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子安静望了姿势古怪的王妈一眼,转过头时就看到一只小乌龟慢慢悠悠往一丛蔷薇树溜达过去。
他站起来跟着那只乌龟走了。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这只乌龟噗通一声掉到蔷薇树下的浅坑里,没多久竟然四脚朝天地浮起来……翘辫子了。
“咦?”小包子张了张嘴,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小小的眉头皱着,看起来煞有介事。他蹲下。身,伸出小胖爪去扒拉乌龟,那水被爪子拨得荡漾了几下,平静的时候,水面上忽然有了一个倒影。
林睿抬起头来看,粉红色如同云霞一般的蔷薇花里静静站着一个少年,眉目清隽,一双水盈盈的猫眼使他看起来十分柔弱无害。
那少年微微冲小包子笑了笑,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姿势。
“?”包子仰着脑袋,戒备的瞪着少年,就如同发现敌情的小狼崽,随时准备扑过来。
沈画一眼就认了出来,这只小狼崽子,就是沈林唐的种。
不过相似的长相,在沈林唐的脸上,就是格外的讨人憎恶,而小狼崽子,倒是蛮可爱。沈画摸着下巴想。
“你是谁?”奶声奶气的问话,虽然听得出来他在努力装威严,可是这声音还是让他威严不足,可爱有余。
沈画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林睿眉毛皱的更深:“你若不说,我就喊人了。”
“诶别别……”这小狼崽子!沈画郁闷,他只想偷偷看他娘舅到底藏了什么人,可不想现在就暴露了。
沈画三两步跑过来,伸手摸了摸小包子的脑袋,温声道:“我是你叔叔。”
“叔叔?”林睿挑眉,仰头问他,“我连爹都没有,怎么会有叔叔?”
他说的毫无委屈,可沈画突然就有点心疼。
他虽然也有父皇,可自从沈林唐来了之后,有还不如没有。
原先他出宫,哪一次不是身后缀着御林军,屋顶树梢上还蹲守着暗卫,可现在,御林军,暗卫早就没了影,他那父皇巴不得他就被刺死在宫外了!
不过现在欺负不了沈林唐,欺负下小包子也不错。沈画嘿嘿奸笑着,伸手狠狠拧了他的脸一把,然后迅速抬步要跑。
可是衣服下摆猛地一沉,沈画险些栽倒。
低头一看,这小狼崽子正红着眼睛死拽着他的衣服。
“喂,放手!”沈画低声道。
林睿倔强看着沈画,倒是松开了手,不过很快又抓住了沈画的衣袖,像是逗弄他一般。
沈画已经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了,心想他们谈了那么久也该出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因此只能蹲下,嘟着嘴亲在小狼崽子被拧红的地方:“叔叔不是欺负你,是因为你太可爱了,叔叔太喜欢你了。放开手让叔叔走好不好?”
林睿被他一亲,脸蛋更红,更加抓紧不放了。
门已经要被打开了,沈画想强硬拽开袖子,但又怕伤了小狼崽,突然想起衣袖里头藏着把匕首,就拿出来将衣袖隔开,然后迅速逃窜。
林睿看着手里攥着的巴掌大的布料,微微眯起眼睛。
“阮先生,阮先生,求您放过我们母子吧……”门吱嘎一声开了,阮云益寒着脸走出来,李安茜跪在地上,一只消瘦的手像抓救命稻草似的,拼命抓住阮云益衣衫的下摆。
她连磕了几个头,抬起来的时候脑袋一片红肿,看得出来十分用力。
阮云益冷冷地俯视着李安茜:“从你跟他在一起的那天开始,你就该料到,总会有这么一天,即便没有我,你们也不会安生。你若想报仇,那便按照我的指示来做,若是不想,你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说完,硬生生将自己的夏绸衣衫从李安茜的手里用力扯了出来。
西南边有堵矮墙,只一人多高,沈画来的时候就是从这里进来的,竹心在外面接应。
外面等着的竹心见到沈画,连忙将人小心搀扶下来,这才拍着胸脯道:“吓死奴才了,太子爷,以后可不能再如此行事了。”
沈画记得前世也是这样,他娘舅为了扳倒沈林唐,安排了他们母子告御状,说这沈林唐心狠手辣,不念旧情,欲置妻儿于死地,此人决不能委以重任,否则朝堂不宁。
当时满朝震惊啊,可他父皇硬生生压了下来,查来查去,竟查到刺杀的事情不是沈林唐做的,而是大皇兄垂涎李云茜美貌,求而不得后恼羞成怒,派人追杀。
大家都暗骂皇上睁眼说瞎话,可没办法,谁让他是皇帝。
此事过后,大皇兄被随便封了王,赶到云南跟苗民斗智斗勇去了,没过几年,就染上瘴疫死了。
真是可悲可叹。
再后来,他侄儿改名沈睿入了宫,因为地位低下,丢给奶娘在一处偏僻安静的宫殿抚养,李安茜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大约是被灭了口。
回宫之后,沈画特地跑到大皇兄沈陵宫里,近距离看他英年早逝的哥哥。
那种夹杂着怀念惋惜的目光,让沈陵浑身发毛。
然而,就在沈画每天等着好戏登场的时候,却是竹心来催促:“太子,该去上学了。”
“我病了,”沈画撑着下巴,郁闷地道,他侄儿怎么还不入宫。
“几位御医都来看过了,确诊您已经大好了。”竹心古板地陈述事实。
“我觉得今天又不太舒服。”沈画皱眉。
“皇后娘娘说如果装病被她发现,要罚您关小黑屋。”竹心皱得比沈画还厉害。
“你不说,没人知道。”沈画认真而严肃地看着竹心。
竹心吓地面无人色:“前几天,有个小太监不承认偷东西被打死了。”
沈画道:“我要换人,把你跟母后身边的宁心换过来。”
竹心:“……”
“太子殿下,您真的不去啊?听说,今天太学来了个新的世家公子,一身灵气,弹琴弹得极好。”竹心真是随口说的。
沈画一下从软榻上跳下来:“快走,你怎么不早说。”
竹心苦着脸道:“太子殿下,等等奴才,您衣带系错啦!”
05.抢人啊抢人
那个世家公子,就是雪松。
沈画已经记不清第一眼见到雪松的时候,是怎样的场景了,也许也是这么个炎炎午后,还没入夏,却已经热的让人恼火,大家都热得快吐舌头了,恨不能脱了身上的袍子,只穿着亵裤。只有雪松端正坐着,纤弱的身板如同一颗长在北方的竹子,看起来可爱极了。
沈画站在书堂门口,傻不愣登看着他。
学堂里头基本都来齐了,都是世家子弟,其中就有雪松,还有沈林唐这小畜生。沈画没来之前,都在那里安静看书,见了沈画,俱都稀稀拉拉站起来,给沈画行礼。
沈林唐原本坐着,装作没看见,可沈画也毒,板着脸站着,看着沈林唐,不说话,也不让人起来。
那些世家公子个个背景显赫,皇叔那几个孩子且不说,就连雪松,也是正一品殿阁大学士的嫡子。他们其实是看不起沈林唐的,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是不是皇子还不一定呢,怎么敢得罪如今炙手可热的太子殿下,还连累的他们弓腰不得起身,因此一个个的都朝他瞪眼。
沈画就看见,沈林唐放在桌子上的手,渐渐握了起来,力道大的都能看见发白的骨头,最后终于咬牙站起来,半躬身朝他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沈画这才道:“起身吧。”转头又对竹心吩咐,“今年这是怎的了,热死个人,竹心,快去冰窖抬几桶冰来,顺便给各位公子做些消暑的冰沙,对了,还有师傅的,可得盛的多些。快去快回。”
竹心“欸”的一声领命去了。
沈画前世并没觉得这些公子有什么可结交的,又有点假清高,觉得他们图自己的权势实在膈应的很,所以看着沈林唐身为皇子,却矮身巴结他们,还挺看不起他的。可等到父皇宣布废太子,朝堂上除了母后一族,没人帮他说话,封沈林唐为太子,却满堂附和的时候,沈画才发觉,关系的重要性。
所以,他如今得改,把这些世家公子拉拢过来。
众位公子自然又朝他道谢,沈画笑眯眯的又说了些好话。
沈林唐一直沉着脸色,沈画也不在意,自顾自走到雪松面前。
近距离看雪松,又有些心跳失常,他真是长的俊,白里透红的皮肤,一双含水明眸,鼻梁秀气挺直,唇不点而朱,但如此精细的长相却不显一丝女气,只让人觉得君子端方,温润如玉。
沈画笑着道:“之前未曾见你,可是新来的?”
雪松拱手作礼,不卑不亢道:“回太子殿下,雪松昨日刚来,因听闻太子殿下微恙,因此才不曾见过。”声音也温温润润的,很是好听。
“原来如此。”沈画很想摸摸他脸,但还是忍住了,文绉绉的道,“不过素闻文家长公子名气,今日一见,虽未深谈却已觉出不凡,孤十分仰慕,改日必定要与你促膝长谈,学习一番才好。”
雪松没拒绝也没答应,只说:“太子抬爱了。”
沈画知道,雪松就是这样的性子,因此也没怪罪,在前排坐下。
竹心很快就来了,七八个太监宫女并御林军,将东西全都抬了过来,一一分发完毕后,师傅就进了门。
大家连忙起身给师傅行礼,沈画端着一碗绿豆冰沙,亲自呈上去,道:“天气炎热,弟子让人做了冰沙祛暑,请师傅品尝。”
师傅姓范,自称是范仲淹后人,乃当世大儒。为人刚正不阿,却又不古板,教导这些世家子弟时,不会照本宣科,常常将时事与他早年行走天下的经历结合起来,更注重穷苦百姓的生活。
因此,有一段穷苦生活经历的沈林唐十分得范师傅的眼。
范师傅当年与雪松他爷爷一同教导过他父皇,之后他父皇也喜欢跟范师傅商讨朝政,所以说话很有些份量。
沈画当然也得争取过来。
尽管重活一次,但沈画仍然不会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不过他知道,当皇帝得有两点,有人脉,有名声。虽然他那偏心的父皇能干出不管别的皇子多优秀都无视只一心一意传位给沈林唐的事儿来,但是他已经是太子,只要不犯错误,就一定不会被拉下来。
范师傅觉得意外,但还是笑着接受沈画好意。
吃着冰沙,角落里又放着冰,暑气都降了下来,众位公子都是人精,自然能够感觉到沈画的示好,虽然不知道为何一向冷清的太子转了性,但不妨碍他们趁此跟沈画拉好关系。
范师傅照旧开始讲课,在讲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时候,范师傅笑着道:“此话不仅是告诫君主,更是提醒上位者不应因地位超然而蔑视百姓,反而应以百姓为先,为百姓谋福祉,而且,须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沈林唐环顾左右后,举起手,得到应允后却突然怯了场,又不能不说,只好道:“弟子觉得师傅此话无用,若是民为贵,为何为官者多不仁,常奴役百姓?弟子未进宫前,见多此事,深以为憾。”
范师傅刚要说话,沈画就举了手,得了允许后笑着道:“皇兄此言差矣。这天下官员约万余人,并非个个不仁,你所见不过少数,大多数官员都如同范师傅一般心系百姓,以民为先。父皇更是如此,在门口设立昭雪鼓,百姓若有冤情,可直达天听,状告官员,这何尝不是以民为贵?不过皇兄之前的经历也告诉我们,官员里也有许多蛀虫,不过这却需要我们努力,将这些蛀虫一一清除。”
沈林唐被辩驳后顿时红了脸,又是尴尬又是气愤。
范师傅却一直含笑听着,沈画讲完后脸上笑深了许多:“太子讲的不错。”却也没批评沈林唐。
沈画听了表扬,也没沾沾自喜,沈林唐如今只是个野小子,礼仪学识都远在他之下,辩论过他根本没什么成就感,不过后来他父皇倒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让范师傅下学后也辅导他,这小畜生后来倒是挺厉害了。
因此这天下学后,沈画没急着跟雪松联络感情,反而喊住了范师傅。
“范师傅留步。”沈画疾步追了上去,道,“范师傅,弟子最近身体抱恙,落下许多功课,深感不安,恐不能学成以为百姓服务,因此恳请师傅能够额外辅导些许。”
范师傅有些惊讶,却还是答应了下来。
沈画目送范师傅走远,回头看沈林唐,笑的意味深长,孤把你师傅也抢走,看你怎么学。
回宫的时候,天色尚早,沈画就跑去给他母后请安。
他母后正跟一个嫔妃说话,听闻他来了之后连忙将那名妃子打发走了,召沈画进来。
沈画刚要跪下,就被他母后拉住,拉到身前,替他擦了擦汗,道:“太子怎么过来了?”
“下了学没事可做,想起几日没到母后这边,就过来看看。”沈画转到小桌另一边坐下,道,“而且我如今病好,也该过来让母后看看,放心才是。对了,儿子今日拜托范师傅课下教导,以后恐怕只能早晨来请安了,还请母后不要怪罪。”
“课下教导?为何?”
沈画笑的奸猾:“母后,沈林唐这小畜生今日出了丑,以他的性子回去后肯定会发奋读书,虽然他天资愚笨,但我也不能掉以轻心,有了范师傅开小灶,不信他能比得过我。”
闻言,阮后顿时笑开了:“我儿果真聪颖。你父皇如今被那野种蒙蔽了眼睛,满心眼里都是他的好,但越是如此越要努力,决不能被他比下去。”
“母后你就放心吧。这一次,我绝不会让他得逞。”
沈画回去后,不期然又想起了他的侄子,那个小狼崽子一样的孩子,心里忽然想出一个计划。
06.大哥缺心眼
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他想起上辈子死的时候陪伴在身边的小孩儿,今世只见了一面的小狼崽子,突然觉得也不能光自己跟他斗,沈林唐不是忽视他么,那么他沈画就把他养起来,让他爱自己敬自己,指哪打哪,最后让沈林唐败在自己儿子手上。
还有他前世无辜冤死的大哥,横死的二哥,得了花柳被赐死的五弟,还没长成就殇了的六弟,都得联合起来,让沈林唐偿还他所欠下的债。
什么叫做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这皇位,这天下,原本就该是自己的!
沈画刚想了这么条计策,那边昭雪鼓就被敲响了。
这鼓也不知道是哪个能工巧匠做的,声音可大,就连这离宫门几里地远的东宫,也听得一清二楚。
沈画当时正在卧榻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竹心搜罗来的小黄书,听闻鼓声顿时眼睛一亮,蹦下床,召集竹心就往宫门跑。
竹心不明所以,傻呆呆道:“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怎的不坐步辇。”
沈画已经跑出很远,闻言头也没回,只挥手示意竹心跟上,竹心苦着脸,小碎步跟在后头。
到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有一圈围观人群,大哥住的乾阳宫离宫门口最近,此时已经找到最佳围观位置。沈画看到一脸兴致盎然的英俊大哥,心里不禁为他默哀。
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沈陵肩膀,道:“大哥,表情收收,小心惹祸上身。”当初就是沈陵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惹恼了沈林唐,觉得他看不起自己,于是在沈林唐主角光环照耀下,就这么被卷进来了。
沈陵不明所以,但还是稍稍收了表情。
竹心这时才跟上来,擦了擦汗,从腰间翻出个荷包,道:“太子还吃瓜子么?”
沈画顿时夸奖的拍了竹心一个趔趄:“还不快拿来!”
沈陵:“……”
沈画看到沈陵的表情,以为他也想吃,心想着要打好兄弟关系,就大方分了一半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