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随安岁夭

作者:随安岁夭  录入:09-14

 文案:

 每个人出生就是为了赶赴一场死亡的盛宴,所以,人与人相处,不过是生离、死别。却不知那些文人才子笔下的在天愿为比翼鸟,只羡鸳鸯不羡仙都只是世人一厢情愿的相信。这世间每一处都充满死亡的诱惑,我们该做的只是朝贡、贡献自己。躯体和灵魂。 半城萧瑟半声叹,秋心一半月一半……归来,灯火阑珊不在,一曲终,人散。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怅然若失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冷樾、简离、惊鸿、掠影、焚、药药、秦宁、微林洛、应允┃配角:傅采枝、林宵、南熏、小枣、微林璧┃其它: 01.尘劫(1) “陛下,皇后殿下他……”大太监傅采枝进了寝殿,仔细审阅过冷樾的神情,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咳咳……他又闹什么了?”冷樾拿着折子,轻咳着问。 傅采枝一边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去取药,一边躬身回话,“回陛下,皇后殿下要出宫,被麒碹门的侍卫拦下了。” 啪! 冷樾站起来,手中的折子重重拍在桌上。他怔怔立了半响,脸上阴晴不定。“他是我凤印相授,光明正大册封的皇后!这辈子他高兴也得留在这里,不高兴也得留在这里!” “是是,只是现下皇后殿下跪在麒碹城墙之上,说……”傅采枝停了下,看见主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接着道,“说不能出宫就一直跪着。” “混蛋!”冷樾一掌击在桌上,喉间一热,又开始咳嗽。“那些跟着的人呢?都死了么!” 傅采枝用眼神阻住端着药进退两难的小太监,小心回话,“殿下不许人靠近,说不然就从城墙上……跳下去。” “呵呵。”冷樾一声冷笑,“既然这样,那就跪着!”说完径直往龙榻走去。 傅采枝唤过小太监,赶紧跟上,“陛下喝了药再歇息吧。” 冷樾突然停下,傅采枝急忙止步,接过小太监手中的翡翠碗递上。 冷樾扫过一眼,继续往前走,“把跟着他的人带来。” 傅采枝看了看手中的药,转而交给小太监,应道,“是。” “傅公公可知陛下传小的为何?” “自然是和皇后殿下有关。”傅采枝不冷不热的道。 那太监一听,慌了神,立刻跪下拉住傅采枝的衣袖,哭着嗓子道,“那小的该如何答?” 傅采枝瞥过他一眼,抽出自己的袖口继续向前走,“陛下如何问,你便如何答!”说着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对还跪坐在地上的太监道,“陛下近日龙体违和,回话时捡着说,扰了陛下圣体,十个脑袋也不够你砍!” “是是,多谢傅公公。”小太监千恩万谢的爬起来,跟着傅采枝进了寝宫。 冷樾已经脱了龙袍,着一身白色中衣,披着发站在烛台前发呆。小太监偷偷瞄了一眼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不觉又呆了。皇上他并不是没见,皇后圭璧宫的人是整个皇宫最多机会见到皇上的。可每次看见,他还是会呆住。这个皇上,冷峻尊傲的不像是凡人。如同他家那位主子,秀雅清丽的像个女人一般。也难怪,这样的两个人,天生应该就是冤家吧?胡思乱想间听见傅采枝道,“陛下,皇后殿下的人来了。” 他慌忙在后面跪下,胆胆战战的道,“奴才拜见陛下。” 冷樾背对着他们,不动也不说话。过来许久,他才低咳着转过身来,冷冷道,“你们是怎么服侍主子的?” 小太监浑身发软,附在地上,小声答,“回,回陛下,殿下他,他行动向来不许人跟着。今日回来后突然说什么他找到了冬天的蝴蝶,要去……”说着他看了看傅采枝,见他并不阻拦,接着道,“要去找什么风哥哥。” 风哥哥,风哥哥!这么多年,你要做的想做的还只是他说的那一句话!那么我究竟算什么?冷樾自己披过外袍,竟是要出门。没走几步便握拳掩嘴,用力咳嗽起来。 “陛下,太医交代过陛下不宜外出,外面风大……” “滚!”用力压制住喉间翻滚的惺甜,冷樾眼神冰冷,强自向外走去。 “请陛下先喝药。”傅采枝急忙上前低头跪在地上,小心的递过药。 哐啷! 冷樾狠狠扫翻药碗,“都给我滚!”声音嘶哑低沉。之后又是一阵不可止歇的苍咳,瞬间涌起满嘴腥味,血从指缝中滴落出来。 “陛下,陛下……” “离,可不可以别走?”昏迷之前,冷樾无力的看向门口,低喃。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冷樾半卧在床上,微微陷下的眼睛里冰冷一片,尖锐的下颚犹如刀削,淡黄外袍下清楚可见他凸起的锁骨。 “传旨。” 傅采枝一愣,立刻低头道,“陛下,您刚醒,是不是……” “废,皇后简离。让他……出宫。”冷樾说的很慢,仿佛用光了力气才说完这道圣旨。 “陛下,皇后殿下也许就是和您闹闹,您何必……”傅采枝没有继续说下去。龙榻上冷樾闭着眼睛,菱角分明的脸上颜色雪白。 麒碹门城墙之上。 “殿下,求您跟奴才回去吧!您已经跪了一天了,再不回去,陛下会杀了奴才的!” 简离倔强的跪于城墙之上,对贴身太监的话充耳未闻。他眼睛始终看向城门之外很远的地方,似乎此刻的自己早已出来这道宫墙,去了那个人的身边,对,那个人身边!他垂眸握紧袖口的瓶子,将身子又挺直了些。 “殿下,您……” “圣旨到!”人还未到,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就已响起,侍卫太监立刻跪了一地。简离抬了下眼看过气喘吁吁爬上城墙的太监,又看向城外,无动于衷。 “陛下有旨,废皇后简离,逐令其出宫!” 简离怀疑是否自己听错,他再次看向传旨太监,冷樾他怎么会放他出宫? “皇后殿下,您接旨吧。”太监将圣旨递上,提醒道。 简离几乎伸手抢过圣旨,直到确定那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逐令其出宫几个字后才痴痴握着圣旨颓然跪坐在地上。 “殿下,陛下说了,您随时可以出宫。奴才告退了。”太监再次友好的提醒神情呆然的简离后,退了几步转身走了。 小心掏出袖口的玉瓶,简离醒悟一般从地上站起来,膝盖尖锐的疼痛让他打了个趔趄,差点再次摔坐下去。稳了稳身形,简离头也不回的向城门跑去。 “咳咳咳……” “陛下,楼上风大,回去吧。” 归来楼上冷樾忍不住轻咳,他眼神如水,黑发似墨,衬的一脸苍白。盯着城门口渐行渐远的月白色背影,惧冷一般拉紧身上的披风。虽然想过他一定会离开,可亲眼看见他走的这样毫无留恋,自己还是不可忍受的心痛。简离,自八岁与你相识,这十五年对你的情有独钟,十五年为你的不顾一切,十五年与你的宽容包让对你来说,连一点不舍都没有么?呵,十五年,冷樾单薄的嘴角浮起一抹嘲笑,对呀,都十五年了! 02.尘劫(2) “风,你竟然忘了今日是离的生辰?” “对不起,离。明日再补上贺礼可好?” “生辰贺礼怎么能补?不吉利!便将你腰间的玉做贺礼算了。” “玉?这玉,将来要送予我的蝴蝶,唯一的蝴蝶!” “大冬天的,怎么会有蝴蝶?” “风哥哥,没关系的。樾,谢谢你的礼物。只是太贵重了,你还是收回吧。” “送出去的东西怎么可以再收回!再说,我高兴送你这个。” 腊梅树下,满地落花。简离立在树下,脑海中又现出6岁时的对话。蝴蝶?简离苦笑。宁风,是不是不管我问多少次,你的蝴蝶仍旧不会是我?可是宁风,是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会一直找,找你说的冬天的蝴蝶,还是你根本不会等到我找到冬天的蝴蝶?他痴痴看着落花,满脸凄然。 “离,你在干嘛?”冷樾从朝上一回来便看见静立花下的简离。闲花落了他满身,他却看着发呆。 听见冷樾的声音,简离楞了楞,答道,“找蝴蝶。” “蝴蝶?这么冷的天,蝴蝶都死了!”冷樾走过去,不以为然的道。“这里风大,我们回去吧。”他牵起简离的手,果然异常冰冷。 “有,一定有。风哥哥说一定会有。”简离挣脱冷樾的手,站着不动。 冷樾突然感觉莫大的失落,什么时候简离对自己开始生疏了?什么时候他说的只有风哥哥了?什么时候他开始介意自己牵他的手了?“离,宁风已经走了,他有自己的生活,他不在原地了!”冷樾看着简离,大声道。 简离倔强的对视他,“只要我找到冬天的蝴蝶,他就会回来!” 蝴蝶蝴蝶!该死的蝴蝶!冷樾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腊梅树上,击落无数花瓣,纷纷扬扬,宛如下着一场雨。“那你便去找!最好找到了和他一起离开,永远别再回来!”他冲着简离吼完,转身跑了出去。 简离伸手拂去肩上的落花,毫不停留的向另一方走去。 脸上扑过一阵冰冷,冷樾停下抬头,竟是下起了雪。他再次转身,宫墙之上还伸着几枝腊梅。简离的手那样冷,他似乎没穿棉袄。早已没有了怒气的冷樾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往回跑去。转过拱门,他深呼吸了下,堆起满脸的笑,“离,下雪……”硬生生的停下,腊梅树下,空剩满地残红,早已没了人影。冷樾的笑僵硬在脸上,他望向四周,茫茫漫天的飞雪中除了自己,更无一人! “陛下,原来您在这里。您怎么在雪地里呢?着了风寒怎么办?”老太监好不容易找到主子,急忙吩咐身后尚显青涩的小弟子,“采枝,快给陛下撑伞呀!” 傅采枝应了声,巴巴儿的跑上前,踮起脚将伞遮在冷樾头上。 “陛下,我们回去吧?”老太监问。 冷樾摇摇头,夺过傅采枝手中的伞往雪地里跑。 “陛下,陛下,您这是……哎呀,小兔崽子,你倒是去追呀!”老太监推了把宛自发愣的徒弟,颤巍巍的跟着冷樾追去。傅采枝哦了一声,也赶紧跟上。 “不许跟过来!”冷樾回头,威严十足的命令道。老太监少见的灵敏止步,傅采枝收步不及,撞在师傅身上,一屁股坐在雪地里。 “噗嗤!”冷樾不仅笑了出来,18岁的他剑眉星眸,玉面薄唇,极其俊雅。这一笑倒是让傅采枝看呆了,直直看着雪地里的人儿,那样神采飞扬,不可方物。 “你很有趣,叫什么名字?” 直到冷樾问话,傅采枝才回过神来,“回陛下,奴才傅采枝。” “傅采枝,好,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吧。公公,你年纪也大了,就安心颐养天年吧。”冷樾收了笑道,雪越见大了起来,不过这会儿功夫,地上竟有了浅浅一层。他眼神冷了冷,“傅采枝,你也不必跟来,我要一个人走走。” 果然在千翠林里找到了简离。此时的千翠林已然不复青翠,入眼满目萧条。简离单薄一身白衣站在空旷大雪之中,扬头看着天空,无比落寞的眼神。 “就算是要找,也该加了衣服再出来。”冷樾解下自己的袄,自然的替简离披上。又为他拢紧衣领,一起看向天空。大雪从空中洒落,呈现着一种绝望而肆意快感,在脸上,身体上印下冰冷的痕迹。 “樾,告诉我,我会找到的,对不对?”简离的声音犹如雪花一般脆弱,带着恳求。 冷樾闭上眼睛,“也许……会吧。” “我,我要出宫。” 沉寂,冷樾甚至听见身边简离的心跳声。他知道,这只是告知,并不是征求。 “什么时候走?” “明天。” 不管他多不想听见,可答案还是清清楚楚,一字不漏的传来。 “明日,我不得空,不来送你。” “好。” 简离离开时,冷樾真的没有去送。他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一整天不曾言语。 再回来时又是冬天,无雪无风,只是清冷无比,冷樾早早就在宫门口接他。 下了马,简离没见礼,没说话。等他走近些,冷樾拥住他,无比清瘦的身体让冷樾更加憎恨宁风。 “樾,我有些累了。”简离无限疲倦的靠着冷樾道。 冷樾点点头,“我知道。” 回来后的简离大病一场,病好时已是冬去春来。宫墙里外花红柳绿,鸟语纷飞,万艳园里的牡丹开的雍容艳丽。 简离在园门口停下,园中姹紫嫣红,蝶舞翩翩。 “公子可要进去看看?”傅采枝探视着问。简离病中时,冷樾要顾理朝政,又怕其他人服侍不好,便让傅采枝寸步不离的照料。现今他大好了,冷樾还是不放心,仍命傅采枝跟着。 简离有些痴然的看了许久,摇摇头转身。“不了。回去吧,樾该回来了。” 傅采枝点点头,陪着他往回走。不过几步,简离站住,回头又看。傅采枝不便问他,跟在身边静候。 这个简离公子,真是陛下的孽债,傅采枝心里暗叹。陛下为他溺水三千,仅取一瓢,他却偏偏想方设法的要逃。走了一年才回来,性情倒是变了不少,对陛下也似乎不大一样了。唉,只希望他能了然陛下对他的情谊,不要辜负了才好,傅采枝又无声一叹。风过,他赶紧将手中披风递上,提醒道,“公子,回吧。” 简离大病初俞,被风一吹打了个寒颤,接过披风感激的对傅采枝笑笑。 回到同逸殿时,冷樾已经下朝。 “你大病刚好,是该多出去走走。”见简离回来,冷樾放开书卷自桌前站起来。殿中并不冷,冷樾还是命人燃了炭火。简离脱下外衣,走去桌前。 “是许久没出去了,竟不知已是春天。” 冷樾笑了笑,转对傅采枝道,“采枝,你去取离的药来。” 傅采枝应了声,退出去。 简离拾起冷樾放下的书,“国语。今日朝中议了大事?”他看了眼冷樾,问。 冷樾拿走书卷,走至窗边。“他们要我,大婚。” “大婚?也是,你都20了。”简离笑,附和着道。“他们想你册谁为后?” 冷樾靠着窗看简离,笑的怪异,“皇后是我的,关他们什么事!我心中,只有一人。” 简离也看着冷樾,懒懒的问,“自古以来,可有立男人为后的先例?” “南朝陈主陈茜的皇后便是男人。” “可韩子高最后也是不得善终。” “那又如何,陈茜生病,子高端水送药,片刻不离。偌大的皇宫,一切人等均被拒之门外,只有陈茜子高两人病榻厮守,度过了人生最后一段旅程。若能如此,人生无憾!” 简离不再答,窗外阳光洒在冷樾眉梢,宛如银蝶。 “离,我不会勉强你。”傅采枝进来,冷樾亲手接过药碗递给简离,轻声道。 简离喝过药,微皱眉。 “公子,蜜饯。”傅采枝适时递上。 蜜饯是苏州进贡的上品,冷樾怕他惧苦,特意交代的。简离看了眼精致的翡翠碟,摇头推开。傅采枝感觉出殿中的气氛,放下碟后示意众人一起退下。出去时,他带上门。 简离捡起一枚蜜饯,“樾,他成亲了。”他说话时靠上桌沿,声音极轻。冷樾不说话,等着他说下去。 “我见过她,妙手仁心,很美的女子。他们在冬天遇见,她大雪中采摘悬崖上一朵白兰,惊鸿一瞥却让他认定就是此生唯一的蝴蝶!”说话时简离似乎看见他们的相遇,他能感受到宁风的那一刻的心跳,就如同自己每每见到他时不可言喻的悸动。 “我找了14年才发现原来他要的并不是真的蝴蝶。”简离突然笑了,他看着冷樾问,“其实你最开始就知道,我永远也不会成为他的蝴蝶,是吧?” 冷樾移开视线,他不忍去看简离故作的放下,“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你没有自己的梦。即使你会飞走,我也不要你扯断翅膀停下来。” 简离细细品尝手中蜜饯,“樾,我想停下!” 03.尘劫(3) 夏至,皇上大婚,普天同庆,只是册封大典上满朝文武都尴尬无比。古云,龙凤呈祥,可眼前的一幕偏偏改为了双龙戏珠。母仪天下的人,竟然是个男人! 同逸殿,逸结同心。殿内红烛成双,殿外花好月圆。冷樾轻握简离的手,如梦一般。 “离,你后悔吗?” 简离抽出手,不答反问,“今晚,我和你,不醉不休可好?” 烛光下,红衣的简离青涩中带着三分妩媚,让冷樾惊艳到无法拒绝。简离并不擅饮酒,不过三五盏就醉了。冷樾抱起他安放在床塌上,动作细腻温柔。瞥见他额前粘住的发,冷樾伸手欲拂。“风哥哥。” 冷樾手僵在空中,床上的简离翻了个身,未醒。 若说皇宫上下有人真心为皇帝大婚高兴,恐怕就只有傅采枝了。他十一岁入宫,十五岁跟着冷樾。五年里,他亲手照料他起居饮食,形影不离。对傅采枝来说,冷樾不仅是皇上,是天,更是他的信仰。他知道,冷樾最想要的就是得皇后殿下一人心而已。如今果然得尝所愿,他亦为冷樾欢喜。可仅仅半个月时间,傅采枝开始觉得自己错了。虽然冷樾仍旧日日前去圭璧宫,可每夜他都独寝在同逸殿。殿内的烛火燃的很晚,有时冷樾还会唤他进来更换一只。他发现冷樾只是强颜欢笑,并不快活。 入秋后冷樾突然不适,经太医诊断是受了风寒。谁知服药后也不见好转,虽不是大病,却时时咳嗽,让傅采枝甚是烦心。 “陛下早点歇息吧,天凉了。”服侍冷樾喝了药,傅采枝劝道。 冷樾放下药碗站起来,“采枝,去圭璧宫。” “是。”傅采枝楞了下,急忙上前掌灯。 到圭璧宫时宫人们早已歇下,一片漆黑。傅采枝会意的没有通传,在宫外侯着。冷樾进去内殿,简离已经睡下,房中烛火未灭。 冷樾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审视着床上人的睡颜。简离似乎睡的不太安稳,于男人而言未免太过秀气的眉紧蹙,冷樾不由自主伸手去抚。 “风哥哥。”手触上的一刻,简离轻唤一声,拉住冷樾。 冷樾眼神一冷,用力握住简离的手,“风哥哥,你就只记得他么?” 突然的疼痛让简离立刻醒来。待看清是冷樾后他闭上眼睛,许久后才无可奈何的道了一句,“对不起。” 被他的淡漠激怒,冷樾一把捏住他的下颚,狠狠道,“为什么还想着他?” 简离不挣扎,像是一个任人蹂躏的布偶。 自那晚后,冷樾再没有去过圭璧宫。他的咳嗽却越见厉害,甚至开始呕血。傅采枝不顾他反对,宣来太医院老院士。看了大半日,老太医缓缓站起来,傅采枝跟着他准备出去。 “采枝,让他就在这里说。” 傅采枝沉默了半响,对老太医点点头。 “回陛下,您患的,是痨疾。” “不可能!之前不是说只是风寒,怎么会是痨疾!”傅采枝不可置信,极力否认。 “这件事不可对外泄露半分,你可懂?”冷樾语气冷静。 “是。”老太医恭敬的应。 “你退下吧。”冷樾有些倦意闭上眼睛道。待太医退出后,方睁开,“采枝,此事,不要让离知道。” 直到来年春天,冷樾的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除了上朝,傅采枝也时常管着他,不让他太过费神。和平时一样,冷樾每日下朝后去圭璧宫稍坐,不多时便回同逸殿。简离并不知道他病了,病入膏肓,无药可治。 冷樾踏进圭璧宫后简离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出宫。 “不准!”冷樾想都没想,简单明了的回绝。 “我一定要。” “为什么?就因为他?你还忘不了他?” “是!”简离回答的更为干脆。 冷樾表情阴冷,甚至有些狰狞,走在简离跟前停下。“那为什么还要答应?我没有逼你,你为何要答应!”他愤怒至极,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质问,像是怕惊吓到简离,只是握紧的拳都开始颤抖。 “我也想忘记,可我做不到!”简离痛苦的抓住自己的发,撕心揭底的道。 看着这样的简离,冷樾还是禁不住心软。他伸手,欲搂住简离瘦弱的肩。 “别碰我。”简离极其强烈的退后几步,推开冷樾。冷樾退了好几步,方扶着墙猛烈咳嗽起来。 “你,你病了?”简离不明白好好的冷樾怎会被自己推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问。 用了很长时间才平息咳嗽,冷樾摇头,不着痕迹的咽下涌出喉间的血,待眩晕过去,他慢步走出圭璧宫,淡淡道,“死不了。” “那最好!” “就算我死了,也要你陪葬。”冷樾说话时声音有些嘶哑。 简离看着冷樾的背影有些心酸,他似乎瘦了很多。总觉得冷樾瞒着自己什么,可又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他还这么年轻,难道还会死不成?简离安慰自己,一时便觉得好受多了。直到在千翠林里听见下朝的大臣们私下议论,说陛下已经有三四天不曾上朝议事,他才有些慌神,大婚后第一次去了同逸殿。 “冷樾,你究竟……”简离在床幔前停下,盯着冷樾手中一方染着血迹的白帕呆住。 半卧在榻上的冷樾满脸病容,有些无措的看着突如其来的简离。 “陛下,奴才去取药。”傅采枝适时退下。 冷樾丢开手中的帕子,又轻咳起来。 “你到底怎么了?”简离不悦的问。 冷樾避开他的视线,将身子坐直了些。“病了,你看不出来?” 简离突然觉得无比愤怒,他冲过去抓起冷樾的手往外拽,“冷樾,就算你想让我留下来,也没有必要装成这样来骗我!你给我起来!” 摔开简离,冷樾从榻上站起来,嘴角扬起一抹笑,苦涩且嘲讽,“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我真的要死了呢?” “不要用这个来骗我,我不会相信!”简离冷笑着向后退,一张脸比冷樾还苍白。 “呵呵……”冷樾不住点头,一步一步逼近简离,“对,这一切都是假的!生病是假的,吐血是假的,这该死的爱也是假的!都是假的!你满意了吗!”他用力将简离按在桌上,失去理智般的大声质问。 “我就知道你是在骗我!”简离对视着他,僵持道,“我不会留下来,就算是你要死了,我不会留在这宫里!” “我说过,我若死了,你来陪葬!”冷樾再次看了他一眼,松开手,推门走出了同逸殿。 04.尘劫(4) 归来楼,简离已然离开。夜幕淹没最后一线白色,终于沉淀为最浓烈的黑。冷樾自己摇头轻笑,他曾说过,简离是他的后,无论如何也不会放离开!也曾说过,若自己死,简离陪葬!可如今,他还是让他简离离开了,这样是不是自作自受? “陛下,回去吧。”傅采枝不忍,再次催促。 “采枝,孟子离娄章句上曾言,不孝有三,你可记得下句?”他又拢紧了下貂裘,问。 傅采枝没有立刻回,他不知道冷樾为何这样问。冷樾也不急着他答,又咳嗽起来。傅采枝急忙扶他,正要说两句,却见他眼中空空洞洞,不仅心里一酸。 “你还未答。”冷樾挪开他的手,话说的有些无力。 “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 “采枝,这万里河山,千秋基业,是不是也要有个人可以交代?”冷樾苍白着脸,一记浅笑。 “平白无故,交代这个做什么!”傅采枝不是在和天子说话,是,傅采枝生气了!“他自走他的,天下间莫只有他一人?你何必连自己都不上心!”他说完留下发愣的冷樾,径自走了。 直到月上柳梢,冷樾还是未回,傅采枝返回归来楼,侍卫却说冷樾早走了。 圭璧宫里,人去楼空。皇后都没了,宫中的下人自然也遣走了。除了幽幽一地清辉,便只剩下墙垣上斑驳残影。傅采枝来时,冷樾正立在拖着地上细长的影子站在门口,月色下他并无表情,也不知站了多久。 傅采枝怕惊吓到他,故意将脚步放重了些。冷樾果然回头,眼神从瞬间的惊喜淡为失落。 “陛下。”傅采枝叫了声。冷樾笑了笑,转身踏出宫门,迎着傅采枝走去。 “采枝,我知道你不喜欢听,可这是关乎天下的事,我怎能不早做打算?”悠长青砖走道上,冷樾的声音带起几声回音。傅采枝脚下慢了些,这月光,似乎特别冷。 “陛下的意思是?”他终究只是个奴才,也终究只能这样回话。 “册户部尚书之女归云为妃,赐婉字。” 未归巢的老鸦被惊起,吱呀了一声,自两人眼前掠过。 “原来,我也只是个自私的人。但愿不会尽负归云,若她能在我死之前……” “这是大喜的事,白白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陛下是累了。”傅采枝还是打断了他。 婉妃入宫不久果然传出有孕,宫中上下皆赏。只是上元刚过,西处洛城传出了瘟疫,不过短短三五天的时间便死了上千人,城中被感染的人数以半计。活着的人都避难而出,整个洛城一时间沦为空城。冷樾夜夜不寐召来群臣商议对策,可疫源不清,疫情仍旧没被控制。万不得已之下,只能下令封城。 自洛城瘟疫开始,冷樾便没有好好休息过,一咳嗽竟咯血不止。天子病重的事再也瞒不下去,好在冬去春来,仍有希望。 “陛下,有皇后殿下的消息。” 傅采枝犹豫再三,还是如实禀报。 冷樾病着,甚是惧冷。闻言只是继续扒开被炭灰覆盖的火,并不抬头。等了许久,见冷樾并无交代,傅采枝正要退出。 “在哪儿?” “在……洛城。” 终于平静不了,“他是不要命了!”冷樾重重一声,站起来。“让人把他带回来!” “他们说在洛城曾看见过宁公子,以殿下的脾气,只怕……” “那我便亲自去!” 冷樾这话自然不是说说,尽管傅采枝再三劝阻,可他毕竟是天子。 两日后,洛城。 “公子所说的人前些日子确实来过,可这城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也就剩下我们这些老不死了。那公子和他妻子只怕是早走了,公子还是尽早离开吧!” “谢谢您。”再一次得到相同的答案,简离走出客栈。此时的洛城不仅是空城,更是一座死城。这些,简离当然明白。可他不过是想见宁风一面,告诉他,冬天的蝴蝶,不止那一只。掏出袖中玉瓶,简离拔开瓶口,瓶中却久久没有动静。 “宁风,蝴蝶死了!”将玉瓶放下,简离低头自语。“此后,再也没有蝴蝶,再也不会痴迷了。” 像是和昨天的一切告别,最后看了一眼那装载过他所有梦想的瓶子,简离转身,死寂的大街上走来的人恭敬站住,“殿下。” “你们认错人了。”简离径自向前。 “陛下亲至洛城,烦请殿下见上一面。” 脚步顿下,简离声音不觉变大,“他来这里做什么?傅采枝呢?” “傅公公现在陛下左右,公公说,望殿下看在陛下尚在病中……” “他真的病了?”简离这话倒像是问自己,“他在哪儿?” “郡守府……” 没等说完,简离已然跑去。 郡守府内,傅采枝看着持药不动的冷樾无奈。他不懂,纵然简离一次一次毫无顾恋的离开,而冷樾为何总是可以这样全然不顾。简离在这城中是不要性命,那他自己呢?他又为何总是在求着求不得的人? “你不知道自己病了吗?这样丢下朝中不管,你是要让后人说你冷樾是昏君,还是骂我简离祸乱朝纲,史书留名?”说话间,简离已经走了进来。他说话微微有些发颤,额头上沁着一层细汗,眼睛直直盯着坐在椅上的冷樾。 在听见声音的那一刻,冷樾的手一抖,药汁荡着涟漪,几滴洒在纯白的狐貂上。简离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傅公公,烦你准备下,即刻回宫。” 05.尘劫(5) 冷樾回宫,随其回来的还有被废皇后简离。可所有人都知道,那道废后圣旨形同虚设。不久,冷樾病情急剧加重,太医亦束手无策。 春过。 床榻上,冷樾沉睡。简离久久看着形容枯槁的他,怎么也不相信这是当年那个一直意气风发的冷樾!他才三十岁不到呀! 从睡梦中咳嗽醒来,在看见简离时冷樾眼神仍有一瞬间的不确定。 “你曾说过,若能如陈茜和韩子高一般,便人生无憾。此话可是当真?”简离握起他的手,轻声问。 冷樾眼中神情明了又灭,曾几何时他确实这样奢想过。想简离会留在自己身边,生时耳鬓厮磨,同寝同食。死后共葬一穴,千秋不别。可那是以前的冷樾,那个无比绝望的爱着简离,又无比绝望恨他的冷樾!如今,他就在自己身边,会这样温柔的说话,会对自己浅笑,会时时对自己应着好。但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每每醒来,简离梦中所唤的,还是那个名字。 “我也说过,若我死了,你来陪葬。”冷樾不去看他,将手抽出来。 “好。”简离用手指为他梳理凌散的发,笑着答。 冷樾的手不可控制的颤抖,他别过头去,眼角有泪滑下。 如同印证了他的话一般,夏至过后,在简离的坚持下,冷樾将朝政全部交予丞相及六部,两人同寝同逸殿中,除傅采枝外,不再见任何人。 一年后,婉妃诞下皇子,立为太子。 “如今,你可还有不能放下的?”简离将被子拉上些,笑问。掌中冷樾的手冰冷,瘦骨嶙峋。 冷樾凝视简离许久,“你走吧。” 简离依旧笑,不答他。 “你已不是皇后,不必留在这里。” “若我不是,那该留在这里的是谁?”简离反问,扶他坐起。 又是一阵苍咳,冷樾掩嘴,血由指缝中渗出。待到冷樾平息下来,简离仔细擦拭他嘴角手中血迹,“那圣旨我拟好了,我想,若最后韩子高能随陈茜同去,便是最美满的结局了。” “如你所说,这样我已知足。你从来都不喜欢这里,这次,我真的放你走……”似乎再没有一点力气,口中的血苍涌而出,冷樾竟看不清简离的身影。 “以前你叫我走,我明知道你不过是口是心非却还是毫不犹豫的走。这次,你却是真的要我走了,可我却实在想留下。”简离执壶斟了一杯酒,“我也不知道为何总是忘不了他,明明知道你才是应该珍惜的人,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他说着对冷樾一笑,喝了那杯酒,“你带着我一起走,一起喝孟婆汤,一起过奈何桥。下辈子,简离一定全心全意爱你一人。”他说着嘴角竟也溢出一丝黑色的血。 “不,我不要你死,不要你陪葬!你去找他,去找他!”冷樾无力的看着他在自己怀中躺下,慢慢闭上眼睛。 “樾,好好牵住我,别放开。” 是夜,皇上崩,皇后离亦随,留遗旨,同穴而葬! 06.上邪(1) “微林络,你回来!” “微林络,你回来!” “微林络,你回来!” 回来!回来!回来!…… 黄昏的古城中回荡着无数空旷的回音,像是嘲笑世人的痴妄!应允站在城墙之上,远处古道上并无归人!并无归人!他怔怔看着路的尽头直到夜幕沉沉,连露水湿了长衫也未曾动过一下。 微林络看着这样的他忍不住伸手,拥他如怀。双手一如自己所料穿过应允的身体,他呛踉一步,绝望的看着同样绝望的应允。阿允,我回不来了。你为何还不放手?为何还要痴恋? “络!”应允突然惊呼着回头看着微林络的方向。 微林络大喜,原来他能看见自己! “阿允,”他带泪低唤。可应允眼中的惊喜渐渐褪去,终于变成一潭死寂。 “络,你在这儿对不对?你答应过我的,你不可以言而无信!”应允徒然看着四周的漆黑,自语,“为什么你总是说话不算数?你说过不再让我哭了的呀……”他说着用力捂住自己的头蹲下,带着哭音道,“络,我头痛,好难受!” 微林络跟着他一起蹲下,“阿允,我知道,我知道你很痛,很难受,可是我拥抱不了你!安慰不了你!我死了!我死了呀……死在冰冷的城中,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痛苦无比的应允,微林络觉得胸口那个早已空洞的地方撕心裂肺一样的痛,可自己连所谓的眼泪都流不下! 月落日升,城墙上,应允又立了整整一宿。微林络陪他侯了一夜,除了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看他一日复一日的失望,一日比一日绝望,微林络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闭上眼睛,他不忍再看。 “络,你怎么还不回来?你怎么还不回来!”应允带着怨恨质问眼前的空白。然后他站上最高处,轻轻一跃,身体宛如折翅蝴蝶一般自城墙落下。 “阿允!”微林络狂奔过去拉应允,他的发拂过自己的脸,决然坠下!这一刻,他无能为力! “阿允,你为何这么傻?” “络!”看着守在自己身边的爱人,应允仿佛做了场噩梦!他惊魂未定的去拥抱近在眼前的爱人。 “络?”直到双手透过微林络的身体,生生停在空气中,应允才看清微林络眼中深深的哀绝。 “阿允,我回不来了!这个微林络只是个孤魂,因为你的痴缠而不能安息的孤魂!”微林络的声音凄凉如水。“你可知,接过那道兵符,就注定微林络不可能活着回来!那是一纸死书!” 应允不可置信的一次一次去触碰,一次一次的抓不住任何。 “不,不可能!我可以看见你,听见你!怎么会不能触碰到你!”应允猛烈摇头,眼泪倾斜而出。 “阿允别这样,这样的你会让我死不瞑目,不得安生。” 应允对着他透明的身体用力挥手,尖叫道,“你言而无信却还要我让你死得瞑目!不可以!丢下我,你怎么可以安生轮回!!” 应允再次抱住自己的头,蜷缩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知道他又在承受撕裂的疼痛,微林络无措的蹲下。 “微林络,你不可以这样折磨我!不可以!”应允绝望的哀求。 “是,我不可以!我不要死得瞑目!不要安生轮回!我守着你!一直守着你!” “不,你带我走!”应允摇头拒绝! 微林络凌空触摸应允,“阿允,他们说自杀的人没有轮回。所以我不能带你走。我们已经错过了今生,不能连来世都没有。你懂吗?” “可这是个孤城,没有你的应允,该怎么活?”应允将脸靠微林络近些,无助的问。 “可以,你可以。我们有那么多以前!你想着我还在这里!虽然我无法让你看见,让你听见,可是你可以感受到是不是?”微林络温柔的道,他要他相信! “好!我去感受!我去回忆!我记得我们的以前!可是络,回忆总是会消退的,那时,我又该怎么办?”应允抬头看着微林络,满脸泪水! 07.上邪(2) 秦淮河,六朝烟月之区,金粉荟萃之所,十代繁华之地。这里白日商贾云集,文人齐聚。晚上则笙歌曼舞,脂香酒浓,绘出了多少才子佳人的风流故事。两岸花房楼台映在河中,鳞次栉比。河中画舫凌波,桨声灯影,处处风景无限,又何似是在人间。 偌大豪华的游船上突然传出一阵喧哗,接着冲出一人,发丝凌乱,衣衫不整。那人大声喊着,竟翻出栏珊跳进水中,于是,便引来数人指点围观。 覆袖云阁的么么跟着跑出,“公子,阿允少不懂事,扰您雅兴。奴家这里给您赔礼,他不会水,还请您大人大量……” “扰了我家主子的兴致,你可赔的起?”家仆打扮的人不屑的推开她,冷眼道。么么知道,今日这客人非同一般。先不说排场衣着,就是浑身散出的气质也可以猜出一二。 跳水的人似乎不会水,只三两下就开始往下沉。 “既然他不会水,便捞他上来,我素来只向欠债的人要债!”说话的人自船中走出,面若寒剑,一身玄黑锦衣,昕长身材。主子既然发话,立刻有人将水中的人拉上船去。众人皆散,两岸歌舞依旧。 不多一会儿,船上的人又多出一件新鲜玩物,引的更多人惊叹。那是一盏仿着人的模样制成的灯,尤其是那张干净秀气的脸和淡淡眉目间流出的七分恐惧三分无奈,与大活人真是十二分的神似。小嘴里燃起一根蜡烛,正好映着他眼中泛起的一层雾气,交衬满河灯光艳影,斑斑点点,栩栩如生。 “各位,我家主人得一盏花灯,特命我等挂出供人众乐。此灯奇妙之处是在于可随人的指令变换不同形状,众位不妨一试。”家仆将灯挂起,对众人道。 其实,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哪是什么花灯,分明就是活生生的人。可这里是什么地儿?文人骚客笔下古韵凌波十里欢,风摇画舫雨含烟的秦淮河,是纸醉金迷,寻欢作乐的圣地。既是专门拿来取乐的,便是玩物。于是,也不知是谁最先开始,大家都七嘴八舌的逗起灯来。 那灯果然听话,随众人如何苛刻,他也必是遂愿。最初大家伙儿兴致甚好,慢慢的也就淡了下来。这时有人提议道,“上元节赏灯之后皆要将灯放入河中,不知这盏灯可能浮水而飘?”此话刚落,众人立刻附和。 “既然有这习俗,那便放来试试。”画舫主人道。 那花灯眼中立刻显得惊恐无比,竟摇起头来。这番模样倒激起了围观之人莫大的玩趣,不待船中仆人动手,几个人就解下灯来,齐喝着将其抛入水中。一落水口中的红烛就灭了,那灯模糊不清的嘶叫着在水中挣扎起来。 花灯自然是大活人,叫应允,十六岁的少年。应允本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只是四岁时家乡一场洪灾,父母双亡。他坐在木盆里竟漂浮到了秦淮河,被覆袖云阁妓馆的老么么收养。秦淮河本就是烟花之地,应允既在这里长大,左右也逃脱不了沉沦为烟花之人。十四岁开始见客,他已经习惯自己只是个供人取乐的工具。今日这场闹剧,他也不想。只是那客人,也就是画舫主人给他喂了药,又生生将他吊起来,用一根红烛燎着脚心。药自然是男女合欢时用的妙药,应允是人,吃了当然有反应。那客人也想到了这点,所以绑住他手的绳子并未扎死,于是就有了最开始的一幕。可自幼亲眼见父母死于大水,所以应允极度惧水。之前跳水完全是因为药性发作,失了理智的缘故。可如今药性已过,他怎会不怕? 应允想,这次自己大概真的要死了。所以他并没看见微林络是怎样从河中间救了自己,转眼又轻飘飘的落在了石弯拱桥之上。 “这花灯实在有趣,大哥可否割爱送我?”微林络说话时仍环着应允的腰,眼睛却没看他。 “主子,是七爷。”仆人进了舱,毕恭毕敬的向主人禀报。微林璧眯眼轻敲着椅背,脸上浮起一丝笑,对着窗外道,“七弟难得有喜爱之物,大哥自然能成人之美。今日也已尽兴,为兄先回了。” “我……”微林络眼中一沉,不再继续。 “公子救了应允,便带他走吧。”见微林璧走远,么么往地上一跪,开口道。 微林络摇头,扶着浑身湿透的应允走下桥。 “公子若嫌弃他,就不该浪费力气去救他。他今日没有淹死,迟早一天还是会……” “么么,我……”应允开口,第一句话却半处而停,欲言又止的看着地上年过半百的女人。 只是被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奈刺痛,那眼神微林络见过,那是知道自己即将被遗弃时的绝望和认命。 “你,跟我走。” 应允抬眼,灯影阑珊处,说话的人素如青瓷。 微林络说的是,你跟我走,却不是带应允走。而且,他也不可能带应允回珞王府。这一辈子,他微林络都不会有任何在意的人和事。 “你自由了,不用跟着我。” “你,不要我?”应允很小声的问,他甚至不敢对视微林络。 “你不用再回那里,外面很大,你可以随便去哪儿,可是,我不能带你走。你懂吗?”微林络将随身的银袋放在应允手中。 “我,懂。”依旧是卑微的语气,应允答的有些艰难。对于应允是否真的懂,微林络不想再纠缠。这只是今晚的一个插曲,若当时能多些时间,他也许不会救下他。如果这个叫应允的不应该流落在秦淮河,那他更不适合呆在七王爷微林络的身边。 可是没有因果缘由,他竟然会在走后回头。 清冷长街,摇曳的路灯下应允蹲着,衣裳仍是湿的。他双手环住自己的膝,低着头,地上是一道淡淡的影子。似乎就这样被拉住,微林络走回俯身,对着应允伸手。 于是,应允抬头,此后便用一世去记他一时的温柔。 应允用了很久才明白,微林络不是一般人。他是王爷,当今皇上最小的儿子。可他还是不懂自己在王府究竟是什么角色,他不算是下人,因为微林络单独将西苑给了他住,还专门指派了人服侍他。可他也不是客人,珞王府怎会有这样的客人?微林络更没把他当做玩物,虽然他经常会去西苑,可每每两人都是煮茶而坐,甚至很少言语。不过应允至少知道一点,微林络他,有心事,很重的心事。只是应允向来只会被人取乐,却不知道如何取乐于人。所以他也只能在微林络沉默的时候沉默,所幸应允写得一手好字,字迹娟秀又带着男儿特有的苍劲,而微林络也喜欢看他练字。  说起珞王府,门可罗雀四个字便可形容的确切。不说平日并无人前来拜访,连下人也是寥寥无几。入秋后天气转凉,应允自己在院中看落叶。微林络已有好几日不曾来看他,他无处打听缘由,也没有打听的资格。响午过后,微林络竟来了,一身素缟。他让应允备好桌案纸墨,整个下午都在作画。应允远远站在树下,不去打扰。傍晚搁了笔,微林络又走了。应允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那副画。不过是平常的一副十里春景图,夕阳之下,几枝桃花,一江流水,两岸青山,数只小舟。 很是简单的画,应允一直看到掌灯时分。然后他提笔,写下几行小字。 “夕阳西下天外天,春风十里渡江山。桃花一片笛声残,冰心两岸水云天。只本将心锄做田,听雨拈花茶一盏。往来不在尘中站,独酌寒江一纸船。阿允,你当真知道我的心思?” 微林络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应允笔一抖,宣纸上洒下淡墨几滴。“对不起,弄脏了画。”他急忙道歉。 “不,是我弄脏了你。”微林络背对着灯火,一片落叶飘下,搁在他衣襟上。 又是几天之后应允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一件大事,皇上驾崩了。难怪那天他着的,是身白裳,应允不禁对自己的迟钝生气。之后是忙先皇的葬礼,新皇登基,微林络更是连王府也未回,更别说是来西苑。 08.上邪(3) 回来时下了大雨,下轿,几步路虽撑了伞,微林络还是淋湿了大半。去书房的路上经过西苑,一盏孤灯在夜雨中甚是微弱。微林洛络停了下,踏了进去。 下人应是睡了,亮着灯的是应允的卧房。门没上锁,一推就开。房间里空空荡荡,尤其冷清。桌上点着一根蜡烛,床中隐约看出有个人影。 “阿允?”微林络皱眉,唤了一声。并没有人应他,满屋响着萧瑟的秋雨声。他急走几步撩开帘幔,应允拥被紧缩在角落,抬头看向微林络时满眼的惊恐。 “阿允,你怎么了?”微林络靠近,颁开他的手。手心冰冷,整个人都在颤抖。“服侍你的人呢?”微林络眉皱的更紧,大声喝道。 “我……没事。”应允勉强笑了笑,将被子捂紧些。 “王爷,是允公子叫奴才先去歇息的……”西苑服侍的下人慌慌张张进了屋,辩解道。 微林络掀开被子一把将应允抱起向外走去,“主子都没休息你倒先歇下了,这么好的人珞王府用不起,你可以走了!” 自此之后,应允的房间就搬去了微林络卧房的外间,微林络也是在这之后知晓,应允很是害怕雨天,若雨下得大些,他便不敢安睡。于是又干脆让他与自己同居了一室,每每雨夜,不管有何事他都会回府,陪他安寝。这之中的情愫,无人道明,却在彼此心里日渐深沉。 又是一夜,天边一弯峨眉浅月,几点繁星,微林络站在应允身后看他抄写六祖坛经。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微林络跟着念,“阿允,我也不知当日究竟是救了你,还是将你带进了另一个绝境。” 应允自然不能答,他停笔回头看这微林络,一双眸子明澈清亮。 “阿允,北边匈奴进犯。明日,我要出征。” “哦。”应允呆了下,转身收拾东西。 “阿允,是我一个人!”微林络拉住应允,小声道。 “为何?”应允停下,不解的问。“你是王爷,带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去战场也没有什么对不对?” “阿允,之前在覆袖云阁的那个客人是我皇兄,也就是当今皇上。” “所以?”应允还是不解。 所以,应允不可能跟微林络走。所以,那是一条永远理不顺的线。 微林络出生时生母因血崩而死,自幼由父皇亲自带大。相比其他皇子,最小的他得到的父爱更多。那年他七岁,父皇新册了一位妃子。新妃他在大哥的太子府见过不止一次,宛如,人如其名。那时微林络尚不知该如何形容一个女子的颜色,他只是觉得那宛如当真好看,和大哥一起甚是般配。晚膳后他闹着要内侍官陪他去御花园放纸鸢,被他扰得兴起,父皇干脆亲自抱他同去。 纸鸢线断,他去捡。花红柳绿间他只能看见大哥微林璧的背影,却不见与大哥相对而立的宛如。于是一声大哥便引出了新妃勾引皇子,太子因此被废的闹剧。宛如赐死那晚,微林璧跪了一宿。微林络偷跑出来陪他,他只是厌恶的看过自己一眼,那眼神是一种怨恨到极致的平静,“你记住,此后凡是你在意的,我都会要你如同我这样,一一失去!” 七岁,尚不能完全明白失去的意思。直到跟随他五年的枣红马被微林璧活活钉死在马桩他才明白失去是什么滋味,也是在那时他知道因为那一声,他欠下的是永远都弥补不了的罪恶。 所以,他告诫自己从不能去在意任何人任何事,直到遇见应允,那个单纯到让自己不舍碰触的少年后,他便无数次在情非得已和不能自拔之间挣扎,以致深陷其中还不自知。 “北边匈奴屡屡进犯,朝中能让朕安心领兵的却没有。七弟不会介意替为兄分担吧?”微林璧说这话时是在御书房,以君之威。 “微林络是弟,更是臣,为皇上分忧是本分。” “这样是最好了,朕听闻你珞王府将那日覆袖云阁的应允公子藏成了宝贝,这可是稀奇得很。” 微林络闻言立刻看向当今皇上,他的大哥。 “七弟不必紧张,朕对你的宝贝不感兴趣。就怕你太过仁慈,不忍催促下属,征期太长。若留得他在这里,七弟定会记得归程,早日凯旋!”微林璧在笑,却无笑意。 “阿允,我不能带你一起去。我是去征讨匈奴,若每个人都和我一样带着家属,那么……”关于自己和皇兄微林璧之间的一切微林络不能告诉应允,应允也不会明白。 “我可以做士兵,不会添麻烦……”应允转身继续收拾行装。 “阿允,听我说。战场上刀光剑影,生死相拼,我无暇照顾你。”微林络再次拉住他,看上他的眼睛道。 应允眼中雾气渐浓,他低头垂眼,“我,是你的拖累么?” “不,不是。”微林络抬起他的头,“阿允,在这里等我。” 应允滑落的泪晶莹剔透,他摇头,“可是我不安心,不在你身边我便不安心。” “阿允,别哭,明日不要来相送。我一早要进宫,然后从西门走。答应我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微林络温柔的拾去应允脸上的泪,紧紧搂住他。“只要有你等我,我就会记得无论如何都要回来。” 微林络走后,一场秋雨缠绵不断,满都城夜夜静听雨声。应允缩在被中,除了想念竟忘了恐惧。 千里之外边关孤城,微林络抱剑立在窗边,眼中漆黑一片,一动不动看大雨如注。不知京都是否也是如此雨夜?他的阿允不喜下雨呢。整整两个月了,秋天要过去了。阿允,你是不是觉得等了很久?你是不是害怕等不到我回来?阿允,我会回来。你等我,你等我!微林络拔剑走进雨中。 城外漫天乌云蔽日,狂风带着急雨,无数嘈杂的声音震耳欲聋。除了麻木的举剑迎敌,已没有任何思绪。这是第多少次迎敌微林络记不得了,挥剑刺倒扑向自己的敌人,微林络抬眼,战场上雨水混着鲜血流成无数条溪水,偌大的雨声遮掩住刀剑厮杀声,那追随自己而来的士兵已然所剩无几。一方孤城,一场生死,没有援军,没有归程,这才是他皇兄想要的!微林络懂!可是无论如何,他都要活着!他答应过的! 大寒那日,雨停了,却是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自微林络出征,应允便搬回西苑。一大早他趴在窗台听雪嗽嗽落下的声音。有下人来请,说王爷回来了。他从床上跳下就往外跑,竟忘了要穿鞋。 “允公子,您换了这个去接王爷吧。”老管家将素缟递上,应允这才看清满府奴才的孝服。 “为何要穿这个?”他强自问。 “允公子,王爷他……他为国捐躯了。” “不!”应允推开孝服,“他不需要白色!”这满天的白色还不够?为何还要他也穿上这身白色! 没有人能勉强应允穿上那身白裳,以至于他在整个迎接队伍中尤其刺眼。宫中传旨,珞王遗体直接运回王府,所以他们只需在府前迎接。应允靠着门站立,眼睛直直盯着大街尽头。似乎是一场天地间的极致对比,归来的队伍是一片死寂的黑色。见到棺木的一刻应允眼神沉下,他未说一句话,径直走上前。与棺木擦肩的时他没有停下,甚至不曾看上一眼,就那样走了。 “允公子?”老管家叫了一声,应允顿了顿,还是离开。 珞王府。 孝期已过,珞王并未娶妻,未留后代,所以府中除了几位老奴,已然是座空府。皇帝下令厚葬,可那些无上的荣耀却也只是无奈的嘲讽。没有珞王,王府自然也就不用存在。老管家遣散最后几位家仆,将半掩的门拉上。 “开门!” 极其虚弱的一声。 管家以为是自己听错,疑虑的推开门。“王……王爷!”见到门外之人时老管家老泪纵横,不可置信!“老天有眼!王爷你没死!” 满身伤痕的微林络倚剑站在门外,摇摇欲坠。老管家赶紧扶住他,“王爷,您总算是回来了!” 09.上邪(4) “皇上,七爷他,回来了!” “死了的人怎么可能会回来!”微林璧放下手中奏章,看着说话的人。 “战场上本就没有人看见七爷的尸首,那棺木中根本没有七爷的尸首。” “七弟,这样你都能回来。”微林璧轻敲着桌面,眼神深沉,“那个应允确定走了?” “回皇上,那应允在见到棺木时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七弟,朕倒想看看,失去他,你是否还能有勇气……”微林璧扬嘴一笑,却无笑意。 “那,可要宣七爷?” “不用,他自然会来见朕!” 微林络并没有即刻去见皇上。自战场回来的微林络浑身是伤,刀刀致命,足足昏睡了四天才终于清醒过来。大夫说,他是凭着一股意志才能支撑下来。 “阿允呢?”喝完药,微林络抬眼扫过屋子,终于问。他回来四天了,似乎并没见到应允。他,不想见自己么? “王爷,允公子他走了。”管家看过自家主子,低声回话。 走了?走了!微林络楞在床上,似乎并未明白管家的话。 “王爷。”管家不放心的唤一声。 “哦。”微林络醒悟一般应道,撑起身子要下床,“拿朝服。” 管家立刻扶住他,“王爷,您身子还未全好,皇上那里……” “拿朝服!”微林络颤抖着手推开管家。 皇宫。 “臣弟恭请皇上圣安。” “七弟驱除匈奴,这是天大的功绩。快起来,不必多礼。”微林璧端坐龙椅之上,笑容优雅的抬手。 “谢皇上。”微林络勉强站起来,脸色苍白。 “那些副将做事马虎,慌报王爷死讯,朕下令斩了!”微林璧笑容不变,“有关赏赐,等七弟身子好些再议。只是一件事朕怕是有负于你,你那宝贝,朕倒是没看好,七弟不会怪朕吧?” “为皇上分忧是为臣本分,臣弟不需赏赐。至于他,不过是个过客。”微林络摇头,神情冷漠。 “七弟勿需伤神,他左右不过是个玩物。七弟若喜欢,多少个要不得。”微林璧起身走出来,对微林络此时的神情甚为满意。“今日你也累了,先退下吧。” “皇上,七爷那里?” 微林璧挥手,“这样的珞王全然是个行尸走肉,朕倒着实不忍心。现今深冬,若取暖不慎,又会怎样?” “皇上的意思是,珞王府会有一场大火?” 微林璧脸上一沉,“明白就好!” “王爷,酒来了。”管家将酒放下,不敢多问的退出去。微林络自宫中回来就在这西苑呆坐,这应允公子都走了,王爷来这里做什么? 微林络执壶自酌一杯,环顾四周。房间一切如旧,任何东西都没有动。也是,他来时便什么都没带,走了自然也不用带走什么。阿允,你真的如他们所说的走了么?因为等不到我回来,便头也不回的走了么?若知道你已不在等我,我又何苦千里迢迢,死里逃生的回来?微林络一连三杯,他想醉,更想问,问那个答应等他的人为何要走! 咳咳……屋中突如其来一阵浓烟,微林络苍咳起来,这才发现有浓烟不断从窗户和门缝中冒进来。 “王爷,着火了!着火了!” 着火?微林络起身走去推来窗,果然,整个西苑都被笼罩在大火之中,他看了看,关上窗,再走回桌前。 “这样,也好。”微林络低语一句,径自喝酒。 院门外仅剩的几位老奴大声喊着微林洛,却因火势过大不能进来。渐渐有明火烧进了房间中,浓烟遮掩,微林络忍不住伏桌上咳嗽起来。大火烧的噼噼啪啪,宛如欢快的乐曲一首。 “微林络!” 摇摇欲坠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人头上披着衣服冲进来。 “阿允!”微林络看清人影,几乎跳着站起来,不可置信的叫道。 “络,快走!”应允将湿衣披给微林络,大声道。 “阿允,你怎么会回来?”微林络一边护着应允向外撤出,一边问。 “我知道棺材的不是你,你说过只要我等你,你就一定会回来。”应允躲在微林络举起的衣服下和他一起往门外退,突然他恼了,“你居然想把自己烧死!” “我没有!”微林络反驳。 “你有!”应允抬头大声道,“你,络!”他突然叫了一声,用力推开微林络。 被推出的微林络看见阁楼倒塌的瞬间,觉得自己呼吸都停了下来。他狂喊应允的名字冲满天大火中,冲天浓烟熏得眼睛都睁不开。微林络只能凭直觉摸去应允最后站立的方向。 “络。” 果然,应允微弱的声音在地上传来。 大火将整个西苑付之一炬,最后时刻微林络竟抱着原本已经离开的应允出来,这让整个王府的人都弄不明白。 “其他的伤并无大碍,只是他头部被重击,如果淤血不散,日后头痛的毛病怕是少不了。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不受刺激,应该也没事。” 送走大夫后,微林络抚着床上应允的脸,恍如一梦。“阿允,我似乎有几生几世没有这样触摸你了!” 应允满足的感受着微林络手掌的温柔,“我就知道那不是你,所以我想去找你。可后来我总觉得,你会回来的!” 微林络不待他说完,紧紧抱住他。“阿允,我差点就失去了你!” 第二日,难得的是个好天气。 “络,可不可以不去?”应允半躺着拉住微林络,第一次任性的赖在微林络怀里。 “阿允,我只是去一趟就回来,等我。”微林络轻轻吻过应允额头,轻笑他的多虑。 “我就是不安,你说过,秦淮河时那位客人就是皇上,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不希望我们在一起。”应允闭上眼睛,脸色还是微带病容。 “传旨的公公也说了,不过是进宫谢恩,很快就会回来。”微林络将他放回床中,把被子拉上些,“你多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直到太阳下山,微林络却还没回府。应允问过管家几次,他只说王爷在宫中也有歇宿之处,若是耽搁了,也许就不回了。 微林络确实在宫中,不同的是此时他正在宫中死牢。 “怎会这样?王爷怎会行刺皇上?”一起随行的仆人恼怒的踹了脚牢门,大声喊道。 行刺?为何?微林络自嘲一笑。他一早奉召入宫,在书房见到皇兄。 “七弟替朕出征,退匈奴有功。为兄一直寻思该如何赏赐。恰好前几日有人供上一件宝贝,刺客鼻祖荆轲所配的徐夫人匕首。常言,宝刀配英雄。朕便赏与七弟。”微林璧一如既往摒退所有人,御书房里只剩兄弟两人,他扬手将一个做工精巧的铁盒抛给微林络。“这是赏赐,不可不要!”末了他补上一句。 “谢皇兄。”微林络接过铁盒,按矩谢过。 微林璧抬手,“怎么,七弟不想看看这自称第一的匕首究竟如何?” “这……臣弟不敢。”微林络一惊,急忙俯身。 “兄弟之间,有何不敢?”微林璧又笑。 徐夫人匕首,荆轲刺秦时所佩利刃。《史记·刺客列传》曾记载:太子(燕太子丹)豫求天下之利匕首,得赵人徐夫人匕首,取之百金,使工以药淬之,以试人,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知道无可推脱,微林络顿了顿,打开铁盒。 “怎么,七弟可还喜欢?”微林璧问。 微林络拿起盒中匕首,果然不负刺客匕首荆轲之名,这匕首不过一掌之长,握在掌中丝毫不会被发现。通体如行云流水,刀口锋利无比。 “皇兄,这……”微林络递出匕首,抬头正答话。 “觐见皇上竟然携带兵器,七爷,您这是意图行刺么?”突然而来的暗卫将微林络拿住。 “朕向来有债必讨,七弟该不会忘记吧?” 这是微林络被带去死牢前,微林璧说的最后一句。 10.上邪(5) “七弟不为自己沉冤?”微林璧便服在囚室外,负手看着微林络问。 微林络坐在地上笑笑,摇头。 “哦?行刺皇上,可是死罪。你与那应允才刚得见,难道不想……” “皇兄,害死宛如,使你们阴阳相隔的是我,应允是无辜的人。”微林络不自觉站了起来。 “朕听闻,他对你,可算是死心塌地。” “当日救他的是另一人,他一样会死心塌地。他将自己当成了会随时被抛弃的物品,只要有人收留他,他就会对那人别无二心。”微林络低头,轻声道。 微林璧依旧神情,走近牢门,“那么你呢?” “我?”微林络自嘲一笑,“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权利,不是么?” “这样吧,如果你的阿允能在午时之前赶来这里,朕就放你自由,如何?”微林璧打开折扇,道。 微林络摇头,“皇兄杀了我吧。” 微林璧扬眉一笑,“这就奇怪了,六弟真的不想见他?” 微林络手稍动,铁链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不想。” 刑场,满朝臣子齐聚。微林璧眯眼看过一眼日光,拿过令牌扔下,“七弟,欠了别人东西的人,注定不配再拥有,你说对么?” 刑场之中,微林络满身枷锁,不答。 “斩!” “不要!”应允喊的惊天动地。 听到喊声的微林络紧紧闭上眼睛,“阿允,你不该来!” 应允跑的很急,不堪狼狈!昨晚他候了一夜都不见微林络回来,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去找管家,却刚好听见微林络行刺皇上被囚死牢,即日处死的消息。他生怕自己会迟来,生怕见到的是微林络血淋漓的人头! 来不及看满身血迹斑驳的微林络,应允径直在文武大臣齐聚,偌大的刑场上跪下。“皇上,只要您饶了王爷!应允什么都愿意去做!” 微林璧高高在上的端坐皇椅之上,似笑非笑。“哦?这不是应允公子吗?你们大概不知道,这应允公子之前可是秦淮河旁的名昌!”微林璧停下,满意的看着微林络的神情,“应允公子,朕可有记错?” 应允没有犹豫的点头,这些本就是事实,若让他承认这些便能护得微林络安好,他有何不敢! “皇兄,杀了我!”微林络抬起头,竟然无限平静的道。 应允极力摇头,“不要,不要杀他!” 微林璧若有所思,“七弟,真是对不住。朕倒忘了,现今的应允公子是七弟的枕边人!”他扫了一眼四周静立,拭目以待的臣子,极有兴致的提议,“不然,朕和应允做个交易,如何?” “不!” “好!” 微林璧叹息了一声,为难的抬起应允的脸,“你家王爷拒绝,你说该如何?” “和皇上做交易的是应允,只要应允愿意就好。”应允天真的答。 “好!”微林璧大声赞赏道,“那就用应允公子最擅长的来交换你家王爷吧!” “应允,不要答应!”微林络拼命扯动铁链,嘶吼道。 应允呆在地上,不知道微林璧要的是什么。“应允不懂皇上是的意思。” 微林璧转身,好奇的反问,“应允公子连自己的老本行都不记得了?秦淮河傍的人最擅长什么,难道要朕告诉你?” 应允脸色瞬间惨白,咬着嘴唇不语。 “应允公子最好快点决定,过了这个时辰,交易,就取消了!”微林璧转身,不再看他。 “阿允,你走!” “我答应。”应允回答的很是响亮。干脆无比! “如此甚好,众位大人都去试试应允公子的技巧,朕敢保证,绝不会比任何一位大人家中娇妻美妾差!若谁能让应允公子满意,加官三级!”微林璧大笑。“应允,朕如果在你脸上看见任何一丝不乐意,交易立刻失效!”俯下身,他在应允耳边道。 那些大人自然不会知道怜惜,更不会错过这样升官加爵的良机。何况,这应允,他本就是供人玩乐的! 微林络死死闭上眼睛,他甚至想捂住耳朵,不去听那些污秽的言语和笑声。 应允极力让自己笑的再好看些,再深点。他努力让自己看去无比享受,满足着所有人的欲望。可他不敢看微林络,他知道此刻的自己,何其丑陋! 这一场犹如人间地狱一般的酷刑在黄昏时结束。 应允自地上爬起来,默默将肮脏不堪的衣衫穿好后走向仍闭着双眼的微林络。每走一步应允几乎都要倒吸一口冷气,下身疼痛无比。待他颤抖着解开微林络手脚的铁链,冷汗已经湿透了全身。 微林络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夜色已深才一步一步很慢的走了,自始至终他没和应允说半个字。应允跟在他身后,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微林络,可他什么都不敢说!看见他脚裸处新渗出的血迹,应允快走几步扶住他。 推开应允的手,微林络很长很长的叹息了一声。 “珞。”应允楞在原地。 微林络站住,很似疲惫的抚着额,“阿允,让我一个人静静!” “我,让你烦了么?” “阿允,我不是在烦你”。我只是觉得很无力,对你,对我自己!”微林络回头,用尽力气让自己敢去凝视应允。 “我,我拖累你了么?”应允底头拉扯破乱零碎的衣服想遮掩住裸露出的皮肤,小心的问。 “没有。其实阿允,这些年你欠我的早就还清了,你走吧。”微林络轻叹一声,还是说了出来。你 “你不要我了?”应允看着微林络,惊慌无措。 “阿允,我知道你不会懂,可是我不是不要你,你走吧……”微林络不知怎么说才能让应允明白。明白他牺牲自己去承受那些时,他微林络又是怎样的生不如死!那些留在他身体上的每道痕迹,每处耻辱都足以让他微林络死上百次千次! 应允是不懂,他只知道微林络要他走,他要他走!他知道自己很脏,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所以只要微林络允许他留在身边他就知足,他并不想奢求什么!可原来,你还是会不要我! 他摇头后退,满脸泪水,觉得再也没地方可以掩藏自己的肮脏和脆弱。他看过一眼水流湍急的护城河,决然而然的跳了下去。 “阿允!”微林络紧跟着跳下,应允怕水,平日雨下大点,他都会想躲。 “阿允!”抱住在水中浮沉的应允,微林络心痛的唤。 呛了水,应允咳嗽不止,他极力抗拒着推开微林络,如同被所有人放逐一般哭的撕心裂肺。“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 微林络更紧的抱住,不让他再挣扎,“阿允,对不起。我不让你走了,再也不让!从今往后就算死,我们也死在一起!” “你骗我!你骗我!”应允终于无力的靠在微林络怀里,脸色煞白,他闭上眼睛抓着自己的发,“络,痛!头,痛!” 微林络离开抱起他,“阿允,阿允,你忍忍,我带你回去!” “皇上,您既然不放心七爷,为何又赐他兵符?何况北城中并无叛贼?” 微林璧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北城中是无叛贼,不过他微林络一去,自然就是了。” “皇上的意思是,七爷领亲兵造反?北城就是其驻地?” “只要他还在意那秦淮河边的男人,他就知道,朕要的是珞王的死讯!”微林璧说着又自己摇头,“其实是或不是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朕说过要让他自食其果!宛如,我们得不到的,他一样不能得到!” 11.上邪(6) “络,既然是辞官去封地,为何不能一起走?”应允不解,抓紧微林络问。 微林络低头,再抬起时笑容温暖,“阿允,我要将手中兵符和余下部将交与方将军。你不会骑马,所以让你启程先去。” 应允无论如何不松手,“不,每次分开都会有事发生,这次不管怎样我都要和你一起。” “阿允,还记不记得我说过,只要你等我,我就会回来?”微林络将他的手握在自己掌中,柔声问。 “可是……” “皇兄已经应准放我们走,我答应你一定会尽快回来。”微林络轻轻刮过应允鼻尖,承诺。 应允眼泪又滑出,他盯着微林络,“你,不会骗我?” 微林络没立刻回答,伸手一滴一滴拭干他的泪,慢慢抱住他,“阿允,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城门处,应允再一次看着微林络离开。 “络,你要记得我在等你。” 微林络深深看过应允,用力抱紧他。“阿允啊,你总是这样痴恋?你可曾想过,即使我们都彼此许诺,可终究还会有一别。” 应允惊慌抬头,不知微林络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微林络眼中的情绪在下一刻被完美掩藏,他淡然一笑,在应允眼睛轻轻吻过后放手。 “再不走,我就得被罚了。” 看见他的笑,应允便觉得安心。纵然不舍,可怎能让他为了自己耽误行军。记得上次微林络回来后别人说过的,出征送别时哭会不吉利,应允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在笑。“络……”他说了一半停下,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拼命维持僵硬的笑。 微林络退后几步,再次用力挥手,转身。应允仍倔强的笑着,却不知这便是微林络最后的道别! 半年后,一方孤城中。 “阿允,你为何还是这样?”微林络无能为力的看着应允手中的匕首划过手腕,鲜艳的血液奔涌而出,如同一曲欢歌。 应允笑着看向眼前虚无的微林络,匕首再次用力割下去。“络,你告诉我,当所有回忆都完结,我还能怎样选择?” 微林络无助的一次一次穿过应允垂下的手,他救不了他,这个以游魂存在的自己做不了任何!“你答应过我会好好活着的!阿允呀!” 靠着墙慢慢滑下,应允扬头,苍白着脸问,“络,那日你说过,接过那道兵符,就是无返之征对不对?” “是。” “所以,这里的一剑,刺进的不是别人对不对?” “是。” “所以,才会有阿允这半年的安宁对不对?” “阿允……” “可是,若我从未怀疑,若我一直相信,那么百年之后,轮回之前,你可会后悔?”应允淡出一抹浅笑,向着微林络伸手。 “不止是后悔!若没有阿允,在这个世界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折磨!”微林络凝空牵住应允的手,落下一滴眼泪。 12.卫风(1) 地府。 半缕残魂踩着一路开到颓靡的曼陀罗花走来,红色长袍被焚烧的破乱不堪,露出里面白色的素服,满头凌乱不齐的长发覆着脸,一切的一切都显示他生前死得极其狼狈。 前生种因,今生之果。世道报应,皆是众生。喝汤轮回,勿恋前尘。 奈何桥头有人高声颂念着轮回歌,催促众鬼魂上路轮回。 “来来来,喝汤喝汤,喝了汤就可以过奈何桥,过了桥便能安心轮回啦!”盛汤的人是个奶娃娃,那残魂有些惊讶,别人不是说奈何桥头给人喝汤的叫孟婆吗? “喂喂,你喝不喝?不喝就走了!我饿极了,要去找吃的。”小孩见他楞住,不禁催促道。他急忙点头,接过那碗暗红的汤汁,一口气喝光。刹那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自身体里抽离,他茫然回头,身后除了一片刺目的红色,什么都没有。 “快走快走,我得去吃点东西!”那小孩推了他一下,自己倒先跑了。 过了桥便能进入阎王殿,依照善恶簿来决定你是下地狱还是轮回为人,或者畜生之类。残魂跟着所有灵魂一起走下桥踏进阎王殿,等待宣判。 “你是怎么进得这里的?”突然被人喝住。残魂不解,原地站着,摇头。 “你剩下的魂魄呢?”鬼差又问。 剩下的魂魄?残魂看着拦下他的鬼差再次摇头,全然不解。 “为何喧哗?”一位白衣书生模样的人走来,问道。 “回判官大人,这人魂魄不全,也不知为何过了奈何桥进来了这里。” 判官听完看向残魂,又翻开手中的善恶簿看了一番,“你死时身首异处,身子被焚,头随别人安葬了,须得拿回剩下的魂魄方能转世。” “可是我已经死了,且喝了孟婆汤,怎么拿回那魂魄?” 书生被他问倒,狠狠的看了一眼外面,“那小孩准是又偷懒找吃的了!也罢,你去桥头等,等一个带着与你一样玉佩的人前来轮回,那玉佩中就寄存着你的另一半魂魄。” 残魂点头谢过,待书生要离开又将其拉住,“可是,我什么时候才能等到他?” 书生摇摇头,“这是天机,你安心等着就是。” 喝汤轮回,勿念前尘…… 奈何桥这头隐隐还能听见歌声,残魂立在桥头,身边陆陆续续走去了多少亡灵他记不得了,自己在这里等了多久,他也记不得了。只是这一忘川曼陀罗似乎开了又谢了,却始终不曾见白衣判官所说的带着玉佩的人前来轮回。 “咦,你还在这里?”有人和他说话,残魂低头,是桥那边代替孟婆盛汤的小孩。他笑笑,点头。 “奇怪了,最近怎么都来奈何桥等人呢?”小孩嘀咕,突然瞪着残魂腰侧,“你的枣,能不能给我吃了?我饿。” “枣?我……”残魂没反应过来,小孩已夺过他腰侧的枣形玉佩,咕噜一声咽下肚去。“那……那不是枣,是玉……”残魂根本来不及阻止。 小孩完全没听见残魂的话,舔了舔嘴唇,惋惜的道,“额……吃得太快,都没尝出是什么味儿。” 残魂眼珠都快掉下,拉住小孩,“你,你没觉得不舒服?” 小孩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有,还是很饿。”残魂彻底折服。 “爹爹,你还有吃的么?”小孩仰头,眨巴着眼睛看向残魂。 爹爹?残魂不确定的环顾四周一遍,低头问,“你叫我?” 小孩捂着肚子,小鼻子皱起,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一般,“是呀,你给了我吃的,我就叫你爹爹。” “可是……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在地府?”残魂闹不过他,反正平白多了个儿子也不亏,况且小家伙模样俊的很。 “我……叫小枣。有一天我很饿了,就把孟婆的汤喝光了。所以只能留下来帮忙,将功折罪。”小家伙吸了下鼻子,拉过残魂破烂的衣袖擦了下,委屈的道。 残魂扯过小枣手中的破衫,蹲下问,“你刚刚说那边也有人在等?” 小枣点头,“是呀。他更是奇怪,不搭理人,也不喝孟婆汤,就呆呆的站在那里。” “那他等多久了?” 小枣扳起手指算了算,“记不得了,不过他刚来时曼陀罗花刚谢,现在,它都要再开了。” “哦。”残魂漠漠的应了声,看向果然褪尽绿叶的曼陀罗。 “对了,他好像也有一个和爹爹一样的枣,可是他不给我吃。”小枣嘟着嘴道。 “枣?你确定他也有?”残魂激动的抓住小枣问。 小枣茫然点头,推开残魂。 “原来他在那边,我得去找他!” 小枣立刻拉住残魂,“爹爹,你喝过了孟婆汤,是不可再回去的。你若要找他,我去帮你。”不等残魂回答,小枣早已跑得不见人影了。 残魂立在桥头继续仰首盼望。 “卫子矜!”不多一会儿,桥那边传来一阵吵闹,一人于桥上奔来,嘴里叫着谁的名字。残魂见他跑的甚急,赶紧让开。 “你为何不给我解释的机会?”那人径直冲过来拉住残魂,嘴里无头无尾的咆哮着。 残魂被他摇的头晕脑胀,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极力推开他,“喂,你,你认错人了。” “你给我回来,竟敢大闹地府!”桥上又追来几个鬼差,摆明是要抓那人。 “跟我走!”那人一见鬼差,立刻又拽着残魂往前跑。 “喂,你放开。我还要……”残魂一边挣脱,一边企图解释。 “我不管你是生是死,你是我的,生死都是我的!”那人强拉着残魂,就是不放手。两鬼魂拉拉扯扯往前,后面紧跟着追来的鬼差,桥上站满看热闹的百鬼,地府一时间变得如同人间的上元节一般。没跑多久,那人猛的顿住脚步,原来前面已是忘川尽头,轮回之处。 “你放开我,我还要去……”残魂抓紧时间劝说,那人不理会,回头看了看马上要追上的鬼差,一咬牙就要拉着残魂往下跳。 “不许跳!你没喝孟婆汤,快随我回去!”鬼差大喊。 “子衿,跟我走!”那人又对残魂说了一句,拉紧他闭上眼睛。 “喂,要跳你自己跳,我还没拿到东西!”残魂用力,偏偏扯不出被紧牵的手,情急之下他一脚踹去,那人完全没防备,竟被踢下轮回道。掉下的瞬间自他腰间飞出碎成两块的玉,系着穗子的一半被那人抓住,另一半却随着他一起坠下去。那人自空中转过身来看着残魂,眼神中似乎藏着无数欲语还休。 “爹爹,他的玉……”最迟赶来的小枣看着消失在视线里的人,将另一半话咽了下去。 “小枣,你说的人呢?”残魂拍了拍心口,心有余悸的问小枣。 小枣嘿嘿笑了两声,退后几步,“他,刚刚被爹爹踹下去了。” “什么?他?”残魂往前几步看向茫茫无底的轮回道,彻底清醒过来,“喂,你回来!我的玉!”他忘了惧高,大叫着就要一起跳下。 “还来!你们都这样走了,我们怎么交差!跟我去见阎王!”鬼差眼明手快的抓住残魂,另一手提起小枣,往阎王殿走去。 “简直是胡闹!” 听完鬼差的详细述说,阎王苦着脸,摇头。“饕……” “其实,我爹爹是无辜的。既然祸是小枣闯的,那可否请您看在一个人的面上,卖小枣一个人情?”小枣抢在阎王之前,振振有词的请求道。 “这……唉,也罢。”阎王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小枣,竟然答应了。“你生前也算是集福之人,况……小枣既也这样说了,便让你重得生前肉身,给你三年重返阳间拿回玉佩的机会,不过记住,你只有三年时间,若拿不到玉佩去轮回,便只能魂飞魄散,谁也帮不了你。” “这下好了,谁知道他投胎去了谁家?而且婴儿好像都长一个样,三年时间,怎么找得到?”残魂一边向着鬼差前往阳间的冥门走去,一边苦恼不堪的埋怨。 小枣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无数吃的,大吃特吃的跟着残魂一起。闻言他抬头,“婴儿?爹爹找婴儿做什么?” 残魂白了他一眼,“他刚刚去投胎,不是婴儿是什么?” 小枣还给他一记白眼,“爹爹真是咕噜寡闻,人家说天上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这里是地府,你刚刚耽搁这些时日,在人间已经是十几载光阴,他现在应该是和爹爹差不多年纪。刚刚阎王爷说了,他生来是富贵命。”小枣说话间眼睛瞪着前面伸手一指,“爹爹,门,门要关了!” 残魂立刻看去,那冥门发出一声沉重的擦卡声,重重在两人无限复杂的神情中关上! “小枣!” “额……谁叫爹爹自己不走快的!”小枣急忙将责任推开。 “还不是因为你贪吃!”残魂气急败坏的坐下,甚是无奈。“怎么会有这么贪吃的小孩!” “爹爹别急,我知道另一个通往人间的地方。”小枣拉起泄气的残魂往另一处走去,“爹爹,这世间真的没有和我一样贪吃的了么?” “有呀,传说龙生九子。其中有一个叫饕餮的,贪吃成性,可吃生死和世间万物。大概只有他能和你相比了。”残魂停下,疑虑的看着前面绝壁。“小枣,你不会说是从这里出去吧?” 小枣点点头,“对呀,这里是忘川源头,可以通往人间。” 残魂摇头后退,“我不要,我怕高。” 小枣吃掉手中最后一个食物,拍了拍手转头,“哎呀,鬼差大哥!” “鬼差,哪里?” 残魂果然上当,回头看去。小枣效仿他之前,一脚将残魂踹下,听见一路尖啸,他捂住耳朵跟着跳了下去。 13.卫风(2) “爷,今儿个上面主子都在,您还是跟小的回去吧!若是让上面知道您是要去请君巷,只怕小的真会没命了。” 秦宁不耐烦的从马车上跳下,看着身后一路啰嗦没完的小太监,冷笑一声,“若是让上面知道第一个上爷床的是你,你的命还会在么?” “这……爷,您放过小的吧。” “少废话,去宫门口等着,不许再说!” 赶走了扰人的苍蝇跟屁虫,秦宁享受的靠着车晒太阳,路边山坡上传出极其有趣的谈话引起他莫大的兴趣。 “都说了今天不宜出门,爹爹偏不听。要不是跑得快,你肯定被那王相公的夫人抓回去阉了。偷情还被人捉奸成双……” “小枣,都跟你说过很多次了,爹爹是在做生意,不是偷情。”刚从山坡走下的药药无奈的瞪了一眼小枣,不厌其烦的纠正。“还不是因为你,说什么在请君巷能尽快找到他,结果这都一年多时间了还是……” “是是,不过今天可能是没得……”小枣话没说完,一把扯住低头整理自己形象的药药。“爹爹,生意来了。” 药药顺着小枣的方向看去,青草曼曼的小路中间停着一辆极其奢华的马车,秦宁正靠着车窗看向自己,嘴角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 药药怔了下继续理好头发,牵起小枣,“小枣,那位公子生得是极好看的。可是你爹爹现在没兴致,所以,回请君巷。” “爹爹,玉。”小枣指了指秦宁腰间不太明显的佩玉,提醒药药。 药药停下,一双丹凤眼光明正大的扫遍秦宁全身,最后落在秦宁腰间。“小枣,这兴致吧,就像是天气,顷刻反复无常,对吧?”说着药药笑得一脸暧昧的向秦宁走去。 “公子……” “你是请君巷的?”秦宁似乎完全没被药药自认魅力不可抵挡的笑容诱惑,直奔主题。 药药脸不红心不跳,一脸崇拜的看着秦宁,“公子好眼力,不过现在我只是想请公子帮忙而已。” 秦宁双手抱肩,笑容继续,“哦?” 药药回头冲坡上的小枣招手,回头道“现已过响午了,不知公子车上可有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原来你搭讪的借口比我还差?”秦宁莫名说着一句,“巧的很,正好有。” 三人带了车上吃食,在一处有水有花的地方坐下。 “你是那个馆的?叫什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药药。”小枣抢答道。 “要要?”秦宁眼睛瞪大了些,不确定的问。 药药嘴里的点心没咽下去,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好不容易喝口水,清了下嗓子道,“是药香袅袅的药。” “念起来还不是一样。”小枣无视他老爹的眼色,插嘴道。 被小枣一番狼吞虎咽惊艳,秦宁目瞪口呆,“小公子这是?” 药药一边抓回几乎要扑向食物的小枣,一边尴尬的解释,“小枣正在长身体,所以吃得多些。客官不会介意吧?” 秦宁笑着点点头,不知是介意还是不介意。 “才不是,是有人每日只顾着做自己的生意,根本不管我吃喝。所以我只好在有得吃时多吃点了。”小枣说话时眼睛里噙着几点泪水看着药药,简直就是如诉如血的控告。 “公子已有家室?”秦宁又饮一盏,再问。 “既没立业,也不曾成家。”药药停了筷,如实回答。 “那,这位小……” “我是我爹的私生子。可能是我娘得人太多,我爹也弄不明白。”小枣一边极力试图将自己的身世描述清楚,一边抢过最后一口鸡蛋稣。 “小枣!”药药终于忍不住吼出来,小枣打了个哆嗦,赶紧将鸡蛋稣塞进嘴里。“那个,对不住。我平日没时间管教小枣,所以……” “没关系,我懂。”秦宁极度同情外加理解的点头。话说到这份上,药药真想一头撞死,如果鬼还可以再死一次的话。 直到夕阳西下,地上食物全部吃完,小枣才满足的用药药衣袖擦了下嘴,躺在药药怀里撒娇,“爹爹,我困了,你背我回去吧。” “公子与我们也算是有缘,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方便送我们去请君巷?”药药笑得很无邪,厚颜无耻的问。 “我就是为了请君巷而来。”秦宁也不推辞,爽快答应。 回到请君巷淇奥屋,又是晚饭时分,一切妥当后已是掌灯,药药将小枣哄去独自歇息。自己与秦宁在有着一张硕大舒适的床的房间里继续饮酒闲谈。 “琪奥屋?当真和它主人名字如出一辙。”秦宁轻击着桌面,笑着道。 药药为秦宁斟酒,“这里是请君巷,来者皆是君子,所居者若太自谦,岂不是瞧不起前来的客人。孔子曾言,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况这里原本也不是药药的地方,字也是原来主人所提的。”他回得极是坦白,丝毫不介意秦宁看他时鸠占鹊巢的眼光。 “果然不是卫子矜了。” “子矜?客官在思念家中娇妻?”药药记得当初被自己踹下轮回道时,他叫的也是这个名字。 听见药药这样问,秦宁笑的有些怪异。“他是男人。” 药药一时语塞,“那,是在感怀故人?” “故人?算是吧。”秦宁重复了一句,点头。“不然,你吟诗一首吧。” 药药为难的低下头,“客官,我一向,卖身不卖艺。” 秦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小枣不是说,你对客人一向是有求必应的么?” 其实药药这话也没错,人家名妓头牌见客都有规律,他药药自然也不例外,卖身不卖艺就是他坚持的节操。可秦宁问的也没错,药药对他的职业可是相当专业。既然客人要求,他也只好答应。 想了想,药药开口念到,“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 “夕阳?”秦宁推开窗洒下满屋清辉,一脸忍俊不禁。“现在可是皓月当空。” 可不是,将近十五,那轮满月亮如银盘,闪亮亮的挂在空中。药药尴尬的咳嗽了声,再去找话题。 “客官既然如此想念故人,如不介意,可以和药药说说。也许药药可以模仿一二,以解客官思念之苦。” 秦宁靠着窗,直到药药说完,他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和你差不多模样,差不多年纪,差不多身形,就是没你这么多话。” 药药更是为难了,冲秦宁歉意的笑了笑,“实在抱歉,药药若总是不搭理客人,这生意……” 秦宁一挥手,也不知是烦药药话多,还是表示理解。自顾自的低头补充了一句,“他喜欢吟卫风。” “及尔皆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秦宁像是见了鬼一般盯着药药,药药被他看的甚是紧张,于是就很配合的忘了下句。又一番尴尬,药药终于想起了正经事,于是指了下窗外提醒秦宁,“客官,夜已深,您是自行解衣还是药药来帮您?” 秦宁也看了眼窗外,月已将沉。他摇头,“原来这么晚了,在下不便再留。明日再来。” 药药一时不能理解,他来请君巷不为做那事?见秦宁就要出门,他想了想道,“那个,客官你的玉……” “玉?”秦宁回头,拿起腰间佩玉。 那一刻如果有面铜镜,药药一定能看见自己眼中闪过的精光。只可惜精光从来都是一闪而过的,待药药看清那仅是半块时,顿时觉得这玩笑有点过头了。 “你说的是这玉?这玉是在下随身之物,实不能相送。” 药药不愧是在请君巷大名远播的头牌,演技和操守都是一流。他摆手,一脸真诚,“客官误会了,我只是提醒您,玉快掉了。” 秦宁低头,那络玉的绳果然松了。他感激的笑了下,转身踏入夜色中。 药药回阁楼,小枣果然没睡。进去时,他正仰天躺在床上,眨巴着眼睛。 “看什么呢?”药药凑上去,讨好的问。阁楼楼顶没有封死,当初小枣恼药药做生意时自己睡不着,于是便在屋顶开了个天窗可看晴空星夜。 小枣瞥了下嘴,“看星星,看月亮呗。难道是看夕阳西下?” “小枣,我说了很多次了,爹爹做生意的时候你不准偷看!”药药恼羞成怒的吼道。 小枣再撇嘴,“实在不是我偷看,是爹爹那词念的着实风生水起。对了,玉可拿到了?”在药药爆发之前,小枣聪明的转了话题。 药药深深一叹,丧气的跟着小枣一起躺下,摆头不语。 “怎么?那公子做这事儿时竟不脱衣服?”小枣无比惊讶。 药药用力在他脑袋上一敲,“不是。那玉,只有半块。” “半块?看来爹爹得从长计议了。”小枣小大人的道。 “怎么从长计议?” “那玉对他应该很重要,说不定另一半放家里了。”小枣趴在药药胸前,点头道。 “你是说要去他家?”药药不死心的问。 小枣决然一点头,“对!” 第二日黄昏前秦宁果然再来了,依旧什么都没做,甚至连诗都不曾要药药吟。直到月升,又起身告辞。药药想了想自己的终生大事,果断开口,“那个,药药可否随公子归家?” 秦宁停下过了许久才转身,脸上表情怪异,“在下家中人口繁杂,不便……” “公子这可是为难我爹爹了。”小枣拿着串冰糖葫芦走进来,“对于像您这样有素养的客人,爹爹一向都是要去府上回访一次。我爹爹好歹是这请君巷的头牌,公子若不答应,岂不是让我爹爹失信?” 药药楞了楞,咽下口水,巴巴儿的点头。 秦宁略思索了下,“今日实在不便邀请,待来日安排妥当,我来接你。” 14.卫风(3) 秦宁来接药药时正值柳絮仿雪,燕子双飞之时。一顶黄盖豪华大轿,着实让别人眼中从良了的药药狠狠风光了一把。不少人淌眼抹泪感叹,若能如琪奥居药药一般得遇良人,此身无憾。 “你怎会到了请君巷?”马车上秦宁撂开一角窗帘,不经意的问。 “爹爹他……” 药药无比迅捷的一手捂住说着话的小枣,尴尬的笑了下,“那个,因缘而至。” “因缘而至?” “呵呵,是,因缘而至。小枣,如果是饿了就不要说话,不然饿得更快。”药药讪笑着重复一句,转头无比宠溺的对着儿子小枣道。值得说明的是,显然秦宁对他这个理由十二分的不相信。这也不能怪药药,至于他如何沦落到请君巷,不是他不说,着实是难以启齿。而且,就算他说,别人也不一定相信。 实际情况相对来说,比较混乱。那日由于小枣的贪吃,两人错过了由冥门前往凡间的时辰,只得自忘川源头跳下,原本就惧高的残魂,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药药一路尖啸自屋顶而降,径直落在一张无比香艳舒适的大床上。此时床上的男人正褪了半身衣服,等着沐浴归来的可人儿服侍。忽见从天而降,落在自己床上,还顺便将自己余下的衣裳扒干净的人只吓得三魂不见其二。 待到床上的人魂魄回体,看清扒掉自己衣服的人后立刻咧着嘴笑个不停。“原来你才是来服侍本大爷的!果然是极品!宝贝儿,你叫什么名字?” 从天而降的人宛自在后怕,又兼掉下时床上不知何物烙着了腰,于是直着嗓子大喊,“腰,腰……” “要要?果然好名字!宝贝儿别急,我这就给你。” “等等,你,你干嘛?这里是哪儿?” “哪儿?这里是请君巷,琪奥屋。是爷们儿寻欢的地方!” 之后,他就莫名成了整条请君巷的头牌男忧,为此药药绝食三天以示抗议。可后来还是被酿造这个悲剧的罪魁祸首,他儿子小枣的一番透彻分析,方不得已认命。小枣的原话是,“爹爹你想,这个身份正好可以帮你尽快找到转世的那人。为何?他既是富贵人家的孩子,饱暖思银欲也是人之常情。现今断袖之风甚浓,那个人保准也喜欢。若他转世成了女人更好,男人寂寞找女人,女人寂寞了当然是找男人咯。”最后小枣干脆演变成亲情感化,挤着几滴眼泪,“何况你是我爹爹,不做这个,怎么养活小枣?难道爹爹忍心活活饿死儿子么?” “小枣,你今年几岁?”药药不禁问。 小枣伸出四个手指,“四岁。” “你见过四岁的小孩知道这么多的么!”药药抓狂道。 小枣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这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谁叫我有这样个不懂事的爹爹。” 小枣最后一句彻底将药药打倒,其实,让药药屈服的直接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当时小枣手中的两个热乎乎,香喷喷的馍馍。 这么精彩的出场,你让药药如何说得出口。 秦宁是个有素养的客官。这是药药被带进宫后给小枣说的第一句话。 听得这话,小枣对药药无限鄙夷。“爹爹尽说废话,想这秦宁现贵为一国太子,自然是有素养的。可是他运气未免也太好了,随意被人一踹也能成为太子。”小枣一边感叹,一边同情的看着药药,“不过爹爹就惨了,皇宫这么大,人这么多,该去哪儿找玉呢?” 小枣说的没错,皇宫中不仅人多,而且女人特别多。不过对于药药的到来,跟在太子身边的人倒是无比感谢。首先他们不必再每时每刻提防着太子爷出宫访柳,再者,这上面的主子也不会时时来找自己去回话。 这不才第二日,皇宫里最大的女人便传了药药去述话。 “你就是宁儿从请君巷带回的人?”说话的声音娇媚中带着自然的威仪。药药一进去就被人按着跪下,低着头只能看见一双七彩玲珑绣花鞋。 “大胆,娘娘问你话呢!”发愣间有人推了他一下道。 “啊?哦,是。”药药赶紧答。 “什么啊哦是的?,你叫什么名字?”声音接着问。 “药药。”药药如实回答。 “要……要要?这,这是什么……也罢。太子带你进宫也不过是图个新鲜。你要时时记住自己的身份,不玩妄想着使什么狐媚手段留在太子身边,明白么?” “我与太子之间只是一次生意买卖,并未发展到娘娘所说的地步。不过娘娘若希望我们关系更亲密些,药药也会勉为其难去试试。”药药善解人意的说着抬头,终于看清了声音主人,四个字形容,端庄秀丽。 “你,你……”女人手扶住自己额头,只想感叹与刁民,果然不能讲理。 “太子,您,您不能进去……” “怎么,母后对我的客人有兴趣?”在侍女的阻拦声中,秦宁长驱直入。 上座的女人皱了下眉,站起来。“宁儿,母后不过是找他来聊聊天,你既回来了,还你就是。” “这样甚好,我正要带他去走动走动,方便日后常住。”秦宁接过女人亲自倒上的茶喝光,毫不领情的拉起药药便走。 “她,没说什么让你难堪的话吧?”出了门,秦宁松开手继续往前。 药药将之前的对话全无遗漏的回顾了一遍,“应该没有吧。我们,要去哪儿?” 秦宁脚下不停,“去了你自然就知道。” 药药跟上,“那个,你刚刚说的常住不是真的吧?” 秦宁果断收步,“你说呢?” 药药心中思索了一番,着实猜不透这太子爷心里所想,不答。 “不是你主动要和我归家的么?”秦宁笑的有些高深莫测。 “那个,我是怕让太子为难了。”药药心一横,干脆道,“其实这里极好的,小枣一定舍不得离开。” 说话间到了一巍峨高台之处,两人不语,登上台阶。快至顶峰时秦宁一把拉过药药,靠着他的耳朵道,“那便不用回什么琪奥居了,反正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秦宁的人,谁还敢来和你做生意?”说完他走上去伸手一指,“你可知这是哪儿?” “齐国丹阳。”药药耳朵痒的厉害,偏又搔不得,一时间有些心不在焉。 “我竟忘了你……”秦宁神情有些失落,“传言战国时,楚国国都就在此处,你脚下踩的地方是楚君晅特意为他王后所建的册封台。这些,你可记得?” “什么?”药药趁机挠着耳朵,没听清秦宁最后一句。 秦宁认真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你不想知道那皇后是谁么?” 药药吹了下手指,“让楚王专门修建册封台,那一定是位史书中的绝色红颜。” “姜咺的后,叫卫子矜!” “那楚王是个断袖?”药药说完方看见秦宁难堪的表情。“能让一国之君都断了的,卫子矜果然不简单。”药药急忙为自己补救。 “那是自然,卫子矜是卫国最小的皇子。第一次相见时,秦宁于君山脚下,抬眼见百步台阶之上,一顶山门之后,千杆翠竹尽覆白雪。那卫子矜一把油纸伞,一身墨绿衣,临风而立。五指间缠绕过几缕被风拂过的黑发,生生站成了一方遗世独立,实至名归的温朗如玉。” 秦宁说这话时药药一声口水咽的特别响,他无比羞愧的望了眼秦宁,感叹道,“原来是红颜祸水……”直到此刻,药药真心想咬舌再死一次算了。 “谁说只有女子才能倾国,至少在姜咺眼里,倾尽他满目山河的便是那时年华的卫子矜。”秦宁丝毫没有介意药药的失礼,他望着残垣断壁上探出的几枝晚桃,说出的是这番话。 “然后呢?”药药在三步台阶下扬头看着秦宁问。 “然后,然后姜咺自然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接近卫子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卫国皇子,却瞒了自己楚国公子的身份。他原是个极无趣又冷漠的人,可为了讨好卫子矜,琴棋书画,吟诗弹唱,凡与风雅二字有关的,他统统都做尽了。”秦宁突然一笑,“药药,当初册封之时,那卫子衿与姜晅也是这样对视。” “太子这话,怕是要让皇后难堪了。”药药脸不红心不跳,拂了下衣袖走上去,“卫国最后被灭,姜晅刻意隐瞒自己楚君身份,待卫子衿知道岂不是又一场纠结?”不知为何,他似乎对这千年前的故事有了莫大的兴趣。 “楚国与卫国开战,卫国国力弱小,并无强将。卫子衿虽贵为皇子,也只能亲上战场。姜晅每每以楚国主将的身份将他打败,后又改装救下卫子衿。烽火连天的战场上他无数次带着卫子衿奔逃,那时他曾想过就这样带他走,天涯海角。可最终他们仍一个是楚国国君,一个是卫国皇子。”秦宁眼神悠远,说话间有些飘然。 册封台上风景甚好,俯视着整个皇宫,药药不禁同情起那卫子衿来,“后来,他还是做了姜晅的王后?” 秦宁又看向药药,“姜晅让卫子衿在榭楼等他三日,他承诺三日后娶他为后。可三日后卫国被灭,卫子衿在册封礼上行刺楚王姜晅未果,自杀身亡!” “这皇子也傻的可以,帝王之家,也有真情可信?难怪最后落得如此下场。”果然如自己所料,药药轻轻摇头,这样总结。 “你觉得姜晅有爱过他吗?”秦宁问他。 药药理所当然的再次摇头,“就算爱过,可最后也证明他还是比不过大好江山。” “但姜晅也是身不由己,帝王身份并不是他想要的。” “世间难有两全其美之法,谁也不能说姜晅选择的是错的,但起码在他心里,那皇子不是最重要的。”药药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有种感触,似乎很久以前,他曾亲自领悟过一般。看着台下风景,两人一起沉默。 回去秦宁为自己父子安排的居所时天已将黑,小枣双手托腮坐在门口。见药药回来抬了下眼皮,起身往屋内走去,“爹爹可打听到了玉?” 药药倒了杯茶水饮尽,“来日方长。” “可不是来日方长嘛。”小枣爬上椅子,点燃一根蜡烛。“就怕一不小心日久生情了。” 药药给了小枣一记响头,“小枣,爹爹说了不让你管大人的事。” “是,小孩子要单纯些好。那敢问爹爹一整天都和那太子爷做了些什么风花雪月的事?”小枣揉着脑袋,窝在椅中问。 闲着也是闲着,更兼今日让小枣一人独守空房整天,药药便索性将所有事都说了一遍。 “小枣,当日他被我踹下时并没喝孟婆汤,你说,他会记得前世的事么?”说完,药药有所思的问。 小枣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一般,“这个我不知道,不过爹爹你后退几步。” “做什么?”药药不解,还是依言后退。 小枣歪着小脑袋看了药药半响,“温朗如玉?爹爹,这话肯定不是说给你听的。” “小枣!” 15.卫风(4) 时日如流水,转眼间两人留在皇宫有半年之余。除了知道另半块玉定在皇宫中外,药药还是一无所获。皇宫的日子虽然无聊些,也算安逸。药药父子整天吃饱了睡,睡足了玩儿,玩累了闲着,也无不妥。若是不用急着找玉,那便是最好的了。秦宁不时前来看望两人,不过从未夜间来过,为此小枣还曾断言药药的魅力远不及当年了。 秦宁身边太监来传话时,药药父子正无聊,玩着用嘴接花生米的游戏。药药输了,脸上顶着个小枣画的活灵活现的乌龟。 “药……”小太监一见药药的脸,先是张着嘴生生咽下了余下的话,而后又憋着笑,将秦宁请药药晚饭后去书房的话传达清楚,当真是辛苦。 晚饭后药药在小枣的威逼下换了身干净青衫,磨蹭到了天黑才提着盏灯笼晃悠去了书房。 “你穿青色的衣服,很是好看。”秦宁抬眼扫过药药,低头继续看自己手中的兵书,并没搭理他的打算。 书房中并无他人,药药将灯笼放下,自己找地儿坐下,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便缩着身子开始打起瞌睡来。 “药药你过来。”秦宁看着他不由自主垂下得脑袋,放下手中书卷,招招手道。 “哦。”药药应了声,睡眼朦胧向秦宁走去。 秦宁自己往外挪了下,腾出大半张椅子来,“坐这里。” 药药舔了下嘴唇,看了秦宁半响,听话的坐过去。 “你可懂兵法?”待他坐好,秦宁又拾起书来。 “请君巷的人只懂风情。”药药一向坦诚。 秦宁转头,眼中笑意慵懒的看着药药。两人靠的很近,药药能数清他眼睑的睫毛。“你就不知道遮掩些么?”秦宁说话,气息从药药脸面拂过,又让药药心猿意马起来。“也罢,若是知道圆滑就不叫药药了。我还要看一会儿,你如无聊,便看诗经打发些时间。”秦宁伸手将摊开铺在桌面上角的诗经收起递给药药。 在书卷拿开的一瞬间,药药眼睛便死死钉在了那儿。书下露出的东西端端正正放在一方匣子中,上方刻着玉玺二字。若此时药药将秦宁腰侧的残玉拼上,便是一块完整的枣形玉佩! “药药?”秦宁顺着药药视线,并未看出什么怪异。 “啊?哦!”药药缓过神来,接过诗经。一晚上,药药看的很是漫不经心。 “齐国,要有战事了。”秦宁终于翻至最后一页,他看着书面对药药说。 药药手中诗经掉下,带着烛火一阵恍惚。 “有人在朝中不及的地方意图行事,齐国已是风雨飘摇,不堪摧残了。我既是太子,就当身先士卒。” “你要亲自去?”药药站起来,问。 秦宁笑,“你这反应,我可当成是在为我担心了。不过,我已经决定了,你与我,同去!” 对于秦宁特意要带药药一起出征这事儿,小枣的看法是这太子爷没了新花样,只能用刺激取代浪漫。冲着那半块玉,药药一狠心,收拾好包袱壮烈得如同荆轲刺秦一般。 “小枣,皇宫中虽是吃喝不愁,可你也得节省点。若你爹爹不是死于刀剑,而是因为没了军粮救济饿死的,我一定会死不瞑目!”六军之前,药药如此和小枣告别。 秦宁脸一下僵硬,哭笑不得的看着一脸悲壮的药药,“你既这样不舍小枣,那便将他也一起带去!” 于是,齐国太子拖家带口的出征正式启程。 药药不会骑马,秦宁便让他与自己同乘一骑,小枣则跟着身后副将。见药药一路罕见的沉默,秦宁以为他因初次去战场难免紧张,想了想搂着他紧点道,“此情此景,你不应该吟一首吗?” 药药正因为玉玺的事烦恼,甚无情绪与秦宁谈雅风流,又知道他必定不肯罢休,只想敷衍过去,略一思索,果断开口,“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此句一出,娇艳烈日下三万征人皆抬头茫然。秦宁立刻悔不当初,他怎么就忘了药药从来不会应景这事儿。后来小枣说,其实药药也不全是不对景,至少,不用对影,也是一家三口。 “那个,公子……” “那个公子?小枣,难道这里还有这个公子不成?”有意想调节完全不对的气氛,秦宁嗤鼻对小枣道。 “我叫的是那个公子,也没说是谁,你自己应了,与我何干?”小枣冲秦宁一瞪眼,恼了。 药药本不想参合他们之中,可见秦宁一副尴尬样,实不忍心。佯怒呵斥小枣,“小枣,爹爹平日怎么教你说话的!” 小枣怒目扫过药药,转头对着秦宁立刻变了表情,小脸笑的跟朵花儿一样,“客官,夜已渐深,您是要自行更衣,还是……” “额……那个,你不是找太子爷有事么?”药药脸色绿了下,自动退下战场。 秦宁总算明白什么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药药父子,惹不起。 “对,你叫我有事?” 小枣别头不看秦宁,“不是我找你,是我爹爹。” “我?哦,是。”药药不妨小枣突然转了话题,一时差点接不上。 秦宁略有惊讶,“那,你找我何事?” 药药挪动了下身子,回头道,“太子,药药可否找你借一物?” “何物?” 药药脸上堆着笑,无比恳切的道,“玉玺。” 秦宁手中一紧,攒住药药的腰,“你可听说过借出玉玺的一国之君?”他说完一扬鞭,带着药药策马而去,“不过日后,我倒是可以凤印相受!” “我只是借……” “药药,除了玉玺,只要我秦宁有的,任你所取!”秦宁打断药药的话,意气风发的承诺。 “爹爹,你安心随太子去前去,我保证不会偷吃。”小枣扒开死拽拉着自己的手,将他那满脸苦情的爹爹推出去,顺便关上了门。 “小枣,有你这样的儿子么!”药药扑在门上吼道。秦宁冷眼旁观,任这父子俩闹够了方一把搂过药药上了马,带着药药出城对敌。 城外,厮杀连连,白骨三千。药药在秦宁身后看战场上刀光凛冽,剑气如霜。长刀过去,一片血色迷离。原来亲临战场感受的却只有无比的悲壮苍凉。秦宁拼杀中回头,见药药脸色惨白。他笑笑,虽无比疲累却也让人安心。“别怕,有我在。” “别怕,有我在!”似乎穿过一声来自千年前的声音,药药不仅出了神。发愣间,战马嘶鸣惊起,药药径直从马上摔下。 秦宁脸色冰冷,险险避开几只利箭,跳下马跃到药药身边。“有没有受伤?” 被秦宁抱起药药才醒悟过来,自己站下,摇头,“我没事。” 秦宁粗略检查了一番,按着他肩竭力问道,“你在想什么?” 药药避开他眼神,望了眼天际,“我……想诗酒。” “诗酒!药药,你在战场上想着诗酒?”秦宁几近抓狂。 “是呀,不是有人说,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么?”事后药药发现,这是他唯一应景应情的一次。 “你……”又是一阵箭雨,秦宁拉过药药扑下,自己覆在他之上。待箭过,秦宁牵住药药往前,“牵紧我,不要松开!” 药药跟着秦宁的步伐一路奔逃,所有喧哗顷刻褪尽,眼前所见的是一片月光凝涩,满地清霜的恒古战场。 “前面怎会有厮杀?谁让他们在那里伏击的!”姜晅战袍满尘土,怒喝。 “是丞相安排的,他说公子必不会将今日过关的人拿下,所以他自己带兵前去了。” “他怎可……若有人伤了子衿,我定会……”催马丢下上万楚兵,姜晅向着战火处赶去。 潼关外,厮杀已接近尾声,尸横片野。倚剑的人倔强站着,摇摇欲坠,不堪狼狈。 “子衿,上马!”他不顾乱箭横飞,冲上前去,伸手。 卫子衿仰头看姜晅,眸子里的神色比月光更凉。 “跟我走!” 拔起剑,卫子衿递出手上马。 “不要放箭,公子在那里!” 几枝流箭过后,身后再没有动静。卫子衿将手松开,复又环上。耳边风声如雷,他一如既往,不问去处,随姜晅带着自己奔逃。直到前方再无去路,高崖绝壁前姜晅勒马停下。崖高万丈,飞云浩荡。 “难怪你从来不问我是谁!姜晅,现你我已无退路,你又要怎样?”卫子衿举手中长剑,隔出两人的咫尺天涯。 “我就要你一人!什么千秋霸业,什么大好河山!都不及你卫子衿一人!”姜晅拿掉头盔,解下战袍抛往悬崖,声音穿过风沙,坚定清晰。 “你又在想什么?”被药药撞着伤口,秦宁皱眉,恼怒的道。 画面一瞬间消散,药药抬眼。高崖上,依旧千年风沙不变。“没,没什么。秦宁,你说若姜晅真的可以只为卫子衿一人,是不是也算不负自己了?” 这是药药问的最认真不过的话,可偏偏秦宁未答。 回去时小枣正大闹军营。 “我不管,你们还我爹爹,不然我就吃掉这里所有东西!” “小枣!” “爹爹!”见药药回来,小枣立刻收了眼泪扑腾去过。 药药蹲下抱起他,“这么大了,不见了爹爹还哭鼻子!” 小枣搂着药药脖子,索性矫情到底,“人家才四岁,爹爹不见了,能不哭么?对了,你去哪儿了?” “我?”擦干小枣脸上的眼泪,药药看了眼身边笑的阴晴不定的秦宁,随口编道,“那个,爹爹突然发现边关夕阳秋景如画,一时忘情,所以……” “爹爹好兴致,人家出生入死,你倒赏花观景。早知道,我才不白白为你担心了!”小枣一口气说出了所有在场士兵的心里话。 “小枣,你爹爹累了,放他去歇息吧。”秦宁适时打断小枣,不管小枣愿不愿意便将其接了过来。 药药用大恩不言谢的眼神对视过秦宁,撤离了所有人欲将自己杀之而后快的目光。 冬至之前,大军班师回朝。没出几日,皇帝驾崩,太子秦宁登基。药药不是朝臣,皇宫内所有的繁忙都与他无关,一时间日子又回到了初进宫时。太后催促儿子秦宁大婚,秦宁坚持非某人不要,此的事又将一人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至于是谁?自然是大名鼎鼎的药药了!药药?哪个药药?当然是请君巷琪奥居的药药。 “爹爹,我看这事你就应承下的好。做了皇后不是更有机会接近玉玺?那时偷了玉走人,岂不是大功告成!” 药药听过小枣的话,干脆拉被蒙住脸装睡。 “我就说,这世上最害人的便是风花雪月了。”小枣稚嫩一声,叹的无比伤怀。 药药噗嗤笑出声来,从被中伸出脑袋笑问。“小孩子一个,你懂什么?我偷玉玺倒没什么,可人家秦宁到头来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小枣用被子狠狠盖住药药,“其实爹爹也可以用别的方法。” “什么方法?”药药被蒙着,声音模糊不清。 “明着借不行,那就来暗的。反正什么一哭二闹三上吊,只要能拿到玉,爹爹只管用。” “小枣,爹爹教过你,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君子?君子也有梁上梁下之分!” 16.卫风(5) 药药不懂朝政,所以,当一干亲王找他寻一线生机时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那些人所求很简单,托药药带一壶酒,邀秦宁至他居所共饮,而后耳语几句,求皇帝放他们辞官故去。若能如愿,他们一起奏请秦宁借玉玺与他。药药自认虽不是君子,却也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道理。既然只是费几句口舌的力气,帮也无妨。 月下,药药与秦宁对酌。 “怎会突然想着喝酒了?”秦宁神情有些憔悴。 药药举杯映月,“那个,上次说借玉玺之事……” 秦宁杯中酒尽,“药药,凡圣旨奏章都需盖玉玺下放,若没玉玺,何以治国?我说过,除了玉玺,只要我有,尽可给你!” “可我就只要借玉玺。” “此话不可再提。”秦宁打断他,再饮一杯。 至于后来突然出现的叛军和所谓的逼宫,造反,药药一概不知。只是莫名其妙他便成了与亲王一起谋反的乱臣贼子! 死牢。 “药药,你究竟想要什么?我说过,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给!可你不该勾结那帮却籍者!你可知道,这样就是乱臣贼子!”秦宁负手站在牢房外,他说话很慢,一字一句。 药药自角落里站起来,抬了下脚,锁紧的铁链磨蹭到伤口,痛得他呲牙咧嘴,干脆又坐回去。其实他想提醒秦宁,关于自己要什么这事,他真心有很认真的和他说过。不过看现在秦宁这神情,摆明就是不记得或者想赖账了。思索再三,药药决定沉默。 “你接近我,完全只是为了玉玺对不对?”秦宁再次问。药药想了想,虽然一开始他并不知道另半块玉就是玉玺,可自己确实是为玉而来,所以,他只得再次沉默。 “你就这么想要做上这个位子?” 这次药药不同意了,他抬手一扬头,碰的铁链叮叮当当,好生热闹。“我借玉玺是去做一件事,却不是为了你那个位子。” “什么事?” “终生大事。” 秦宁冷笑一声,满是嘲讽,“终生大事?借玉玺?” “是,借。”药药兴奋不已的点头,这人,总算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那么你准备怎么还?何时还?”秦宁冷冷看着药药,甚是失望。 关于这个问题,药药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些大英雄临死之前说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于是心里算了下,答道,“那个,大概十七八年吧,就是不知道我还记不记得……” “事到如今你还是谎话连篇!药药,你太让我失望!”秦宁打断正在苦恼十八年后自己应该已经记不得有找秦宁借玉玺之事的药药,转身一掌击在牢门之上。 药药立刻闭嘴,反思究竟是自己说话不清,还是长相容易让人误会是骗子。 “你不想知道卫子矜和姜晅的结局吗?”寂静了许久,秦宁问他。反正不说话也尴尬,与其这样,不如听听故事,药药极其配合的点头。 “姜晅让卫子衿在榭楼等他三日,三日后,他承诺定会迎娶他为后……” 在姜晅的坚持下,楚国终于只能同意国君册立卫国皇子卫子衿为后。 铸剑炉,那双姜晅承诺铸与他皇后之礼的剑尚在炉中。册封台金光闪耀,整片妖冶的深红彰显出奢华的浓烈。姜晅站在高台之上,看向红毯尽头缓缓走来的卫子衿。见惯了他青衫儒雅,今日这身大红尽衬得他妖艳不可方物。卫子衿走近,腰侧玉佩与自己腰间正是一对。他迈上台阶,姜晅笑的满足,三步之上向卫子衿,他的王后伸手。卫子衿抬头凝视,递出手的那刻姜晅瞥见他袖口探出的一角惨白。大婚之日,子衿怎会着上白色?他尚在疑虑,却见卫子衿自袖内抽出一抹冷冽的寒光,一把匕首狠狠插在他左胸之上。 “子衿,你要杀我!”他抓住卫子衿的手,不可置信的问。 卫子衿将匕首拔出,眼中血丝涨出。“我不止要杀你,若可以,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行刺的人自然很快被制服,这是一场失败的刺杀,大庭广众之下,文武百官满朝,原该是被册立的皇后,卫国皇子行刺楚王! “为何要杀我?” “为何?为我卫国帝丘城上万孤魂,为卫国皇氏一百六十七条冤魂这理由可够!”红色的液体自卫子衿眼中流出,他一字一顿,很低的问。 “我没有!”姜晅颓然后退,摇头否认,自第一次见卫子衿,他就认定今生不为江山,只在意这一人! “哈哈哈!”卫子衿狂笑,清秀的脸上一片狰狞。“你没有!那我问你,楚国国君可是你姜晅!” “是。” “屠城诏书上的章印可是你亲手盖上?” “是。”姜晅呆坐在王椅上,木然应是。卫子衿所问,他都不能否认!那张诏书他不曾亲眼过目,可印确实只有他才能所盖! “那么,你说我为何要杀你!”卫子衿伸手指向他,竟然笑了。“姜晅,枉我在榭楼上等你三天,你却是用这三天去灭我卫国满族!今日我杀不了你,只能怨自己有眼无珠!此后,你我百世不见,生死不容!”他说完拔出身侧侍卫的刀,毫不犹豫向自己颈上割过,头颅落地,宛自睁着双目,两行血泪!血流如注的身子摇晃了下,倒向剑炉! “那皇子真是傻的可以!”脑海中如同轮回一般闪过无比清楚的画面,药药突然想起那日自己的感叹!原来,一切都是一场注定! “药药,你告诉我,他们究竟是谁错了!” 听见秦宁问,药药抬头,脸上现出一丝苦笑,“谁也没错,只是帝王之家,容不得真爱。药药不是卫子衿,对我来说,和所有人的交集不过是场生意而已,有的只是买卖不在仁义在!秦宁,你不会是忘了药药原本是请君巷的人吧?” 秦宁看着他,猜不透他究竟是什么心思。“你可有什么心愿?” 药药摇头,瞥过窗外,突然低声道,“我,从未见过子矜青青的模样。” “现在是秋天,药药,这不应景的毛病,你为何总改不了?”秦宁说的极是心疼。 “哦,我倒忘了现在是秋天。也好,那便连这也省了。”药药无奈的笑了笑,走回角落。 “药药。”秦宁又唤一声,他不懂为何此时的他是这样冷静,他欠他一个解释,一个回答。 “秦宁,你说的对,我就是要玉玺。如果你不能给我,我们注定就是这样的结局。但是小枣只是个孩子,你放过他吧。” “你……小枣失踪了。三日后就要问斩,你若有什么心愿,只管告诉他们。”秦宁说完后便走了,自此再未来过。 死牢里辨不出白天黑夜,药药除了睡觉也别无他事。 “爹爹醒醒!” 突然被人摇醒,药药睁开眼睛立刻跳起来。“小枣!你来这里做什么?赶紧走!” 小枣被药药吓得坐在地上,好半天才跟着跳起来道,“我来救爹爹出去呀!”他说着拉起药药,也不见什么动作就从紧闭的门上穿出去半个身子。 “小枣,你究竟是谁?”药药怔在原地,倒吸了口气弱弱的问。 小枣半个身子在外,回过头来跺脚,“哎呀爹爹,你先随我去拿玉玺!这已经是三年之约的最后一天了。” 药药笑了笑,松开手走回角落坐下,“我不去。反正我本来就是鬼,再死一次也没关系。” “爹爹!”小枣走回来,着急的跟着药药一起坐下,“你若不去拿回玉玺,就连鬼也没法做了!你忘了,阎王说过,三年一过,你如不能投胎轮回,就只能魂飞魄散!” 药药低头看向地面摇头,“这算是你爹爹的宿命吧。” 小枣看了一眼牢外,“都说卫子衿傻,我看爹爹比他更傻!你那日告诉秦宁,你与他不过是生意一场。现今,你可能骗得过自己?” 药药瞥嘴,无谓的道,“这是事实,我何须骗自己。你还没说你到底是谁?” “爹爹若对他没有一点情谊,那只管随我拿了玉去轮回。他有没有玉玺,做不做皇帝,与爹爹何干?”小枣站起来,摇头轻叹,“至于我?爹爹不是自己讲过我的故事么?” “小枣!你放着好好的龙之子不当,来认我这个鬼魂爹爹!”药药又跳了起来,无比诧异的惊呼,“难怪我会这么倒霉,该不是你亲爹为了报复我故意安排的吧?” “才不会呢!父君在地心沉睡,若不是翻天覆地的大事,就是西天佛祖去请,他也不会醒来!”小枣瞪过药药,又不忍心的凑过去,“爹爹不去取玉玺,魂飞破散之时可会后悔?” 药药沉思半刻,“不会!” “那,如果回到最开始,爹爹会如何选择?”小枣继续问。 药药望向远处,“若能回到最初,我宁愿做一个没有前生,没有来世的游魂,千秋万世自由自在行走在天地间!” 三日后,曾让请君巷无数人艳羡的药药与齐国王室一干逼宫造反者被斩首于众,后药药尸首无故失踪,太子秦宁遍寻不得,留衣物为其筑坟。 被陆陆续续滴落在脸上的不明物体弄醒,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正是一张流着口水的小嘴。再往上,小鼻子,小脸儿。 “爹爹,我饿了。”无比娇嫩的声音,还带着一股奶香味儿。 推开又有口水流下的小俊脸,他飘着站起来,“你是谁?” “你儿子。” “我是谁?” “我爹爹。” 他一连翻了无数个白眼,继续问,“我儿子是谁?” 小孩眨巴着一双无邪的眼睛靠上来,“小枣。” “你爹爹是谁?” “药药。” 自小枣口中,药药得知,他们父子俩因为前世死的着实奇怪,地府竟然不收留他们,任两人四处飘荡。这样也好,自在逍遥。况有小枣这个除了贪吃些的儿子,也不会寂寞。不觉间数百年已过,小枣却不见长大,仍是四岁的摸样。 “爹爹,我听说地府奈何桥头有件怪事,有人在桥头等了一人百年,我们去瞧瞧可好?”硕大的婆娑树上,小枣趴在药药胸口问。 药药枕着双手躺在树顶,闻言立刻摇头,“去地府干嘛?万一阎王一反悔,要拿我们去转世投胎可不亏大了!” 小枣拉着药药的手撒娇道,“去嘛去嘛!善恶簿上都没有我们的记载,他们怎么拿?听说等的那人曾两世相负所爱之人。现今百世已过,他那情人也许会前去与他相认。这么好的事,爹爹不想去看看?” 药药翻了个身,干脆闭上眼睛,舒服的享受着暖风习习,“他自等他的,于我有什么关系?不去不去!” “真的不去?” “不去!” 地府,忘川河两岸,曼陀罗花开叶逊,叶现花逝不断。桥头等候的魂魄望着川中流水,忘却岁月。 完 17.焚欲(1) “不要父皇……痛……啊……”大腿之上的疼痛撕裂一般,觉得自己就要被死亡淹没,不能呼吸。压在自己身体上的男人野蛮疯狂的侵占着她,脸上扭曲的狂笑着,活像一个魔鬼! “不要,求求你,不要……” “公主,公主您醒醒。” 遮挡身体的最后一件衣服被粗狂的撕破,大手毫不犹豫的揉捏上自己的胸…… “不要!”惊鸿用力推开触碰到自己的手,尖叫着醒来。 “公主,您做噩梦了,那个人,已经死了。”被推开的嬷嬷跪在地上,低声道。 眼眸由最初的朦胧渐渐变得清晰,汤池里的香水依然温暖舒适。惊鸿将头用力扎进水里,在快要窒息的前一刻才猛的抬起。将头靠在池边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惊鸿微微眯起眼。是呀,只是做梦!那个人已经死了!可别人不是说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吗?那为什么她的噩梦还是没有结束? “公主,皇上说公主沐浴完了请去一趟欲焚宫。”么么再次道。 欲焚宫,哼……惊鸿无声的冷笑,自水中站起来。完全赤裸的身体白如凝脂,玉颈之下一对高挺的雪峰,玲珑完美的曲线。漆黑的长发湿淋淋的紧贴在她白玉一般的背上,均匀细挑的长腿下一双小巧的脚,活脱脱的一副香艳图。 “知道了,这就去。”惊鸿淡淡的应了声,披上侍女递来的衣物。 “嗯……” 随着男人最后一次挺近,床上的女子发出一声闷哼后便如同死了一般再无动静。 “惊鸿,你这表情似乎是朕欺负了你一般。你可是朕的亲妹妹,朕心疼还来不及呢!”男人随意躺下,手意犹未尽的在身边玉体上肆意游走。 惊鸿偏着头趴在宽大的床上,长发覆盖住她的背,漆黑的眸子里淡出一丝厌恶,语气慵懒的道,“我可以走了吧?” “怎么你这么讨厌和朕一起?”男人再次起身压在惊鸿之上,抓起如瀑青丝迫使她抬起头来。女子眼神漫不经心的扫过男人,闭口不言。 出了欲焚宫,惊鸿越走越快,眼神也越来越冷。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中,满手湿热。进了合欢阁她用力甩上门,黑暗瞬间淹没整个视线。站了一会儿,她开始疯狂撕扯身上的软丝绫罗,指甲在皮肤上划下深红的细痕。直到一丝不挂,剩下满地残骸后才停下,慢慢滑落在地上,抱住自己。 门被打开一条细缝,有光透了进来。“滚!”惊鸿埋着头,低吼。 “鸿。”一双温柔的手从身后抱住自己,惊鸿轻轻一抖,青丝泄下,遮住她的脸。 “影,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别怕,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你。”掠影将她的发绕到耳后,嘴唇柔软的吻过她耳垂。 “呜……”惊鸿把自己埋在身后温暖的怀抱中,发出压抑的呜咽声。“我觉得自己脏,很脏。” “鸿,看着我,看着我。”掠影捧起惊鸿的脸,逼视上她胆怯躲避的视线。“鸿,相信我,你是这个世界最干净的女孩。相信我,好不好?” “好。”眼泪不停落下,惊鸿乖巧的点头,眼神单纯无害。“影不会丢下我的,是吗?” 掠影再次抱紧惊鸿,湿软的舌尖添干她脸上的泪滴,然后滑到锁骨处,再向下。“影。”惊鸿浑身又是一颤,软软的叫。掠影手渐渐下滑,在惊鸿下身停下。 “影。”惊鸿蓦然睁开眼睛,抓住掠影的手。 “鸿,是我。”掠影抬头轻咬住惊鸿的唇,柔声道。 惊鸿怔怔看着掠影细长睫毛下幽静的眸,神情慢慢恍惚,温顺的松开手,她迎上掠影的嘴。掠影嘴角一扬避开,手指突然插入。惊鸿低呼了一声死死咬在掠影的肩上。 “鸿,你看,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手指继续探入,随着肩上传来细锐的痛,掠影笑的更深。 尝道舌尖惺甜的味道,惊鸿含糊不清的应,“影,我是你的。” 遮好惊鸿的身体,掠影抱起已然睡着的她推开门,外面夜幕深垂,侍女打着灯笼侯在门外,看见她出来急忙低头向前引路。在合欢阁的侍女看来,掠影是一个奇特的存在。和这宫里任何女子不同,她成日都是一身沉郁的黑色。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眸,黑色的长袍。和惊鸿入骨的妩媚相反,她更是一种极致的冷艳,完美到不可挑剔又冰冷到无法靠近。除了少数能进入合欢阁内服侍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而她与惊鸿的关系,也让人不敢揣测。她们之间,不是主仆,不是姐妹,甚至不是情人,更像是一种相依为命的捆绑。惊鸿依赖她,如同鱼依赖水一般。只有阁中宫龄最长的么么知道,她不过是自家公主14岁时自国安寺带回的孤女,仅此而已。 仔细擦拭干净惊鸿的躯体,将她安放在柔软的床上。手轻轻触摸惊鸿悠远的眉,掠影水眸清冷。 “影。”惊鸿无意识的低呼一声,往被子里缩了缩,右手仍紧紧抓着掠影的袖口。尽量小心的抽走,掠影走到窗边,外面重重宫殿,千万灯火,好一片太平盛世。太平盛世!哼!掠影一声冷笑,关上窗。床上的女子蜷缩着身体,手指还保持着握紧的姿势。 “鸿,你等着。迟早有一天,我们会洗尽这里一切肮脏!” “惊鸿,你简直就是个妖精!让人欲罢不能的妖精!”男人不舍的抽出,喘着粗气低骂道。惊鸿自床上坐起来,面无表情的将衣服套上。青丝凌乱的粘在被汗水浸湿的颈上,脸上。她低垂着眼睑,不曾瞧过男人,斜挑入髻的眉悠如远山,带着一种自然的勾引。 男人钩起她下颚,“这样美的惊鸿,朕怎么舍得送你去和亲呢?” “和亲?我不会去和亲!” 惊鸿突现的惊恐让男人异常兴奋,他凑近惊鸿,捏住她小巧的嘴,“真不敢相信这样的表情出现在皇妹脸上。” “只要不让我去和亲,怎样都可以。”很费力说,惊鸿再也顾不得所谓的抵抗。 松开手,男人无比欣赏的看着惊鸿的神情,“啧啧,我见犹怜,朕相信不论是哪个男人,都会拜倒在皇妹裙下。不过是换张床,换个人而已。” “求求你,不要。”眼泪又一次没出息的流下,惊鸿恳求道。她不可以离开,不可以! “别这样,朕会舍不得的。滚吧!”男人手指接过惊鸿的泪,送进嘴里。“惊鸿,你这副模样,倒让朕,恶心!”他盯着不停流泪的眼,无比温柔的说。 绝望的闭上眼睛,惊鸿爬起来,木然向合欢阁方向走去。 18.焚欲(2) “影,他要送我去和亲。他要我去和亲!”明知道掠影讨厌甚至憎恶自己哭,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除了哭泣,惊鸿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 “别哭!”掠影在惊鸿跟前蹲下,语气阴冷。 咬紧嘴唇止住自己的抽泣,惊鸿用力擦着脸上似乎永远都流不尽的眼泪。掠影眼中的黑暗更深,站起转身。 “别……别走!不要……丢下我。”惊鸿匍匐在地上,紧紧抱住掠影的腿。哽咽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几分乞求。 掠影抬脚,拖着地上的惊鸿一起向前。 “不要走,求你!” 重重叹了一声,掠影停下。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绳索,惊鸿半跪着爬起来死死抱着掠影。惨白的脸上混着汗珠和泪水,眼睛里的绝望如同一个频死的人。 “站起来!”极短的语气,掠影甚至不曾看一眼地上的惊鸿。 没有任何犹豫,惊鸿摇晃着自地上站起,微肿的眼睛里盛满液体却小心的不敢落下。攒着一角长袍,掠影不动,她便不动。 “鸿,我该拿你怎么办?” 更像是自问,掠影带着深深的倦意道。 “没有影,我活不下去。” 惊鸿的声音怯弱且干脆。掠影知道,她不止是说说,她依赖自己!可是这样懦弱的惊鸿又怎么可能守得住她想要的一切? “那就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惊鸿立刻点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到,可是她必须去做。因为掠影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若她不喜欢自己,那么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鸿,对不起。”掠影转身抱住惊鸿。 贪婪的感受着她带给自己的温暖,惊鸿用力摇头,“没有对不起,影永远不用说对不起。” 欲焚宫,又是夜深,灯红烛影。 “最后一夜,惊鸿不想为朕留下点什么?”男人附在惊鸿背上,地上一堆凌乱的绸丝经缎。 冷冷扫过一眼燃得正炽的烛火,惊鸿伸手抚过自己的发。带着清香的发尾自男人脸上掠过,一阵瘙痒。男人再次搂紧惊鸿,将头埋进她柔软的青丝中。 “惊鸿,你这个……”声音在这一刻停止,随着喷射而出的鲜血,男人脸上的神情由沉醉变得痛苦,再到恐惧。他用力捂住自己的脖子,翻下床去。 “呵呵呵,这个礼物,皇兄可喜欢?”惊鸿轻笑着坐起来,右手细长的银针上串着几滴娇艳的血珠。散开长发,她扯过金黄的床单随意一裹,露出无比惊艳的双腿走下来。停在男人面前,蹲下。“我说过,我不会去和亲!我不能离开影!” 惊鸿举起手中的针,再次对着男人的脖子扎进。一下,两下……直到男人再无动静,她仍旧麻木的重复。血从尖锐的洞口喷出,洒了惊鸿一身湿热。 “鸿。” “啊……”惊鸿尖叫一声推开突如其来抱住自己的手,醒悟一般丢掉手中滴着血的银针。 “鸿,他死了。别怕,他死了。”掠影绕过地上的血迹,握住惊鸿的手。 “影!”惊鸿低呼一声,如同受惊的猫一般躲进掠影怀中。 “没事了,没事了。”掠影请拍着惊鸿的背,看向窗外的伫立的人影。 在此之前,南熏怎么都不会相信他堂堂掌管整个皇宫禁军的大将军会无聊到去验证一个故事。 和每个故事一样,开头总是很久以前。那是女孩5岁时吧,美丽的少妇救了一个男人。谁又料到这样集福添寿的事却是祸端的开始?那个被救的男人是天子,他看厌了浓妆艳抹的后宫佳丽,迷恋上布衣荆钗的少妇。简单的生活在男人的一纸召书后结束,父亲处死,母亲和女孩被带进皇宫。母亲抵死不从,男人也不大勉强,3年后绝望的母亲服药随父亲而去。丢下无依无靠的女孩成了她的替代,顶着公主尊贵身份的替代!好在男人在女孩11岁时死了,女孩以为噩梦结束了。可就在那晚,在那个男人的棺木之前,当着国安寺诸天神佛,女孩唤作皇兄的人再次玷污了她。 讲故事的女子没说结局,而那时欲焚宫里发生的一切都清楚看在南熏眼中。 “将军若现在杀了我和她,便是诛杀反贼的功臣。我与她更不会恨你。怪只怪,我们是女子!”这是那个带他来的女子说的,说完她就走进了欲焚宫,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答案。 南熏最后看一眼屋中相互亲抚的女子,转身离开。 “这,皇上今日怎么还没上朝?” “是呀,这都什么时辰了。” …… 做为群臣之首,老丞相林辰博一样不明所以。 “丞相大人,您看这?” “再等等吧。”林辰博摸着胡须,劝慰众人。 “不必等了!”中宣殿外一声娇脆引得众人回头,火红妖艳的惊鸿逆着晨起的阳光站在殿外,惊艳了一班朝臣。 “公主?您身为女子,怎可上前朝!”林辰博果然是众臣之首,清醒过后即刻义正言辞的道。 惊鸿昂首,举起手中圣旨,一步一步踏上自古唯有承应天命的皇者才有资格站立的朝堂之上。“先皇已逝,孤,才是新皇!”她转身,如火一般的长袍覆下,艳丽不可方物! “放肆!皇上昨日还好好的,怎会突然崩天!”林辰博怒斥,堂下亦如炸锅一般。惊鸿嘴角微扬,笑容妖孽妩媚。 “铛!” “铛!” …… “铛!” 沉郁的钟声终结一切声音!整整九声!丧声!天子驾崩的丧声! “皇上!”林辰博痛心悲呼,跪倒在地。 “皇上!”余下众人皆跪于地上! “丞相大人现在可相信孤的话了?”惊鸿的声音在整个中宣殿显得如此唐突。 林辰博抚去脸上老泪,站起来。“即便皇上崩天,也轮不到你一介妇人来指点朝堂!自古以来,何来女人为君!” “既没有,孤便是第一人!”惊鸿言出惊人! “你凭什么?” “就凭这张圣旨!” 林辰博不怒反笑,“哼,圣旨?你问问这满朝大臣,可有人信?” 群臣向来以丞相为首,何况此时局势不明,谁又敢冒大不为帮一个女子!每个人都把头低着,只恨此刻不能平白消失。 “本将军信!”又是一声惊雷。众人抹着汗看向说话的人,个个满脸诧异。 “南熏?” “林丞相。”南熏走进来,未着朝服,一身戎装,腰中佩剑分外显眼。 “南熏,你说什么?”林辰博显然不可接受。 “丞相,南熏信的不是她,而是圣旨!” “哈哈哈哈,圣旨?”林辰博大笑,伸手指向惊鸿,“即使有圣旨,你自问可有资格?不过是人尽可夫的妖孽!这宫闱中的男人,谁不曾尝过惊鸿公主的滋味?” 谁又能想到朝中老臣,年近七旬的林丞相也能说出这番话来,不仅个个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惊鸿早已满脸惨白,狠狠咬住嘴唇不语。 “也是,父皇兄长的床都敢上,你还有什么不敢!”林辰博怒目而视摇摇欲坠的惊鸿,继续道。 “林家四代为相,爵位世袭,只可惜到了这一代却只有林宵一人,只是自古亦无女子为官的先例,这可甚是难办。如何,林老丞相可想见见您的宝贝孙女?” 说话的女子一身黑衣,挽着男人的发髻,幽黑的眸子阴冷无比!她左手把玩一柄长刀,右手上拉着一根长绳,漫不经心的说。众人不禁想感叹,今日这中宣殿的奇人怎么这么多!跟着她走进的还有另一名双手被缚,跄踉而行的女子。粉衫长裙,满脸珠泪。 “宵儿!”看清来人,林辰博立刻奔去,急唤。 “爷爷。” 林辰博很快停下,黑衣女子手中长绳一带,少女狠狠摔在她臂弯之中,那柄长刀已然架在她如玉白颈上。“另外,众位大人今日上朝时间已久。未免家人担心,我与南大将军已将大人等家眷带往翠冷宫等候!” 她一语毕,众人即刻脸色大变,连脸上神情都丝毫不敢有任何差池!“臣等谨遵先皇遗旨!” “呵呵呵。”惊鸿扔掉圣旨,轻声笑起来。“丞相说的极是。孤也觉得这十几年是来极没意思的。” 众人竟不明白她的意思,只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林辰博。 “所以,孤决定此后不再陪别人睡,改让别人侍寝可好?”惊鸿声音娇媚,说话时撩着耳边黑发,“这样吧,孤后宫的第一人便是林家之女,林宵!”她停在林辰博身边,似笑非笑,“老丞相放心,孤不会委屈她。从现在开始,她便是孤的贵妃!” “你!你不得好死!”林辰博的手还没碰到惊鸿就被南熏架下。 惊鸿看着他,手中银光一闪。自林辰博颈上洒出的血喷在惊鸿脸上,她伸手抚了下,送进嘴里。“余下林家中人,处死!” 19.焚欲(3) 宫变悄无声息的结束。两个月后,除了滞留宫中的众臣,京城中无人知晓皇天已变。 百合阁。 “王呢?” “回影姑娘,王……和贵妃娘娘在一起。”不知为何,宫女都极度畏惧这位冷冰冰的影姑娘,好在她并不是经常在宫中。 贵妃娘娘林宵?掠影当然知道。传说京城之中最为清雅秀丽的女子,冰清玉洁不足喻其神。掠影眼神一沉,径直走进去。 “怎么,你是不喜欢女人,还是孤满足不了你?”烛光下惊鸿轻挑起林宵细致清雅的脸,问。 林宵别过头,无声流泪。她憎恨眼前这个妖精一般的女子,是她亲手灭了整个林家! “哦,孤明白,两者都有。”惊鸿自顾自的道,松开手她走下床开始四处寻找。林宵缩紧赤裸的身体,惊恐的看着她。 “乖,孤不会弄疼你的。”眼神停留在桌上燃的正艳的烛台,惊鸿回头浅笑着对林宵道。取下红烛,她往回走,摇曳的烛光印着她妩媚如画的脸。林宵搂住床单绝望的向床后挪去。 “这样不乖,孤可是会生气的。”抓住林宵的脚,惊鸿趴在床边神情微慎的说。烛泪滑落,滴在她白皙手背,留下红色斑迹。 “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林宵乞求道。 惊鸿撩起遮着林宵躯体的纱,轻嘘一声,右手红烛毫无预警的插进林宵的花蕾。 “痛!”完全崩溃的林宵本能的叫出声来,十指用力抓在自己玉腿上。 惊鸿笑的更加娇媚,“很快就会习惯的,习惯了,就不痛了。” 豆大的泪水洒出,林宵睁大眼睛望着上方,下身的疼痛让她止不住的颤抖。随着更深的探入,她不由自主的夹紧双腿,“不要,啊……痛……” “孤知道,孤也心疼你呢。”惊鸿温柔的说,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啊……”再也无法承受,林宵一声惨呼,晕了过去。 惊鸿抽出烛柄,瞥过一眼床上的人,站起来,“带她下去。”她在桌边坐下,浅饮了口茶道,“顺便,将床单换掉。” 有人进来燃起一根新烛,又扶走晕倒的林宵,收拾好房中一切。周围安静下来,惊鸿木然抬头,微弱的灯光下,掠影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那身黑衣仿佛融入了夜色中一般。 “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惊鸿极轻的道。 掠影不动,看了她很久很久,转身。 “影,不是……”带翻桌几,惊鸿重重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洒了满身她竟不知。狼狈不堪的爬起来,她看见掠影满眼的鄙夷,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她站在原地语无伦次的说着,又流出泪来。 “我忘了,你是王。”掠影冷冷的说。 “不,不是。”惊鸿急忙摇头,“我是你的,我只要是你的。” 又是很久的注视,掠影终于向着惊鸿伸手。几乎是天性,惊鸿毫不犹豫的递上自己的手。掠影拂去惊鸿脸上的泪,吻上她的眼。闭上眼睛,惊鸿紧紧抱住掠影,探向她的唇。 “鸿,这样的你,让我如何是好?”一如既往的避开,掠影低声问。 “对不起,对不起。”惊鸿无措的说。想到什么,她掠起衣服露出纤细的腰身,凝脂肤色上结着黑色的痂,深深刻着一个“影”字。“影,我记得我只是你的。”她如同一个拿着自己心爱玩具讨好的孩子,用无限期望被赏赐的眼光的看着掠影。 “疼么?”掠影垂眉,搂着惊鸿的腰,手指顺着字迹一笔一划滑过。 “不疼。”就这一句便让惊鸿满足,她靠着掠影,无所谓的道。 常言,得兵权,得天下。当今兵权下放四处,皇城南熏统领的禁军和余下镇守边疆的三位外姓王爷。始皇立朝时为避免臣下拥兵自大,定下祖制,凡掌兵权者,家眷必留滞京中。当初宫变得成,倚仗的不过是先下手为强和掌管禁军的南熏大将军。可这天下又岂是得一皇宫便就安好?尽管做的如此隐秘,可还是有风声走漏。好在他们均有顾忌,有人选择视而不见,有人选择按兵不动,也有人打着国的旗号,意图兵变! “影,你可不可以不去?”惊鸿侧卧在掠影身边,食指绾着她的发,小心的问。 掠影的手抚摸在惊鸿腰间的影字,语气慵懒的问,“这宫中可有能用的人” “可我怕。”惊鸿贴上掠影的胸口,学着她用手一遍遍描绘腰间的鸿字。“影,等过了这次,你便不要再出去了,我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别怕。我会回来,我不会丢下我的鸿!”掠影指尖点过惊鸿秀挺的鼻,“待我回来,自此万里河山,与伊同老!” “我等你!没有影,我活不下去!” 可掠影没有再回来!十余天后,前方战报,掠影战败,所领人马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朝中那些所谓的忠烈之士立刻蠢蠢欲动,形式顷刻间天翻地覆!就在南熏也一筹莫展时,突然传来长江决堤,大水淹了整个叛军驻城的消息。于是,一场浩劫无声平息! 20.焚欲(4) 凭心而论,惊鸿不是个好君王!妇人之仁,性情不稳,胸无大志,毫无主见!可这仅是半年之前的惊鸿!还有人可以依靠的惊鸿!一如半年前的天下,风雨欲来,阴霾不定的天下。可如今却是云开月明,四海升平!看着现今的惊鸿,南熏很想知道半年前的那晚是否还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半年前。深夜,闪电雷鸣,大雨如注! 南熏在夜幕深处找到惊鸿,她跪坐在满地泥泞中,浑身被大雨浇透。分不清泪珠还是雨水的脸上除了惨白,没有任何表情。凌厉的雨势遮住一切,只有近似野兽频临死亡的呜咽声告诉南熏,她在哭!绝望的哭! 南熏拉她,她推开,双手冰凉。 “她不能丢下我,没有她,我活不下去。”她宛自笑着,血从嘴角流出,如同她满身娇艳的红袍。 “你喝了药?”南熏惊愕大喊,“惊鸿,你不能死!你想想,若你死了,他们会不会放过你!他们会如何对你,你比我清楚。这样肮脏的灵魂,是不会见到掠影的!” 肮脏?是,若死了,他们会对她任意肆虐!这样肮脏的身体,掠影是不会喜欢的!吐出来!不能死!不能死!念想过去,惊鸿自地上撑起几乎没有知觉的躯体,抠起地上的淤泥一手一手塞进嘴里。 吐了整整一晚的惊鸿当然没死,沉睡了2天。醒来后她烙掉了腰间的那个字,自此再也没有提起那个人。南熏知道,再没有什么可以让重生的惊鸿害怕,也没有什么是不可失去的! 国安寺南边独峰之顶,漫坡疯长的野草中一座孤坟,一块残碑,无名无属。碑上刻着无头无尾的残句,掠影惊鸿,一曲终,人散。 南熏将壶中酒在坟前洒下,径自喝了一口,再举壶时瞟过墓碑后一抹不起眼的黑色。 “谁?”右手按剑,南熏喝道 “一个孤魂。”声音低哑,仿佛从坟墓深处爬出般阴暗死沉。 显然不是真话,南熏不理会,盯着转过身来的人。当看清那人的脸,南熏倒抽一口冷气,竟有些相信了那人的话。那分明是一张来自地狱的脸,整个左脸似乎被什么东西撕咬过,留下深浅不一丑陋的伤疤,与右边精致的冷艳形成讽刺的对比。 “你,在这里做什么?”南熏问。 黑衣人嘴角撇过,似乎是笑。“无处可归,借宿而已。你是大人,来这孤坟莫非也是借宿?” 南熏无意与她争执,把酒壶放下,他转身下山。此次出宫,本就不是为了这座孤坟。 林家老宅已是一片荒芜。 “爷爷,对不起。”林宵跪在满地废墟中,“我,我恨不了她。”她凄惨一笑,抹去流下的泪站起来,“爷爷,我爱她。”回头望了一眼远远立在树下等候的惊鸿,林宵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她对我很好。”说完转身,再未回头。 惊鸿牵过林宵的手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外南熏候了多时。待两人坐好,立刻驾车向皇宫方向而去。车内惊鸿不语,林宵靠着惊鸿的肩跟着沉默。突然南熏长吁一声,马车停下。 “怎么……”惊鸿在掀开轿帘的一刻凝固,林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路中间站着一人一马,马是普通的马。人,只是个背影,黑色的背影,萧挺清瘦,霍然是那个人! “呜……”惊鸿不清发出一声低呼,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对不起,我的马儿,闹脾气了。”站着的人说话间转过身来。 “啊!”林宵受惊不小,闭上眼睛躲在惊鸿身后。不知为何,看清那人的脸,惊鸿长长松了口气,轻抚的拍着林宵。 林宵不喜欢焚,那个在自己祭祖路上被惊鸿带回的黑衣女子。尽管她并无任何身份,尽管惊鸿仍是夜夜与自己相拥。可是林宵还是无比清楚的预感到,这是一场无法躲避的劫,如同今生惊鸿是她的劫一般。 “贵妃娘娘。” 林宵点头示意众人平身,迈上百合阁的台阶。 “娘娘,王说过了,此时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宫女拦下林宵,恭敬的道。 任何人?林宵停下,看向紧闭的朱红大门。 “娘娘,您看这……不然您先回吧。” “我就在这里等!”林宵一动不动,不知在和谁斗气。 百合阁内。 焚推开突然吻上自己的惊鸿,脚尖挑起地上的衣裙,“林宵来了。”她的声音无比嘶哑,没有任何遮掩的左脸让人不禁生出惧怕。 在与她的唇轻点而过的瞬间,惊鸿有一种错觉。那个人,也从来不让自己吻她的唇!恍惚间焚已经穿好衣衫,她背对着惊鸿,用手指梳理好长发,高高绑起,男子一般。 “影呀。”惊鸿赤脚走下床,贴上她的背,呓语一般。 身影似乎有一刹那的僵硬,焚低声问,“谁?” “不过是死人的名字。”惊鸿闻着焚的发香,闭上眼睛漫不经心的道。手不经意碰到她腰间,心又颤抖了下。她撩起焚的衣服,与自己一样,腰间相同的地方有着刺目的伤疤。 “这里,是怎么弄的?” “他们以为我死了,便把我埋了。在坟墓中不能呼吸时,自己抓的。”焚冷冷的答。 “这,分明是刀伤。”惊鸿小心的抚摸着伤疤,一手扯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一个可怖的疤痕,纠正道。 “她等了许久了。”焚淡淡扫过一眼,拿开惊鸿的手,提醒她。 惊鸿一把拉过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你该叫贵妃娘娘吧。” 额前碎发遮住焚的眼,她不答话,低下头跟着惊鸿推门而出。 果然是自己想到的情景,望着连衣物都没整理好的惊鸿和紧跟其后的焚,林宵觉得呼吸都那么痛彻心扉!在眼泪流下的前一刻她转身。 “宵儿!”惊鸿适时拉住林宵,语气不悦。 “我说过,我不喜欢她!”林宵的肩细微的起伏。 惊鸿转头看着不语的焚轻笑起来,“既然她让宵儿不高兴,那就罚她!由南熏执刑。” 焚不曾抬头,跟着前来的南熏离开。 “你知道的,孤不喜欢这样的你!”惊鸿声音冷下去,轻怕着林宵的手。 林宵转身抱过她,带着抽泣撒娇的恳求,“我就是不喜欢她,让她走好不好?” 惊鸿推开林宵的拥抱,牵着她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她不过是孤捡回来的,你若不喜欢,大可当她是只猫或者别的。孤是天子,连她你都没办法容忍,孤是不是看错人了?” 声音越来越远,跟在南熏身后的人突然转身,眼中神情凌厉如同索命的厉鬼! 21.焚欲(5) 京城,大雪。 “小贱人,给大爷好好含住了,不然大爷让你求死不能,求生不得!” 男人急迫的解开裤子,野蛮的将身下硬物塞进她嘴中,疯狂的笑道。她握紧手,冷冷瞥着无比享受的畜生,对,他们不是人!眼睛深处露出一丝笑意,死死咬下去! “啊……”男人痛呼着瘫倒在地上,捂着下体翻滚。她吐出脏物,擦干嘴角的血跑出去。 躲在国安寺的神翕之下,她看着黑色的棺木冷笑。“娘,你看,即使他再尊贵,原来也会死!”棺木中的人她知道,她原本应该唤他父皇!他在一次醉酒后临幸了仅是宫女的娘,又在自己刚出生时将他们逐出,这卑微的生命是拜他所赐,14年来所有的耻辱和痛苦也是拜他所赐! 她想着自己是不是该爬上棺材去看一眼那个人时,一只手抓住遮着神翕的布帘,透过那个角她看见另一个自己,一个用她的身份,承受着相同命运的女子! 她想,她爱她吧。当她从万人尸体中醒来时想的是她,炸开长江堤坝水淹城池时想的还是她,在野狗撕咬啃食中活下去也是因为她!可当她自地狱里回来,看到的不过是一座孤坟和她与另一个人的歌舞升平!这样的万劫不复,结局不过是曲终人散四个字! “走开,我杀了你们!” 南熏按住床上女子挥动的手,皱起眉。 疼痛让她立刻醒来,看清南熏后焚抽出手坐起来。“麻烦将军了。” “怎么孤魂也有噩梦?你到底是谁?”南熏别有深意的问。 焚抬起头,看着南熏笑的意味深长,“若没有执念,孤魂便不会存在!将军忘了,我只是个鬼。” 南熏将外衣递给她,站起来,“我不管你是谁,但你不该去打扰她们!” “打扰?”她笑出声来。“你错了,鬼魂不会自己从坟墓里爬出来,除非是讨债!”黯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毒怨,像是诅咒! 自那次之后,林宵再没从惊鸿身上发现任何她与焚在一起的蛛丝马迹。惊鸿更多的时候是在百合阁,那是她不能踏足的地方!可林宵知道,这只是一种明显的掩饰。焚的身份依旧是不尴不尬,硬生生的立在她们之间。 醒来时林宵正与人紧紧搂在一起,赤裸相对。这场景并没有什么不对,可当她伸手抚摸上身边人的脸时立刻清醒,惊呼出声。 南熏怎么也回想不起自己怎么会和林宵躺在一起!昨晚有人传旨说王密召,他独自一人前来百合阁。之后,之后的记忆就是一片空白。林宵早已无比羞耻的跑出去,他痛苦的坐在地上努力回想。 “看来南大将军对贵妃娘娘果然非同一般。”走进来的人是焚,她执着一根烛,如同鬼魅。 “是你安排的!为什么?”南熏无力的问。 将烛插在烛台上,踮起脚附身去剪烛心。“将军还不走?她很快就会来这里。当然,若将军想再看一幕春宫图,也无不可。”她说的无比轻挑,诡异的声音听着让人颤栗。 “呃……”林宵推开桌上的食物跑开,伏着雕栏吐起来。 惊鸿冷眼看了许久,走上前。“你这是怎么了?”她抚着林宵的背问,“来人,宣太医。” “不,不用!”林宵推开惊鸿,无比抗拒的摇头。 “宵儿乖,你生病了。”惊鸿握紧林宵的手走回座上,不容她拒绝。 太医搭脉的手抖的厉害,顾不得擦额头如瀑的汗水,贴着地跪下。“请王恕臣死罪!” 林宵坐在惊鸿腿上,面如土灰,竟忘了此时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惊鸿仰着头眯起眼,不看两人,懒懒的道,“孤让你为贵妃看病,你可看出来了?” “回,回王,看出来了。”太医偷瞄过木然的林宵,颤着声回话。 “回!”惊鸿冷笑着一脚踢翻桌几,怒不可遏的喝道! 太医不敢躲闪,菜肴洒了满身。“是,贵妃娘娘,有,有喜了。” “有喜?”惊鸿停了下,继续靠在椅背上眯眼抚掌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直到太医离开很久,两人仍就保持着最初的坐姿。惊鸿没动,甚至再没有说话。林宵只是一片空白,她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自己之所以害怕,只是因为没有醒来。 惊鸿没有碰林宵,她就那样起身,林宵自然是摔在地上。惊鸿甚至懒得去看一眼,径直离开。 “不要走。”林宵攒住从手中滑过的衣角,绝望的请求。 惊鸿停下,并不回头,“放手!” 林宵往上,拉住惊鸿的手,凄然摇头,“不!” 惊鸿冷笑,抽出愕然呆立在一旁侍卫的佩刀,毫不犹豫的斩向被林宵拉住的左手。 “我放手,我放手。”林宵松开手,瘫软在地上惊恐且哀绝的喊道。惊鸿丢下刀,甩袖离开。 惊鸿没有杀林宵,她一道圣旨将林宵囚于欲焚宫。明令,若林宵自杀,便废其贵妃之尊,生死不相见!反之,百年轮回之前,她或者会见她!至于那个男人,惊鸿没有问,也不想问。 “焚。”惊鸿抱着总是浑身冰凉的焚,带着淡淡睡意的唤。 焚眼中淡过一丝厌恶,手游离在惊鸿有些湿润的禁区。“离了这个,你就不能活了吧?” “嗯……”惊鸿长长的娇嘤一声,咬住焚的肩。 “除了这个,你可还有不可割舍的?”焚不理肩上细锐的痛,将手离花蕊更近些,又问。 惊鸿呼吸凌乱,往下缩了缩身体,闭上眼睛,娇喘着回,“有,你呀。嗯……” 手指进入紧缩的花心,惊鸿绷紧身体,夹住双腿。 “你天生就是个贱人!”焚掀开惊鸿的手站起来,探入戛然而止。惊鸿睁开眼望着焚的背影浅笑。 百合阁的那场大火在惊鸿预料之中,她甚至故意将南熏调离京城。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她?”隔着火帘,她笑着轻声问,一如既往乖顺美好。 “若你曾在梦中唤过一声那个名字,她就会安息轮回。”焚立在门外,亦笑的鲜明娇艳。 惊鸿脸上滑落一滴清泪,梨涡浅浅。“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说完,转身走进那场烈焰冲天的熊熊大火中。 “鸿!” 粉红的身影疾奔而来,毫不犹豫的冲进摇摇欲坠的百合阁。耀眼烈火中,林宵回头看向孤身清冷的焚,唇角笑容满足。“原来你一直没有发现,她已经将自己变成了掠影!”然后她宛自低头轻语,“而我,却是当初的惊鸿。” 正文完
推书 20234-09-15 :大哥,我是你的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