声“哎”…… 笃笃,哎。 笃笃,哎。 笃笃,笃笃,哎,哎! 像一只大大的连体熊,在一室饭菜飘香、人间烟火里,一起横着挪啊挪,前后走啊走…… 生日宴祝酒词是这样的: “祝我最爱的檎檎生日快乐。” “谢谢笃笃。” “祝我最爱的檎檎新婚快乐。” “……嗯,同乐。” 54、触木惊心 那天晚饭后洞房前,洛檎说要改用这世学的铅笔素描给两人画合照。 两个人依偎地站在镜子前,洛檎微红着脸,边拿着铅笔定大形轮廓,边贩卖他才自学了没两年的现代画法里的人体结构素描知识:“一个人高呢约等于7.5—8个头长,成年男子的肩宽大概是两个头宽,腰宽大概是……” 乔檀木看着铅画纸上逐渐成形的两个人,听着耳边絮絮软软的声音,想着今天是洞房花烛,实在忍不住开始有些心猿意马……东摸一把,西亲一口,等洛檎画完人物开始准备加衣服的时候,已经被大色狼兜头扒掉了T恤,美其名曰:“宝贝儿你不觉得脱掉衣服看人体比例更清楚么……” 看着镜子里两个赤着上半身的人,洛檎脸更红了,话都说不清楚,兀自硬撑:“……那个,第一个头长就是脑袋本身,第,第二个是下巴到胸口……第三个是,胸口到肚脐……嗯你不要……不要捣乱……” 乔檀木边吻着他,边拿指度量着洛檎的身体,下巴到胸前乳尖,乳尖到肚脐腰腹……肚脐到下体…… 等洛檎潦草勉强画好两人的五官,已经被从外到里脱了个精光。乔檀木捉着洛檎的手指在自己身上绘画,而自己则用唇舌勾勒着那些已经无比熟悉的洛檎的身体比例轮廓…… 乔檀木轻易地挑逗着洛檎的快感和欲望,“画完骨骼比例然后呢?肌肉是什么讲究么……” “……”新婚快乐的洛小檎同学早已烧成一团糊,哪里还管它什么骨骼肌肉…… 是了,所以不用管别人是几头身,不用学多精深的人体素描,我只知道你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每一寸比例,每一根骨骼,骨骼上附着的每一块肌肉和皮肤,皮肤上的每一个敏感点…… 听到你的鼻音我就知道你开始觉得快乐,听到你喘息我就知道要更大力地揉弄你…… 肌肉忽然紧绷也许有点疼痛,而当你开始轻轻摇摆,便是肯定与邀请…… 闭上眼睛也能看到你的心和情,你迷离的眼神,你身体上薄汗微微泛的光…… 你的每一丝每一毫,都画刻在我的心里…… 我们终于在一起,从身到心,从心到身,打烂揉碎了重新粘合,便成了无法再分割的一个个体。 洞房花烛,洛檎被翻来覆去做了一次又一次,紧紧抱着乔檀木亲吻,抚摸,恍惚……然后又一次…… 迷迷糊糊里只剩一个念头偶尔能冒个头,笃笃这个混蛋,从来不让我把一幅画当天画完…… 隔了周末再去上班,乔檀木一脸春风拂面,南悉问之,喜洋洋答曰:“结婚去也!依南姐嘱,先搞定了大后方!” 王老大阴阴走过:“搞定了大后方就可以凶残地派你出差去了~~~吼吼吼~~” 乔檀木瞬间内牛,做人果然不能太嚣张神马的…… 安排了第二天去云南出差,当天却在S市发生了全市震惊的事:11月15日,也就是洛檎生日后4天,JZ路发生大火,一幢居民楼烧得通体焦黑,50多人遇难。 这件事离洛檎非常远,因为那幢楼离他好远,看不到火也看不到烟; 可又离他非常近,因为里面住了乔檀木的初中班主任、姑妈乔暄和的老同事、甚至还有Flash班上黄毛小A的发小…… 一个晚上他就在听乔檀木跟中学同学打着电话交流着信息,有人幸免,有人遇难……电视机里、开心网、校内网上,满是火灾的新闻,整个S市似乎都陷入压抑悲伤之中。 洛檎有一丝恍惚,他仿佛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原来离自己这么近。 第二天乔檀木飞赴云南出差,洛檎茫茫然地跟着黄毛小A去了JZ路边一个面馆,说是义卖,当天经营所得都捐献给受灾居民。 里面男女老少都有,不乏一些和黄毛小A一样染着一头杂毛、眉钉耳钉一大串、胳膊上有刺青的“不良青年”,姑妈教过贝贝这些不是好孩子,可他们也专门赶到这里,匆匆吃碗鳝丝面或者盖浇饭,又晃着一身的铆钉链子匆匆离去…… 位子坐得很满,于是很多人就买了四五盒小笼包外卖带走;很快浇头都卖了个精光,后来的人甚至就买了一盒白饭…… 11月22日,火灾的头七,周日,乔檀木还在出差。洛檎跟着乔暄和一家去了现场祭奠。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只是这整件事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引力。 自发祭奠的队伍绵延几百米,据说当天总共来了十万余人。现场除了哭声一片寂静。要排半个小时的队才能站到献花的地方,路边一直有年轻人免费分发白菊给队伍里的人们。 ……花海,和一些祭奠给遇难孩子的玩具。 洛檎站在那个完全陌生的街口,看着完全陌生的人们,凝视那幢从未见过原样就变得焦黑如炭的高楼,没有玻璃没有油漆,像一只畸形而恐怖的凶兽盘踞在人群之中…… 乔姑妈很难过,一直红着眼圈。 网上有人在讨论捐款捐物,有人在责问政府,有人在宣传遇到火灾应该怎么办。 晚上,洛檎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睡不着。 这件事对于他,感觉真的很奇怪,像有两股不同的力量在拉扯着他。 一边,是这次事件强大的冲击力,让他觉得这个城市之于他,突然这么有真实感。 它不再是一个安静而虚无的存在,它好像忽然站起来了。 原来城市是有生命的,有情绪的,有精神力的。它一边疏远模糊了人与人的感情,一边又会暗生一种独特的凝聚力。多么神奇。 然而另一面,可能正是因为城市忽然散发出的强烈存在感,竟让他有一种莫名的疏离感。就好像拍戏拍到一半,摄像师的聚光灯猛地一打,演员才突然意识到自己走错了片场一般。 当他站在祭奠的现场,他就有奇特的出戏感,好像灵魂漂浮在空中,惊诧莫名,几乎梦里不知身是客。 这是哪儿呢? 原来他一直生活在这里吗? 他想起乔檀木谈起他的留学生涯曾经说,看你对一个地方的感情,就看灾难发生时你的情绪。 对遥远而不喜的地方,灾难甚至只会让人幸灾乐祸; 对邻近自己却索然无爱的地方,只会惶惶然、生怕自己被厄运波及; 只有你真心爱着的地方,你会悲悯,会难过,哪怕这件事于你丝毫无伤。 乔檀木说他在伦敦呆了四年,终究对那儿的认同感也只是堪堪卡在第二种和第三种之间,四年而已,如何比得上血脉相承的故乡。 洛檎想,我呢? 他当然不是第一种,也好像还达不到第三种,可奇怪的是他甚至不是第二种,他甚至,并不那么害怕被厄运波及……潜意识里,大概总觉得如果他死在这里,也会在华陵重生。这里终究不是他的血脉故乡,如果叶落归根,也许他总是会死在华陵。 他竟莫名地生出一些惶恐。 莫非他对这个世界的感情依然那么游离而独立?在他以为自己在用力去走进这个世界、甚至慢慢为这个世界放弃自己的尾巴改用双腿前行…… 原来终究,他与这个世界的纽带还是只有笃笃。 其他的一切离他那么遥远,浑不相干。 当晚乔檀木打电话回来,洛檎安安静静地听他絮絮叨叨地叮嘱他自己也要注意防火安全,万一哪天真的着火了,家里什么也不要拿,只要保护好他自己的小命就可以了;等他这次出差回来,就去买个灭火器,先在家里试用几遍,切不能纸上谈兵;防火通道先去踩个点、要是街道组织防火演习就去好好参加…… 洛檎只是乖巧地“嗯嗯”点头答应。他认真地听着这些零散的琐碎事,让他觉得自己和现在生活的地方总还有足够多的纽带和牵连。他的身和心的的确确在这里。 最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几乎有点可怜兮兮地说:“笃笃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心里有点怕……” 乔檀木的心“酥”的一声酸软成一层粉,心疼得不行,说哥很快回来!这周末就回来!不会真的那么容易着火的,檎檎不怕哦! 洛檎知道他误会了,却终究只是软软乖乖地应了一声。 那天乔檀木东拉西扯硬是陪他聊到半夜十二点手机没电。 挂了手机,洛檎拥着深秋的厚软被子,抬头看着天花板上乔檀木贴满的淡黄星斗。荷叶形状的华陵地图,那么近,那么远。 他不知道那么多今穿古、古穿今的人,难道都那么容易就融入了另一个世界吗? 他们没有过无法自控的情绪反复吗? 没有过想离开这个世界时走不了、想融入时又偏游离着进不去的挫败烦躁吗? 没有过前一刻还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里、下一刻又忽觉庄生晓梦迷蝴蝶的惶然无措吗? 没有过……自己喜欢的人在这里、自己的心却似乎依然飘忽不定,于是自责负疚恐慌吗? 慢慢缩进软软的被子里,有些逃避似的闭上眼,蹭一蹭毛绒绒的枕巾:别想那么多,笃笃在这里,所以我也在这里。 55、木鼓晨钟 后一次乔檀木给洛檎打电话的时候是白天,听到电话那头喵喵怒叫,奇之:“小檎檎同学你在哪儿呢?” 彼时洛檎正躲开小区保安、坐在最喜欢的那棵大树上,百无聊赖:“树上……好像抢了一只小花咪的地盘,它正在冲我呲牙炸毛,不太爽的样子……” 乔檀木哭笑不得:“那你还不撤?” 洛檎懒洋洋地:“撤什么。小爷年龄大了不跟它计较而已……小时候也在蕴空寺树上碰到一只猫朝我炸毛,小爷直接撩裤子在树上撒了一泡尿,地盘归我,它再也没来。” 乔檀木:“……” 佛门弟子神马的太凶残了…… 后来乔檀木匆匆忙忙挂了电话继续去干活,半晌之后回想起来仿佛觉得洛檎的情绪不太对劲儿,却也细究不出什么缘由来。只好抓紧干活,以便周末赶回去陪老婆。 周末相逢的时候,洛檎只是格外粘人,莫名地有些不安全感似的。问他又不说,只得以滚床单代替温言抚慰。 男人嘛,偶尔也是有大姨夫来情绪失调的。滚滚床单、爬爬树就好了。 (那是公猴来大姨夫吧……) 的确,即使这次大火的关注持续度远高于许多热点事件、人们持续地捐助、责问、祭奠,但洛檎身边的生活气息毕竟渐渐盖过了悲愤和怒吼。 每每洛檎下课回家,闻到楼道走廊里的炒菜油齁气,或者鱼虾的腥味儿,都会安心地深呼吸一次,那是家的味道啊。 作为1115大火的后遗症,各商住大楼街道严查狂扫公共走道和防火楼梯区域。洛檎还是没养成看电梯边小区通知的习惯,于是这天下课回家,就惊恐万状地发现他家放在走廊上的一辆乔爸爸的老自行车不见了! 冲下楼问,才知道通知各家整理楼道已经一个星期了,今天居委会来检查,但凡依然放在公共区域、可能堵塞逃生通道的东西一概默认为居民废弃垃圾清除。 洛檎像被雷劈了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完蛋了……他把乔爸乔妈的遗物给弄丢了…… “哎?你哥呢?”门卫就是保安,自然认识这个会爬树的小囡和非常疼弟弟的乔檀木,“他没看到居委会通知吗?” 洛檎微张着嘴,然后像突然醒过来,拔腿就往传说中的居委会跑,气喘吁吁地跑到,大妈又说已经给收废品的收走了。于是掉头又跑,跑到定点回收站,一眼就看到乔爸爸那辆老自行车,差点热泪盈眶,“哐”地猛趴上去占住,然后才敢喘了一会儿。 “小阿弟你做啥?”收废品的大爷看傻了,这扒车的气势像抢老婆一样。 洛檎抬头,倍儿委屈倍儿紧张,“大爷你把车还给我吧……我给你钱……” 洛檎可怜巴巴地扁扁嘴。 他知道这辆自行车历史有多悠久……最早乔爸爸就用这辆黑色28寸永久牌自行车载着小檀木去小学,又骑着这辆车每周去给乔妈妈配药,乔檀木也是用这辆老车最早学会骑自行车的……感情之深可想而知。乔檀木甚至连自行车配套用的黄色橡胶老雨披都没舍得扔,跟洛檎说当年他就坐在爸爸身前横杠的小坐板上、被罩在雨披的前盖里,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雨打在雨披上,在一方晕黄色小天地里感受着爸爸的温度和庇护……等爸爸说“大坝泄洪啦!”,小檀木就会伸手指戳戳头顶上积了水的前盖,然后就听到“哗”的一声,积水像瀑布一样沿着车前筐流泻下去……乔爸爸会说,哇,笃笃好厉害!小檀木就会得意地咯咯笑…… 而他,特么的差点把这辆车弄丢了…… “这是我爸爸的,他去世了,留给我的遗物……呜哇——”洛檎身临其境,入戏很深,眼圈通红。 大爷去他家收过几次废报纸和塑料瓶,隐约记得这个长头发的精致少年,便也不再要他的钱。 洛檎连自行车钥匙也没有,生拉硬拽,连举带扛,狼狈不堪简直像个偷车贼一般总算把车弄了回去,走廊是不敢放了,索性直接放在客厅里。 晚上给乔檀木打电话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张口就说:“我今天差点把爸爸的自行车给弄丢了……” 乔檀木听得一愣,洛檎说完也一愣…… 然后洛檎觉得他隔着电话都能感觉到乔檀木在眉眼弯弯地笑,便,脸红了…… “脸红了?”乔檀木的声音果然带着笑意,而且隔着电话也知道洛檎脸红了,“我们都拜过天地了,叫爸妈应该的……爹娘要是在,我也这么称呼……跟爹讨教一下篆刻,跟娘讨教一下医术什么的。” “……嗯。”洛檎又嘴硬,“你又听不懂。” 洛檎第二天起来,拿抹布把老自行车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车身一尘不染,轮胎内圈擦得锃亮。 又愣愣地看了会儿自行车前杠上一直没拆掉的木头小坐板。 多神奇,笃笃一米八的个头,居然曾经可以缩在这么小的坐板上,乖乖软软的一只,肯定很可爱。 洛檎在水龙头前搓洗着抹布,水流里夹杂着一些泡泡,流过皮肤软软的,在阳光下微微闪光。 洛檎对自己说,你看,也不是很难嘛。 毕竟这里是笃笃的家啊。 不开心的时候,只要过几天,就又没事了。 对不对? 好像老天就打算让洛檎自己扛过这几天、又几天,心绪起伏,自我折腾。 王韩非老大说要凶残地派乔檀木出差,就真的支使得他团团转,从S市飞云南看中成药项目,从云南飞天津看城商行项目,然后年底直接从天津飞澳门——投行大佬带着小喽喽们开年会去鸟…… 整整两个月,乔檀木就飞回S市两次,当中洛檎飞去云南相聚一次,创造了两人分离时间最长的记录…… 总算年会开完能回S市安定呆几天,洛檎无比盼望,结果盼来浑身发红长疹子的檀木头一块——V行年会大家各种敬酒和被敬酒,席上红酒喝完喝香槟,香槟喝完喝白酒,白酒喝完啤酒,啤酒喝完差点开黄酒……乔小喽喽酒量不错,却第一次混喝那么多种,不幸中招,酒精过敏……当晚就从脖子到肚脐,一片发红发痒,一粒粒小疹子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洛檎网上查知酒精过敏可致呼吸困难、严重可致死亡,吓得要命,盯着乔檀木服抗过敏药之后眼泪汪汪地看着这片疹子的海洋…… 乔檀木把洛檎搂过来抱在怀里,偏生全身痒得要滚床单那是全身无力,连想入睡都从昨晚就痒得睡不着。 洛檎心疼得要命,笃笃明显比两个月前瘦了,眼圈都是黑的不知道多久没睡足……想着唾沫可以止蚊虫叮痒,沿着乔檀木的脖子、胸膛、肚腹舔过去,看到渐渐挺立起来的乔小木也没犹豫,用嘴一并安抚了…… 乔檀木粗喘着想帮洛檎,却几乎力不从心。被洛檎推回去躺好,哄他睡…… 不知道是唾液真的起到了止痒作用,还是发泄过之后更累,乔檀木也真的渐渐平静下来。 洛檎依偎在他怀里,轻轻慢慢地拍着乔檀木的肩。 乔檀木轻笑,说你怎么像妈妈哄孩子睡觉……要不要索性唱首摇篮曲哄我? 洛檎微微侧过头看他,清澈的眼睛深情又略带忧郁,想想,笑了笑,说好呀…… 乔檀木听着耳边响起熟悉的曲调、清柔的歌声,微微弯起嘴角,闭上眼睛。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我愿逆流而上,依偎在他身旁。无奈前有险滩,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找寻他的方向。却见依稀仿佛,他在水的中央……』 洛檎低低唱着,一遍又一遍。 他看着乔檀木呼吸渐慢悄然入睡,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摸乔檀木的眉眼、脸颊和嘴唇。 现在换我来找你了。 这一路,似乎比我想象中要难。有时候我以为我已经到了,抬头却依然只见雾气茫茫。 道路曲折远又长,此中辛酸困苦无法为外人道……你会一直在水中央等我吗? 56、朽木可雕 乔檀木终究没能在水中央呆多久,就又被王老大踹飞了出去。 乔檀木很累,很不舍得洛檎一个人在家,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现在让他重新选择一份工作,他完全想不出还能选什么。毕竟这真的是个非常学得到东西、接触的人非常牛逼的工种。乔檀木是一个谨慎保守的人,当他身边有很多牛人的时候,他会有压力、但也会有种特殊的安全感,而鹤立鸡群的时候反而会不安——完蛋了我混到什么地方去了…… 当然,即使和一群牛人在一起,他有时候还是会有一种“完蛋了我混到什么地方去了”的感觉…… 比如公司另一个部门跟他一起去云南的资深同事,在飞机上就怅然地对他说:“好久没去云南了,上次去还是购物呢!” 乔檀木:“买什么要专门去云南啊?” 同事答曰:“买富滇银行股权啊呵呵呵!” 乔檀木:“……呵呵呵呵。” 大叔你是在学我家小苹果、于不经意间装了个逼吗? 比如王老大总会像日漫里的热血大叔一样对他怒吼:“解决不了问题,你就等着被问题解决吧!” 乔檀木:“……” 比如南悉这个白富美对奢侈品牌的好恶是这么来的:“卧槽,这个公司的招股说明书怎么做得这么难看啊!!!数据乱成这样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奢侈品哦!再也不买它家的包包了!” 乔檀木:“……” 姐姐这到底有什么关系…… 南悉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当然有关系!我每次逛街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它们各家的审计年报好吗!” 乔檀木:“……” 客户之中也有非常牛逼、非常让他开眼界的。比如福州的那个冷冻饺子老板,曾经因为临时有事拖累了乔檀木赶飞机时间,连连抱歉:“不好意思啊小乔!你不要急不要急!肯定赶得上的!我打电话让厦航等等你!” 乔檀木:“……” 开什么国际玩笑啊!飞机听得懂你说话啊!? 已经做好了换明天航班回去见小苹果的准备、心里骂了冷冻饺子老板百八十遍,结果比起飞时间晚到机场半小时,赫然发现飞机居然真的在等他!!! 乔檀木:“!!!!!!” 这种一不留神、没装就变成逼的感觉还真是……>.< 比如去拜访东北的客户,一出机场,客户老板就以一种杨子荣智取威虎山的气势直逼上来,车门一开,全是貂皮大衣,捞起来就往乔檀木他们身上盖!言明:“不穿就是看不起我!” 回家以后洛檎看着照片里乔檀木臃肿富贵而又暴发户状的形象笑了个半死。 比如某次一个客户开门见山的自我介绍就是:当年其所在的某国有企业高管集体涉嫌侵吞国有资产,而他是没有把抓进去的高层里级别最高的一个!言下颇有得色。 乔檀木思及那些被抓进去的高管不知是否也需要在里面捡肥皂,不由各种感慨无语又囧奔。 当然除了一些趣事(?),乔檀木的压力还是非常大。明明时间已经很紧、人已经很累,但他越做越觉得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冷冻饺子是一个行业、中成药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行业、城商行又是一套连财务报表内容都完全不同的行业…… 会计方面的很多细则和新规要懂、法律和证监会的指导意见要都熟、上市的一套好不容易熟练了,结果碰到并购重组又要重新再学一遍…… 他怕自己如果现在没有尽最大的努力去学,以后会后悔自己的一时偷懒;可他也不想一直这么累、一直和洛檎分隔两地。 他不知道这些问题该去问谁,他只记得今年暑假来实习的小朋友问他业余时间做什么,结果他还没回答,南悉就诧异挑眉:“你做投行还想有业余时间么?” 想想就要苦笑,的确,做这行,大概要做得好,就是要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扑在上面的吧…… 而最可悲的是,即使把所有时间都用上,他也未必做得好。 他不得不承认,这一行,家里有背景的人的确太占优了…… 投行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做销售的,要说自己有多好、要让客户选择自己、要说自己足够专业、有诸多资源和价码。有些客户需要政府资源,比如政府高官“莅临指导”、比如评选为某某高新企业或者试验基地,有些同事就是能轻易地揽下这个活儿,说“这个还不容易!”,而乔檀木则完全只能沉默。 有些客户需要的是订单或者市场,有些同事就能说,我和某某企业也很熟,我可以帮你们牵线搭桥。而乔檀木依然只能沉默。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这一些环节的重要性,几乎占到投行业务的一半。 乔檀木父母的人脉从不曾如此深厚,何况连微薄的那些也未曾来得及转交到他手里,而他自己也还未及建立起自己的人脉,所以只能一直沉默。 更可悲的是,乔檀木觉得自己并不擅长积累人脉这些事宜。过个十年八年,他都没把握能建立起多少自己的关系网——与萍水相逢的人把酒言欢,出席各种校友会、金融峰会,积累一打打的名片……他真的不太擅长这些。 不然也不会小名叫笃笃……乔檀木苦笑。 南悉和王韩非还是很看重他的,安慰他说有钱出钱,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三者不可或缺,像他这样做事踏实的,总是留有一席之地的。 可乔檀木总还是有些惶恐。他有时候病急乱投医,也会跟洛檎打电话说这些,只是他和洛檎都知道,这些对洛檎太遥远,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几次之后,乔檀木也就不再和洛檎讨论这些话题了。 洛檎其实也很无助,他也想帮上忙,可他根本听都听不懂。他努力地往自己的小本子上记,可也只是记而已,本子又不能回答他…… 甚至不是这么正式的话题,很多玩笑,他也听不懂。 比如乔檀木有时候跟同学打电话开玩笑,说,最大的诅咒不是买方便面里没有调味包,而是财务三张表永远配不平…… 又或者一些似是而非半懂不懂的,比如客户就是渣攻,老子忙前忙后争取讨好了半天,妈的最后发给我们一张好人卡! 他渐渐习惯总有一些话他听不懂,就像他似乎也渐渐习惯一个人在家一样。这一切似乎没有他一开始在乔爸乔妈照片前诉说想象得那么恐怖,只是有一些冷清罢了。 他已经学会每个月要抄煤气表、水表和电表的数字;学会网络断了要打电话给中国电信报修……原本一切倚赖乔檀木的事,终究慢慢变成了他也会做的事。 又是一年冬天,晚上没有乔檀木抱着他睡,他终究冷得受不了,每天独自在家开着空调。现在乔檀木的收入已经多到连洛檎都不再吝啬电费。可空调暖风也毕竟是风,总在不经意间带出些凉意,让人瑟缩。他多么想念那个自带暖气的怀抱。 他会隔三岔五飞去找笃笃。第一次时想给个惊喜,结果在机场被查出包里带了一瓶KY液体,羞得他差点没直接跳楼……后来便熟门熟路地带小包装去机场,神情淡定又漠然,乘飞机已是家常便饭。 圣诞节,乔檀木依然回不来,连一起买个新的挂坠也不行了……洛檎独自一人走在圣诞的路上,街边橱窗都是红色的圣诞老人,白色的雪景,绿色的圣诞树…… 在路上看到卖金鱼的小贩,洛檎一时心动,花10块钱买了一个小水缸,4块钱买了一黑一红两条金鱼带回去养。一条叫笃笃,一条叫檎檎。洛檎淘了好看的小鹅卵石铺在下面,有小朋友来上课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挪到里屋,怕它们被顽童折腾。而他独自一人无聊时,就会趴在桌边看着它俩游来游去,每次看笃笃追着檎檎游,或者檎檎亲笃笃的时候,就会嘿嘿笑。 可惜不知道因为天冷还是缺氧,没两天两条金鱼就相继翻了白肚皮。洛檎很有些忧伤地去树底下埋了它俩,又买了两条,叫笃笃二世和檎檎二世,还是一红一黑。 二世、三世、四世…… 不知道是小贩的鱼种都不好,还是水缸太小,还是洛檎实在不擅长这个,等到一个半月后乔檀木回到家,只看到一个空空的鱼缸,里面曾精心铺设了给它们玩闹居住的鹅卵石,只可惜连水都已经干涸了。 他都不曾看到过一次洛檎最初在电话里兴奋提到过的两条鱼,笃笃和檎檎。 洛檎的眼神有些忧郁,却依然迎着他笑,说我好想你,你好像又瘦了。 说,鱼都死了,养到五世,太造孽了,便不买了。 乔檀木把他抱进浴缸,自己也挤进去,开了热热的水,搅出许多泡沫,涂得洛檎头发上鼻尖上都是柔柔软软的泡泡。 他说,不要管一世到五世啦,现在笃笃零世和檎檎零世的世界!鱼缸有点小,请檎檎零世海涵! 他抱着洛檎在有限的空间里嬉闹,他说,你知道吗,最早一次在心里对你兽性大发,就是你和贝贝在浴缸里玩,你时不时露个点,我就头晕目眩鼻下喷血…… 洛檎听得直笑,说我怎么不知道,你怎么那么猥琐…… 乔檀木说你不知道的多了,你在伦敦的一年,我转了多少个文件夹去了隐藏文件夹,后来看你越玩越溜,害得我最后连隐藏文件夹都没敢留,全部删掉了……我的珍藏啊!!! 洛檎笑得愈发看不到眼睛,直说他猥琐……乔檀木却莫名地总觉得他的眼里藏着其他的情绪。 乔檀木隐约明白那是什么,有些心疼,有些自责。把洛檎小心翼翼抱进怀里,抚摸,亲吻。隔着一层细密的泡沫,触感便有些奇妙,细软柔滑,又似乎能听见嗒嗒轻微泡沫破裂的声音。 乔檀木让洛檎半趴在自己胸前,亲吻他的眼角,揉捏他的身体,手指熟门熟路地寻找着让两人快乐的地方……洛檎有些难耐地闷哼,趴在他胸前,吃痛时便张嘴咬他脖子、耳朵、脸颊。 慢慢地进入,温暖的水和柔软的泡沫也便随着他们的节奏起起伏伏。 乔檀木抱着洛檎的腰,按着他的胯,缓而深地抽插,听着耳边洛檎的喘息和鼻音,看着水面上细腻雪白的泡沫涌上洛檎的背脊,又落回去。留在肌肤上的沫儿还未全部碎裂,便有新的一波涌上,冲刷,覆盖…… 他几乎无意识地反复说着他爱洛檎,他很想他。 在水中肢体交缠,仿佛真的是两尾鱼儿。 水波也在抚摸着他们的身体,热水软化温暖着他们的心境。 洛檎在快感爆发前紧紧攀着乔檀木的肩膀,身体死死贴合,乔檀木在水中都能感觉到一股热液射在自己小腹上。于是下身一紧,急急抽出洛檎的身体,也射了。 洛檎快感过后有点倦,水里很舒服,索性像海獭一样,赖在乔檀木身上不想下来。 乔檀木揉着他的头发,帮他捏捏酸痛的腰和小屁股。万分感恩这个粘着他、好像没什么心事的小苹果又回来了。 被水环绕、置身母亲子宫般的柔软感觉大概真的很治愈吧? 乔檀木对鸳鸯浴的效果非常非常满意,向后伸手摸水龙头,好趁着水冷掉之前把小苹果洗干净,却发现—— 呃……水……呢?! 两人齐齐一愣,乔檀木把龙头关上又拧开,还是没有?又伸长了手臂去开洗面池的龙头,也没水…… “卧槽!洗个鸳鸯浴居然停水了啊!!!”乔檀木简直目瞪口呆,怎么有这样的啊!!! 洛檎发了下呆,然后蓦地笑喷,两只手恶作剧地抹了乔檀木一脸的泡沫:“对不起啊笃笃,我好像看到过楼下通知说今天清理顶楼水箱来着!” 乔檀木苦笑不得,抓过洛檎作乱的两只手咬了两口,吃了一嘴泡沫。 虽然开着空调,毕竟是三九严寒,乔檀木怕一会儿水冷了会冻着洛檎,抓耳挠腮了半天,赤身裸体万分狼狈地跑出去,先拿水壶里的饮用水洗了脸,用完之后抓耳挠腮地四处寻摸,最后只能无比惨烈地舀出马桶水箱里的水冲干净身上的泡沫,一哆嗦。洛檎趴在浴缸边缘一直笑,觉得笃笃狼狈的样子太可爱了…… 乔檀木恶狠狠地瞪了他两眼,咬了一口他的鼻子,伸手探了探浴缸里的水温,赶紧套了件衣服,把纯净水桶里的水倒出来烧开,再用脸盆混了冷水热水,端去浴室给洛檎慢慢洗干净身上和头发上的泡沫。 洛檎定定地看着乔檀木,乖乖地任由他帮自己洗头洗澡。 乔檀木小心翼翼地不让他着凉,笑道:“我小时候还没电热水器,我妈就把我放在大脸盆里,用热水瓶掺温水帮我洗澡。” “下次我帮你洗吧!”洛檎伸手摸摸他的脸,笑了笑,“那时候在伦敦,我就一直很怕火警的时候我正在洗头发,一定狼狈死了……没想到逃过了火警,却没逃过停水。” 想起往事,两个人都笑起来。 笑着笑着,洛檎却又安静下来,纯净中带着些微忧郁的眼神看着乔檀木,双臂搂着他的脖颈,一触之下却意识到乔檀木之前冷水澡洗的皮肤还没彻底热起来,再向后摸摸,背脊上也还是凉的。 洛檎眼睛微微一酸。 “怎么了宝贝儿?”乔檀木低头就势亲亲他的手臂。 “我爱你笃笃,我爱你。” 乔檀木笑着抬头,亲一下他的嘴唇,“我也爱你啊。” 那天洛檎紧紧抱着乔檀木入睡。良久,在睡梦里皱着眉,呓语:“我不要离开你啊笃笃……” 只可惜乔檀木也已然倦极而眠,只是下意识地把洛檎再搂紧一点,沉沉入睡。 57、美人迟木 这次乔檀木在S市稍微多呆了一个礼拜,也只够他认识了那只和洛檎抢地盘、然后不打不相识的小花猫。它似乎看在洛檎的份儿上,纡尊降贵地让乔檀木摸了一下它的脑袋、挠挠它的下巴,微微眯上眼睛享受了一下,然后就抬起爪子推开他的手,严肃地一副“给哀家退下”的模样。 乔檀木大笑,然后又陪着洛檎去买了水仙花球,算好时间大约春节能开。 一路上还看到另外一黑一白两只猫,洛檎如数家珍,小花其实是被抛弃的家猫,所以有时候还会跑进楼里人家找东西吃;小黑就是只野猫了,它暗恋小花,但小白看不上花…… 乔檀木听了一路的黑花双煞虐恋爱情故事,好笑之余,最后竟有些心酸,回到家,抱着洛檎亲了又亲:“檎檎对不起……哥也不想让你一直一个人在家……” 洛檎愣了一下,摇摇头,拿脸在乔檀木脸上蹭蹭,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乔檀木还听洛檎说了flash毕业作品的初步构想,古风穿越题材,把自己的故事放进去神马的……乔檀木有心帮他忙,却发现满脑子都是煞风景的资产负债表和尽调报告,毫无人文情怀…… 而洛檎也发现,即便乔檀木在S市,依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过两人世界。 他现在已经理解了乔檀木的工作量,那是一种周末如果不加班,就不可能不拖延到下个礼拜的庞大程度。所以但凡乔檀木周末两天都在陪他,那么下周,乔檀木的下班时间就会更晚…… 洛檎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从乔檀木工作之后没多久,他就能感觉得到笃笃在变得焦躁、焦虑,他知道自己从工作上肯定帮不上乔檀木的忙,所以他想能在乔檀木闲暇的时候,做几个用心的菜、和笃笃聊一些无关工作只谈风月的话题,去一些安静空灵的地方休憩。 道家特别讲究“空”,如果一个杯子不是空的,那么就不能用来装水,如果一个房子不是空的,人就不会住进去……其实空的部分是非常有用部分,只是现代人都太习惯于、太执着于把它填满了,甚至但凡有点空就会觉得焦虑不安。 只是,他渐渐也没有兴致来做这些事了。 一方面是因为如果乔檀木周末跟他放松半天,下周就要用平分到五天的时间去加班,让他毫无成就感、反而满是挫败感和负疚感; 另一方面,就是他自己也越来越撑不住了……他也快没有能量来做这些事了。 佛法的根本看法就是一切都在变,是为“空”,是为“无常”。好的可能变坏,坏的可能变好。如果你认识一个坏人,不要太难过,他只是展现了他坏的一面,之后也许你就会看到他好的一面;如果一个你很喜欢的人让你失望,也不要觉得他变了,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综合体,只是你之前只看到了向阳面,没有看到向阴面而已…… 洛檎想,我并没有失望,我只是有些害怕。之前的一切都太完美,所以也许现在是该展露出另一面了。我懂的啊,我从小就知道这个道理的……只是当我终究要面对的时候,我还是怕了……爱别离,求不得。 更何况,笃笃就像他在这个世界上的船锚,风筝的那根线,是他与这个世界的唯一媒介。于是在乔檀木身上,就承载了更多的意义和更重的分量。 本就是他期许太多,执取贪嗔,无名之妄,便易破灭。 春节之后,发生了好几件事。 第一,多家外资投行的海外办公室都开始裁员了,其中包括乔檀木在伦敦实习时V行的同事。 第二,南悉婚后八年终于怀孕了,每天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微笑,和周围战战兢兢唯恐被裁的人群形成鲜明对比。 各家投行裁起来都很恐怖,最恐怖的一家,据说是海外总部决定裁员名单,分公司里连HR都不知道会是谁。于是裁员那天,HR就拿着本本站在公司门口,看谁的门卡刷不进去了,就直接请到HR办公室,签解约合同和赔偿福利包。 据说Z行有个中年大叔,刷不进去,脸色煞白,然后就坐在地上哭……最后只是门卡出了问题而已…… 业外的人听了都很好笑,只有圈内人每个都心有戚戚焉,笑起来像一根根苦瓜。 乔檀木也一样忧心忡忡,说实话,就像南悉曾用来安慰他的,这一行就是有钱出钱,有人出人,有力出力,而有钱和有人的,一般都不在被裁的范围内,也就是说,被裁的名额,只在那剩下的三分之一里而已。 南悉与环境万分格格不入,淡定地吃着补品补充叶酸,摆摆手:“安啦安啦!檀木同学你不用担心的,你太便宜了,不会裁你的。” 乔檀木:“……” 的确,投行的工资,往上的那个几何增长呐……裁一个入职两年都不到的小分析员,完全是杯水车薪,随便裁个中级员工,就相当于好多好多个小分析员了。 也有同事看着南悉心理失衡:“南悉你倒是挺会怀。” 言下之意,孕妇不能被裁,这个时间点选得真好。 南悉从小擅长处理羡慕嫉妒恨,压根眼都不抬。但结婚八年才怀孕的心酸,也只有自己知道……早些年是避孕,后几年想怀,也内分泌失调怀不上……所以这次管它裁员不裁员,天塌下来也没肚子要紧。 南悉吃完补品换水果,跟乔檀木说:“我跟你说,这一行真心是摧残人性!我老公要跟我求婚那天是我生日,结果我被临时派出去出差,只好一边理文件一边给我老公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惊喜,有惊喜的话一个小时后到机场会合…… 我结婚前恐婚症,婚礼什么事情又多,害怕紧张得哭,问王老大能不能请假一天回去哭一下放松,老大当时跟我说,你在办公室哭也是一样嘛!…… 我婚礼那天,一边上新娘妆,一边还在听电视里财经新闻说港交所政策变动……不过还有更牛的人,××你知道么?她婚礼的早上去考保代,考完回来披挂上阵直接参加结婚…… 上次和新加坡那边的投行开电话会议,那个女的更牛逼,打到一半她掉线了,过了一个小时又爬上来,说‘不好意思,我刚生了个孩子,现在继续’……” 乔檀木嘴巴张成一个O型,已经完全没话说了。女人彪悍起来根本就不是人…… “前几年我想要宝宝,但一直身体调理不好嘛,我妈就说我浮躁焦虑,让我跟她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毛衣,放松心情……结果我就一边织一边骂老板、骂客户、骂会计师律师,戳一针就说‘贱人就是矫情!这件事blablabla……’、‘傻逼啊blablabla……’、‘那个人就是个变态blablabla……’……后来我妈都无奈了,抓过我的毛衣去拆了……她说我是在一针一线织一件怨念的毛衣,以后谁穿上就会被怨念收紧勒住,活活掐死……” 乔檀木想象南悉愤怒织毛衣的样子又好笑起来。 南悉吃完水果,把盆叉收拢,像是做完了自己投行生涯的回顾小结,感慨万千,然后正色看着乔檀木:“所以我在想,我可能会辞职……” 乔檀木一下子呆掉了。 “虽然我这几天心情很好,但我想如果在这个环境里,我还是会被影响的。做了那么多年投行,也够刺激了……我和我老公也不缺钱,我不想八个月后给我小孩喂奶的时候,喂的都是充满怨念的奶……”南悉勾了勾嘴角,叹了口气,“我还没完全确定,但先跟你说一声。我要是走了,那就说不定是有人调进王老大这个组,还是你调出去。趁我还在,你看一下你和哪个组比较合得来,我走之前也尽量帮你争取一下。” 南悉是真的有点抱歉。虽然她之前和乔檀木说小分析员身价太便宜、不会被裁,但在这个敏感时刻,没人罩和有人罩还是有些差别的……乔檀木的能力和个性她都看在眼里,这年头这么踏实本分、而且进了这个浮躁的行业一年多之后还能这么踏实本分,的确不容易。 乔檀木有点傻眼。公司各部门团队的八卦和评价顿时飞了一脑子,涨得他有点晕晕乎乎。和南悉差不多级别的同事里,A能力强但脾气暴躁、B毫无计划性总是让团队最后一刻吐血赶工、C倒是风评不错但手下不缺人、D就是个纯二代整天不知道在干吗、E据说和客户吃饭就派下属去拼酒、F…… 各种资讯走马灯一样地转,初步转下来的结论竟是,能找到另一个和南悉差不多脾性的顶头上司的概率很小…… 南悉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也不急,我也还没那么快走,只是预先告诉你一声,你慢慢琢磨,有什么问题和想法也可以随时来问我。” 乔檀木依然懵着,但已经很感激。他明白南悉为他着想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同事交情里的仁至义尽了。几年后,当他在职场混了更久、见识过更多的人,也只有让他更加感恩和感慨罢了。 58、一叶障木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南悉有意想最后帮衬乔檀木一把,可那个周末她在家就差点意外小产。她彪悍惯了,却忘了高龄产妇肚子里的娃未必有这么彪悍……南悉的老公等到周一就来办公室帮她请辞,周二他家的司机就来把南悉的用品全搬了回去。 有八卦的同事悄悄说那个司机是南悉父亲在政府配的司机,又说她老公一表人才神马的…… 可乔檀木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身后的桌子,上周还谈笑风生,这周就空无一物……南悉的手机关机,据说是她家里人都吓坏了,把她与世隔绝;王韩非这一周还在外面飞,电话只跟他说等HR安排。办公室里本就一大半的人都在出差,而剩下的同事们要么低头干活、要么躲在角落神情紧张地交换着裁员的最新传闻,只留下乔檀木一个人坐在那里,几乎有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的苦逼心境。 HR效率倒是快,或者应该说王韩非因为项目多,人也还不错,一直是不少中层同事觊觎的老板,只是他和南悉默契配合多年、插不进来罢了。 时隔没几天,和南悉同级别的倪舟凯就被调了过来替代南悉的位置。 倪舟凯无疑是有些春风得意的,除了上述的原因,他被调过来,也从侧面证明了他不会被裁掉——要裁掉的人怎么会多此一举调动组团呢。 乔檀木和他接触不多,但刚交接工作没半天就心里一沉——这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乔檀木转给他手头项目所有的文档资料,倪舟凯看完他做的材料,也不评判,却皱起眉头,很无法忍受似的“啧啧”两声,又摇摇头长叹一声,好像乔檀木做得差到他都连批评都无从下口似的。 然后推推眼镜,似是而非地说:“南悉呢,就是人好。” 乔檀木心里拧巴得厉害,也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南悉太过宽容,对乔檀木做得这么差的材料也能忍;还是说南悉自己也没什么本事,只是脾气好、人缘好所以能在V行混到现在。 乔檀木心头火起,这么阴阳怪气地给他下马威也就算了,还指桑骂槐到南悉,算什么意思?! 倪舟凯好像看出他的火气,却有意把新官的三把火烧得彻底,指着他的材料连连发问。乔檀木无比庆幸平时自己做事扎实、记忆力也还不错,一一作答,就怕给南悉丢了脸。 倪舟凯听完,居然又是一挑眉毛,语气凉薄:“Are you sure?”然后不等乔檀木回答,又很宽容似的摆摆手,笑笑:“行了,我自己看吧。你反正回去也把基础工作做得更扎实一点吧!年轻人啊,做事不要浮躁。” 乔檀木青春期之后第一次有拔拳打人的冲动……这么挑衅、却又没实质内容的责问,让他想反驳都无从驳起。最后还莫名其妙、又好似盖棺论定了就是他理亏似的…… 乔檀木坐回位子上,恨得后槽牙磨了又磨,半晌都没法集中精力干活。 他从来不是牙尖嘴利、反应极快的人,他想要是南悉在,或者盛世那样的人在,大概都能不露声色地反唇相讥一下,可他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实在不擅长和这种人打交道,一肚子气只好越闷越浓郁。 临到下班的时候,倪舟凯接了他妻子的电话,大概问他今天能不能早点回去。倪舟凯声音凉凉的,说不行啊,临时接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要帮前任收拾残局啊…… 乔檀木终于没忍住,等他挂了电话,压着火气走到倪舟凯桌前:“倪总,您觉得我的工作到底有哪里没做好,请直接指教,我也好改进。” 倪舟凯笑笑,有备而来似的,竟也的确指出了两三个问题,比如有几个同类企业对比的数据其实统计口径不完全一致、因此应该调整后再用来对比;又或者一页ppt里有些数据的单位是万元、有些是亿元,却没有标识清楚;再或者有几个财务数字异常波动却无法解释原因等等……这都算不上什么非常严重的问题,但也确实是错处,说不上吹毛求疵。 毕竟他比乔檀木多那么多年工作经验,何况要挑毛病永远是挑得出的。 乔檀木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倪舟凯微微笑笑:“没关系,我也说过了,年轻人,不要浮躁,慢慢来,犯了错只要改掉就是进步。” 乔檀木回到座位上简直想把自己也打一顿,在傻逼面前犯错,简直就是大傻逼!把南悉的脸也丢了!艹! 当天,他几乎是燃着一股火,把剩下的几份关键材料查了又查,改了又改,务求不留任何把柄和缺陷。刚觉得火气下去一点,倪舟凯拎包下班,经过他的桌子,又对着他阴阳怪气地笑着摇了摇头,竟让乔檀木觉得火气不降反升。倪舟凯一出办公室,乔檀木就再也忍不住狠狠踹了一脚桌子,低骂出声:“我操!” 愤愤回到家已是十一点多,却愕然发现洛檎并不在家,才看到手机上有条短信,说他跟Flash班上的同学K歌去了,晚点回来。 乔檀木打电话过去,前两个都没人接,第三个先是一个女孩子有点醉醺醺的声音接了,然后在一片嘈杂摇滚音乐里切换成了洛檎的声音。洛檎的声音满是笑意,喊着盖过音乐声,说哥你先睡好了,我很快回来。 被挂了电话,乔檀木只觉得无名之火又烧了上来。 洛檎到家已经过十二点了,乔檀木抬头就看到洛檎一头黑发里竟然挑染了十几绺黄色和十几绺紫色,笑嘻嘻的,身上还沾着烟味酒味,整个人竟然就此显得气质都变了。 乔檀木脸色就变了:“你跟他们喝酒了?” 洛檎上来抱他:“笃笃你怎么还没睡?……我就喝了一点点,我酒量很好的!你知道的!” 他们都没料到他俩的第一次争吵竟然会在这样一个普通的夜晚。 那群染头发、打眉钉、没本科文凭的青年,即使去学了个Flash,在乔檀木从小的概念里还是小混混,和小混混去KTV还喝酒,简直就是高风险的代名词。 乔檀木反复问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有没有吃过什么奇怪的东西。洛檎茫然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乔檀木竟是怕他被人骗了吸毒,顿时也火了:“你怎么这么看我同学和朋友呢!” 乔檀木则气极反笑:“你才认识他们多久,就知道他们能当朋友了吗!” 洛檎很生气:“你带我跟盛世哥哥齐家哥哥去KTV你就不怀疑他们会贩毒,我的同学你就默认都不是好人!你这么看不起这种进修班,你干吗让我去啊!” 乔檀木丝毫不让:“那些人就是该读书的时候不好好读所以考不上大学,二十几岁了游手好闲才被爸妈塞回去返工的。我倒是想让你报个同学都是高层次的专业班,还不是你坚持要学这个吗!” 洛檎气得满脸通红:“我平时跟你说小A小B小C的事,你还一副认真欣赏的样子!其实你根本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们!” 乔檀木也口不择言了:“对啊我就是看不起他们怎么了!你才跟他们一起玩一个晚上,头发也染了、一身烟酒味!他们哪里像正经人家的小孩?!你知道多少酒吧KTV里偷偷卖摇头丸卖K粉吗!要是你真的被骗了要怎么办!你要逼疯我啊?!我下班累得半死也不敢睡,就怕你出什么事!你能不能体谅体谅我?!” 两个人都气得呼哧呼哧,像两只不大不小的兽,学会了如何在残酷的野外同生共死抱团取暖,却还不知道怎么面对窝里的争执。 洛檎的眼圈先红了,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伤心的,半晌低头挤出一句:“我没染,是喷的,洗洗就没了……我跟他们说我哥不喜欢我染头发的……我没染……” 乔檀木愣怔了一下,疲惫地闭了一下眼,倒进沙发里,率先道歉:“对不起檎檎……我就今天本来就心情不好……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我没看不起你的同学……” 这时候要圆回来也很难了,之前说得那么彻底,根本绕不回来。 “我……我知道他们的确和你不一样……他们大多做事没你认真,没你有计划性,也没你学得快……但我觉得他们对我很好的……我也想有我的朋友……乐芸姐姐、盛世哥哥、齐家哥哥,一个比一个远;姑妈啊表哥他们我也没什么话好和他们聊;学生的家长我都不知道能和他们说什么……”洛檎坐到乔檀木旁边,认真地看着他,“我怕如果我整天只依赖你一个人,就会对你期许太多,有一点点失望也会责怪你,反而让你有压力……我是说,最早我在生活上完全依赖你,我会不安,而现在我生活独立许多,可是情感却越来越多地压在你身上,我怕有一天你我都会觉得不安……” 乔檀木一天下来累得大脑一片混沌,只知道洛檎在为一些不需要他道歉的事情道歉,在为还一些没发生的事情在担忧……可脑子却实在不转了。只能抱过洛檎亲了又亲,反反复复说对不起。为今天的不当发火,也为终究一直陪洛檎太少。 洛檎洗澡回来,果然头发又黑黑恢复原色,乖乖抱着乔檀木睡觉,说以后晚上会尽量不和同学出去,说会小心谨慎、不会抽烟、不会让他担心的。 他还想问乔檀木为什么今天心情不好,可看他身心俱疲的样子,终究没忍心再扰他睡眠。 他窝在乔檀木的臂弯里,在夜色里静静听着爱人的心跳。 心里有些苦涩。 最初来到这里,他迷茫不知道路在哪里、会通向何方; 回到S市、乔檀木找到工作、他们相爱,那时他觉得两人向着有奔头的幸福日子在携手前进; 而现在……他似乎知道路会通向哪里,却,约略不是他希望的地方。 于这个世界,他始终是无能为力的。 59、木不交睫 等乔檀木第二天数百天如一日地睡眠不足地回到公司,却惊悉喊“狼来了”好多次的裁员大潮,真的来了…… 与南悉预计的不同,最早被裁的两个只比乔檀木早进公司一两年、高一级,也并不算“贵”……乔檀木对他俩印象也都不错,那个男同事很聪明,帮他检查过一次财务模型、瞬间指出了他为什么三张表没配平;那个女同事也蛮能干的,而且其实挺有钱,应该家里也是有背景的——据说她从日本买过一套高级高尔夫球杆,坑爹的是,那是一套正版的印了Hello Kitty的高尔夫球杆……大家曾畅想过她混在一群装逼墨镜大佬间,挥舞着一把粉色的hello kitty球杆是怎样的奇葩景象…… 而今,原来家里有背景的也一样会被裁…… 据同事内部讨论,应该他俩的共同点就是平时对领导们比较牛逼了…… 领导平时忍你,而等到可以下黑手的时候,估计一个个翻旧账翻得霍霍生风。 乔檀木随即又被踹出去出差,在四川矿山区的山路十八弯上又听闻一个女同事被裁,但随即祭出“我怀孕了”必杀技……HR的脸色当时真是……死死盯着她暂时还平坦的肚子,好像那样就能瞬间逼出一个孩子,以便几个月后就又可以把她裁掉了一样…… 向乔檀木报告此消息的相熟男生在电话里惴惴不安、捶胸顿足,深恨男人为何不能怀孕…… 即使不在办公室,乔檀木也能想象现在公司的气氛一定阴云密布雷电交加,回想起前几天直接开罪倪舟凯,一时竟有点忐忑起来…… 说不定真的是南悉脾气太好了,让他忘了上级让下级受点气,原也不算什么…… 乔檀木打开校内网刷了一下,发现在商业银行、在普通企业工作的同学,似乎都活得挺滋润,晒晒聚餐、晒晒婚纱照、骂骂政府、骂骂老板;而在投行、在投资公司、在咨询公司、这些相对收入更高、从事的工作更尖端的这一群,却是个个急躁焦虑,怕个人被裁、怕公司倒闭、怕行业不景气…… 也有同学诧异留言:你们这群牛人都在焦虑个屁啊?我们都还没焦虑呢!你们掉下来大不了变成我们,我们往下跌还不知道跌去哪儿呢。 乔檀木坐在略破旧的长途里,被拐得东倒西歪,头顶还时不时有行李被颠落下来。 他闭上眼睛,想到底为什么大部分同学都不焦虑呢…… 洛檎说过的华陵国、盛世提过的阿米什人、工作中认识的会计师、律师、评估师……过去两年多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他忽然意识到,也许是这样的。 社会就像一棵树,在古时候只有农业,那便像是个树墩,低低矮矮,倒也沉稳; 工业可能是树干?慢慢向上,散发出大的枝条; 而到现代的服务业,便是从农业、工业基础上抽出无数无数细密的树枝……比如物流、医疗、教育、金融…… 由金融又可以细化到银行、租赁、保险、信托、投资…… 由投资又再可以细化到风险投资、会计审计、金融法律核查、证券承销…… 而证券承销甚至可以继续细化到股票IPO、债券承销、并购重组…… 社会的分工在飞速细化,就像一棵树疯了般地在抽条长个儿、直插天际……越新的枝条越高,却也越细。他站在金融这枝主干上最细嫩的树梢上、站在最高处,可以看见最蓝的天、晒到最明亮的太阳,却也是狂风来袭时颤抖摇晃最激烈的部分。更可悲的是,原以为这是多么珍贵的一支树梢,而当狂风吹过,整个分叉都折断落地,才会惊愕悲伤地发现,于整棵树而言,自己原来那么微不足道、无足轻重…… 社会就是这么功利。 乔檀木想,难怪总觉得洛檎的安定心态总莫名给他一种欧洲式的错觉,大概就是因为他一直稳稳地蹲踞在胖胖矮矮的树墩上,虽不高端,却足够安心吧…… 而现在,这颗小苹果,一不小心,便从矮树墩穿越到了高高的树梢……挂在枝头,新奇,却也心惊……而他这根“树梢”,到底撑不撑得住自己、撑不撑得住他俩呢…… 风还没有来时,他便会焦虑,怕自己没有跟上大树抽条疯长的节奏、被甩在后面再也跟不上;山雨欲来,就更焦虑,怕从树枝上掉下去、甚至整根树枝都会断。 树墩上的洛檎自然不能体会。 而乔檀木也只能继续奔波。 东航的会员卡积分蹭蹭蹭地涨,工作第一年就变成了银卡,一年半的时候就变成了金卡。VIP候机室有吃有喝有按摩椅,登机会有小巴士先于其他乘客送到停机坪、上了飞机也会额外有乘务员给递热毛巾矿泉水…… 辗转于全国那么多城市,他已经学会厦航抵达时那句闽南语发音的“人生路漫漫,白鹭长相伴”;他知道昆明的回程航班行李架上总是塞满了花卉,于是很难塞进箱子;他知道有几个城市的机场据说因为位置没选好特别容易大雾无法起降、于是延误;也有城市的机场每天只有一架航班…… 搭乘过那么多航班,他遇到过雷暴雨天机身剧烈颠簸,辗转S市两个机场也死活无法降落,最后机长惊心动魄地用仅剩的油飞去了杭州降落,再半夜搭车回S市;也碰到过航班取消在机场酒店一个下水道弥漫着恶臭的房间呆了2天…… 遇到那么多旅客,他在飞机上遇到过陈道明;遇到过说手机有飞行功能于是不肯关机进而和空乘大打出手的屌丝;甚至还遇到过一群警察冲上来铐走一个乘客,据说是贪官潜逃神马的…… 当然最多的还是各种和他类似的商务人士,用最后一分钟打着电话、用飞行时间狂扫各类资料……据说有金融机构就是因为员工在飞机上讨论项目、被前后排的业内同行听到、走漏了商业信息,造成了巨大损失……于是V行还专门召开会议,要求员工不在飞机或火车上讨论项目、也不要看相关项目资料,谨防泄密…… 除了飞机,另一个耗费了大量生命的地方自然是宾馆。 有些城市来来回回地飞,同一个宾馆来来回回地住,他知道A宾馆的四楼隔音比较差、所以一般会包给旅行团;知道B宾馆硬件很好,但服务员培训一般,因为每天的清洁员对他杂物的整理方式都不统一;C宾馆的自助早餐3天是个轮回,菜品相当有限;D宾馆似乎经常有男女来开房…… 宾馆,哪怕装修奢华独特如五星级,也终究不会有一丝一毫家的味道。 『徘徊过多少橱窗,睡过多少旅馆,才会明白分离也并不冤枉。』 有时候乔檀木精神麻木的时候会忽然想起这句歌词,甚至有时恍惚间会想起第一次带洛檎坐飞机时,洛檎还会兴奋地吟诗…… 乔檀木万分疲惫地揉揉脖子。自从顶头上司变成变态的倪舟凯、而自己又处于公司裁员敏感期不敢顶撞他,他的日子便过得益发艰难起来。以前南悉带队,他还能常常让洛檎飞来会合,而倪舟凯取而代之之后,他想和洛檎宾馆私会都越发艰难了…… 倪舟凯的变态不仅在于阴阳怪气式的质询,还在于他根本不是把乔檀木当作一个下属在教导、而是当作一个工具在使用。相比南悉以前尽量让乔檀木看到一个项目的全貌、以便增强理解,倪舟凯只让乔檀木获得他觉得有必要的资料。信息闭塞片面,乔檀木的思路自然局限、做的材料也会捉襟见肘。 而且事情做好了,倪舟凯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出了什么问题,则会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对乔檀木指桑骂槐…… 乔檀木简直每天都在狂躁症和抑郁症之间徘徊,他真怕自己有一天会操起笔记本电脑砸在倪舟凯头上。 做的事情比以前多,却没有了自主的乐趣、不再有得到赞赏的快乐、甚至不觉得自己还在进步……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负面的情绪恶性循环,他几乎渐渐忘记这份工作曾带给他多少成就感和满足感。 他无比无比想念南悉——没有变态倪的对比,他根本不知道南悉这样的小老板有多珍贵…… 而同时,总部的裁员还在细水长流、阴魂不散地展开…… 里面有他交好的同事,也有疏离的同事; 有普通背景的,也有官二代富二代; 有被裁员之后索性潇洒去环游世界半年的,也有正在还房贷于是急得满嘴燎泡眼眶发红的; 有失业后很快又找到工作的,有怎么也找不到的,也有委曲求全换了个工种的…… 乔檀木的作息时间本就不规律,梦里也压力各种乱窜。有时候梦到倪舟凯对他压榨嘲讽,有时候梦到公司门卡死活刷不进去急得想哭,有时候梦见招股说明书被人偷改了三个数字,他却怎么都找不出是哪三个……他还梦到过洛檎远远地看着他,然后忧伤地说,笃笃你已经不在乎我了…… 一次次惊喘着醒过来,然后会下半夜就会睁大眼睛整宿再也睡不着…… 相熟的同事教他吃褪黑素——这本来是国外针对国际旅程倒时差用的,却被圈内人士当作副作用较小的安眠药在吃…… 梦依然会做,只是吃了褪黑素之后醒来还能再勉强睡过去……于是噩梦缠身更紧,一个接一个,醒来只觉身心疲惫,状态日下……有时候走在路上,他明明低头看着两只脚在迈动,却总觉得没在往前走似的;又或者有些话,他都不记得到底是真的说过,还是梦里的事情…… 所有的梦里,他最害怕洛檎忧伤的眼神。 其他的噩梦惊醒,就知道是个梦,唯有洛檎的眼神,他想,也许是真的……或许就在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洛檎也这样躺在床上,睁大眼睛,流露着这样的忧伤…… 洛檎的日子,的确也不好过。 最早的时候,他不太敢给出差工作中的乔檀木发短信打电话,怕打扰到他;后来有几次有急事、或者有心事有感慨,他却发现原来即使他发了消息、打了电话,乔檀木也未必会接会回…… 有一次他看到云南发生重大泥石流山体滑坡,就在乔檀木附近,吓得拼命给乔檀木打电话,大白天的却始终没人接……过了几个小时乔檀木才声音嘶哑地打回来,有点烦躁地说他已经连续工作了40个小时,刚刚有机会补眠; 又比如当洛檎刚知道明年会在伦敦开奥运会,激动地给乔檀木发了一条长短信,颇有点回顾两人相识相知点点滴滴的诗性大发。发过去便情绪饱满地等回复,结果一个个小时过去,神色渐渐寂寥。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收到乔檀木言简意赅的回复——“好呀,明年一起看比赛。” 或者第一次跟去看了贝贝今年要入学的小学校园,又是很兴奋地发了条长短信,告知他对现代小学的新奇和对华陵国学堂的思念之情; 再或者是Flash班上被老师大大表扬了,开心得瑟的短信; 也可能是偶尔在马路上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说长头发奇怪变态之类…… 兴奋时、快乐时、感慨时、心慌时,第一时间总会想到和乔檀木分享。可总是这样发过去、等个三五分钟没回复,等个三五个小时还是没回音,甚至三五天自己都忘记这件事……神情也便慢慢冷了,留给自己一个自嘲的苦笑,说,对啊,果然又是这样。 乔檀木当然不是永远不会回,也不是永远不回家。他得空也会打个长长的、缱绻柔情的电话给洛檎,会说对不起上次那些短信都没来得及回你,见面也会抵死缠绵拥抱……可,有些情绪,当时没得到反馈,便也就过去了;有些灰心,在当时留下一道痕,久了,便越来越深冷了。 争吵或冷战,也并不是那么难…… 初春,姑妈在公园为了扶住调皮的贝贝而自己摔倒,腕骨骨折。当时只有洛檎在旁边,惊慌得手足无措,习惯性地拼命给乔檀木电话,却一直等救护车送到医院都不曾打通…… 等乔檀木打回来,洛檎还心有余悸不曾恢复,自责,更气恨关键时刻永远找不到乔檀木,一时气急,几乎就说,最重要的亲人出事的时候大概你永远不会在身边!……幸亏仍有几分清醒,想到乔檀木的父母,赶紧缩了回去。可乔檀木还是听出言外之意了,一言未发,直接挂了电话。 洛檎颇有些后悔,连连好几个电话、短信回去安抚道歉,却也没有等到回复,也搞不清乔檀木是还在生气,还是又忙工作去了……最后洛檎以前积累的点点滴滴的心伤也涌上来,两人便有一个星期谁都没主动联系…… 洛檎独自躲在家里哭。 他以为他和乔檀木永远也不会吵架的。他们会永远相爱,即使远隔天涯,只能让他们更加思念、更加珍惜…… 『我还以为我们能不同于别人。我还以为不可能的,不会不可能。』 他和乔檀木都是没有爱过的人,根本不知道碰到这样的问题该怎么办…… 也许就是因为只有彼此,反而会容易忽略对方、会缺乏危机意识……才会等争吵、冷战都已反复出现时,才意识到两人之间存在这样的裂隙…… 客观地、主观地,他能去外地找乔檀木的机会都越来越少。他独自在家的时候,只能整日整日埋头做着Flash班的毕业设计,或者去博物馆一呆就是一天…… 当年佛经抄了无数遍,烂熟于胸。而当拿出毛边纸打算靠老办法静心凝神的时候,写了半天却是一纸的形散神散、纠结气抑,殊无以前瘦硬清挺而又雅逸恬淡的气场。看得愈发心浮气躁,长叹一声去洗了毛笔。果然凡事都要靠自己去历,劫也好、情也好、执念也好…… 云淡风清的时候怎样都好,而真遭遇到五色迷目的时候,佛谒也好、经文也罢,再烂熟于胸,不到那一步终究不会悟道的。 陪贝贝看儿童世界地图的时候,洛檎心酸地发现他陪乔檀木出差过的地方还真不少了,也许比不少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还多些;然后掰掰手指算算,也许两人在外地的陌生宾馆做爱,次数比在家更多…… 最伤心的时候,洛檎会想回家,回华陵的那个家。那里有父母,有哥姐,有师傅,有师兄弟,就连家里的仆人、山里的人家,都对他爱护有加。 他也的确连续好几次梦见华陵国,梦里有人问他要不要回去,那声音一次比一次煽情,华陵国的画面一次比一次美好亲切,最后连蕴空寺的特色豆腐香味、姐姐的香包味道都弥漫进梦里来,诱惑得梦里的洛檎差点就点头说要回去。 可他毕竟舍不得乔檀木。 当他从迷梦中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下半夜看着床边散发着姐姐香包味道的蚊香片慢慢由蓝泛白。他呆呆地想,无论怎样的争吵和冷战,他总还是爱着笃笃的。 他会回想起乔檀木冷清的生日,和他为自己安排生日惊喜; 他记得乔檀木从找到工作开始就思索着,万一出差要怎么给自己惊喜; 他永远记得冬天洗澡停水,乔檀木自己用冷水,却烧开了热水慢慢帮他擦洗…… 一切的美好都存在于记忆。 又一年的晚春初夏,去年深受宠幸的豆瓣酥、腌苦瓜、莲蓉紫薯饼似乎也都只能存在于记忆了。 60、面木全非 那天,洛檎挂了电话就默默发呆,然后不知怎的,就打开橱门,翻出当年穿越来时穿的那套青白色长衫,旁边还工工整整地放着那个小锦袋,里面是到这里之后托姑父新办的护照和身份证。 然后无助地坐在床边。 他想,也许他才是错的那个?他看过电视和网上,父母抱怨小孩不求上进,妻子抱怨丈夫没有担当……像乔檀木这样聪慧坚韧、努力工作、也依然对他一心一意的人,大概不知道是多少人心中的好男人典型,而自己还在对乔檀木百般责难…… 是,按自己的观念,人的确要能活得像个人才好,要有时间自我思考、自我沉淀,要能静下心来把握得住自己……而不是被物欲、被攀比、被焦虑感逼得一刻不停地向前赶,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前方在哪里…… 可也许,这就是现代…… 入乡随俗,不是吗?而自己不但没有随俗,还非要反过来拉着乔檀木一个现代人入古代的乡…… 我以为我的方式或许能让笃笃不那么焦虑,可其实呢?他既要承担现代社会的压力,还要承担我一个古人的价值观,反倒逼给了他双重的压力…… 我是不是错了呢? 或者我的穿越本身就是个bug…… 他不想说什么“乔檀木本该找个好女孩,组建家庭、生个孩子”……他觉得这是对他们感情的侮辱……有多少无助多少争执,就是有多少深情多少甜蜜…… 眼泪无声无息地滑下脸颊。他真的爱笃笃,可是,他也真的无助…… 他该怎么办呢? 在这里,他连一个可以商量诉说的人都没有…… 他几乎疯狂地思念着家人,思念着华陵……娘会不问缘由,只知道心爱的小儿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将他搂进怀里细声安慰;爹会说男孩子哭什么,其实却担心得不知道怎么办在一边团团转;姊姊会带他去家中花园荡秋千;哥哥会带他找一帮狐朋狗友一起玩闹散心;又空,大概会烧一桌蕴空寺特产豆腐宴,说啊呀小洛檎多吃点,这道是师傅新发明的做法…… 于是忍不住哭得更凶了…… 那么多人会宠他,可一个都不在这里…… 也是,他顺遂得意的时候不曾多思念他们几分,伤心伤神的时候自然没人管他…… 有几个闪念间,他会希望笃笃突然就推开了家门,紧紧抱住他,就像曾经的无数次。说虽然我还没想清楚怎么办,但我想你,所以我回来了…… 可终究到乌金西坠、一切重归于黑暗,屋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不知道腹中饥饿,也不知道四肢麻木……最后终于体力不支,靠在床头睡了过去。 脸上泪痕宛在,蹙着眉,抱臂蜷缩着身子,即使在乔檀木的小床上,也只是小小的一团,分外可怜。 第二天被晨光照醒的时候,洛檎半闭着眼睛先去摸手机,想着也许昨天睡过去时笃笃还曾发来过温言软语。结果手伸出去一摸,竟是一片泥土! 洛檎瞬间吓了个通透,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竟像是在一片花园草地上,而目光所及之处,竟分外熟悉…… 洛檎不敢相信地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才发现身上穿的竟是两年前穿越时穿的那套青白色长衫…… 再不敢置信,周围的一切都在毋庸置疑地告诉他——他一夜之间又穿回了华陵,而且……就在自家的后花园里! 站起身,脚下久违的布鞋触感差点让他绊跤。 洛檎只觉嗓子发干,两眼发直,双腿都有点打颤…… 回来了?!这突然就回来了?! 不远处传来人声,熟悉得无需辨认就知道是爹娘的声音。不知怎的,第一反应就是躲到了一大块假山石后。 爹爹扶着娘在散步,两人看着心情很好,容貌尚轻。娘的肚子微微隆起,满脸母爱。 洛檎几乎无法呼吸……这至少也是十五年前的父母……到底哪里出了错?如果是十五年前,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若,生完这个我们就不要孩子了吧?本来有了桑儿和杉儿就已是儿女双全,这个无论是男是女我都喜欢的……”洛父小心翼翼地扶着妻子,表情温柔又疼惜。 假山后的洛檎却愈加惊恐——姊姊和哥哥俱已出生,那母亲肚子里的这个,不正该是自己吗?! “也好……我觉得这像是个男孩,和怀着杉儿时的感觉差不多……你上次说男孩就叫洛檎?”洛母依偎着丈夫,微笑低头轻轻抚摸着肚子。 洛檎本在惊慌失措,听到母亲唤的这声“洛檎”,却倏的就掉下泪来,差点出声叫娘…… “对啊,阿若你说好不好?到他四个月后出生,正该是园里那棵檎树结出果子……我俩成亲那年种的,一直只抽条不开花结果,今年却长出了花苞来,说不定便是天意呢!”洛父开心得简直有点手舞足蹈,“若是男孩那正好,我连字都想好了,就叫繁舒!便和那棵檎树一样,从小树苗慢慢抽条长高,又繁茂又舒展……” “洛繁舒……很好听啊。”洛母歪着脑袋扬起一个笑容,还带着些小儿女情态,“我猜你多半会偏疼这个幺子了,杉儿的字就要叫什么苍远,一副任重道远的样子,檎儿呢,就只要努力长高长大就行……” 洛父也笑:“第一个儿子自然要担子重些,都叫‘杉’了,自然是要苍劲高远的。小儿子便由他活泼撒娇胡闹些罢!” 假山后的洛檎已是满脸的泪。父母如此期待着小生命的诞生,并不会因为是第三个孩子便少了半分郑重或欢喜……早早地取名,甚至取字……而且话语里满是疼惜溺爱的味道,只可惜自己降世之后又被预言是个不可长住在家的……不知当时父母会有多难过…… 一个不小心,便哽咽出声,连忙收声,却已经来不及了……洛檎睁大眼睛从假山缝里看就坐在假山前的父母,孰料两人竟似未闻,毫无反应。 洛檎茫然眨眼,这声音虽不大,却足以该让两人听见…… 正犹疑该怎么办,背后园墙外却飞进来一只鸡毛毽子,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娘!娘!毽子飞进来了!是弟弟扔的!不是我!” 洛父闻声好笑起身,走到假山后,捡起毽子又隔墙抛了回去,再走回妻子身边坐下:“杉儿才几岁,扔得了这么高……桑儿也是人小鬼大,把弟弟玩得团团转……” 整个过程洛檎惊得心脏都快跳出胸腔,结果父亲对面而立,竟是对他熟视无睹! 或许这样才是合理的……我原该在娘肚子里才是…… 洛檎安心之余又有几分失落,他其实很想不顾娘肚子里的那个自己,一头冲进母亲怀里嚎啕大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迷惘伤心思念都狠狠地哭出来…… 他故意站在花园的小径边,却看着父母相携从自己身边几乎贴着衣服走了回去……连爹娘都看不见自己……一时间百感交集,心酸心疼得无法自抑。 洛母却忽然慢了脚步,洛檎紧张地敛了呼吸,却见她捂着肚子,皱起眉:“小檎儿好像不开心呢,动来动去的……”伸手轻轻地抚摸了几下,柔声哄着,“檎儿乖,爹娘都在呢!等你来我们家哦……” 洛檎顿时再也忍不住,蹲下身放声大哭起来,是母子连心吗?即使她看不见他,却依然能感知儿子的情绪…… 我回来了啊娘!我就站在你们面前,可你们都看不见我…… 我好想你,好想你们啊…… 直到父母的背影远去,管家张伯带着花匠来整理花园,才五岁的姊姊洛桑牵着三岁的洛杉玩荡秋千……粉雕玉琢的两个小娃娃,梳着两个总角髻儿一晃一晃的,那是洛檎从来不曾见过的幼年哥哥姊姊。 可没有一个人能看见洛檎。 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洛檎倒也渐渐安心地走在自家园子里、细细看着睽违两年多了的每个人……虽然时间轴完全不对,但依然能大大纾解自己对亲人的思念。 可,自己到底是哪个自己呢?是穿越前16岁的洛檎,还是从S市回来的18岁洛檎? 自己能穿上这套青白长衫,本应是16岁的模样,可……洛檎抬手看看,却苦涩地笑了——在华陵国一贯只用毛笔的右手,却在中指指节上有一个小小的茧,那是现代的圆珠笔铅笔才会留下的痕迹。 这只能是在另一个现代世界里呆过两年的自己了…… 即使面容无改,却只有自己才知道,经历了这两年,这个身体经历了多少改变多少惊喜,多少亲密无间的拥抱,和多少辛酸苦辣……一如这个茧,毫不起眼,却静静地在那里,见证着他一丝一毫潜移默化的改变。 洛檎正大光明地倚在门槛上看着。 那时的爹爹临的还是他后来嗤之以鼻的字帖风格,娘出嫁以后才开始学的女红还有点不堪入目,一个二十六七岁,一个二十三四岁,正是风华正茂郎才女貌的时候。姊姊哥哥就更有喜感,他从未见过这么小只且傻萌的哥姊,每次看迷你版洛杉跑着跑着就绊自己一跤,或者洛桑做了坏事全赖在弟弟头上,18岁的洛檎就笑得乐不可支。 他忽然想起乐芸在婚礼上的致辞,她说翻阅旧照片,才发现父亲也曾二了吧唧地赤膊练杠铃,妈妈也曾梳过青春的马尾辫……他们也曾年轻过…… 华陵没有照片,于是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他一个人,能如此清晰而震撼地感受到时间的力量。 61、刿木怵心 日落而息,洛檎熟门熟路地拐进自己的房间。那里此时还只是间客房,简单标准得很,浑不似后来窗台上放着哥哥做的竹风车,枕头边放着姊姊做的香囊,书桌上是他临的歪七扭八的字…… 可终究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家,躺到床上,和衣而睡,竟也很快酣然入梦。 梦里他家多了个孩子,似曾相识却并不认识,一开始和小洛桑、小洛杉、小洛檎一起玩得好好的,爬树、捉蝉、练字……后来却拉着洛檎说“你去我家玩!”……于是那个小孩就被洛桑和洛杉一拥而上压在身下打,说哪儿来的野小孩抢我弟弟!小洛檎茫然地站在一边看着三个小孩短胳膊短腿的胡乱扭打。即使不认识那个小孩,偏很不想他挨打,可要去拉开哥哥姐姐却又觉得不该……咬着小手指纠结地站了很久,直到那个小孩突然抬眼、穿过洛桑洛杉的缝隙直直地看向洛檎,那个情绪强烈的眼神完全不是一个小孩会有的,悔恨哀痛爱慕愤怒绝望……掺杂在一起,浓厚得让人心口一窒,喘不过气来—— “檎檎,跟我走,跟我走啊……” 那呼唤渐渐不是一个孩童的嗓音,洛檎惊恐无措地在梦里挣扎,猛地醒过来,入目是窗外微白的晨光。倒回枕头里,用力喘了好几下,闭上眼,额头上竟都是冷汗。 那是笃笃。 醒来的刹那,他便意识到了。 他在自己的生命里份量太重。白天不让自己去想,夜里也终究会在潜意识里冒出来。 笃笃现在在干吗呢?他发现自己不见了吗?还是他依然在云南山坳坳里给自己打着电话? 他承认,刚发现自己穿回来了的时候,他内心里是有些虐人虐己的快感的…… 乔檀木一定会发疯般地找他,悔恨、慌乱……他心底也许会明白洛檎是又消失了,可他还是会发疯地找他,直到内心慢慢绝望…… 他会自责,为什么自己没有多陪陪洛檎,为什么要工作不要他…… 他会回想起两个人在一起有多甜蜜,洛檎曾带给他多少希望,多少的悠然欣乐和爱恋疼惜。 然后他会哭吗…… 像自己在家的最后那天一样,蜷缩在床边,无助又绝望。 洛檎伸手捂住脸,急急地呼吸,气息间已经带上些颤抖…… 他明明说好会永远陪着笃笃的,即使在两人没有相爱的时候,都许诺过如果被迫分离、会看着星空永远地想念他…… 毕竟是乔檀木在他最无助最艰难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接纳了他、无怨无悔地照顾他…… 心中另一个幽怨的声音却又说,可笃笃也对你说过,“你比一切都重要,我只有你”……可其实他有工作,他有追逐的梦想,他也有同学好友同事亲戚……反倒是你,在那个世界上只有他…… 而乖巧懂事的洛檎又认真地争辩:你又不是女人,浪漫得只要爱人陪着你花前月下!你应该更理解笃笃才对!如果他没有遇见你、没有救助你,他本来就会沿着那条预设的路走下去,你凭什么要求他帮了你,却还要为你改变自己的人生? 刻薄的声音说,因为他也改变了你的人生啊?把你诱拐成他一个人的小苹果、知道你也没有其他退路,是他一个人的禁脔,他就可以安安心心继续自己的预设人生去了……什么都不耽误啊! 闭嘴!你不可以这样说笃笃!他才不是这样的!!! ……脑子里无数个声音吵成一团,洛檎埋头抱着膝盖揪着衣服几乎透不过气,用力敲打自己的脑袋,可脑子里还是吵得沸反盈天、誓不罢休…… 他有点害怕那么多东西突然都冒了出来……其实它们一直在他的脑子里,可在陌生世界里时,他不会去想……他知道如果在那个世界,他不可能离开乔檀木,乔檀木也不可能离开他……无法逃避,他只会去努力想办法,去折中,去妥协,去改变现状。 可现在他可以逃避了,他是被莫名其妙的力量带回来的,这不关他的事……于是脑子里偷懒自私的部分在为自己找藉口,而尝过甜头甜蜜的那部分在为乔檀木辩护…… 不不,他是爱乔檀木的,他也永远不会恨他……只是他现在不知道怎么办……暖则近,痛则远,现在疼痛多过温暖甜蜜,所以他在逃避…… 闭上眼睛,就是梦里乔檀木的那个眼神,悔恨哀痛爱慕愤怒绝望…… 思来想去,神魂颠倒,恍恍惚惚,时悲时喜。 心疼自己、心疼笃笃、心疼两个人也许将夭的爱情。 万千情绪在奇经八脉里游走奔腾,呼啸隳突。 不知过了多久,外界的声音光线才重新渗透进他的五官里。天光已然大亮,窗外传来小孩子的嬉闹吵嚷声。 洛檎抹抹脸,趴在窗口往外看。两个跟洛桑洛杉玩在一起的小孩他居然不认识。不过好在小孩们很快就呼朋引伴起来—— “天一!你不要爬上去!我去摘给你!”一个粉墩墩的小男孩正在心仪的小竹马面前散发自己的雄性荷尔蒙(五岁的小孩真的有这个吗……)。 小天一在檎树下面抱着树墩,提心吊胆地仰着头:“啊……允龄你当心一点哦!” 檎树第一年开花,小孩子都看得很新奇。 洛檎忍不住笑了。原来那么小的时候允龄就看上天一了。真是竹马竹马,竹得不能更马…… 后来他们是怎么变成爱情的呢? 是允龄挑明的时候天一也已经爱上了他,还是像笃笃一样展开了一段心照不宣的甜蜜追求? 洛檎想起他在山郊野外的那次生日,乔檀木第一次用手帮他做,然后他想起允龄和天一时的震惊,而乔檀木当时在他身边笑得东歪西倒…… 大概无论是谁和谁,一天天的相处就如一根根丝线,一年年间不知不觉就编织成一块布,经纬纵横,细细密密,无休无止,无边无际。想割断时才发现,一丝丝崩断的都是絮絮的记忆,都是曾经编织出的美好憧憬。 如果现在去告诉天一,这个成天讨好你的允龄以后会是你的情侣哦! 天一多半会气鼓鼓地瞪大眼睛说你骗人! 而知道他们二十岁时会在一起的洛檎,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携手走完人生的漫漫长路。 时间长河里,诸事无常。 窗外树上的允龄已经摘了朵小花下来送给天一,然后煞有介事地换得在天一嫩嫩的小脸颊上“啾”了一下。 洛檎看傻眼,又好气又好笑。 笑完,心里却又泛起一阵悲伤。 是不是在他和笃笃如胶似漆的时候,冥冥中也有人看着他们,再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洛檎就这么时而伤春悲秋,时而自我拷问,时而甜蜜回忆,时而消极绝望。 沉浸于自己的情感,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在这里似乎也不会饿不会渴。 直到有一天,无意间摸到怀里还有那个锦袋,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张逆时空存在的身份证和护照……辨识了一下,还是新办的那份,因为他记得新证的有效日期到2019年,而旧证的有效期只到2011年—— 轰! 洛檎的脑子像突然被闪电劈了一下——是的!旧证的有效期是到2011年6月30日!!就是几天前!他穿越回华陵国的日子!!! 几分钟前还充斥在他脑子里的感怀绵亘、伤春悲秋瞬间分崩离析炸成灰烬。 信息、逻辑、无数的记忆碎片取而代之,充斥在他的脑海里。 天哪…… 洛檎一瞬间头痛欲裂,靠着墙慢慢跌坐下来……一阵急喘,几乎无法负荷。 一切他渐渐忽略的神秘力量终于又高调出现、宣示自己的存在,提醒他一切不是偶然,而是环环相扣预设好的情节。 他注定会见到乔檀木,又注定会在护照有效期结束时离开…… 这算什么? 他和乔檀木就是命运玩弄下的两只牵线木偶,自以为掌握了命运,放肆地玩闹、相爱、争执、哀怨…… 这一切现在看来是多么奢侈。 他们本该把每天当成是末日来相爱。 而如今,回想起一分一秒都美到泪水掉下来。 他恨命运在捉弄他,恨是自己牵连拖累了乔檀木。 让乔檀木以为自己孤单的生命里,天意般降临了爱和温暖,又生生地夺走了一切。 更恨自己最后对笃笃的态度,也许会让乔檀木歉疚后悔一辈子,觉得是自己的忽视和冷漠逼走了洛檎…… 洛檎双手紧紧捂住脸,眼泪还是从指缝里渗出来。 他要回去,他要告诉笃笃不是这样的,——即使他只能回去1分钟、再也无法长厢厮守,他也要告诉笃笃,即使有过怨怼,可自己依然爱他……笃笃是他遇见过最好的人、最爱的人,笃笃没有任何一点对不起他,是他不够珍惜,是他连累了笃笃。 洛檎憋得眼睛疼、肺闷、心酸……终于用力抹抹脸,站起来。 谁造的孽,谁便应该去解决。若是自己连累了乔檀木,还只会在这里哭哭啼啼怨天尤人,那真是个废物,永远看不起自己。 洛檎回望了一眼洛宅,给自己打气,然后向城外蕴空寺疾走而去,越走越快,最后奔跑起来。 又空又空,你是我最后的希望……帮帮我!我快要绝望了。 62、木眦欲裂 乔檀木从30日下午两人吵架开始就再也没有得到洛檎的任何讯息。 短信不回,电话不接。 一开始只当洛檎还在吵架余韵里气恨未消,可后来越来越慌,仿佛心脏在满胸腔里乱跳,总觉得有什么事不对劲。 7月1日醒来,依然联络不到洛檎。 乔檀木终于按捺不住,胡乱收拾了行李直奔机场。机场电视里还放着建党节的新闻,乔檀木莫名地益发心慌,总觉得这个日子诡异地在脑海里占有一席之地,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为什么。 5个小时后回到家,乔檀木看到门口放着洛檎最常穿的一双牛仔低帮帆布鞋,微微松了口气。瞎想什么呢,自己吓自己,他这不在家呢么。 边扬声喊“檎檎我回来了”,边转动钥匙打开家门。 无人应答。 乔檀木刚散下去的紧张忧惧又一下子堵了上来,一步步往里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些笑意:“檎檎?檎檎我回来啦!别生气了好不好?” 客厅、厨房、厕所、卧室、书房、阳台……真的没有人。 房间静得吓人,竟似乎比他们刚从英国回来时更死寂。 乔檀木站在原地,握着钥匙的手在微微颤抖,反复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也许只是出去买个菜或者送个学生…… 可心里又有个声音在说,如果是这样,你何必慌着坐飞机赶回来? 书包在沙发上,钱包手机都在茶几上,拖鞋被主人随性地踢落在床边,乔檀木甚至弯腰去看床底,希望看到洛檎狡黠调皮的眼睛,却是一个空。 “你不要……”乔檀木惊觉自己的嗓音又哑又抖,努力咽了口唾沫,重新开口,“你不要吓我啊檎檎!你出来吧!” 房间空得几乎有回音,让他猛地噤声,用力压抑着脑海里那个疯狂叫嚣的念头,拿起手机。姑妈家、表哥家、黄毛小A、甚至远在H市的乐芸……没有人知道洛檎在哪儿。 声音越来越虚,被乐芸追问的时候甚至已经快要装不下去,慌乱地挂了电话。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是唯的一可能。 乔檀木只觉得浑身发冷,连肠胃都有点绞痛,脑子里那个声音越来越响:穿越。 而验证最后的可能——乔檀木双手微微发抖地打开衣橱,里面有翻乱了的痕迹,而原本压在最下面的那件洛檎的古代长衫,真真切切地不见了。 装着新身份证和护照的锦囊也一同消失不见。 而这一瞬间,他想起来了。建党节…… 第一次在伦敦看到洛檎的奇特护照,他就记得签发日期是一个建党节,而所以……以此类推……有效期就会结束在…… 6月30日。 拼图一般最终拼出的严丝合缝的真相,把乔檀木压得腿脚发软,慢慢滑坐在地上。 曾经退居蛰伏的恐惧感终于再次狞笑着出场。 在日食,在清明上河图前……他一次次恐惧过,那恶魔又一次次放过了他,让他自以为是地以为是自己打败了恶魔,以为洛檎再也不会走,也于是或多或少不再那么重视看紧洛檎。可原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而现在,时候到了。 就宛如午夜十二点,灰姑娘变回原形,马车变回南瓜,马匹变回老鼠…… 唯一的差别是,他这个灰姑娘没有给王子留下多少好印象,王子轻轻巧巧一个后退的舞步,礼貌鞠躬退场,回去自己的美好世界,对灰姑娘没有多少留恋。 洛檎不要他了。连一个字都没给他留下,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决然地带着属于他的东西回去了。 那个礼物袜,洛檎号称“放着他最珍视的礼物”的袋子孤零零地躺在衣橱角落,旁边还散落着乔檀木第一次出差时留给洛檎的惊喜。那些纸条,毛笔,旧手套,曾经有多温暖,现在就多寂寥。 这个袜子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让乔檀木崩溃了:“你不是说你会永远这是你最珍贵的东西吗?你为什么连这个都没带走?!你为什么连它们都不要了?!” 眼泪夺眶而出,乔檀木抓起那支大毛笔砸在地上,发出砰的巨响。 “我有那么糟吗……”乔檀木字句破碎,捂着脸失声痛哭,“我知道我不对啊,可是我真的有那么差劲吗?我那么爱你啊……” 打一个电话,然后就走了吗? 那么多相拥而泣,那么多亲吻爱恋,那么多撕心裂肺,那么多同病相怜。 我知道从我们的相遇,就有很多辛酸和疼痛,可我以为也有足够的爱和依赖,泪和血把我们粘连在一起。 是我高估了爱的力量,还是低估了我给你的伤害? 你曾经那么乖巧眷恋地缩在我的怀里,红红脸地低着头。 你又羞涩又勇敢又忧伤又期盼地看着我,说我们在一起吧,就不会孤单。 而现在,你连看我一眼也不要了,说一声再见也不要了,曾经拥有的记忆和纪念都不要了。 那我大概真的伤你很深了吧。你那么好。所以一定是我不好。 你是不是很多次像我现在这样痛哭流涕,而我根本不在你的身边?你只能擦干眼泪等我回来,再给我一个越来越忧伤的微笑。 你是不是犹豫了很多次要不要回家,为我留下来,而我却让你一次又一次失望? 我许诺会永远照顾你,却连你消失不见都不知道…… 乔檀木坐在地上,用力揪着自己的衣服,用头撞着膝盖,眼泪一路蜿蜒坠落。 是自己,把生命中最重要最天赐的幸福给毁掉了。 一起被他毁掉的,还有洛檎的快乐、信任和幸福。 自我厌弃、痛苦绝望……直到夜幕降临,天花板上的荧光贴纸星星隐隐绰绰地显露出来,那个荷叶形的华陵地图从高处俯视着他,似带怜悯。 “你回家了。”乔檀木喃喃,干涸的眼角终又滑下一道泪光,“你还会看着星空想念我吗?” 手机响了无数次,有老板的,有客户的,有乐芸和姑妈她们追问洛檎的下落的。 可他再也听不到那个调皮的“老婆不在家,今天玩什么”的自制铃声了。再也没有那个人会打给他,他再也不会听到那个乖乖甜甜带着笑意的声音了。 他放任那个机械的普通铃声响了又响,看着屏幕亮了又暗,直到自动关机。 这个场景依稀很是熟悉。 好像父母去世那年,他也是这样坐在地上,了无生趣,天塌了般绝望。不知饥困,不知冷暖 乔檀木慢慢裂开嘴笑了。他明明已经得到过教训,却还失去了一次又一次才懂得珍惜。 不长记性的傻逼。 神志不清间,他甚至会给洛檎的手机打电话,想问你到哪里去了…… 几秒钟后,房间里却响起了铃声,而他惊觉,自己好像是第一次听到洛檎设置的手机铃声。 没有前奏,没有铺垫,一个男人微微沙哑的声音就那样响起,带着忧伤,带着绝望,带着思念。这曲调那么熟悉,似乎他的小苹果曾经在KTV里咧着嘴大笑跟着盛世齐家一起嘶喊着唱。 『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春天,那时的我还没剪去长发。 没有信用卡没有他,没有24小时热水的家。 可当初的我是那么快乐,虽然只有一把破木吉他。 在街上,在桥下,在田野中,唱着那无人问津的歌谣。 …… 岁月留给我更深的迷惘,在这阳光明媚的春天里,我的眼泪忍不住的流淌! 也许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把我留在,在那时光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春天里……』 吉他激烈,呐喊咆哮。 一室孤寂,清冷绝望。 断断续续,乔檀木颤抖着嘴唇跟着吟唱,在这阳光明媚的夏天里,眼泪崩溃地流淌。 如果有一天,我悄然离去,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 穿越而来,又穿越而走。 悄然离去,再不相见。 悄然离去,再不相见。 这八个字无数次地在脑海里反复,乔檀木忽然猛地站起来,眼前一阵晕眩,却顾不得了,几步跨到电脑桌前打开了电脑。他还记得洛檎说过他Flash班的毕业设计准备做一个自己穿越的故事,不知那里是否有结局,是否有洛檎留下的只言片语。 乔檀木疯了般点开一个个文件夹、子文件夹,终于找到写着洛檎名字、学号的毕业作品最终版,叫《树梢上的苹果猫》。 几乎颤抖着双击打开。 一如洛檎这个人,他的画风也很治愈很古朴,像他当年在伦敦画过的发呆的小蜘蛛,又额外带着些水墨动画的风格。 几乎就是黑白灰三色,简约又可爱。 一只脖子上挂着锦袋的小猫,似乎在树顶上和另一只花猫抢地盘,胸口中了一记喵星无影脚,从树上摔了下去,锦袋猫坠落过程中惊恐地翻白眼吐舌头,乔檀木竟无意识地微微笑起来。他知道这只是洛檎,而花猫,大概就是照着小区里那只跟洛檎不打不相识的花猫画的。 锦袋猫四爪乱挥双眼翻白地掉啊掉,掉啊掉,这是多高一棵树啊,掉了那么久……背景里依稀一闪而过古时楼台,山川大河,到高楼大厦…… 砰。 小锦袋猫终于降落了,直接砸在一只戴眼镜的大狗脑袋上。一猫一狗一起摔得四脚朝天蚊香眼,金星直冒。 眼镜狗挣扎着先爬起来,开始说汪星话,锦袋猫则喵呜喵呜地说起喵星话,完全无法沟通,满屏幕的蚊香眼…… 最后大狗小猫脑门叮的一亮,开始拿爪子写字,终于可以交流了,嗯,很满意。 然后每一天,眼镜狗就驮着锦袋猫到处走,邀请它到自己家做客,给它找吃的喝的,玩的学的,教它汪星人的语言。所以锦袋猫也渐渐可以跟其他大狗小狗说话了,可它还是最喜欢眼镜大狗,长长的金毛,温润的眼睛,大尾巴可以给它当被子盖,每天它都安心地钻在眼镜狗怀里入睡。有时候会梦到喵星的世界,但,还好,这里也很暖和很有趣啊。 乔檀木无声地看着,无声地泪流。 锦袋猫开心起来会扑着一个毛线球很久、追着眼镜狗的尾巴咬着玩、趴在树上打盹、或者斗鸡眼地看着停在它鼻子上的蜻蜓。 眼镜狗呢,忠诚谨慎,白天他要干活赚钱(才能给小锦袋猫买猫粮),晚上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来,看看门外,再把小锦袋猫往怀里抱得更紧一点。 眼镜狗工作很辛苦,还会被别的狗打伤,锦袋猫就说,你别工作了吧!我也能找到吃的呀!就算少点、难吃点,可是不用那么拼命啦!我不用吃猫粮的,野生的猫咪哪有这么娇贵!树上的虫、水里的鱼苗,都可以吃啊……我们一起扑蝴蝶、一起去游泳、一起晒太阳,开开心心在一起才更重要嘛!……可是狗狗皱着鼻子想了想,说不行啊,小锦你不懂,狗狗就是要工作,才是狗狗呀!不工作的就不是狗狗啦! 乔檀木眼前一片模糊。洛檎不需要扯他那一大通什么树梢树墩、时代变幻、古今差异,只这一句,就已是他俩之间的分明渭泾。 故事并没有什么奇峰突起的转折颠覆。锦袋猫和眼镜狗就在一个好吃懒做,一个勤勉尽职里慢慢老去,锦袋猫还是会在追蜻蜓的时候不小心踹翻眼镜狗的工作资料,眼镜狗也会生气不理它,可他们晚上依然会睡在一起,小锦盖着大狗的大尾巴。 直到老死。 死前的几分钟,灵魂出窍般,小锦带着大狗去了自己喵星的世界,大狗惊叹说,啊,你们这里也很不错呢。 小锦贪恋地看着久违了的一切,点点头,是啊。 然后心满意足地一起死去,小锦依然盖着大狗毛茸茸的尾巴,大狗也温暖地紧紧抱着它。 画面渐渐淡去,乔檀木泣不成声。 这是洛檎设定的未来吗? 他们会一起衰老,然后一起死去。 没有分离。 没有的啊。 63、木怆有天 那天晚上,混混沌沌茫然浮沉间入梦。 亭台楼阁,宛如洛檎曾画给他看的园林。远处亭子里有人化着戏妆穿着戏服在唱戏,乔檀木远远以为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近些了,听到的却是“人说百花地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 乔檀木激动地就要扑上去喊洛檎,台上那人却笑吟吟地说她是洛桑,又指了个方向说弟弟在那边。 回廊漫漫,灯笼摇曳,忽然就变成了夜晚。 洛檎果然在那间屋里,坐在床边,拘束又有些期待。 那装扮,为何依稀有些熟悉? 长发束在冠里一丝不苟,额头光洁,峨眉轻弯,斜斜入鬓,剪水秋瞳,黑白分明……身穿……红色云纹的汉式婚袍…… 洛檎慢慢抬起头来,带着羞涩而欢喜的笑容,一如初识时的神情。 两人的目光交汇,然后洛檎微微笑着说—— “哥,我要成亲啦。” ……乔檀木是被心脏撕裂般的痛惊疼醒的,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谁说梦里没有颜色? 那婚袍,那红被,那喜字,如火如血,反衬得现实惨白死黑。 乔檀木无泪地哭着,觉得眼睛里毛细血管都要裂了。 你不要成亲啊,你不要去和别人成亲啊! 你不是画了小锦会和长毛大狗一起老死的吗! 是大狗不好,你回来啊! 乔檀木看着手机里洛檎和自己拜天地的照片,眷恋痴迷地抚着洛檎的小脸:“我知道很多我许诺的都没做到,我拉着你拜了天地,却也没像乐芸的老公那样说你十八个优点……你不要生气,我说给你听啊!” 他的嗓子已经彻底充血嘶哑了,声音都发不出来,却努力要带上些笑意,好像洛檎就坐在他身边,听他的绵绵情话:“第一,我的檎檎懂事贴心;第二,我的檎檎聪明能干;第三,你总是心境恬淡,让我焦虑急躁的时候能静下来;第四,你对谁都是真心相待,对我,对贝贝,对黄毛小A,永远善良厚道;第五,你勇敢独立,我知道你离开家乡家人真的不容易,我知道我做得不够……” 乔檀木安静又哀伤地独自数着说着。 别人家娶亲,说着这些话,笑靥如花。 而他的世界,柔声细数着爱人的好,却黑白惨淡一片。 “……十八,真实不造作,敢爱敢恨,有时候看看你,我觉得我才是古板内敛的古代人……你看,这么容易就十八个了,你怎么那么好呢?你那么好,我怎么还会这么不珍惜呢?” “你回来吧!我求求你了……不要和别人成亲啊,你说过要跟我在一起一辈子的。我记得的,你别想赖掉……” 惨痛呜咽,像落单濒死野兽的声音。 没有人在乎他,曾经在乎他的人,被他亲手赶跑了。 之后的每一天都那么地稀松平常,稀松平常得像个炼狱。 用最后一点职业操守去公司报到,曾经都不允许南悉回家哭一场的王老大,不知道是年纪大了心肠软,还是乔檀木形同缟素失魂落魄的样子太过吓人,竟然慈悲为怀地准了他一周的假。 乔檀木曾经想过,他用投行实习的时间,休克疗法般度过父母去世最难过的日子,是否也能用工作再麻痹自己度过失去洛檎的日子。 可是不行,他想到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在这个办公室里,而那时洛檎就孤孤单单地在家里等待他,就疼得不行。 这应该是报应,现在轮到他独自在家承受着孤单痛苦。 家里冰箱上粘着洛檎从博物馆约会回来买的青花瓷冰箱贴,床上是洛檎裁剪过的古人睡袍,会有小朋友敲门嚷着苹果老师苹果老师来上课…… 从英国回家时,他靠着小苹果,撑过了面对父母留下的残破的家的日子;现在,他要靠什么再去撑过满屋洛檎印记的日子? 那些印记,他打死也是不舍得扔的。 轻抚着洛檎给他画的水墨画像,乔檀木微微翘起嘴角:檎檎你看,你比我聪明多了,什么都不带走。而我呢,每天看着你留下的痕迹,越看越痛,越痛越看。 看在我这么自虐这么勇敢的份上,对吧。要不再考虑回来看看我啊?揍我也成啊。 你回来啊!你这个、你这个…… 瞬间忍不住又泪如雨下。 这世界点点滴滴,全部都是你。 一天,重又细细翻一遍洛檎的文件夹,才发现还有许多画儿,像是插图。隐约想起乐芸电话里急促提到的只言片语,再打了个电话回去,才知道洛檎还帮乐芸老公的出版社打个小工、画些插图。 索性买了火车票去H市看乐芸,听她说着他所不知道的洛檎的生活片段。告诉他洛檎曾经电话里语焉不详地说对某一段感情没有信心,说不知道该怎么办。 乔檀木一直静默地听着,乐芸看着他的表情,终于慢慢停下来,问:“其实,你们不是……呃,我是说,你们是……” 乔檀木扯起嘴角,点点头,说,你很久不看耽美书,于是上天给你送活人看来了。 乐芸却红了眼圈,问,真的找不到了吗…… 乔檀木瞬间情绪失控,失态地捂住脸。 乐芸不忍看也不忍再说。 听洛檎说那些与感情相关的话题,她曾经想过如果碰上那个让小苹果伤心的女孩子,一定要骂她一顿!……可原来,是这样…… 乐芸站起身来,安慰地用力抱了抱乔檀木,然后离开了,把乔檀木一个人留在宾馆房间里——那年婚宴举办的宾馆。 乔檀木在H市于是住了一周。 在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他觉得他大概会死。每天都在绝望崩溃痛哭流涕,还不吃不喝不睡,怎么不会死呢? 后来他又总是觉得,或许某一刻洛檎会又出现。 就像车祸昏迷,伤者总是在事发后几天内醒来对不对? 可也没有。 于是在H市的湖潭草木间行尸走肉般走了一周,乔檀木忽然觉得,那大概现在要进入植物人状态了。 这也许是一场持久战? 不过,似乎又记得说,植物人如果半年内没有醒来,就不太能醒来了? 檎檎,半年,你能回来吗? 于是行尸走肉、植物人般地回去上班。讨厌的倪舟凯,霸气的王韩非,拼爹的二代,随时可能宣布裁员的HR……在乔檀木眼里都无所谓了,众生芸芸嘛,都长得差不多。 在路上看到跑车,会想起洛檎嘲笑开跑车的人冷了还要穿衣服、下雨还要撑伞; 和客户同事去K歌,都是开黑方,不由又会想起洛檎自带饮料还专门给服务员看的笑话; 出差坐飞机,剧烈颠簸到有人已经开始呕吐的时候,乔檀木闭上眼睛特别淡然,觉得如果现在飞机掉下去,说不定死前就能像长毛大狗一样到另一个世界去看一眼,看看小苹果描述过的家、寺,看看他的小苹果过得好不好……如果老天侥幸让他不死也穿越过去,那他保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俯首甘为苹果狗…… 可惜飞机抖抖翅膀,最终稳稳地降落了。 抑郁症症状标准:以心境低落为主,并至少有下列4项: (1)兴趣丧失、无愉快感; (2)精力减退或疲乏感; (3)精神运动性迟滞或激越; (4)自我评价过低、自责,或有内疚感; (5)联想困难或自觉思考能力下降; (6)反复出现想死的念头或有自杀、自伤行为; (7)睡眠障碍,如失眠、早醒,或睡眠过多; (8)食欲降低或体重明显减轻; (9)性欲减退。 乔檀木低头掰掰手指,觉得应该全中了。 下班回家,走进小区,也会越走越慢,然后怔怔地看着那棵大树,仿佛还能看到洛檎一脸百无聊赖地坐在最高的树梢上,晃荡着两条长腿,抱着小花猫。 “苹果如果以为自己还挂在树上,也会开心一点!”——他记得洛檎是这么说的。 你果然回去你的苹果树上了么。 回到自己的树上,你是否真的开心一点? 保安看到一身西装、格格不入坐在树上的乔檀木,却不敢开口喊他下来。这男人的表情太过萧索,眼中还隐隐有泪光。 乔檀木坐在树顶上,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也许洛檎就像在蕴空寺的大石头上期待父母、在伦敦的小沙发上期待星空一般,也曾经在这棵树上、家的窗台期待过他的归来,可都被他辜负了。 爬得高看得远,可看得远有什么意思呢? 不来的人就是不会来,看再远,也只能平添失落罢了。 64、木空一切 洛檎爬到山顶,看到蕴空寺三个古朴大气的字,差点眼泪就下来了。 虽然已经习惯了没人看得见他,可当缩小版的师兄们都视若无睹地跑过他的身旁,心里还是惴惴不安起来……万一又空师傅也看不到他要怎么办…… 于是看到那个熟悉的胖胖的背影,洛檎猛地就冲了过去,扯开了嗓子:“又空!又空又空!你看得到我吗!!!” 又空被吓得一个激灵,一边转身一边骂:“卧槽的谁啊!吓死贫僧的小心脏了!” 洛檎的心放下一半,又哭又笑就扑了上去:“还好你看得到我!吓死我了!” “你他妈的才吓死贫僧了呢!你谁啊你!贫僧当然看得到你啦,你癔症啊你!”又空嗔怒着伸手,隔着胸前好多脂肪抚慰着自己受惊的小心脏,却看到周围的弟子们纷纷用惊悚的眼神看着他:“师傅,你在和谁说话啊?” “他们都看不到我的,只有你看得到……”洛檎满眼泪光却又笑得开心,伸手去摸又空的光头,手感超赞,好生怀念。 “卧槽的,贫僧的天眼又开了么?!早知道昨天就不做眼保健糙了……”又空骂骂咧咧,抓下这个陌生人放肆摸自己脑袋的手,“施主请跟贫僧来……好了请不要再随便摸贫僧的头!一个两个都喜欢摸贫僧的头,摸你个头……” 洛檎走进又空住的厢房,蒲团桌椅都还新些,低头抹抹眼睛,熟练自觉地在蒲团上盘坐下。 捧着又空倒给他的粗茶,洛檎深吸一口气,鼻间满是熟悉的气息,山林,茶香,山野自然的味道。 他开始讲述自己奇特的经历,从儿时得到又空和尚给的锦袋和预言,十六岁真的穿越,遇上那个人,爱痴情怨,到护照有效期最后一天又穿越回来…… 说完已是口干茶凉,日影西斜,外面小和尚们嬉戏的声音传来,恍如一梦。 又空微微皱起眉,弥勒佛般的脸难得严肃认真起来,翻看着面前的护照和身份证,微一摇头:“我只是偶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绝非是施主这般穿越之人,更不曾有过这等异世之物……若说是十八年前我将这般奇特的物件交予你父母、此物又于冥冥之中带引你穿越来去,只怕此事个中缘由另有蹊跷……” “和你无关?”洛檎的心好像一下子凭空掉了下去几千丈,一下子慌了,“可明明是你给我爹娘的啊!你真的不是穿越的?你再想想?说不定只是时间久了你忘了?或者,或者可能是你认识一个什么穿越的人,他给了你这些东西?……” 又空微微垂目摇头,确实没有:“不过,且不管前因是什么,我们可以研究一下后果……你现在想要怎么办?你想要回去么?” “我……”洛檎一下子张口结舌为之语塞,鼻子一酸:“我想,我想至少回去一下,告诉他我没有生气,他其实做得很好……” “那若是回去了便再也回不来了呢?” 洛檎并不意外这个问题,却还是咬着嘴唇,半晌无法作答。 又空目光悲悯,摸摸洛檎的脑袋:“虽然我不知道穿越是怎么回事,但我想,等你母亲腹中胎儿出生之时,你便无法与他共存……或是你离开、他留下,或是你变成了他……” 洛檎一惊抬头,现在是7、8月,自己的生辰在11月,那便也只有3、4个月了…… “若你走他留,只怕你便永远留在异世;而若是你变成他,大概你的一切记忆就会消干抹净,变成洛家的幼子呱呱坠地,而与那世、与那人再无瓜葛。” 洛檎微张着嘴,茫然失措。 这仿佛……和曾经反复权衡纠结过的又不一样,如果他走,爹娘三个月后迎来的孩子还是叫洛檎,却不再是他了……他们还是会那般疼爱这个孩子,叫他檎儿,取字繁舒……而他,却彻底变作世间一缕幽魂,自无处而来,往异世而去。 其实也……没有什么。他对自己说。你都已经先不要爹娘了,凭什么要求他们还要记得你? 眼眶却自红了,他喜欢听爹叫他檎儿,喜欢娘软软暖暖的怀抱,喜欢哥哥姊姊的护短……可而今往后,这些特权就归别人了。 而天平的另一端…… 回想那个世界的事,就仿佛在看一个别人做的Flash。一秒24帧,他与乔檀木相识两年多来的亿万帧画面加速闪现着。光影陆离,斑驳断续,场景变幻,无穷无尽。只有笃笃的眼神表情始终占据在画面的正中央,从陌生提防到温柔照料,从平静淡定到生动真实,从和蔼可亲到爱宠骄纵……直到最后的疲惫忧伤愤怒绝望…… 而闪现得最频繁的也正是乔檀木伤心哭泣乃至愤怒绝望的表情。日食,扫墓,因为他和黄毛们去K歌引发的第一次争吵……甚至最后那个电话,即使根本看不到表情,他却能想象出笃笃在那头的模样——焦急悔恨紊乱恼怒…… “我回去……我回那个世界去……”洛檎终于万分艰难地说出口,抱膝埋头失声痛哭起来。 又空神情悲悯,把少年轻轻抱在怀里:“阿弥陀佛。” 之后的三个月,洛檎便在蕴空寺和长安家中来来去去。看着娘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辛酸又欣慰地倒计时着自己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 有时候他就蜷在娘的膝边,洛母虽然感受不到,但总会摸摸肚子,说檎儿在动。 洛檎便会轻轻戳戳那肚子,说,小家伙不许抢我风头!……你以后要好好孝敬爹娘,不要像我一样…… 晚上便看着满天星斗,想着笃笃:你看,我说了万一有一天我回到华陵,会看着星星想你的,我说话算话吧! 星星在天上闪闪,仿佛乔檀木可怜无辜的眼睛,洛檎就会忍不住又安慰,说你再等等,我就快回来了…… 要是,要是我回来了你敢不要我,那我就真的好去死了,虽然死完了也回不来了。娘肚皮里的位置都被别人占啦。 洛檎坐在寺外那块制高点大石头上呆呆地望着远方。只有这次并不在等谁,因为知道谁都不会来。 心里前所未有地苍远荒凉,却也前所未有地坦荡舒畅。 一天又一天,小洛檎即将出世前的一日,洛檎本尊终于再次忐忑慌乱起来,他忽然觉得一定要留下些什么,证明自己曾经来过这里,证明这个世界也曾有人爱他记得他……剪一绺头发有用吗?要不自己给自己做个衣冠冢? 想到明天此时自己便会消失,洛檎几乎手足无措,身上上下里外找了一遍,却还是只有可怜巴巴一个小锦袋,一时热血上头便冲去找又空和尚:“等那个小洛檎出生,你能帮我把这个送给我爹娘吗?跟他们说——” 声音在最高处嘎然而止,那一瞬间仿佛某种力量撕裂了时空,止住了光影和音波。 平行宇宙中的某个声音、脑海里记忆的声音、与自己的声音忽然重叠,在说:“跟他们说——这个孩子也许长大会离开这个世界……” 轰然,无数无数的碎片终于拼凑在了一起,从几个月前隐约显现出真相的雏形,到今天最后一击,几乎能听到震彻心扉的一声响,一幅跨越了空间时间的长轴图卷终于完整拼合、徐徐展开。 原来竟是这样…… 是他,将另一个世界的通行证交给这个世界的自己; 是他,担忧父母终有一天失去幺子,于是托付又空将幼年的自己接到寺庙抚养; 是他,离去,又归来,再次决然离去…… 主导他命运的,从来不是什么命运的齿轮或者冥冥中的大手,而是上一世的自己…… 即使受过了情伤,流过了泪水,可终究坚定地爱着那个人。 十六年后,这一世仍在娘胎里的小洛檎便会再次茫茫然踏上穿越之路,遇上乔檀木,相识,相知,相爱…… 而三十二年前的那个少年洛檎也曾争吵伤心,回到华陵,而最终选择留下锦囊,让下一世的自己同样经受了童年的忐忑和不安,就为了去陪伴下一世的乔檀木。 不知道当自己伤心落泪孤单忧伤的时候,是否有另一个洛檎在远处微笑地看着他,知道他终究也会做出一样的抉择。 也许是时间上的下一世,也许是另一个平行空间。 这都不要紧。 要紧的只是,洛檎要和笃笃在一起,要陪他,照顾他,爱他……不忍让他一个人孤苦伶仃,伤心绝望。 不知道已然循环过多少次,也不知还会继续循环多久。 不知道每一次的笃笃和檎檎的初次相遇是否都在一个奇怪的浴缸,是否笃笃都会写奇怪好笑的情诗,是否第一次正式的告白都在那个小小的湖上,是否笃笃的工作都会这么辛苦这么繁忙,是否檎檎都会坐在小区的一棵大树上冲笃笃发脾气,是否第一次身心交付都在异乡的一个宾馆…… 可他们应该都是相爱的。 在每一个平行宇宙。 无悔无憾,至死不渝。 良久,神智渐渐模糊,身体似乎越来越轻。隐约间只听到又空的声音说,放心吧,我会把小洛檎接来庙里好好照顾的。 洛檎飘飘忽忽间,用最后的意识笑了一下,说,好呀,谢谢你。 65、谢木 11月11日。 洛檎19岁的生日。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天乔檀木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这四五个月过得有多惨淡潦倒,这一日便是这四个月惨淡潦倒的总和。 家里没有了洛檎,贝贝都没兴趣来,每次给他打电话也只是追问苹果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姑妈似乎猜出了什么,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南悉从王韩非那里知道了乔檀木的近况堪忧,临产前几天还给他打电话关心了一番,却也终究无济于事。 光明牛奶依然每天两瓶两瓶地送来,乔檀木怎么也不肯取消一瓶。 床头柜上滚着两个绒布小盒,早就买回来的对戒被主人厌弃地推到一边,束之高阁。更不要说精心策划了的生日惊喜,烟消云散。 乔檀木是真的不想下班回家,熬到十一点多,忽又觉得就算不能和洛檎一起度过,这一天无论如何也该在家眼巴巴看着指针转过十二点,无情地划过这一天。 走进小区,习惯性地看那棵树,虽然再也没有那个人影。 电梯门缓缓关上,乔檀木按了14,疲惫地倚在电梯里闭上眼睛。 手机就在这一刻,猝不及防地响了。 “老婆不在家,今天玩什么~老婆不在家,今天玩什么~老婆不在家,今天玩什么~” 乔檀木猛地睁开眼睛,不敢置信不敢动弹,心脏停跳两拍之后开始疯狂地跳动,浑身血液也随之停滞之后贲张奔流。 眼前发黑,急喘了几口气,抖着双手从大衣口袋里摸索出手机,屏幕尽忠职守地显示着“檎檎来电”。 不不不,别耍我!千万别耍我! 哆嗦着,却第一时间按下了接通键,双手紧紧捂着话筒和听筒,好像这样就能保证即使远在华陵国的声音他也能听到一样:“……喂?!” 乔檀木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天籁之音——洛檎沙哑的哭音喊着:“笃笃你在哪里!!!” 乔檀木快疯了,只想求电梯快点打开,或者运送他到洛檎在的随便哪里,家,树上,华陵国……哪里都可以。 “檎檎你在哪儿?我在回家上楼的电梯里……你在哪儿?你在这里还是在华陵?你不要挂,你千万不要挂电话……不不,不是,你回来!你回家好吗?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只顾工作不顾你……我……” 叮—— 电梯门开。 一个身影像颗炮弹一样,在下一秒就撞击进他的怀里—— “我爱你!” 乔檀木被冲力撞到了电梯墙上,手机也砸落在地上。乔檀木完全是下意识地抱住托住这个温暖熟悉的身躯。 还不及反应,洛檎已然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疯狂地吻了上来。用力地啃咬、吮吸,手臂死死勒紧,甚至抬起腿去勾他的腰,像只想要紧紧扒住大树的树袋熊。 乔檀木只愣了一秒,便猛地托起洛檎的腰臀,转身将他压在电梯外的墙上,手掌抵住洛檎后颈死死压上去回吻,唇齿磕绊,舌头缠绕。洛檎被撞得一声痛叫,却只是抬起双腿紧紧圈在乔檀木腰间。于是两个人严丝合缝地嵌在了一起,再无缝隙。 激吻,揉搓,碰撞…… 快感,疼痛,狂喜…… 走道上的感应灯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昏黄摇曳,闪烁映着这对狂热爱恋中的情人。 神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 神说,你们要有一样的心思,有一样的意念……于是有了爱。 两人终于停下时,脸上都是泪水,泪痕交错,眼鼻发红,唇上磕绊的牙印,衣服凌乱不堪,狼狈得不行。 乔檀木像是突然醒过来了,努力睁开干涩疼痛的眼睛,紧张地捏着洛檎的肩:“不,不走了吧?还走吗?不走了吧?” 洛檎笑着用力摇头,甩出一道流星般的泪光。 乔檀木极慢极慢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微微笑起来,托着洛檎让他站直,揉揉他刚才被撞疼的腰,慢慢却更坚定地将他抱进怀里,埋头在他肩颈长发间,贪恋地闻着,吻着,呢喃着:“我爱你,檎檎,真好,你回来了……我爱你,我爱你……不要走,我爱你……” 洛檎脚软得都有点站不住,把重心都移过去,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 一颗飘零孑然的心终于悠悠荡荡落下来,落在一片柔软温暖的羽绒里,于是安定释然,无忧无惧。偶一转头,发现另一颗怯怯的心,害羞地躲在雪白的羽绒的后面说,我可以也住在这里吗?我好累呀! 可以啊,当然可以。 两颗心依偎在一起,几个月的心累身累静静地洗涤,被拥抱被抚慰悄然带走。 真好。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被背后一个阿婆的声音唤醒:“小囡啊,阿婆下去丢个垃圾噢……我在门口已经从11号晚上等到12号零点了,年纪大了实在等不动了……你们当没看到我就好了噢……” 两人呆若木鸡,傻乎乎地看着隔壁1405的阿婆慢慢佝偻着拎着垃圾袋走向电梯,嘴角还带着丝偷笑。 电梯门慢慢合拢,洛檎也终于反应过来,脸腾的一下红成了一个火球,一头埋进乔檀木怀里再也不肯出来。 乔檀木大乐,一个公主抱,把害羞的小媳妇抱起来,大踏步地走向了家门。 两个人都是一脸的泪糊糊,关上门,乔檀木很自然而然地抱着洛檎又放到了浴室面池大理石台上,取毛巾帮他擦脸。这个场景如此熟悉,两人同时一怔,洛檎的脸便不可抑制地红了起来。 乔檀木顿时笑起来,亲亲他的耳朵尖:“今天没力气禽兽了。” 洛檎:“……” 乔檀木亲昵细致地帮他擦着脸,时不时亲亲他,笑得特别舒心:“怎么办檎檎,今年生日没过上。” 洛檎半仰着头,笑得很复杂:“过过生日啦……我今天,看着自己出生了……” 乔檀木愣住了。分开四五个月,如此绝望思念,如此光怪陆离,有太多话要问,有太多未知和莫名,他只来得及知道洛檎还爱他、以及洛檎不会走,便足以安下心来…… 于是他听洛檎将这4、5个月的故事娓娓道来。 相比他于现世的单调悲惨,洛檎那头的传奇显然更加摄人心魄,甚至带着盗梦空间般的魔幻色彩。 “所以,所以你是说……”乔檀木越听越觉得这几乎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你是说,很多世的你,都选择了很多世的我……前一个洛檎在2006年办的护照带你来到了这个世界,你在2011年穿回去,把我们2009年新办的护照送给了下一个洛檎……” 我的天……乔檀木被震撼得不行。 “话说……你们整天对着我,都不觉得腻的吗?!” “……”洛檎简直无语,气死了,用力踹他,“喂喂!你不是应该很感动才对吗!!!” “嗯,谢谢……”乔檀木一把抱住,把头埋在洛檎肩颈,掩饰又要流出的眼泪,“这阵子我对自己都活腻了,谢谢你们还看不腻。” 洛檎心头一酸,后怕地抱住笃笃。 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差点惊呼出声,怎么瘦成这样,面黄肌瘦的,可怜得要命。 “都过了11月11日了,你知不知道大家说2012年世界就要毁灭了?我就一直在想,要是世界毁灭了你都没回来怎么办?或者你回来的时候这里一片废墟你找不到我怎么办……” 洛檎心疼地抱着他,轻轻摇着:“不会的不会的,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啊……“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宛如相识的第一个晚上。 哭了笑,笑了又哭,就是这样在人生的道路上跌跌撞撞,越走越远。 后来乔檀木换了岗,从投行部转去了研究部。 还是会出差,还是会加班,还是有人际关系,但是时间相对可控。而且毕竟相对而言,埋头研究性质的工作更适合他这样内向谨慎、并且没爹可拼的娃。 当然钱是没那么多了,但足够两个人花,何况还有从始至终很能赚钱的小苹果补贴家用。 这次转岗有南悉的帮忙,有王老大的美言,有乔檀木平时在公司里攒下的低调但踏实的印象分,当然他过去一年的经验积累和努力学习也在面试里证明了他足以胜任。 于是他终于有空带他的小爱人去吃小巷子里的美食,用一个周末去看S市博物馆最新展出的展品,用一个下午一起坐在黄浦江边看江水潮起潮落…… 另一边,洛檎的Flash课程圆满毕业,果然如他所说,只是想知道这些画面都是怎么动起来的。满足了好奇心之后依然以家教为主要收入来源,只是额外由乐芸牵线搭桥,帮乐姐夫所在的出版社画些插图赚赚外快。 国画的功底、自学的素描、Flash班学的动漫也都没浪费,后来他在论坛微博这块凶残的网络土地上歪打正着地成长为一代耽美小(H)漫画新星,粉丝过万,那都是后来的事了。 虽然两个人的感情经历这次危机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但洛檎还是体会到自己在这个世界没有几个朋友、于是极度依赖乔檀木会产生的心理偏差、甚至对两个人彼此都造成压力。想起乔檀木很久之前提过的建议,洛檎便每周一次去博物馆书法馆和玉器馆当志愿者讲解,在那里培训和工作的过程中,果然碰到不少如他穿越来一般不食人间烟火、一心埋头故纸堆的同好,哪怕微博上都是许多对文物的讨论。一开始他单独和朋友们一起出去喝茶聊天,甚至去周边城市短途旅行看其他省市博物馆时,乔檀木都会有些紧张,久而久之便释然了,深深为洛檎高兴。 两人的关系……换岗位后不久,乔檀木就正式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拉着洛檎跟姑妈出柜了。 全家其实都有预感,毕竟过去的几个月乔檀木行尸走肉的模样简直别无他解。 姑妈震惊过、伤心过、甚至对乔檀木洛檎两人故意不闻不问过……毕竟乔檀木是乔家独苗,变成这样让她觉得对不起过世的兄嫂…… 可终究,她也无法再看一次乔檀木失魂落魄的痛苦。这个孩子也才24岁,亲情一次,爱情一次,皮穿肉烂,再也不堪重负。 2012年的春节,他们过得像真正的一家人。洛檎红着脸叫姑姑姑父,乔姑妈红着眼圈抱着他应了一声。 晚上回自己家的路上,两人手牵着手,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在烟花璀璨下隐隐生辉。 漫天花火,爆竹喜庆,人群熙攘,呵气成烟。 远远的,乔檀木不知转头对洛檎说了什么,被一顿胖揍。洛檎揪他头发捏他耳朵,最后挂着他脖子不下来,乔檀木甘之如饴,索性笑呵呵背起洛檎嘿哟嘿哟地走。 渐行渐远,走向家的方向。 小小的苹果乖乖地挂在檀香树上。 虽然有点高,有点晃,有时候还是会气得想跳开这棵树去砸牛顿的头。 但被树枝低声下气地摸摸头,被树叶温柔宠爱地揉揉脸,又会撇撇嘴决定原谅它。 如果跨过万千山河穿越浩瀚宇宙只为遇见你,怎能不珍惜,怎能不爱你。 那天晚上满天星星, 平行时空下的约定。 再一次相遇,我会紧紧抱着你, 紧紧抱着你。 ——正文完—— 番外一:拍摄花絮 1.拍摄前 刚开拍的时候洛檎很不习惯,甚至下意识避开镜头。于是木导让他拿着话筒对着镜头随便说些他想跟观众说的话。 洛檎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对镜头道:“大家知道吗,其实我给我哥画的那幅水墨人像,采用了我到这里以后学来的画法,是吴道子的毛根出肉画法,就是头发真的想从肉里长出来的一样!这是一种很巧妙的绘画方式。他擅长画道释人物,亦擅画鸟兽草木台阁,线条富有运动感,粗细互变,线型圆润似‘莼菜条’,点划之间,时见缺落,有笔不周而意周之妙。后人把他与张僧繇并称‘疏体’,以别于顾恺之、陆探微劲紧联绵较为古拙的;‘密体’。所写衣褶,有飘举之势,与曹仲达所作外国佛像,衣纹紧窄。喜用焦墨勾线,略敷淡彩于墨痕中,足显意态,又称‘吴装’……” 木导:“……” 乔檀木爱怜地摸摸他的脑袋:“宝贝乖,观众不要听这个的……” 木导:“对对,来,笃笃给小苹果做个示范!” “好的。”乔檀木开始胸有成竹地示范,“关于怎么配平资产负债表、利润表和现金流量表这三张表,我有一些诀窍可以教给大家……” 木导:“……” 2.拍摄中 木导:“准备——Action!” “不用管我!我就是一只忧伤的苹果。”洛檎坐在树上忧伤地甩着两条长腿。 乔檀木笑得站都站不稳,张开双臂朝洛檎道:“来来!让哥来抚慰这颗蛋蛋忧桑的小苹果!” …… 小区的保安远远作势追过来,喊:“1406室的小鬼头!怎么又爬树上去了!快点下来!!!” 洛檎吓得屁股一滑,向下面张开双臂接他的乔檀木怀里扑去…… “不——”乔檀木发出一声凄厉的大喊。 木导冲上去拨开乔檀木,只见洛檎一个脚滑并未瞄准方向,竟直接从3米多高的树上掉到了地上,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已然流出一丝血迹,而手臂呈一个奇怪的扭曲…… “不——”木导心疼又惊恐得差点没晕过去。 洛檎咻的睁开灵动的大眼睛:“我化妆得像不像?!” “……” 我怎么忘了这家伙会特效化妆呢尼玛!!!!木导悲愤怒吼。 换一幕。 木导:“准备——Action!” 这是他俩的欢爱第一次从温和变得激烈。洛檎在一片水汽中眼前都有点模糊,两腿发软,都有点站不住,想背靠玻璃却被乔檀木双手用力抚摸揉捏着腰臀,手指只好揪拧着乔檀木已经被彻底打湿的衬衫衣袖。衣料湿透紧紧贴在乔檀木滚烫的身躯上,几乎有点抠拉不住。 …… 两人就这么缩在一平米见方的冲淋间里…… 直泻而下的花洒水珠,砸在洛檎娇弱而细嫩的背上腿上,闭上眼睛揉着洛檎的头发,叫他宝贝儿。 “啊啊木导!他们昏过去了!!!”场记第一个叫起来。 “啊呀我就说浴室又热又缺氧,还要做这种运动,很容易出事的呀!”副导演也开始马后炮。 “都是编剧的错!”木导便去拿冷水泼晕厥的两只,一边还在推卸责任。 “编剧不就是你么?!”乔檀木和洛檎欢快地睁开眼睛。 !!!!!! 再相信你们我就是傻逼!!! 角落里洛檎撇撇嘴,幸灾乐祸地对乔檀木说:“谁让她叫我们加拍G片还不加工钱!哼!” 再换一幕。 木导:“准备——Action!” 洛檎拉着他的小拉杆箱快快乐乐地就过去了,按乔檀木指导的,把登机牌和护照往柜面上一放,对官员笑出一脸灿烂。那官员看他着实长得可爱,也回了他个慈爱的微笑。 乔檀木就没这么轻松了,洛檎走到柜台起他就开始屏息了—— 官员在翻洛檎护照…… 他把护照放在什么东西上在照…… 他皱眉毛了…… 他翻页的手停了…… 难道…… 乔檀木都快要昏过去了…… 下一刻,官员按了个按钮,抓起电话:“Alarm! Police to Counter No.5!” 纳尼?! 官员向赶来的执勤警员表示这本护照是真的、但上面没有入境章和签证,需要隔离审查。五大三粗的警员顿时一边一个,将弱小的小苹果胁持而去……“亲妈,救我,救我啊……” 木导吓得魂飞魄散,嗖的扑了上去:“太君,太君,我们是良民啊,我们是来拍戏的啊……你看到那个摄像机没有,我们在拍戏啊太君!我们是大大的良民啊太君!” 远处,被倒拖着的洛檎还在凄厉呐喊:“我为党国立过功!我为委座流过血!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师长!我要见师长!!” 乔檀木:“……噗!”小苹果你自己加戏了啊! 官员:“噗!” 警员:“噗!” “……”木导,“禽兽啊啊啊!我的剧组里都是禽兽啊啊啊!” 终于杀青的那一天,木导气若游丝地望着镜头:“你们有没有听过一首歌,叫做《每天一开拍都会看到我的剧组在装死》……可萌可好听了,真的TTvTT……” 拍电视剧神马的,说多了都是泪啊…… 番外二:伦敦奥运会 2012年7月27日,伦敦奥运会开幕。 小苹果对此是非常非常期待的!专门熬夜凌晨4点起来看开幕式直播,虽然他觉得相比他在电脑上看的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相差实在是十万八千里,但看到电视机那头他呆过的唯一一个外国、也是他和乔檀木相遇的地方,他还是很激动的。 新闻记者在伦敦乃至整个英国走街串巷报道节目,他会激动得大呼小叫,跟乔檀木说这里我们去过的呀! 看到中国军团第二天就拿下首金,洛檎也激动得不得了; 中国、英国、有洛杉的美国,奖牌都不少,就是有洛桑的瑞士少了点,让小苹果有些遗憾。 饭后散步,洛檎童心大发地爬上小区的绿化带上,才10厘米宽,他还要在上面装模作样地说:“看我上木!……羊跳!狼跳!转体!……”还要前翻的时候被乔檀木心惊肉跳地拽了下来。 去游泳,他还会捏着鼻子在水底倒立,两条笔直修长的腿便在水面上甩来甩去,伪装是花样游泳。艺术美感是半点没看出来,乔檀木只知道自己快要流鼻血了…… 射箭,洛檎说他会哎!马术,他会一点点哎!自行车,他也会哎!游泳,他也还行呀!爬树,可惜没有这个项目哎…… 洛檎沉浸在激情的体育世界无法自拔,时不时拉着乔檀木讨论自己去业余发展一下哪个项目比较有前途。 但不久,伦敦奥运会上就出现了不和谐音。 自行车被黑哨上诉还被罚款;吊环又黑了陈一冰的金牌;羽毛球取消参赛资格;跳水竟然英国选手可以重跳…… 听说陈一冰是最后一次参加奥运会了,洛檎几乎是跟着赛场上的中国观众还有解说员一起气哭了。 多次黑哨事件之后,洛檎开始因爱生恨,每天诅咒英国拿不到金牌。可惜事与愿违,最终英国还是拿了29金,近五十年里破天荒地第一次名列第三。 闭幕式当晚,洛檎恶狠狠地划拉着饭,跟乔檀木说:“其实吧,我一直不知道伦敦为什么要叫伦敦!” 乔檀木诧异又好笑地看他,不知道他又换了哪门子话题。 洛檎露出一个猥琐的微笑:“你知道么,伦敦倒过来,敦伦,是古时候说做爱的意思哟!” 乔檀木:“……” 忽然又想起一直被诟病嘲笑的伦敦奥运会logo,那个长得像在口交的一对…… 原来这才是真相!!! 洛檎一顿吐槽发泄之后觉得好了很多,呼了口恶气,端起饭碗开始气宇轩昂地吃饭,却被乔檀木打横抱起—— “檎檎,既然这样,我觉得你可以不用纠结伦敦奥运会项目里你深度发展哪个比较好了,我们可以转而考虑敦伦奥运会的话,我们报哪个项目?” “……”可怜的小苹果自作孽不可活,自掘坟墓地没有晚饭吃了…… 番外三:自掘坟木 某年10月,两人的相识纪念日,乔檀木在外地出差,好在身忙心不忙,早早完工回到宾馆,打开电脑就看到洛檎的qq窗口跳了出来: 【亲爱滴笃笃,为纪念相识5周年,我做了一个qq版网页小游戏,你要不要玩?】 乔檀木笑了:【好。】 不过qq版网页游戏是什么…… 洛檎那边先发出了一张图,像个qq聊天室的界面截图,聊天室名字赫然是“约炮神器”……乔檀木一口水已经喷了出来。 约炮神器聊天室里最显眼的一个头像就是洛檎的自拍,眼波流丽,微微咬唇,端的是白嫩乖巧又银荡诱人……乔檀木这次是要把血吐出来了。他居然没见过洛檎这张照片!也不知道洛檎是什么时候拍的,噢卧槽这种诱受到极点的表情…… 截图正中有个弹出窗口选项,上书: 【1.某天,你在聊天室看到了这个小男生(箭头指向洛檎自拍照)的头像,你决定? A.啊!这是我的菜!快跟他聊聊! B.咦!这不是乔檀木的那个小男朋友吗!朋友妻不可戏,我还是洗洗睡了吧!】 乔檀木:“……” 洗个毛睡个毛啊!扶额……男人啊,就是这么可悲的动物,这种时候连谁是乔檀木也无所谓了,摊手。 打字:【选A】 洛檎发来一个银笑的表情,片刻后发来第二张图。是qq的对话界面,选项写: 【2.于是你点开他的头像,对他说: A.可爱的小王子啊,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你,请允许我为你吟唱一曲成人版的蓝精灵之歌吧! B.小朋友你作业做完了吗?考试准备了吗?qq聊天室很危险哒!快回去解二元一次方程吧!哥哥不在家,今天学什么?! C.咦,头像放大看,的确还是乔檀木的小男朋友嘛?我还是洗洗睡吧!】 乔檀木欲哭无泪,深深地有种被黑了的感觉,而且还是自己挖坑自己黑的那种乌漆墨黑。 尼玛的这一堆都是什么白痴选项啊啊啊啊! 咬牙:【选A】 洛檎发来一个叉腰嚣张笑的表情,然后发起了语音聊天邀请…… 乔檀木从牙缝里迸出一个“我靠”,屈辱地选择了接受。 对面洛檎满带笑意的声音传来:“大哥哥,你要给我唱歌歌吗?我好想听噢!来吧来吧!”还煞有介事地鼓掌了两下。 乔檀木深呼吸,要冷静,老婆的要求要满足,老婆的兴趣要随同…… 清清嗓子,咳咳,乔檀木一脸视死如归对着笔记本的话筒:【在……在在右腿的左边,左、左腿的右边……有一只小精灵尼玛,它活泼又聪明,它调皮又灵敏……它它它自由自在生活在那绿色的……檀木林,它善良勇敢很喜欢檎檎……册那。】 那头传来洛檎肆无忌惮的狂笑,捶桌拍墙,滚来滚去,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噗哈哈哈嘎嘎嘎嘎…… ……乔檀木面如丧尸。 5分钟后,那头洛檎笑够了,又发来第三张图。 乔檀木能听到他在那头点着鼠标滑来滑去和敲字的声音,想象洛檎得意坏笑的样子,不觉又微微带上些笑意。 图上弹出窗口写: 【男生为你的曼妙歌喉神魂颠倒,想要回报你一件礼物,你想要: A.陈冠希的手机和电脑 B.乔檀木的手机和电脑 C.男生自制的一段flash D.要不还是给乔檀木打个电话吧,他家男人又出轨又白痴,简直忍无可忍了。】 乔檀木:“……” 卧槽被黑成这样其实真的很想选D有木有!!!要不要这么善解人意啊! 【C……】 洛檎那头发出压抑的偷笑声,隐约有鼠标咔嗒咔嗒几下,对面发出文件传输邀请,“收到文件请求:《从树墩到树梢的大象》” 乔檀木:“……” 作者:“……” 快给乔檀木打电话吧!你还在等什么?!白痴饥渴小男生等你拿!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只要一个电话!是的你没听错,只要一个电话!!!快给乔檀木打电话吧!!! …… 乔檀木心如死灰地打开flash,惊讶地发现居然不是洛檎惯用的水墨风,而是彩色铅笔风,清新可爱得很,背景音乐起,是温柔的《雪绒花》,遂打起精神,觉得说不定自家老婆也不会一直坑下去…… 画面上一只大象跑了出来,到画面中央坐下(是的它坐下了),趴开两腿,上肢开始在胯间弄伐弄伐……马赛克挡住。 下面字幕配着雪绒花的调子一个个出现。 【你拍一,我拍一,一只大象打灰机。唧唧~~复唧唧,撸把清鼻涕——】 (配合“雪绒花,雪绒花,清晨迎接我开放。小而白,洁而亮,向我快乐的摇晃。”) 大象应声浑身一僵,做出了一个很爽的表情。 …… 乔檀木整个人都不好了。 接下去屏幕另一端又跑出来一只小象,走到大象面前,鼻子相缠,面面相觑。 【你拍二,我拍二,两只大象面对面儿。执手看泪眼,摸出小手绢儿。】 纯真的儿歌还在放着…… 两只大象已经哦哦啊啊地滚在了一起。 【你拍三,我拍三,大象小象玩的欢。余韵且袅袅,牙床红浪翻。 你拍四,我拍四,大象小象写大字。安好有晴天,苹果耽于士。 你拍五,我拍五,大象逡巡到山谷。曲径通幽处,夫夫尤欢睦。 你拍六,我拍六,小象坏笑舔红豆。对面也相思,解馋要吃肉! 你拍七,我拍七,大象小象浴红衣。芳树自逶迤,良禽择木栖。 你拍八,我拍八,稍息立正再出发。粉雪点点泪,冰肌处处花。 你拍九,我拍九,大象小象齐步走。头并头,手牵手,少年何处不得游? 你拍十,我拍十,两情相悦两心知。树不静,风无止,明朝继续写情诗!】 乔檀木…… 你拍十,我拍十,老婆下流又无耻。人已死,请烧纸,来生宁当一坨屎! 嘴角抽搐着:【好诗,好诗!果然比徐志摩强多了!比苹果虽小五脏俱全更是强到天边去了!!!】 洛檎在那头拍着大腿狂笑,发来最后一张图片: 【恭喜你每题都选择了正确的答案,并懂得欣赏他的诗歌图画,现在你可以亲吻、啊不,你可以与这个陌生男子视频了。 A.好。 B.好你妹。】 乔檀木默默直接点了视频邀请。 画面打开之后,洛檎看着那头乔檀木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差点没笑疯,但还是用尽全力,开始最后一环,随手拿起一只苹果: “大哥哥你好棒噢!每次回答都正中伦家萌点!那,你觉得伦家长得可不可爱?你喜不喜欢?” “……可爱,喜欢。”(机械脸) “说了那么半天有点口干,你介不介意我边吃苹果边跟你聊天?” “……完全不介意。”(便秘脸) 洛檎咬了咬嘴唇,最后一步了!强抑羞涩,开始对着镜头轻舔苹果,粉嫩的小舌尖沿着苹果的弧度慢慢滑过,带出腻腻的水声:“人家吃苹果之前喜欢先舔一圈,你不介意吧?” 说完还隐约有鼻音带着娇弱的“嗯……” 乔檀木瞬间五雷轰顶。 “这只苹果一定好喜欢被舔的,你看它都湿了……”洛檎声音诱惑,媚眼如丝。 “卧槽!你他妈的……”乔檀木理智瞬间崩溃。 “怎么?你不喜欢看舔果肉吗?大哥哥你不要生气……那梗呢?梗你喜欢吗?” (什么梗?黄暴梗吗!) 洛檎微微转了一下手里的苹果,星眸半启,伸长舌尖,开始舔弄苹果的梗,灵活柔软的舌头绕着苹果梗,一圈,又一圈……然后嘤咛一声,将整根含了进去,微微喘息起来,却还飞了个眼风,含羞带怯。 乔檀木瞬间就硬了,两个人本就4、5天没见了,洛檎摆明了诱惑他,哪里还忍得住。故意当着镜头脱掉西裤,隔着内裤极慢地搓揉起来。 洛檎心脏漏跳一拍,没想到乔檀木那么早就放开了。几乎不敢再看镜头,定定神,继续娇羞:“讨厌啦!这样对人家!害得人家苹果都没吃……我有个哥哥说吃苹果一定要先擦干净噢!擦完苹果和苹果梗,就差后面的苹果凹凹了……” 侧过镜头,让乔檀木看他怎样极尽缠绵魅惑地舔弄吸吮苹果后面的凹陷……又似乎欲火中烧热起来,嗯嗯啊啊着无意识地解开衬衫扣子,露出锁骨和隐隐的乳尖。 乔檀木快疯了,洛檎怎么可以这么妖孽! 实在演不下去了,急切地哄着:“宝贝儿乖,给我看……好不好?慢慢把衣服脱了,按我说的……第三颗纽扣,第四颗……对……(吞口水的声音)……自己揉一揉……” “这样吗?”洛檎面红耳赤,迟疑地将手伸向自己的乳尖。却在快要碰到的一瞬间突然“啊呀”了一声,惊慌失措,“啊不,不行!” “可以的!可以的!快点宝贝儿别折磨我了……”乔檀木已经渐入佳境,色中恶狼,急不可耐。 “不行的!”洛檎忽然将衣服遮掩住,又扣起最下面的几颗纽扣,正襟危坐神色严峻,“斯诺登说了!中国网民的所有行为美国都看得到的!!!我才不要给棱镜计划看到我的肉肉!大哥哥白白!” …… 屏幕上血淋淋的一行大字:【对方中止了视频通话,通话时长5分32秒。】 …… …… …… 乔檀木…… …… …… 我册那打倒美帝国主义啊啊啊啊啊!!!! 乔檀木在千里之外彻底崩溃了…… 至于后一天乔檀木回到美帝国主义监控不到的地方,把某只玩火自焚、自掘坟墓的小家伙弄得湿了干干了湿,被迫重复“苹果一定好喜欢被舔的”……那是后话了。 为了防止这段内容依然被美帝国主义看到,我们还是不写了吧! 嗯,冤有头债有主,出门右转美帝主。 番外四:木有小孩(上) 虽然在曾经的争执中,是乔檀木先提到过孩子这个敏感话题,但其实两人之中明显是洛檎对小孩更有兴趣。 比如来上课的小朋友每个都很喜欢他——会玩、会画画、会讲笑话、还会烧各种好吃的菜做好吃的点心…… 有个小男孩特别粘洛檎,某次洛檎和乔檀木逗他说:“我花5万块钱,跟你妈妈把你买过来好不好?以后你就住在我们家了。”小朋友想了想,居然羞涩地笑了一下点点头,说:“好的,卖给你们家我还蛮开心的……” 乔檀木在旁边笑了个半死。后来小朋友妈妈来接时,小朋友发现原来贩卖交易是一场骗局,还颇失望了一番,把他妈妈直接气得笑了。 又比如乐芸生了个女儿之后,洛檎和乔檀木冲去H市探望。小女娃刚满月,白白嫩嫩且脾气好,只要在妈妈怀里,被各种逗也不发火,但怪叔叔想要伸手抱走就立马变脸,极具自我保护意识。 洛檎只好蹲着不停逗他“乖宝叫舅舅,叫舅舅”,最后小朋友大概看他一直蹲着叫唤好可怜,伸出小手去摸摸他的嘴巴(其实是堵住吧=.=b)。洛檎被嫩嫩的小手萌翻,“嗷”地叫了一声,在她掌心亲亲亲亲亲亲亲亲……然后就被乔檀木拎走了…… 极不情愿地把位子让给其他探望乐芸的亲友,陪乔檀木和婚礼时的那些伴郎伴娘聊天,站在角落远远地看着小朋友半睡半醒地接受一波波怪阿姨怪叔叔的调戏。 等到宾客们大都撤了,小朋友也醒过来了,散发着迷迷登登的小萌眼神。洛檎觑了个空子赶紧又钻过去:“乖宝乖宝,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舅舅呀!” 乖宝迷茫了1分钟时间,努力地思考,然后……咯咯地笑起来,伸出小手去摸洛檎的嘴巴,意思:又是你呀。 ……洛檎瞬间被萌化,坐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一幕幕的,都记在乔檀木心里。于是顺带去H市灵隐寺游玩的时候,乔檀木鬼使神差地在心里过了一道念想:如果我们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檀木同学,请看着我严肃的眼神。 你忘记你在本文里许过多少愿望了吗!你还敢随便来?! 在两人执手站在佛像前许下这个愿望的一刹那,两个人“柔”的一声消失了。 然后“柔”的一声出现在了一个古色古香山清水秀的地方,周围一应景色,宛如《清明上河图》里的城郊,显是到了古代。 乔檀木傻眼,艰难地转过脖子问:“亲、亲爱的……这是……华陵?!” 洛檎艰难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兀自犹豫不决,只见两个纤细柔美的年轻男子迈着小内八揉着衣带尖儿迎面走来,袅袅娜娜娉娉婷婷,抬眼望见他俩的一瞬,猛地伸手掩住樱唇,两颊飞霞,慌忙转身提着裙摆奔了回去,嘤嘤喊道:“呀哒哒!人种来啦!人种来啦!” 乔檀木:“……” 洛檎:“……” 洛檎表情无比凝重肃穆悲痛纠结,一把抓住乔檀木的手,握紧:“亲爱的,我想我们中狗屎运了……现在进入科普时间:华陵国原本叫作华国,也并没有多少高山丘陵……会叫华陵国,是因为它曾经吞并了一个都是‘零’的国家……零国国土收归华国之手时,城民小零们皆奇迹般消失了,如同桃花源中人般无人见过……我觉着,我们遇上了……” 乔檀木的表情够吞下一个苹果——特么的要是穿过来拜会丈母娘倒也正好,这一堆娇柔小零国是肿么回事!!! 忽然又福至心灵地:“亲爱滴,我也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灵隐寺’,难道是零们隐居的意思……” …… 作者你黑够了没有?! 先前两个小零已然迈着小内八又带着更多小零远远呼啸而来。 洛檎和乔檀木用力紧了紧十指紧扣的双手。 “保护好你的黄瓜。” “不,是你的黄瓜。” 保护黄瓜,请用益达。一次两片,效果更佳。 “呀哒哒好帅啊好帅啊!” “呀哒哒宽阔的胸膛让人一看就想依靠上去呢!” “呀哒哒他们的衣服好奇怪,但是显得更帅了呢!” “呀哒哒哒哒哒哒……”这是可怜的结巴。 基本上所有炙热的目光都集中在高大沉稳的乔檀木身上。 洛檎愤怒了,将乔檀木往自己身后一扯:“呔!我才是攻!!!” 小零们扫了他一眼,敷衍地:“哦。” 继续视奸乔檀木。 洛檎:“……” 乔檀木眼见洛檎要爆发,猛地抬起兰花指,膝盖一并微屈作“X”型小受腿,娇羞地矮身往洛檎胸前偎去:“是啦,他是攻噢,伦家是他的小受受~~~~” 小零们:“……” 洛檎一头黑线:“……” 笃笃娘起来好恐怖啊啊啊呀哒哒!!! “呀哒哒,男零王来啦!男零王来啦!大家快让开!” 人群很快闪开了一条路,一个千娇百媚我见犹怜的男纸莲步轻移地走到他们面前,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娇贵地微微一揖,声如莺啼:“呀哒哒,听闻两位官人从东土大唐而来,往西天取精而去,经由我大零国,幸甚至哉!” ……乔檀木和洛檎都嘴角抽搐不止,特么的哪个报信的脑洞开这么大!一篇《西游记》都被他们脑补出来了! 依样画葫芦地作揖回礼。 “拜见兰陵王。” “您好男宁王。” …… 请不要欺负湖南四川苏北人…… 男零王大度地点头微笑表示无碍,金色袖子一摆,纤腰一扭,转身将他们向外引,柔声细语道:“呀哒哒,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贵客请随本宫来。” 乔檀木和洛檎便在一群小零的围拥中走到了零国最大最豪华的客栈——“绝对零度”。 ……果然好冷啊…… 乔檀木嘴角已经抽不动了,看着整个故事简直是从一维到二维,二维到三维,三维到七维般地光速神展开着。 “绝对零度”里马上迎出了一个衣着暴露的小美零店小二,基本上就穿了比基尼三点式。扭着盈盈一握的小蛮腰、迈着小碎步挪到两人面前,微微鞠躬,声音嫩得能滴出水来:“呀哒哒,两位客人想必就是方才传说中专门来我国捐精的人种了……” ……啊喂这又是哪个版本……>.< 小美零给乔檀木和洛檎分别飞了个美丽的秋波:“呀哒哒,感谢两位客人光临本店,不知能为您做些什么?……住店,请按1(他娇羞地挺了挺胯)……用餐,请按2(指了指左胸)……听曲儿说书,请按3(指了指右胸)……” 忽又转身背对二人,躬身撅起小屁股,左右摇了摇菊花,续道:“返回上级菜单,请按0。” 乔檀木:“……” 洛檎:“……” 卧槽啊这是神马黄暴无下限的黑店啊啊啊啊啊!!!放过他们!他们只是来捐精的大唐高僧!!! 不对…… “……”洛檎努力了好几下,“住、住店……” 美小二含羞带怯地飞了个眼神,暗示地又挺了挺胯。 洛檎瞬间燃爆,唬的呲牙,声如洪钟回荡千里:“你个娘炮给我滚开!!!我说了——住——店——啊!!!!!!!!” 美小二娇躯一震,嘤咛一声,梨花带雨扭发扭发躲回了柜台后面:“……呀哒哒讨厌讨厌啦!” 乔檀木、洛檎一脸绝望,跟随在男零王身后,表情坚毅地爬上了二楼天字号雅间。 会谈议题不出意料地是——当王的男人。 乔檀木和洛檎也不出意料地表示——宁死扞卫黄瓜的贞洁。 男零王秀眉微蹙星眸半启泪染双睫,以情动人,以理服人,以色诱人,向他们描绘了零国的单调生活,并召来国师从旁讲解。 零国的小零们都靠喝零儿河里的水怀孕生子,而每个人的怀孕方式还不同。每个婴儿出生,国师便会取“分孕帽”戴在孩子的头上。若帽子变成人形,就代表这孩子未来是胎生;若帽子变成球形,就代表卵生;若变成一条鱼,就代表河床产卵水中孵化…… 日子就这么几百年一尘不变地进展下去,他们的孩子无法拥有某两个人的共同基因,也没有孩子能变成攻,只能像单细胞繁殖那样代代相传。 洛檎听得不停黑线,终于忍不住好奇,拿过帽子戴在了乔檀木头上,帽子初时惊奇思索,然后犹豫挣扎,继而绝望抽搐,最后——绿了。 >.< 乔檀木的脸于是也绿了,把帽子盖回洛檎小脑袋上。 帽子刚醒来,这次体会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直接两腿一蹬,再次绿死过去…… 呀哒哒股票要跌…… ←.←喂。 故事发展线1: 男零王坚决不肯放他们走,于是乔檀木虚以委蛇、答应与他成亲当王夫。洞房当夜,乔檀木故作温柔地拿起一只苹果递与男零王道:“吃个苹果,一声平安。”那男零王娇羞暗喜,启朱唇,露银牙,未曾下口,洛檎已然性急地翻入他咽喉之下,径到肚腹之中。 洛檎恨他占乔檀木便宜,又想着乔檀木刚才朝这狐狸精笑得温柔,便就轮拳跳脚,支架子,理四平,几乎把个皮袋儿捣破了。那男零王忍不得疼痛,倒在尘埃,连声唤道:“呀哒哒,呀哒哒,本宫放你们回去便是!” 于是,乔檀木和洛檎回到了现代,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全剧终】 故事发展线2: 面对楚楚动人泫然欲泣的美零王,乔檀木也不含糊,说起自己和洛檎穿越千年岁月无怨无悔世代相随的感人泪下的故事。男零王显然是个善良的孩纸,当即同意送他们回去,只求他们能多住几日,与小零们说说外面的世界。 (不要问我大boss为什么这么容易过,你们应该已经看出来这篇番外完全是为了满足我尽情疯狂堆砌恶心巴拉拉的成语的兽欲+释放压抑许久的坑爹欲望+随手毁灭各种小说电影桥段……呀哒哒! PS,《西游记》女儿国那一回,真的就是写妇女们看到唐僧四人就大喊:“人种来了人种来了~~~”>.<) 欢送男零王和举着“但愿长绿不愿醒”的分孕帽的国师之后,洛檎把门闩上,把乔檀木往床上一推,压上去捏着他的嘴:“说!你今天是不是心里很爽很得意?! 乔檀木满眼笑意,连连摇头,捉下洛檎的手吻一下手心,柔声道:“哪有?!你是攻啊,我是你家小受受啊~~呀哒哒~” “笨!他们这里明显拿‘呀哒哒’当句首发语词来的。”洛檎故作凶狠地瞪着他,“装装装!再装兰花指小受受当心我真的上你噢!” “你来啊,你的地盘你做主。”乔檀木笑弯了眼,还主动惹火,“哦哟,我家小檎檎总算发育完全了。” 这些年洛檎身量渐足,隐约有了些青年男子的模样,身材修长,眉目俊朗,不复初识时的苹果脸,只有看着乔檀木的眼神总还是那么温软憨萌。 此时,他的眼神却变得有些炽热,乔檀木话音刚落,他便低头啮咬了一记乔檀木的脖子,恶狠狠耳语:“我警告你不要招惹我啊!这最近几次梦里都是把你压了又压来的!“ 乔檀木有些惊诧地笑看他:“那你来上啊?我又没说过不让!” 洛檎有点尴尬地撇撇嘴:“……梦里都把你做伤了……” “怎么做的居然做伤了?!”乔檀木更惊讶了。怕弄伤小苹果,他俩做爱除了偶尔几次有些过激,都是柔情缠绵风格,也从未让洛檎留下心理阴影,怎么映射到梦里竟会弄伤? “我梦见,嗯……我跟你在树上……”洛檎强作镇定地偏开头。 “……”乔檀木一头黑线。那大概不是做伤的,是从树上直接掉下去摔伤的吧!这什么春梦啊尼玛!会从树墩爬到树梢的苹果伤不起啊! “就是……”洛檎强抑着脸红的本能反应,把乔檀木翻过去示意梦境,“你这么趴在一根大树枝上,我就压在你背上那啥那啥……然后等我射了,把你翻过来一看,你家大象磨没了,太监了……” “!!!!!!”乔檀木虎躯一震,万分蛋疼菊紧地捂住裆部。 大象磨没了磨没了没了了…… 经此一役,两个人的绮念都隐约化作恐怖片。但循着之前乔檀木还做投行时两人养成的“到宾馆必须来一发”的习惯,两人还是尽职尽责地随随便便相互撸了一发,洛檎唯一承担起预备攻责任的,就是帮两人擦身了一把,帕子扔进浴桶里便爬回床上,抱着乔檀木沉沉入睡去了。 番外五:木,有小孩(下) 第二天早晨两人起床,乔檀木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浴桶—— 浴桶,作为本文的重要周边产品,在本文之初传送了穿越的小苹果之后,又酝酿出了伟大的新奇葩——清澈的水面上浮着一个玻璃弹珠大小的小青团球球,糯糯的像个抹茶麻糬,偶尔还会在水里游两下、蹦达两下,十分快乐兴奋的样子。 乔檀木迟疑地问洛檎:“你觉得,这货是什么?” 洛檎:“……”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种,诡异的预感…… 洛檎迟疑地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戳那个青苹果颜色的球球,然后惊悚地看着那小球浑身一震,随即非常销魂似的瘫软成个扁扁的饼漂在水面上,随波漂荡了几秒钟,然后好像突然从巨大的幸福感中苏醒了过来,把自己卷起来依恋地用力包住洛檎的指尖,还蹭蹭…… ……洛檎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想把手甩开,又莫名有点不舍得。好像有一股股电流从指尖直接通到心脏,于是只好僵硬着姿势,把乔檀木的手指也拽了过来。 与乔檀木相触的一瞬间,球饼饼同学再次球躯一震,兴奋地反身就去包住乔檀木的手指。抱了几秒,好像想想不太对,又去抱洛檎,但抱住之后又纠结着想抱乔檀木,转来转去翻来翻去抱来抱去,非常焦虑的样子。反复十次之后,球饼饼彻底对自己有限的智商情商绝望了,一阵水中暴走之后体力不支,吐了几个泡泡,沉到水底去了…… 乔檀木和洛檎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一串问题: 要把……这货……捞出来……么?! 以及…… 这货……难道……是咱……儿子……么?! 儿子……顶个……球……用。 为了防止球饼饼同学死于窒息,洛檎还是俯身下去,在水里一阵辛苦打捞,把小球球捞了上来。小家伙还在一抽一抽,不知道是做梦还是幸福地哭泣。=.=b 国师闻讯,抱着元气大伤的分孕帽前来调研的时候,夫夫俩正面无表情地各自伸出左手中指靠在一起放在水里,以便球饼饼同学有限的小身量可以把两个人的手指都抱住,且不脱水…… 国师啧啧惊叹良久,表示根据零国史书记载,每年11月11日,子时之末,将两个人种的人精融会,注入零儿河水中,如若河神认可,两股人精便会产生生命,并且在河水的滋养下一夜之间就长成具有其父特色的小球球(比如檀木树叶和青苹果颜色的青球球同学)。 只因很少会有人种出现在零儿国,也很难凑在这一天这一刻撸出一把人精、更何况还需河神的认可。因此这个奇迹还只存在于史书记载中,从未真正发生。 “那……史书有说,我们儿子永远就是个球……么?!”乔檀木艰难地提问。 球饼饼快乐地在两个爹的指尖绕来绕去,软软糯糯的触感,洛檎隐约觉得它比两个时辰之前好像又长大了一圈。 “呀哒哒,因零儿国不见人种久矣,这相关的书也早已残破不全。为今之计,只有带着这个小青团前往生命之树,看它是否留有相关的记忆和智慧了。” (生命之树,是的,又一部躺枪大片正在缓缓向我们走来……) 于是在国师的带引下,两人捧着碗里的球儿子,穿过整个城镇。 零儿国的商业其实相当发达,已经发展出类似连锁商铺的模式,其中做的最大的一家叫“零号店”,今年好像5周年店庆,正在大肆促销。走了约莫半个小时,三人一球终于来到了绵延不绝的树林。 期间,球饼饼好像知道被爹捧着,安心快乐得很,一会儿变成一字形,一会儿变成人字形,一会儿变成S字形,一会儿变成B字形…… 而乔檀木和洛檎则承受了惨无人道的围观:“呀哒哒快看!这就是那对来治不孕不育的两个人种呢!” “呀哒哒好像他们和男零王及国师4p一夜之后已然成功治愈了呢!” “呀哒哒呀哒哒,据说小孩的名字都起好了,那团绿球叫史瑞克!” ……史瑞克你妹…… “呀哒哒哒哒哒哒……”结巴兄你真的辛苦了。 乔檀木和洛檎看到生命之树的时候,都不禁发出一声惊叹——那树已经不能用高耸入云来形容,因为站在它之下,根本看不到天空和云朵,它本身仿佛就是一个小世界,杨柳般的万千树枝柔软垂下、散发着柔和又神秘的粉紫色光芒。 国师向生命之树微微躬身行礼,复又转身向乔洛二人解释:“呀哒哒零国人需要向生命之树倾诉的时候,只要将发束与树枝相连,便能与生命之树展开心灵对话,看到曾经的历史和记载。人种要怎样与之沟通请恕在下才疏学浅,也无头绪,还请两位自行琢磨吧!生命之树不喜人多,在下先行告退……” 乔洛两人目送国师远去,低头看看碗里的球饼饼同学仿佛对生命之树很是惊叹,慢慢将自己拉升成了一个感叹号…… 洛檎将碗小心翼翼地放在树墩边,试探着恭敬地牵过一根树枝,与自己高束的发辫相连,“嗞啦”一声,竟然成功了。于是又牵起一根枝条尝试着去触碰乔檀木的短发,嗞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成功营造出了吸尘器的效果……=.=b。 看得出枝条和乔檀木都很无语,半分钟后乔檀木头皮发麻,枝条吸得肺快爆了、头晕目眩,忿忿地抽了乔檀木一个小耳光,想了想,破罐子破摔地绕乔檀木脑袋一圈,不动了,自欺欺人地表示这样也行…… 洛檎看着被抽了个耳光、双眼都被蒙住了的乔檀木,又吃惊又好笑,走过去摸摸他的脸、牵住他的手。同时,两人一树三者之间可以用大脑沟通了。 生命之树仿佛知道他们要问什么,一些画面开始快速传送到他们的脑海中: 小球,开花,小孩…… 画面太快,仿佛快进一般,根本看不清。 乔洛两人刚要要求它慢些,结果脑中画面变幻,忽然就变成了……呃,G片……=.=b 嘿咻嘿咻,咻嘿咻嘿,ooxx,xxoo,啊嗯唔哦,呜嗷嘤咛…… 乔檀木一滴汗,收到洛檎脑电波发来迟疑的问号,回复过去:丫大概串台了…… 但生命之树毫无变动的意思,坚韧不拔地播放着各式各样的龙阳十八式三十六式六十四式八十一式…… 两个人顿时又有一种诡异的预感:难道这棵树,是一棵,饥渴的……树?! 树收到两人的猜测,快乐地用力点头——来吧来吧!零儿们根本不能H!把酒高嗨的男儿,是北方的狼族~我已等待了千年,今日人种才归来~~ 洛檎眼前一黑,乔檀木虎躯一震…… 然后脑海中一起浮现出洛檎曾经描述过的那个梦境: 『我跟你在一棵树上……你这么趴在一根大树枝上,我就压在你背上那啥那啥……然后等我射了,把你翻过来一看,你家大象磨没了,太监了……』 洛檎眼前一白,乔檀木菊花一紧…… 天意啊…… 何况如此巧合,乔檀木双眼被蒙,只有洛檎可以视物,莫非真的是反攻的天意…… 生命之树在催促:“快快!不然不教你们怎么孵儿子哟!” 大概是想到梦中销魂的滋味,洛檎脸上一红,呼吸渐渐有些急促。梦境回忆在两人脑海中共享,乔檀木看到最后翻过来磨没了的镜头,脸上一白,呼吸也有点急促……=.=b 洛檎侧身搂住乔檀木的腰,轻吻他的唇,呢喃:“从正面做就不会磨没了的……” 乔檀木有点囧,却也并无异议。微微张开双臂,示意洛檎帮他脱衣服。 耳边洛檎的气息瞬间便有些乱了,然后感觉到洛檎脱去自己的薄绒外套,然后胸前的衬衫扣子被一颗颗解开……上半身,下半身,然后是双脚,身体渐渐裸露,林中微凉的风吹在身上,很舒爽,又有些微不安。 原始丛林,枝叶繁舒,清风拂面,脚触泥土。 乔檀木不是没想过洛檎反攻的一天,却从未想过是在这样的情景下。 野合么…… 什么都看不见,可是…… 抱在一起厮磨,能感受到背后树干深刻曲折的纹路; 有细碎的阳光透过参天大树、再透过蒙住眼睛的树枝泼洒下来; 快感中蜷起脚趾,脚底便会嵌入湿凉的泥土里,柔软细腻; 用力喘息时鼻间满是清新芬芳的林间气息; 他看不见,却因为共享着大树的信息图像,而空前地明白对方的情绪、感触和欲望; 树枝叶片拂过头顶脸颊,甚至偶尔恶趣味地划过敏感带,让两人一声惊叫; 高朝时手掌收紧,便是满手青草青涩的气息…… 洛檎趴在乔檀木的身上平复急剧的喘息,他爱死这场缠绵了。 没有了城市高楼马路人群,只有他爱的人独自毫无遮蔽地坐躺在他的面前,背后是柔和而茂密的奇妙丛林,空气中都满是清新的味道……从连接在发梢的树枝,他能感知笃笃的每一丝紧张不安,每一分快感累积,每一下疼痛紧缩,又每一次情欲满足…… 而且第一次用大象嘛,的确是……很爽啊啊啊! 两人喘息渐定、终于想起看活春宫的大树的时候,蒙在乔檀木眼前的树枝倏然收了回去,粘连在洛檎发尾的树枝也自动脱落,两人一惊之下刚要追问,就见到另一条树枝裹卷着他们放儿子的碗伸到了他们面前——咦,居然,在土下,发芽,了! 不要问怎么识别出发芽了的还是他们儿子,因为这根仅有5厘米高的苗苗看见了爹爹们,立马用力舒展开有限的几片小叶子,并欢脱地把自己一会儿拗成S型,一会儿拗成B型…… 所谓的形体变换,精神永存神马的…… 乔檀木和洛檎其实深深地觉得……这货一定不是他们生的!!!天可怜见,他俩都不是这个二缺活泼哈士奇基因的啊啊啊! 其实呢,也别把自己撇得这么清嘛……比如他俩现在开始展开奇怪的科学试验,比如乔檀木隐约记得孕妇吃牛奶小孩会皮肤白、吃鱼虾小孩会聪明……于是他俩开始持续往土壤中倾倒奇奇怪怪的液体,比如奶汁海鲜汤=.=b 随即洛檎却又想起乐芸说过孕妇吃蟹的话小孩生出来会吐泡泡,于是又忙不迭把海鲜汤捞回来……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球饼饼同学被折腾得难得地蔫了很久,把不靠谱的夫夫俩吓得够呛。 但好在小植物还是每天坚强地抽条长高,并且拗出的S型和B型线条愈发圆润流畅,对于例如讲故事唱歌等“胎教”活动喜闻乐见,会随着歌声疯狂摇摆神马的,听童话故事有时候会微微颤抖表示感动(或者吐槽?),听到笑话还会前俯后仰表示自己简直笑尿了…… 一个月后,小植物长到半米多高,夫夫俩还给它支了个杆子方便爬藤,于是它依偎在杆子上开了朵浅绿色的雏菊状小花,一个半月后开始结果实。 俗话说,葫芦娃,葫芦娃,金刚藤上七朵花。(这是毛俗话……) 几个月后,夫夫俩翘首盼望的时刻终于来到,果实呱呱落地,裂开一道缝隙,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囡囡从里面蹦出来,冲着激动万分的夫夫俩活泼地一声大喊:“爷爷!爷爷!是你们救了我吗!” 乔爷爷:“……” 洛爷爷:“……” 孩纸你入戏太深了啊!!早知道就不给你讲葫芦娃当睡前故事了啊啊啊摔! 活泼的孩纸还在继续着,伸出小胖手在屁股后面摇摆装作小尾巴,对着石化了的两人继续道:“妈妈妈妈,你是我的妈妈吗?!” 随即又换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不,小蝌蚪,我不是你的妈妈!” 乔妈妈:“……” 洛妈妈:“……” 卧槽还学会一人分饰二角了尼玛! 乔檀木和洛檎交换了一个复杂难言的眼神:育子之路,注定漫长而充满艰辛,因为这个孩子一看,就有一个天赋的名字,叫做:坑爹! ……背后的小娃犹自精力充沛地表演着: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咪咪!(……是秘密啊喂!) 笃笃啊,不是我说你,你给孩子讲的睡前故事也都太老了吧吧吧吧!!!你好歹圣斗士星矢灌篮高手柯南哈利波特一下啊! 洛檎十分护短:“我们讲的都是国货!” ……好、好吧…… 关于孩子的名字,姓倒是洛檎主动说姓乔没有异议,但名字两个人则进行了一番更坑爹的热烈讨论…… 为了纪念奇特的植物生法,一开始说要叫乔植,但听上去像曹植,早死不太吉利,否决; 又说那叫乔植人,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神马的,但洛檎觉得听上去就像植物人,也否决; 或者为了纪念华陵国,乔檀木提议叫乔陵,可是听上去就像是一个零啊……否决。 洛檎想了想,要么叫“乔一陵”?乔檀木闻言默默翻了个白眼,是“瞧,一零儿!”的意思么!否决! ……进展混乱而纠结,坑爹而毫无成效。 零儿国国师想起小娃最早的形态,甚至提议叫乔球生……整个起名团已经扩大到了零儿国全国,再现中国熊猫宝宝诞生时全国征名的盛况…… 最后还是英明神武的作者亲妈提议(咦,你是怎么混进去的),为了呼应本文名字,就叫乔墩,啊不,乔敦吧!看上去就可爱圆滚又忠诚可靠又与故事起源于伦敦呼应于是透着一丝洋气有木有! 所有演员一起欢呼:啊妈妈妈妈,还是你最英明神武啦! 作者说,啊呀大家真是太客气了,不敢当,不敢当~~ 所以这个坑爹的小家伙就叫乔敦没错了! 夫夫二人抱着白白胖胖、精力充沛、思维奇葩的乔敦要离开的时候,零儿国举国含泪欢送,国主甚至送给他们零号店VIP黑金卡一张…… 打折?黑金卡这么高贵冷艳的词怎么会是用来打折的呢?颤抖吧!此卡可提供一年一次免费全家穿越华陵国一次的福利,至于是华国还是陵国,就自己选择吧! 所以后来呢,他俩还尝试过好几次用零儿河水生孩子,终于又成功过一次。这次是个乖巧可爱的女儿,于是乔敦有了小跟班,可以表演两个小蝌蚪找妈妈神马的,葫芦娃也已经有了大力士和千里眼顺风耳两种功能…… 洛檎丝毫没纠结,早就想好了女儿名叫洛可可,英文名字Lolita,非常高端洋气上档次…… 为什么是Lolita呢? 他还记得在最早的最早,还在伦敦乔檀木帮他晒伤的脸蛋涂酸奶的的时候说过,洛家老大叫洛桑,老二叫洛杉,到他就该叫洛栎呢! 虽然,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 百感交集地抱着怀里软绵绵的洛可可,微笑着低头亲一下她的脸颊。 粉嫩的小手伸出来摸摸洛檎的嘴,笑咯咯的。 “爹爹!” 番外完从树墩到树梢的苹果(穿越)下+番外——锯木头
作者:锯木头 录入:0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