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年之胤礽重生(4)——vendredi

作者:vendredi  录入:09-18

 197、毒酒

 “难道你是……瑞典人?” 雅尔江阿的话问出口,胤禟的眼睛转了一圈,唇角勾起,手里的匕首抵住了面前瑞典少年的下巴:“要是我现在把你交出去,你一定死,不如我帮你隐瞒,过后你还我一个人情如何?” 少年咬紧了牙,不作答。 “放心,不会叫你做很难的事情,比起你处心积虑混进丹麦使团跟进皇宫来下毒,绝对是要容易许多。” 见他还是不答,胤禟加重了语气:“要不我现在捅死你也行,你要不要试试!” “你……当真肯放过我?” “行,比起把你卖给彼得便宜他,我更想你帮我做事。” 少年的眼神闪烁了几下,犹豫了片刻咬牙点了头:“好。” “说吧,你方才进去做什么去了?” “下毒。” “给谁下毒?” “丹麦使团那个老家伙,不过若是其他人运气不好,也喝了那酒,那就算他倒霉。” 疯子!胤禟摇了摇头,放过了人:“滚吧。” 少年揉了揉脸,愤愤唾了一口,大步走了。 雅尔江阿撞了撞胤禟的肩膀:“爷你不怕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了?” 胤禟笑得不以为然:“不用担心,他混进来就是想破坏几国达成那什么盟约,不得手不会走的,只要他人在就不怕他反悔。” 宴会厅里,胤礽敷衍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彼得,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不耐烦道:“沙皇陛下,你晾着这么多的贵客不招待,一直跟我说话,不太好吧?” 彼得笑了笑:“我说过了,你也是我的贵客。” 在胤礽几乎要翻白眼的时候,彼得从身旁送酒的侍者手里接过杯酒,递到胤礽面前:“给你赔罪的。” “赔罪?”胤礽轻哂:“沙皇陛下何时得罪过我?”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不过我看你似乎不高兴就当是我惹了你生气了,我给你赔罪。” 胤礽对他的油嘴滑舌很看不上眼,不过大庭广众的再不高兴也不好拂他的面子,便就顺势将酒杯接了过去,刚要送到嘴边就被身后凑上来的人按住了手,酒杯瞬间易了主,胤禔冲彼得摇了摇头,然后贴到胤礽耳边:“别喝,有毒。” 话说完,用力摔了手里的杯子,酒水洒了一地,泛起了可疑的泡沫。 摔杯子的声响惊动了宴会厅里的其他人,接着便是陆续摔杯子甚至有人弯腰痛苦哀嚎的声音。 彼得的眼睛一眯,惊讶只是一闪而过便迅速冷静下来,雷厉风行地吩咐人把中了毒的几个带下去就医诊治,之后处置现场散席,胤礽几个也被撵回了关押的阁楼里去。 胤礽一手敲上胤禟两个的脑袋:“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禟摸着自己的额头笑眯眯地把方才做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最后道:“我们回宴会厅的时候就看到那个侍者把新的酒水送来,本来不想管的,后来看他朝二哥你们那边过去,就赶紧让大哥去阻止了。” 听罢,胤礽一挑眉:“瑞典人?做什么的?” “不知道,不过我从他身上拽了个这个东西下来,”胤禟说着晃了晃手里那造型分外别致的金坠子:“这个东西看着应当不便宜,普通人怕是戴不起,他看起来也不像普通小兵。” “那就是有身份的瑞典人?” “范毓文应该这两日就会到了,等他来了我们问问他,可以让他去查一查。”雅尔江阿插话道。 胤礽撇了撇嘴:“他还会来吗?” 胤禔笑着按了按他的肩膀:“那位范老弟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他又不是我们的奴才,爷你不能这么强求他的。” “他是大清的子民,为我们做事难道还有错了?” 几人正说着话,有罗刹兵来敲门,说是他们沙皇陛下要见大皇子,胤禔刚想开口,门已经被人推了开,彼得大步就跨了进来。 胤礽大模大样地坐在椅子里,胤禔站在他身后,胤禟和雅尔江阿则一旁候着,彼得看着眼前场景,挑起了眉,问胤禔:“如果我没弄错,似乎你才是清国皇子。” 胤禔笑了,弯下腰亲了亲胤礽的脸,低声呢喃道:“宝贝,起来,让我来跟沙皇陛下说。” 胤禟和雅尔江阿同时哽到了,眼观鼻鼻观心正眼没处放,就是没好意思瞧他们。 胤礽很听话地站起身,示意胤禔坐,然后绕到了他身后,给他捶起了肩。 胤禔问彼得:“沙皇陛下还有疑问吗?” 彼得轻咳了一声,心里不忿,却决定暂时不计较这些,冷声问道:“在我的舞会上下毒的人,是不是你们?” 胤禔哂道:“我倒是正想问沙皇陛下,你不停地缠着我的人就算了,还差点让他中了毒,如今又倒打一耙说是我下的毒,沙皇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是你下的毒,你怎么会知道那酒里有毒,又出现得那么凑巧及时阻止了应喝下毒酒?” “那又如何?”胤禔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左胸口:“沙皇陛下大概不知道,只要是关于应的事情,我这里都会第一刻就感觉到。” 话说完,胤禔很明显地感觉到胤礽敲在自己肩膀上的力道重了不少,就像是泄愤一般。 彼得的脸色也更沉了几分:“你不用狡辩,我的人看到你身边这俩人中途溜出宴会厅,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就出现了毒酒,不是他们做的是谁做的?” 胤禔冲胤禟努了努嘴:“告诉沙皇陛下,你中途溜出去,做什么去了?” 胤禟面不改色:“人有三急,如厕都不行吗?还是沙皇陛下可以一直憋着憋成精?” 胤禔低咳了一声,骂道:“对沙皇陛下尊重点。” 彼得的脸更臭了些,不过作为一国皇帝的风度倒是维持得良好:“我怀疑你不是没有理由,今日参加舞会的所有人里,你最值得我怀疑,即使你们一唱一和在我看来也不过都是心虚的狡辩,你做这些,是想破坏我们的联盟。” 胤禔不屑道:“破坏你和那些国家成立联盟对我有什么好处?打不打瑞典是你们的事情,我大清捞不到半点好处,我何必费这个心思又被你猜忌?” “从前我就听人说清国人狡诈,如今看来当真不是传言。”彼得用力扣住了别在腰间的枪,眯起了双眸盯着他,胤禔镇定回视着,嘴角还衔着一抹笑意。 半响,彼得又慢慢松了开手,咬牙切齿道:“你不承认我也没证据,否则就直接把你押到几国使臣面前去解决了你,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你这话说错了,你留着我不是因为没证据,是你还在等我皇父的回信,指望着他答应你的那些条件,”胤禔不客气地戳穿了彼得的心思:“你放心,应的表兄过两日就到了,会给你带来大清皇帝的答案。” 被揭穿了彼得也不尴尬,扯了扯唇角:“你没的说错,你还有一点利用价值,否则我一早就杀了你。” 之后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胤礽一眼,转身就大步走了。 胤禟冲他的背影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上前去把门用力拉了上。 胤礽一手拍在胤禔肩膀上:“滚起来!大爷做够了你!” 胤禔颇有些无奈,提醒他:“爷,你是太子爷,爷这个大爷也不是假的。” 这么说很自然又被胤礽给瞪了一眼,只能是怏怏站起了身让位给他。 胤礽坐下去,示意胤禔给自己捏肩膀,胤禔揉了两下,低下身凑到他耳边:“一会儿帮你捏,除了肩膀全身上下你想捏哪里我帮你捏哪里。” “你很无耻。” 胤礽实在很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鬼迷心窍了,才会看上这厚脸皮的无赖。 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对视一眼,很自觉地同时退出了房门外去了旁边那间不再碍他们的眼。 胤禔轻笑起来:“那俩倒当真是有眼色,太子爷,小臣帮你捏一捏如何?” “滚远点。”胤礽笑骂,却反手勾住了他的胳膊,扯起人直接往床上甩。 第二日。 一大早那一直没出现的范毓文就到了,先去见过了彼得沙皇,送上了大清皇帝的回信,表示接受他所有的要求和条件,只要他在一个月之内将人送回边境,到时候会派使臣前来和谈。 当然,信是假的,是范毓文伪造来的。 彼得看过就笑了,也没表态是信了还是不信,只是有些好奇:“范不是说家中有急事?怎么这么快来了?” “我的表弟还在沙皇陛下手里,我哪里放心就这么回去。” “哦……是吗?范的这位表弟倒是好大的架子,人人都围着他转。” “那也是大皇子看重他其他人才给他面子而已。”范毓文不动声色地回道,心知这位彼得沙皇已经对胤礽的身份起了怀疑了,他们必须得赶紧离开这里了。 198、王储 范毓文进门给几人请过安,胤礽冷冷睨他一眼,哂道:“爷还以为你打算不管爷的事了。” “哪里会,”范毓文连忙表忠心:“实在是还有些手头上的生意赶着处理,就耽搁了几天来晚了,太子爷恕罪。” “你看看这个东西,见过吗?” 范毓文从胤禟手里接过那个金坠子仔细瞧了瞧,这一看便很有些意外,问他:“九爷您这打哪里来的?” “从个瑞典探子身上扯下来的,怎么了?这东西很奇怪吗?” “倒不是奇怪,小民以前听人提起过,欧罗巴洲这些大小国家众多王族都会随身带着代表自己王室身份的东西,并且绝无可能赠与他人,而这个金坠子上面雕刻的这个标志似乎就是瑞典王室的象征,若是那少年是瑞典人,很有可能是王族中人。” “王族中人?”胤礽颇有兴致地问道:“瑞典王族有多少人?” 范毓文想了想,道:“听人说瑞典虽是个强国,王族子息却十分凋零,当今国王查理十一是老国王唯一的儿子,而他自己膝下如今也仅有一子两女,方才九爷说那瑞典少年年约十四五,小民想,会不会就是查理十一的儿子,瑞典国的储君呢?” 闻言,胤禟有些怀疑:“瑞典过的王储只身前来这里打探情报还下毒?会不会太荒谬了?” 范毓文心说你们堂堂大清的皇太子皇子还跑这里来了呢,有啥好稀奇的:“这瑞典王储其实还挺出名的,因为他那天不怕地不怕哪里都敢闯的个性,若说是他事先打听到罗刹国邀约周边国家结成联盟共通反瑞而故意前来搞破坏,倒也说得过去,而且他的舅舅是丹麦国王,他对丹麦人想必是了如指掌,能够轻易混进丹麦使团而不被人发现便也就不奇怪了。” “丹麦国王?”胤礽有些意外道:“瑞典与丹麦有姻亲关系?罗刹国还拉拢丹麦一同对抗瑞典?” “这并不奇怪,欧罗巴洲那边,国家之间一贯有互相联姻的传统,几乎各国王室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跟打不打,怎么打,是两码事。” 原来如此,想了片刻,胤礽笑了起来,冲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微抬了抬下颚,道:“总算你们两个还有点用处,没有尽给爷找麻烦。” 俩人讪笑,这话,勉为其难也算是太子爷的夸奖了。 “彼得那边呢,昨晚的事情已经摆平了?”胤禔也问起了范毓文,说来他还是对胤礽差点喝下那毒酒之事耿耿于怀。 “没有死人,都救过来了,也不知道彼得是怎么安抚地那些使臣,倒是都没有因此跟他产生嫌隙,计划也没有变,三日后就会举行正式的联盟会谈。” “也就是昨晚那人做的事情都白费了?那么那位瑞典王储必然还在这皇宫里头再伺机破坏……”胤礽说着问胤禟:“你昨晚不是说他答应了还你一个人情?” “对,不过我觉得他只是敷衍我随口答应的,要他帮忙估计还得再给他些好处才行。” 范毓文道:“爷,小民觉着,彼得似乎已经开始怀疑您的身份了,还是得想法子赶紧离开这里才行。” 思忖片刻,胤礽缓缓道:“想办法让那瑞典人与爷见上一面,爷有话要跟他说。” 之后一整日范毓文进进出出小阁楼好几次,到了傍晚带着随从再次来见自己‘表弟’,两刻钟之后离开之时早对他的进进出出放低了戒心的罗刹兵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就让之走了。 走远了胤禔才松了口气,轻声问胤礽:“保成,这个法子可行,我们直接这么混出宫去不就行了?” 胤礽摇了摇头:“这是在宫里他们才查得不严,出宫的话肯定没这么容易,彼得也必定早有防范,范毓文的人进出皇宫他们一定会仔细查核才会放行,一个人还好说,我们四个要扮成商队的人混出去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能冒险,而且就算出了宫,一旦彼得发现我们不见了,必定会全城搜找,到时候怕是莫斯科还没出就被他给抓了回来。” 所以必须得借别人的手帮忙才行。 范毓文被安排的住处在皇宫另一面,彼得对他倒是很客气,也没让人看着他,在皇宫里他和他的人可以随意走动,所以在胤礽和胤禔两个去到他的住处时,那位瑞典少年已经被范毓文的手下给用绳子捆着堵了嘴给弄了来。 看着少年不忿倔强的眼睛,胤礽眯着眸细细打量了他半响,最后笑了,叫人给他松了绑放开了人:“你果然还没逃走。” “你们是什么人?”少年警惕道。 “我只是个小人物,不过他,”胤礽说着一手将胤禔按进椅子里:“大清国的皇子,皇太子。” 胤禔嘴角微抽,太子爷你这是逮着机会地故意嘲讽我吧? 少年听了这话显然是诧异无比,上上下下地看胤禔:“你真是清国的皇太子?” “呵……是啊。” 胤礽在他肩膀上暗暗使力,用力掐了掐,胤禔只得无奈正色道:“昨晚,劫持你的两个,是我的护卫,你答应过他们的事情应该还没忘记吧?” 提到昨晚之事,少年的脸显而易见地沉了一些:“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很简单,帮我们离开莫斯科。” “……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 少年的眉不耐地蹙起:“第一,我为什么要帮你们?第二,我也没能耐帮你。” “你帮我们我们也帮你,很简单的公平交易,你来这里无非是想要破坏几国联盟,我们帮你做到,你想办法让我们以丹麦使臣的身份从这里离开。” “你们……帮我?” 面对少年眼里显而易见地怀疑,胤禔笑了:“明晚入夜之后,我的人会同时在几国使臣的住处点火,在那之前,你准备好丹麦人的全套衣裳帽子,到时候带着我们一块离开皇宫。” “昨晚的事情之后,彼得已经加强了皇宫守卫,即使是使团的人进出皇宫也要核查,你的方法太冒险了,我拒绝答应。” 胤礽撇了撇嘴,加重了手里的力道,又用力掐了一下胤禔的肩膀,胤禔会意,不着痕迹地反手拍怕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道:“你放心,我们会从皇后那里拿到进出皇宫的令牌,确保万无一失,到时候一旦火起一片混乱,他们就会放松警惕,我们要出宫便回容易许多。” 对方却似乎依旧不为所动:“我不靠你们也有办法让他们没法达成联盟,何必要冒这个险。” 胤禔无奈,道:“实话说了吧,我们知道你的身份了。” 闻言,少年的双眼有一瞬间地放大,似乎很是诧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瑞典王储。” 对方终于是笑了:“没错,那又如何?” “你是瑞典王储,我是清国皇太子,”胤禔勾起唇角:“我们之间的谈判是平等的,只要你这次帮了我们,我以皇太子的名义像你保证,日后必定无条件地满足你的三个要求,如何?” “我若是让清国割地给我,你也肯答应?” 胤禔低咳了一声,一时倒是被呛得有些尴尬了,对方见状确实笑得更乐:“算了,清国离瑞典太远了,我对你们的土地没有兴趣,不过你的这个交易,我答应了,但是我要怎么相信你不是欺骗我之后又出尔反尔。” 想了想,胤禔扯下了腰间挂着的玉饰扔给他:“你的金坠子归我了,这个给你,就当是你我交换信物和承诺。” 说起来那玉饰还当真是太子爷的,之前因为胤礽送了个随身戴的东西给扎尔图胤禔醋意大发硬是软磨硬泡从他那里弄来了这个,之后就一直随身带着,如今倒算是派上了用场。 少年拿着玉饰在手里掂了掂,满意了:“行,我帮你们,不过我也不是占小便宜的人,你们帮我将那联盟破坏了就算是我的第一个要求,至于另外两个,我暂时还没想到,先欠着,但既然是皇太子殿下你亲口答应的,便也不能占我的便宜,不论十年二十年,只要我想到了,你就得还给我。” 胤礽再次掐了掐胤禔的肩,又轻敲了两下,胤禔点了头:“可以。” “既然如此,那这约定就算成了,我先回去做准备,明晚见。” 少年潇洒转身就要走,却又突然顿住了脚步,眼珠子转了一圈,再次问胤禔:“皇太子殿下,你有妹妹吗?” 胤禔莫名其妙,顺口答道:“有很多。” “女儿呢?” “有一个……三岁大。” 少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大步而去,胤禔越发迷惑,问胤礽:“他不会是打上了那些丫头或者宝珠的主意想跟大清联姻吧?” 胤礽的脸冷了:“……宝珠绝对不行!” 199、逃离 胤禔气喘吁吁回来,灌了足足两大杯水才晃了晃手里的那块令牌,得意道:“成了。” 胤礽一手掰过他的下颚,左右瞧了瞧,看着他领口处沾到的可疑胭脂红,撇了撇嘴:“这回怎么这么顺利就拿到了?” 胤禔显然也注意到了那块痕迹了,笑得有些尴尬:“你别想歪了,我没做什么,就是这几天陪那位皇后喝酒作乐讨她欢心让她放松了戒心而已,今日我在她和她的几个侍宠酒里下了范毓文给的药,够他们睡一整晚的了。” “不会被发现?” “放心,她荒唐惯了的,有的时候关起门来开舞会开个几天几夜没有人会管。” 胤礽虽然有些不痛快,倒也勉为其难地放过了他。 胤禟也嘻嘻哈哈地凑了过来,看了一眼胤禔凌乱的衣裳和他领口的暧昧痕迹,调笑道:“大哥真是艳福不浅,来了异国他乡也能美人在怀,叫弟弟好生羡慕。” 胤禔无语,骂道:“别满嘴胡言乱语,你眼里还当爷是你大哥吗?目无兄长!” 有什么了不起,胤禟不以为然,大哥这完全就是被戳穿了恼羞成怒才是真的。 夕阳落山之时,查理悄悄来到范毓文住处,用作日同样的方法从阁楼里出来的胤礽四个已经在那里等着他。 换上他带来的衣裳,胤礽对着镜子瞧了瞧,扣上帽子,再加上天冷立起的衣领子几乎遮到了眼睛下头,只要低垂下头,有夜色掩护,应该能蒙混过去。 查理比较关心自己的事情,开口就催促道:“你们不是说放火烧了那几国使臣的住处,到底什么时候动手?” “你不用急,都安排好了,等到你带我们到了宫门口就动手。”雅尔江阿压尽忠尽职地做传声筒。 胤礽问范毓文:“你不跟我们一块走?” 范毓文摇了摇头,道:“小民也走了不是更加显得心虚,到时候彼得一定认定了是小民做的。” “你管他之后怎么想呢。” “可小民也不能不管跟着来的那些手下,总得把他们都安全带出去。” “……你不走难不成他就不会怀疑你?” “那倒不是,”范毓文笑道:“至少底气足些,只要不留下证据,他就不能说是小民做的,至于您们几个,也可以说是趁着一片混乱的时候逃走的,他就算猜到是小民放走的也无可奈何,留小民下来也没用,爷放心,以小民与他的交情,他总不会要了小民的命。” 胤礽点了点头:“行吧,你有分寸就行。” 范毓文仔细叮嘱道:“爷,小民的人会在莫斯科城外接应你们,您们出了莫斯科城就换成罗刹人的装扮,衣裳小民都叫人给您们备好了,尽量遮住脸就行,彼得之后说不定会下令在全国搜找您们,回去一路上都别投宿也最好走山路别进城,越往东走人烟越稀疏,您们也就越安全。” “嗯,你有心了。”想了想,胤礽又吩咐道:“派两个你的人,换了这衣裳跟我们一块走。” “啊?” 胤礽笑了:“虽然彼得不太可能想到我们会搭上丹麦人,但一会儿他发现我们不见了定会叫宫门口的守卫兵去问,若是他们说放了四五个丹麦使臣出去,不是很容易让他想到是我们,多几个人混淆他视线也好。” 范毓文连忙应下:“太子爷英明。” 小半个时辰之后,胤礽四个和范毓文的几个随从换了衣裳跟着查理到了宫门口,果然碰上了皇宫守卫兵的盘查,查理不动声色道:“我们奉大使臣命令,出宫去采买些东西,麻烦放行。” 几个守卫兵有些怀疑地打量他身后的一众人,犹豫不决。 “可以放我们出去了吗?”查理暗暗握紧了手里的令牌,现在还不能拿出来,要不之后彼得知道了放出去的是拿着皇后令牌的人,一定会怀疑到他们身上去。 就在守卫兵犹豫之时,后头突然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和尖叫声。 “着火了!快去救火!快去救火啊!” 查理回头看,皇宫几处角落都升起了浓烟伴着火光冲天,满意地笑了。 皇宫里已经乱了套,有人来叫帮忙去扑火,守卫兵也顾不得他们挥挥手就让他们走了之后赶着去灭火,查理半点不耽搁,带着几人就大步出了宫门。 马车就在皇宫外头不远,几人上了车,有查理驾着,直奔城门而去。 大火烧起不过一刻钟,彼得派人去阁楼里本想帮胤礽几个转移个地方,就发现他们已经不见了,就连原本顶替他们留在里头的范毓文的几个手下,也趁着火起一片混来的时候离开回了范毓文那里去。 彼得气急败坏,一面要安抚一众受了惊吓的各国使臣,一面派人全城搜查出逃的清国皇子。 很快莫斯科的大街小道上就出现了设立重重关卡的巡逻兵,只要是路过往来的行人车辆俱是被拦下来盘查一番才放行,出逃的几人自然也是被查了一次又一次,不过因为他们一身丹麦使臣打扮,手里又有皇后的令牌,倒是没有被人多为难,几乎都是只看一眼就放行。 胤禟低声嘀咕:“令牌给他们看过了,等彼得问起来不也还是知道了是丹麦人帮的我们。” 胤禔笑着敲他的脑袋:“那有什么关系,等到他们回宫复命我们早出了莫斯科城了,只要现在他还没发现就行了。” 胤礽接上话:“之后他知道了反倒是好,就让他去跟那些丹麦人狗咬狗吧,再加上这一场大火,爷看他们还怎么联盟。”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到了城门口,这里的守卫也多了不少,拦住了他们就要将他们赶回去:“城门要关了,要出城等天亮之后。” “我们是丹麦使臣,你们无权拦着我们。”查理镇定地晃了晃手里的令牌,又暧昧一笑:“认识这是什么吗?” 皇后的令牌哪里有人不认识,守城兵一见态度就恭敬了不少,查理继续笑着道:“我们是帮皇后殿下办事的,可以走了吗?” 话又说回来,这个皇后的各种出格举动往往出人意料,又举止放荡早不是秘密,谁知道她是不是勾搭上了这些外国使臣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几个守城兵对视一眼,既然是皇后的人又是丹麦人,想必是与陛下要找的清国皇子没关系,这便很痛快地放了行。 马车里的几个同时松了口气,车子终于是缓缓驶出了莫斯科城。 胤礽推开车窗回头看了一眼,微眯起了眸,转头就对上了胤禔带着笑意的眼睛。 “太子爷你舍不得这里?” 胤礽哂道:“是你日日陪美人风流快活舍不得吧?” “怎么可能……” 胤禟和雅尔江阿各自低头抬头看地看天就是不看他们。 胤礽摇了摇头:“其实这一趟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嗯?” “欧罗巴洲的这些国家,确实都得找人盯着,尤其是这个彼得皇帝,罗刹离我们太近了,这人野心也不小,得重点防范着,不过这些事情眼下还只能私下里做。”但不管怎样胤礽都没兴致跟康熙说,总归说了也是白搭。 “彼得的目标在欧罗巴洲,罗刹国虽然离我大清近,但靠近的那一块都是荒无人烟之地,他们应当是没多大兴致的。”雅尔江阿插上话道。 “那倒也未必,”胤礽道:“也许现在没兴致,十年二十年百年之后就不一定了,先防范着也好。” 胤禔颇为赞同地点头:“不过这些事情现在也不急,现下……还是眼前的事情要先解决。” “我知道。”胤礽说得不在意,却知道自己这次回去之后麻烦事肯定是少不了的。 马车没多时就停了下来,雅尔江阿第一个跳下车,他们已经到了僻静的城郊,天色也全黑了,查理看了看已经又换成了罗刹人打扮的几个,笑了起来:“皇太子殿下当真是能屈能伸。” 胤禔不在意道:“好说。” “那我们就此别过了,你们顺着这条山路往前走,再走远一些,等到天黑透了找个山洞住一晚,不要烧火点灯彼得的人找不到你们的。” “你要回瑞典去?” “没错,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这里也待不下去了。” 话说完,查理拉了一匹马,再次道别后翻身上马,想了片刻,又转身冲胤禔道:“皇太子殿下,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会讨回来的。” 之后一甩马鞭,纵马而去。 胤礽手肘撞了撞胤禔,催促他:“走吧,你还真当皇太子殿下当上瘾了。” “太子爷,明明是你跟他说的吧?” 胤礽白了他一眼,不再理人,上车就进了去,胤禟和雅尔江阿赶紧跟上,胤禔无奈一叹,也笑着上了车。 赶车的人换成了范毓文的随从,驾着马车晃晃悠悠驶上了逃离莫斯科的山路。 200、夜话 走了近两个时辰,估摸着已经到了子时而他们离莫斯科城也有很远了应该是暂时安全了,胤禔看了眼靠在一块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两个,对胤礽道:“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停下来,睡一晚,天亮了再赶路吧。” 胤礽点了头,吩咐外头赶车的找了个藏在林子里僻静不起眼的山洞,将车也拉进去,几人才从车上下了来。 “点火吧。”胤礽看了眼四处,洞口有灌木遮着,且这个山洞有里外两处,在里头洞穴就算生了火外头应当也看不到,还确实是个躲避的好地方。 几个随从忙活了开来,胤禟取出匕首饶有兴致地帮忙划弄捡来的木材,雅尔江阿凑过去好奇问他:“九爷,我一直没问你,我们先前身上的东西不是都被那些丹麦人给搜走了吗?你这哪里来的?” 之前要不是靠这个,他们也制服不了那位瑞典王储了。 胤禟得意一笑:“爷怎么可能让他们把东西都搜了,这种防身的东西当然得贴身藏着。” “那你到底是藏哪里了?” “不干你事。”胤禟没好意思说他是塞亵裤里头贴身藏着的。 雅尔江阿看他表情就猜了个大概,笑了笑好心地没有揭穿他。 胤禟握着那些匕首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木材,抿着唇想了片刻,又看雅尔江阿一眼,道:“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我对做买卖有兴趣不是跟你闹着玩的,回去你得教我给我牵线搭桥。”反正我就是赖上你了。 “……好。”怕了你了行了吧。 一个时辰之后,靠在火堆边的胤礽翻了个身,被冻了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胤禔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这会儿也醒了过来,正在给火堆添柴。 看胤礽动了,胤禔靠了过来,让他枕到自己腿上,低下头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没忍住又挨下去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口:“怎么睡了又醒了?冷吗?” “有点。” 虽然范毓文考虑得很周到给他们在车上也备了大褥子和袄子,不过在这冰冷的山洞里即使靠在火边也依旧是冷。 “你冷吗?”胤礽勾下他的脖子,脸挨着他的脸蹭了蹭:“怎么也不睡?” “还好,我看你们都睡熟了,总得留一个人守夜。” 胤禟和雅尔江阿挨着靠在另一边的火堆旁睡得正香,几个赶车的在靠外一些洞室口处,也睡死了。 胤礽皱起眉头:“不是有人守夜,干嘛要你来。” “算了,人已经赶了几个时辰的车,明日怕还要赶上一整天,让他们也歇歇吧,太子爷你有的时候好歹也该多体谅一下下头的人。” 胤礽嘲道:“你倒是变成老好人了,爷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有这么好心。” 胤禔笑着把他的讥讽当作夸奖,半点不羞愧地受了下来,再次抚了抚他的脸:“你睡吧,我抱着你暖和些。” 胤礽转过身搂住了他的腰:“睡了一觉,睡不着了。” “那我陪你说说话?” “嗯,说什么?” 想了想,胤禔低声问道:“想好了回去怎么解决吗?” “实话实说吧,”胤礽说着轻叹了叹气:“被罗刹国俘虏这事,老爷子那里肯定是瞒不过去的,越是不说他越是会怀疑,倒不如直说了,只要我们能顺利回去了,瞒住了其他人就行。” “就这样?” “就这样,不然还能怎样?” 胤禔的手指轻捏着他的下巴,想了半响,又问道:“你说,我们这么一块回去,老爷子一定会觉得我们肯定是一伙的吧?” “那倒未必,”胤礽笑了:“我有办法让他不这么想。” “所以你没在写给裕亲王的信里提我的事?” “单凭这个还不够,还得给他多透点风声,”胤礽撇了撇嘴:“他在胤禟身边安插了人,透过胤禟的嘴巴说出去自然能进他的耳里……老四做过的好事,他也都会知道。” 原来如此,胤禔想来好笑又有些疑惑:“他在胤禟身边安插人?他知道胤禟跟你走得近?” “之前我跟他提过几回给胤禟安排差事,他似乎看我对胤禟的事情挺上心就起了疑心,你也知道他的,多疑惯了的人,我那里如今不好下手了,就安排了个内侍到胤禟身边,于是我便正好顺水推舟了。” 胤禔笑着继续捏他的下巴:“你是故意的吧?” 胤礽不屑道:“胤禟只是个小角色,被他知道了跟我是一道的也无所谓,就算是雅尔江阿被他知道了帮我做事也无所谓,但你不行,跟老爷子斗智斗勇总得多花点心思和功夫不是?” 胤禔深以为然,手指依旧搭在他的下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你说要是个瑞典王储以后真向我们讨什么,你打算怎么打发他?” 提到这个胤礽就没好气:“我让你敷衍着他,你倒好,一下就答应了他三个要求,还能怎么办,最好他就忘了这事,真要一直惦记着,到时候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胤禔笑道:“他要当真打上了你女儿的主意呢?” “想都别想,你答应的,你自己把女儿嫁过去。” 这个胤禔自然也是不乐意的,不过都是没影儿的事情,这会儿拿出来说也不过是与胤礽逗趣而已,既然他这么说,便也干脆顺着他的话点头:“行啊,只要他肯收,能嫁去做一国皇后没什么不好。” 胤礽白了他一眼:“你倒是真舍得,越说越没边了。” 胤禔压低了声音闷笑,笑够了才转了个话题:“你真有心派人盯着欧罗巴这些国家?” “都是些不安分的,总得多长个心眼,尤其这个彼得,真要如他所说让他成了一方霸主,之后指不定掉过头来打上我大清的主意,而且……” “什么?” “我厌恶他。” 就只说单纯的喜好感官,胤礽也对那位彼得沙皇完全没好感,何况他还三番五次地调戏过自己,于心高气傲的太子爷来说,这是让他很不爽甚至不能忍的事情。 “我知道你讨厌他。” 胤禔低下头亲了亲胤礽的脸,心里其实是有些得意的,胤礽的性子他很清楚,真要只是对他有些念想但没有任何逾越之举的他也不会放在心上,就如那扎尔图,而敢这么对他没规没距把企图写在脸上的自己是第一个,这个彼得是第二个,但胤礽却绝非人人都能容忍,惹他反感是肯定的,而自己,能得太子爷青睐,除了锲而不舍地厚着脸皮贴上去,也可以说是两辈子的孽缘太深,又或者说老天爷这辈子厚爱他,他足够幸运才得到怀中这人。 见胤禔发起了呆,胤礽伸手叩了叩他的额头:“想什么呢,你跟他不一样,没人能跟你比。” 太子爷也是越来越坦率了,某些方面来说,他们算是越来越心灵相通,几乎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胤禔对这话很受用,笑眯眯地再次一口亲在了胤礽的脸上。 火光映衬下太子爷的脸有些微红,也不知道是烫得还是羞恼了,最后他轻推了胤禔一下,低咳了一声,继续方才说的:“彼得那家伙似乎是个战争狂,寝殿里全是各种火器,日日算计着别人的土地,他还准备筹建海军。” “海军?” “嗯,他们已经拿下了黑海出海口,奥斯曼一时半会地还恢复不了生机再与他们打一仗,真要让他拿下了波罗的海,到时候罗刹国有了出海贸易的关口,加上他雄心勃勃的各种改革大计,罗刹国的国力一定会大增,也许真的如他所说,他能成为一方霸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 闻言,胤禔敲了敲下巴,思忖了片刻,道:“他们不是国库空虚吗,没有我们帮忙要打瑞典怕是还得要五六年吧,干脆我们劝老爷子停止跟他的贸易往来让他彻底困死算了……也不行,真要这样,他肯定又要带兵来我大清边界闹腾了,到时候又是没完没了。” “是不行,”胤礽道:“好不容易边境消停了,其实无妨,瑞典国力不弱,看那王储的折腾能耐,本事应该不低,真要打起来还不定怎么样,我们且先看着,等我……再考虑也不迟。” 胤禔低叹一声,抚着他的脸,慢慢问道:“保成,你真的有十足的把握吗?” “我不知道,但是二十几年,我等不了,最多十年吧。” “那你……” 一阵静默过后,胤礽抬起眸,定定看着胤禔:“从那一回,他让我跪在观澜榭外起,我就下定了决心。” “你当真的?” “你会不会帮我?” 胤禔心中有如惊涛骇浪,虽然他其实早就隐隐看出了胤礽的心思,但真的听他亲口这么说出来,却还是心下震惊不已,一时倒竟是全然忘了要如何答应他。 “你会帮我吗?”胤礽又一次问道。 “你有没有把握?” “你肯帮我,就有。” “好。”胤禔郑重点头,手指与他的交扣在一块,用力握了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帮你。” 201、忽悠 从离开莫斯科起,胤礽一行一路低调马不停歇地往回跑,也确实遇到过几次罗刹兵设关卡盘查,不过他们都宁可选远路绕行也尽量不进城,后来又扮作蒙古商客倒也当真是有惊无险,一路顺利地到了两国边境。 在他们回来之前,胤礽已经通过范家商队的信鸽送了信回去给康王府的两兄弟,扎尔图和巴尔图两个带了几十兵马提早了三天就在边界地带守着,望眼欲穿,终于是把人给盼了回来。 风尘仆仆跋山涉水的一行人好不容易回来也来不及多高兴,进入大清地界与清兵会和之后,胤礽当下就问起了扎尔图军营里的情况。 “皇上已经下了圣旨大军班师,如今军营里就只剩下五千兵马应对,噶尔丹的残余部队已经全部投降,他人还躲在那林子里,费扬古将军得了裕亲王的命令只围守不进攻,一直在他们耗着。” 说是裕亲王的命令,胤礽便已经猜到了应该是康熙的意思,又问道:“那裕亲王呢?他也回去了吗?” “还没有,裕亲王依旧坐阵指挥,爷放心,您失踪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裕亲王一直压着这事,只说您是在军中养病。” 虽然这个理由也许根本骗不过人,但既然裕亲王是这么在军中传令的,大家便也就这么信了,总比皇太子失踪的消息闹得人尽皆知得好。 之后又是马不停蹄地赶路,回到大清军营已是第二日黄昏之后。 为了不惹众目,一行人乘马车低调进了军营里头,彻底梳洗过后换了衣裳,一个时辰之后胤礽才出门去了裕亲王那里解释事情原委。 “那日我出外遛马,跑得比平日远了些,就碰上了罗刹国的探子兵,是我大意了,他们有几十人,我只能束手就擒,被他们带去了罗刹国,后来幸得在两国边境做买卖的山西商人帮忙,我才能写信给二伯报平安最后也是在他们的帮助下从罗刹国逃了回来。” 胤礽说得很淡然,嘴角甚至衔着笑意,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因为不想让二伯担心又动摇军心,我才没有在信里说清楚明白,还望二伯勿怪。” “平安回来就好,你汗阿玛也知道了,也很担心你,幸好是平安回来了。”福全点头感叹着。 提到康熙,想到那晚在那冰冷的山洞里自己和胤禔说的话,胤礽心里一时又有些不是滋味。 福全又问他:“胤禟和雅尔江阿是收到了你的消息去找你?那胤禔呢?他不是在战场上失踪的吗?怎么会跟你们一块回来?” 胤礽道:“是我叫那些山西商人帮我送信给雅尔江阿和胤禟,本是想让他们想想办法,没想到他们情急之下会亲自追去罗刹国找我,幸好他们也平安无事跟着我一块回了来,要不有个三长两短倒当真是我的不是了,至于大哥……” 眼见着胤礽提到胤禔眼里似有一丝闪烁,福全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想了想,胤礽继续道:“我不是很清楚他是怎么也落进了罗刹人手里,就只是正巧碰上,就一块逃了出来,他也没跟我提过。” 胤礽漫不经心地说着,这话摆明了对胤禔的事情并不是很关心和在意,甚至连他怎么被俘的都不清不楚。 闻言,福全眉头微蹙,到底却也没说什么,宽慰了他几句,最后道:“既然你们都已经回来了,噶尔丹那里便也不需要再等了,过两日就下令发起总攻,速战速决我们也好早日回京去,你回去先好好睡一觉吧,记得叫太医看一看身子。” “我知道,多谢二伯关心。” 胤礽说完就退了下去,出门的时候正遇上胤禔进来,俩人擦肩而过,背对着福全的胤礽不着痕迹地给胤禔使了个眼色,胤禔微点头,走了上前去。 胤礽回去了,胤禔给福全请过安便就笑了起来:“我先头还以为再没机会见到二伯了。” 福全没好气骂道:“你还有闲心油嘴滑舌,你知不知道这段时日我派了多少人出去找你,你这会儿倒是还笑得出来。” 胤禔这辈子在他的刻意经营之下与裕亲王的关系一直很好,私下里更是亲热,说话要随意很多,所以福全对胤禔的态度也显然比对胤礽更多了一份关心,少了些许恭谨。 “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嘛,”胤禔依旧笑着,又赔了一顿讨好话哄得福全面色稍纾,在对方问起自己失踪的原因时,才敛起了笑容,无奈回道:“那日是我莽撞了,看噶尔丹的儿子冲出重围逃了,想着斩草要除根就追了上去,后来追着他一直到了罗刹国边境处,交手过后噶尔丹的儿子死了我自己肩上也受了伤,之后又碰上了哈萨克人,被他们带了走送去了罗刹国,再到遇到太子,才跟他们一块逃了回来。” “哈萨克人?”福全闻言有些意外:“这里怎么会有哈萨克人?” “他们似乎想向朝廷请求援助击退侵略他们的准噶尔军,在误以为我是噶尔丹儿子的情况下本想将我送来以讨好大清朝廷,我原本也是想着将计就计等他们将我送回来,谁知道半道上他们又被罗刹人给蛊惑,知道了皇上同意了准噶尔进攻哈萨克之事,这才转头投靠了罗刹国,罗刹军看到我和噶尔丹儿子交手知道我的身份便要求那些哈萨克人将我送去,本是想以我和朝廷谈条件,幸得后来我们顺利逃了出来,才没有让他们得逞。” 解释完了这些,胤禔却又微皱起了眉,眼里带上了几分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福全看出他的不对劲,问道:“还有其他事?” “是……”踟蹰了片刻,胤禔才慢慢道:“其实有件事,我也不知道当不当说。” “有什么你直说便是。” “在罗刹的时候,太子见到我起先一直装着不认识,我本以为是因为那些罗刹人不知道他是大清皇太子他也不想暴露身份才如此,后来胤禟和雅尔江阿找来在那些山西商人的帮忙下配合他里应外合才顺利逃出,我才知道太子根本没告诉过他们我也被罗刹国俘虏了的事情,若非我多长了个心眼跟了上去,他不好撇下我,怕就……” 说到最后,胤禔咬紧了牙关似是很有些不忿,福全听了诧异不已:“可是你多想了?” “我也希望是我多想了。”胤禔撇着嘴,似乎很是不以为然。 “可太子应该不会……”话没说完福全便又哑了声,胤礽写给他报平安的信里确实完全没有提过胤禔的消息,胤禔是在战场上失踪的,没有人知道他是被罗刹人俘虏了,即使他就那么死在了罗刹也不会有人知晓,如若太子当真有那个心思,也未尝不是说不过去,再想到胤礽先头提前胤禔时眼里的那抹闪烁…… 虽然这两人之间之前明争暗斗一直不少,但自从来了战场,福全冷眼旁观觉得他们的关系应当还是不错的,却没想到当真原来竟已经恶劣到了这个地步? 看着福全脸上的表情变化,胤禔微低下眸,知道他是信了,不由得心中暗笑,其实他根本不想这么说,不过都是胤礽逼的,他也只能配合着演了,福全也许不会去康熙面前嚼舌根,但他和胤礽同时失踪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康熙一定会主动与福全打听情况,而福全一贯对康熙知无不言,只要他说了,不管康熙是信胤礽当真有故意撇下他的心思,还是信他编这些话污蔑胤礽,总之,只要康熙相信他们关系非但不好而且恨不得你死我活就够了。 最后福全叹了叹气,叮嘱他:“这事别再提了,许是你多心了,太子应当不是那样的人。” “我知道了。”胤禔诚恳应道。 另一边,胤礽的营帐里,扎尔图和巴尔图两兄弟正在与他禀报这段时间的军中大小事情。 “太子爷,之前您吩咐奴才寻找哈萨克人的踪迹,奴才一直带兵在这一带找寻,后来倒是当真碰到了个哈萨克兵,而且就在离军营不远的地方,当时那人身负重伤已经奄奄一息,一直说着清国人欺骗他们不但不帮他们还要他们的命,奴才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了个四阿哥之后就断了气。” 巴尔图尽职地禀报着事情,胤礽听罢挑起了眉:“四阿哥?” “确确实实那人说的是四阿哥。” 微眯起了眸,不用多想胤礽就已经猜到了胤禛的心思,问道:“他现下人呢?” “已经先行随大军回朝了。” “做得很好。”胤礽夸赞道,随即冷冷一笑,老四啊老四,这回当真是你自己自找的。 202、鬼扯 禀报完了事情,巴尔图先退了下去,只剩扎尔图一个,看着胤礽欲言又止。 胤礽看他一眼,侧过了头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缓缓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太子爷您失踪这两个月,奴才一直很担心您,您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有没有受伤?” “你有心了,”胤礽道:“我无事,接我们回来的是你们两兄弟,回去之后我会和皇上说,到时候自会论功行赏。” “奴才不是……”扎尔图本想说他不是为了求封赏才出言关心,但对上胤礽冷淡的眼睛,话哽在喉咙,最终是改了口:“谢过太子爷。” 看着他阴郁的样子,胤礽心下无奈一声轻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话说清楚:“那一次的事情,是我喝醉了乱了分寸,你别再记在心里了,你若是愿意忠心于我,日后我必然不会亏待了你,其他的,就别再想了。” 扎尔图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个,一下愣了住,也白了脸:“太子爷……奴才……” 胤礽打断他:“我不想让你觉得难堪,也希望你别让我难堪,到此为止吧。” 胤礽这话说着就觉得有些别扭,他跟这个康王府的阿哥其实根本没什么,不过就是之前他还是自己侍卫的时候出于某些原因对他颇多照顾,让他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来自己又借醉调戏过他一回,真要说起来这个比起他上辈子那些荒唐韵事完全是差得远了,当然从前那些人也几乎都是冲着他的身份和权势来的,他只要给了他们想要的便也就扯平了,但眼前这个不一样,每一回他看自己流露出的那种眼神,胤礽不是傻的,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装着不知道而已。 那种求而不得隐忍含情的目光,他和胤禔冷战那几年同样在他的眼里看到过,不过不管是那之前还是之后,一旦本性暴露了,那家伙其实就还是只厚着脸皮无赖又无耻的大尾巴狼,尤其是在某些时候…… 思路越跑越偏已经发展到了某个诡异的地方去了的胤礽轻咳了一声,回过神,注意力再次落到了面前的扎尔图身上。 若只是个普通的奴才便也就罢了调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就是,但对方的身份说起来也算是自己的堂兄,这让胤礽觉得有些困扰,一直装无知似乎也不是个办法,干脆就把话挑明说清楚的好。 而且,他也不想某个醋坛子因为这事时不时就酸溜溜地挤兑上他两句。 扎尔图暗暗握紧了拳,胤礽话说得这么明白再要听不懂就是他自己自讨没趣了:“太子爷放心,奴才明白了,以后绝不会再让您为难。” “嗯,”胤礽点了点头,依旧有些尴尬:“若无其他事你别先下去吧。” 人走了,胤礽也松了口气,贾应选打了热水进来伺候他更衣,胤礽见他眼眶都是红的,有些意外:“可还是有什么人敢欺负了你不成?” 贾应选袖子背着手抹了抹眼睛,哽咽道:“太子爷您终于平安无事回来了,奴才高兴,这些日子您失踪了奴才日日都吃不下睡不着,时时刻刻地求菩萨保佑,好歹是把您给平安盼回来了。” 胤礽笑了:“爷才知道你对爷有如此忠心……” “奴才这辈子生是爷的人,死是爷的鬼!绝无二心!” 贾应选急着表忠心,胤礽却撇了撇嘴,打断他道:“这话光靠说是没用的,只要你别有一日让爷看到你成了第二个何玉柱就行。” “奴才绝对不会!”贾应选大声应承。 胤礽哂笑了一声,只怕有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就是了。 第二日清早,太阳快晒到头顶了许久没有睡得这么舒坦的胤禟打着哈欠才起了身,雅尔江阿就来给他问了安。 俩人一块用着早膳,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胤禟问雅尔江阿:“你去给二哥请过安了吗?他起了没?” 雅尔江阿笑道:“九爷,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可以睡到这个时辰起也没人管?太子爷贵人事忙而且刚回来很多军中要事要处理的,说是一会儿还要巡查军营。” “哦……”胤禟嘴里叼着个饽饽慢慢咬着,含含糊糊道:“那一会儿陪我去外头逛逛。” “别了吧,”雅尔江阿无奈提醒:“昨晚我们才被裕亲王一顿训斥,还被禁了足,一大早的又不听他的话出门去,传到他耳朵里不定得怎么罚我们呢。” 胤禟垮了脸,他都差点忘了,昨晚他们两个也去裕亲王那里请了罪,留信出走虽然是为了去救太子爷,却依旧是被裕亲王一顿狠斥,说他们莽撞冲动没理智云云,然后就被禁足了,在收兵回京前都不能再踏出军营一步。 “那算了,”胤禟不忿道:“二伯也偏心眼,都没听他训斥大哥的,就逮着我们一顿臭骂。” 雅尔江阿乐了:“九爷,你可别忘了大贝勒失踪是为了追敌寇,和我们可不一样,就算真的我们都回不来了,大贝勒是为国捐躯,你我,就只是如裕亲王说的,不守军规,随性妄为,枉送性命。” “那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还不是为了救太子二哥,当时那种情况,我们能考虑那么多吗?”胤禟说着示意一旁伺候的小太监给自己再倒杯水,继续喋喋不休:“要不是我们,大哥能回得来吗,原本这么好的机会……要不是二哥最后心软了,他这会儿一准还在罗刹国。” “可九爷,他好歹也是你亲兄长……” “谁让他跟二哥不对付,”胤禟说着又摇了摇头:“我反正都听二哥的,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四哥比二哥心还硬些,哈萨克人都找上门来了说知道大哥在罗刹国的消息,他不与二伯提就算了,还下得了手故意杀人灭口,啧。” “我倒是觉得……”雅尔江阿想了片刻,犹豫道:“没准他也是想帮太子爷呢?” 胤禟对这话颇为不屑一顾:“他帮二哥?笑话,帮他自己还差不多吧,没了大哥要是二哥有个三长两短,再想想现下三哥那个样子,谁还能跟他争。” “九爷你别这么说嘛,”雅尔江阿笑眯眯地提醒:“虽然太子爷没说过,但你不觉得他和四爷关系其实也还不错吗?” “你这话是想说什么?” “四爷跟太子爷关系应该不错的,要不太子爷怎么会这么信任让他代掌神机营,摆明了是想给他机会立功,而且哈萨克人被四爷灭口这事太子爷不是都说了叫我们装着不知道帮他给隐瞒了,不管四爷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帮太子爷,既然太子爷都愿意帮他瞒着,想必是不计较的。” 闻言,胤禟对这话却有些不大信:“你的意思是四哥也是二哥的人?我怎么看着一点都不像……” “这就难说了,也许是也许不是,这话事情虚虚实实也不好说,九爷你向着太子爷,我也帮太子爷做事,经过这一回就已经是明面上人尽皆知得事情了,但到底有多少人私下里也是向着太子爷的,太子爷又怎会轻易让人知晓,即使是你我,他也未必会告诉。” “你这话也有道理,”胤禟又撇了撇嘴:“不过我还是不喜欢四哥,他心态狠了,上一回也是,放三哥出军营的事情明明他也有份,倒是叫八哥一个人担了下来,八哥还挨了鞭子呢,他倒好,一声不吭高枕无忧地看戏,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不管他安的什么心,”雅尔江阿提醒道:“九爷别忘了那事只有你我看到了,我们也只告诉了太子爷,太子爷虽然惊讶,不依旧是叫我们不要声张当做没看到,摆明了也是想替四爷隐瞒不是?” 胤禟泄了气:“这么一说太子二哥还当真事事都偏着他,不过我不信太子二哥会是不明辨是非之人,会由着他这么胡来,三哥那事,二哥当时也是又生气又担心,大家都有眼睛也不是假的,总不能说那事也是四哥他想帮二哥吧,明明是他自己居心叵测。” “这就不是九爷你需要操心的事情了,太子爷一贯有分寸,四爷做太过了,总会私下提醒的。” “我才不担心他。”胤禟不以为然,显然是对胤禛的德行很看不过眼:“我只希望他别连累了二哥才是。” “九爷你尽管放宽心,我相信太子爷心里都有数的。”雅尔江阿宽慰他道。 伺候茶水的太监退了下去重新换过一壶,胤禟看着人出了帐篷,狡黠一笑,冲雅尔江阿眨了眨眼睛,雅尔江阿也终于憋不出,闷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都相信,在他们回去之后,这些话定会一字不差地传进康熙的耳朵里。 203、格局 病了许久未曾在众人面前露过脸的太子爷突然说要巡查军营,连失踪多时的大贝勒也回了来,一时间军中诸多揣测,不过眼见着胤礽精神抖擞地出现,依旧如往昔那般气势高傲,半点没有病弱之态,众人即使心里泛着嘀咕,也都不敢妄自议论,见了胤礽无不是恭谨小心不敢出半点纰漏。 胤礽在军营里四处转了一圈,见众人有条不紊,该操练的操练,该巡逻的巡逻,也便放下了心来,响午过后,又爬上了军营后头的小山头举目远眺,身后跟着的副将给他指出噶尔丹藏匿的山林的方向,胤礽拿着望远镜看了半响,最后摇了摇头。 “这里离得远,只能看个大概方向,是看不真切,不过太子爷您放心,费扬古将军已经得了命令,明日就会发起进攻,将噶尔丹一举拿下。” “嗯。”胤礽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一回噶尔丹情急之下自己选的一条死路逃进了深山老林里,所有的出口都被他们守死了,根本不可能再有其他退路,必死无疑,他只需等着他的人头被人提来就能收兵回京复命。 处理完手边事务,胤禔从帐篷里出来,抬头看看天色,夕阳都快落山了,问起跟在身后的侍卫:“太子爷呢?” “太子爷一直在后山上,这会儿还没回来,倒是跟着太子爷去的人却都先回了来。” 胤禔微皱了皱眉,没有多犹豫,也低调去了后山之上。 果然也就只有胤礽身边的几个亲信在,都被他撵到山腰上守着,胤禔独自上到山顶,见胤礽一个人坐在崖边上似是在发呆,大步就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你一个人坐这里做什么?往后退一点小心掉下去了。” 俩人几乎异口同声,然后胤礽便就笑了:“我又不是三岁的孩童,坐这里也会掉下去?” 这么说着他倒也当真是听话地往后挪了挪身子。 “你上来有人看到吗?” “放心,没人注意。”胤禔说着捏了捏他的手:“怎么不回去呢?” “明天发起进攻,如果顺利的话,不出几日我们就能回京去了。” “所以太子爷你不会是突然对这里生出了不舍了吧?” 胤礽摇了摇头:“不过在外头自在倒是真的。” 胤禔也笑了:“我倒觉得在罗刹国那两个月,虽然是被俘,不过能日日正大光明地跟你朝夕相对,以后怕也不容易了。” “你就这么点志气。”胤礽低骂着,握着他的手却不着痕迹地扣了紧,掩在了宽大的袖子下头。 胤禔笑着往他身边靠,一手揽过了他的腰,压低声音覆上他的耳:“没人。” “你想做什么?” “昨晚扎尔图是不是又单独留下来跟你说了话?” 胤礽暗暗翻了个白眼,就知道他会计较这个:“你无聊不无聊,明知道我跟他没什么还总是拿这事吊在嘴边说?” “不说他也行,那就说你从前那些……” “停!”闻言胤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打断他:“你还有脸说以前那些?当年你做了什么你当真以为爷不知道?” 都是上辈子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胤礽本来没打算跟他翻的,不过既然是胤禔自己主动提的,胤礽这会儿想想心里也不舒坦,当年拿他的作风问题大做文章的不就是面前这个,说起来养几个内宠而已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大户人家谁家没有呢,虽然胤禔不好这一口,但众兄弟中也不是只有胤礽有这个嗜好,康熙自己风流韵事还一大堆呢,不过这位是个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胤礽的事情被胤禔私下里拿出去大肆渲染弄得几乎人尽皆知,康熙面子上挂不住,砍了好几个人,胤礽当然也讨不到好被康熙一顿臭骂,这口怨气也是憋了两辈子就没顺过。 胤禔讨好地揉捏着他的腰,一边咬着他的耳朵,暧昧低语:“现在想一想,故意挑这个说事,大概是我在嫉妒吧,那些人被老爷子砍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不过那个时候只以为是自己乐见胤礽倒霉而已。 胤礽偏过头睨他一眼,哂道:“嫉妒?我看你是鬼话连篇才是真的。” “真的,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大概从前就对你起了心思,不过藏得太深了连自己都没发现,所以下意识地嫉妒那些得到你宠爱的人。” 胤礽受不了地干脆一口咬上了他的唇,舌伸进去狠狠搅弄一番直堵得他说不出话来了才罢休,得逞了的那个满眼都是笑意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要不要再来一回?” “天晚了,回去吧。” 胤礽说着就要起身,又被胤禔给拉了下来:“好了,不说笑了,我是问你个事,你是不是真的准备推老四出去给你挡老爷子的怒火?” “挺好不是,他自找的,”胤礽嘲道:“反正回去之后老爷子肯定会变着法地削我的势力,就让他以为老四也是我的人,再加上他做下的那些事情,我估摸着他是很难再有出头之日了。” 胤禔叹了叹气:“那你推开我是想保护我?” “你别自作多情了,要是真让他发现了你跟我一伙的,他怕是会担心得夜晚睡觉都不踏实做梦都要抱着他的龙椅,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我这是要自保。” 胤禔笑了,没有揭穿他,自保还是保他其实不都还是一个说法,太子爷这是又口是心非了。 贾应选匆匆上来,打断了俩人的谈话,禀报道:“爷,方才有人来报信,说是准噶尔汗王被人刺杀身亡了。” “策妄阿拉布坦死了?”胤禔听得诧异无比,再看胤礽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更是意外,几乎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你做的?” “我们回去看看。” 胤礽和胤禔一前一后回了军营去,主帅营里,跪在地上的报信兵大声禀报,策妄阿拉布坦与其弟策凌敦多布在出兵哈萨克的途中被个蒙古族装扮的女刺客所杀,之后女刺客也被乱箭射死,如今准噶尔内部大乱,出征兵马也全部回退,正在做善后处理,事情已经上报了朝廷,皇上那里应当也已经知晓了。 前来议事的将领听过议论纷纷俱是又惊又疑,这边噶尔丹还没死了,那边新任的准噶尔汗王却又被杀了,谁知道这当中有什么蹊跷呢? 胤礽笑了笑,宽慰众人道:“大家且放宽心,我们的目标只有噶尔丹一个,策妄阿拉布的事情皇上自会处置,我们只要明日配合费扬古将军将噶尔丹拿下,便算是顺利完成了皇上交代的任务,其他事情,无需诸位多虑。” 既然太子爷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要也是皇上和太子爷该操心的事情,确实轮不到他们来多虑,反正不干他们的事情那就不管就对了。 众人陆续退下,胤禔因为明日一早要带兵去给费扬古做后续支援单独留了下来与胤礽商议事情,当然这只是借口,其实他只是想跟胤礽确定事情的缘由而已。 “真的是你派人做的?” 胤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勾起的嘴角带着笑意:“不是我派人做的,是我哄着那个钟齐海去做的,不过她倒是真有能耐,一下就把策妄阿拉布坦两兄弟都给解决了,不枉我对她刮目相看。” 胤禔犹疑着道:“就这么让他死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儿子还小还没成势,厄鲁特不得大乱?” “只要老爷子封了他儿子为新任汗王,有朝廷名正言顺的册封压着,一时半会地还出不了大乱子,不过厄鲁特其他几部一定会乘机挑事就是了,到时候他们内部乱成一团无暇扩张,等过个几年由我们来收拾便会容易得多。” “可太子爷,策妄阿拉布坦其实也不需要这么快处置,他还有点用处的吧?没了他,以后和硕特那边要下手不也麻烦?” 胤禔的意思胤礽当然明白,青海和硕特汗国本也是漠西厄鲁特的一个部落,百年前东迁至青海其后建立汗国掌控整片青海西藏全境,而准噶尔是厄鲁特几个部落里如今势力最大的一个,一直对其虎视眈眈,当年便是策妄阿拉布坦势大之后入侵和硕特汗国,杀了汗王拉藏汗,和硕特的其他王公为求自保向朝廷求援,才有了之后的十四阿哥胤祯被封抚远大将军出兵青海西藏,在那之后虽然因为适逢康熙驾崩未能彻底剿灭策妄阿拉布坦,乃至后来策妄阿拉布坦再次鼓动和硕特王公叛乱被清军击败,清廷却并没有恢复和硕特汗廷,和硕特汗位绝,清廷因此收回了对青海和西藏的控制权。 而如今策妄阿拉布坦一早死了,没了他杀了和硕特汗王,灭了和硕特汗国,日后他们若想顺势收回青海和西藏,似乎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这也正是胤禔现在担心的地方。 胤礽想了想,道:“策妄阿拉布坦野心比别人大,本事比别人强,必须趁早解决了,至于和硕特,青海的汗王和西藏的达赖之间不对付的关系,再加上一个跟他们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准噶尔,到时候大可以拿来做文章,总有办法让他们自取灭亡的。” 看着胤礽胸有成竹的样子,胤禔不由得又笑了:“既然你都有主意了,我也便不说了,总归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 胤礽也勾起了嘴角:“不会很久的。” 204、擒王 巳时过后,费扬古率军攻入山林斩杀噶尔丹,生擒俘虏近百人的消息传回军营,一片沸腾。 胤礽在征得裕亲王同意之后,命人备马,率了上百人出了军营,亲自前去前线查看。 路上又收到消息,大贝勒在带兵进去增援的时候坠马,手割伤了。 胤礽微皱了皱眉,面上却无过多神色变化,点头叮嘱道:“爷知道了,再有其他情况,随时来禀报。” 看着似是无动于衷,之后却低声吩咐人,不着痕迹地加快了行军速度。 跟着一块来的雅尔江阿暗笑了笑,纵马上来随口撩拨他:“太子爷,大贝勒怎么突然又坠马割伤手了,还当真是太不小心了,又叫爷您担心了。” 心知他话里有话,胤礽懒懒斜睨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雅尔江阿憋着笑意赔罪:“不敢,随口说说的。” 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胤礽心中略有不悦,却也懒得与他计较,只问道:“裕亲王不是要你禁足的吗?你做什么又跟着爷来这里?” “禁足是一回事,护卫太子爷又是一回事,当然是后者更重要。”雅尔江阿笑眯眯地说着,抓着时机地就表忠心。 胤礽摇了摇头,知道这人油嘴滑舌惯了的,压根也不想与他再磨嘴皮子,不过被他这么一闹,心里初听胤禔受伤了之时的担忧和焦急倒是被强压下去了不少,不由得又轻吁了口气。 雅尔江阿注意到他神情微妙的变化,心下叹道大贝勒当真是好福气,有太子爷这么记挂着他。 两个时辰之后,胤礽带的队伍在半路上碰到先行押着俘虏回来的胤禔和海善一行,俩人下马走上前来见礼,海善禀报起前方战事:“山林中的叛军余孽除了投降的已经全部剿灭,费扬古将军领兵正在处理善后,奴才与大贝勒先行送噶尔丹尸身与一众投降俘虏回来,请太子爷过目。” 胤礽点头,不着痕迹的目光掠过胤禔,下移到他草草包扎过还渗着血迹的右手掌上,再次皱了皱眉,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他:“手怎么弄的?” 他的语气尽量装着冷淡仿佛就是例行公事一般,不过被问的那个却很清楚他其实是在关心自己,胤禔掩住眼里的笑意,镇定回道:“坠下马被剑划伤了,小伤而已,没有大碍,劳太子爷关心了。” 众目睽睽之下,胤礽也不好问太多,听他这么说就知道确实不是什么大事,放下心来,没有再说,跳下马走了上前去看那被人抬着的噶尔丹的尸身。 遮盖到头的布掀起,胤礽靠近过去看,满脸血污胡子邋遢瞪着眼睛死不瞑目的男人,还当真就是那噶尔丹。 雅尔江阿远远瞥了一眼,想到上次吐得天翻地覆的不堪记忆,明智地决定不上去凑那个热闹。 胤礽倒是满不在乎,抱着胳膊仔细打量了一阵面前再也兴不起风浪成了一具冰冷尸体的人,想到这人也是唯几个算得上让他汗阿玛可谓寝食难安的心腹大患之一,一时又有些唏嘘。 半响过后,平复住心绪,胤礽转过身问跟在身后的海善:“是谁斩杀的噶尔丹?” 海善道:“是大贝勒,我们跟着费扬古将军进山林围剿,噶尔丹仓惶逃窜,大贝勒领兵追上去,是大贝勒亲手斩获的噶尔丹。” 话音刚落,随着胤礽一块来的将兵无不低声议论起来,看胤禔的眼神便都变了样。 所有人都知道,亲手斩杀噶尔丹,这得是多大的头功。 有了这功劳,回去封王晋爵是板上钉钉的了,不过太子爷作为主帅,这功劳一样不小,那日在昭莫多,那么远的距离之下,他也能从容镇定地瞄准放箭,一箭就结果了噶尔丹的女人,至今说起来,军中不少人都是佩服不已,所以回去之后,俩人分庭抗礼的形势到底会变成怎样,还当真是不好说。 胤礽微眯起眸,也看了胤禔一眼,对方微低着眼,一言不发,倒是显得很淡然。 胤礽也没有多问,又去看那被铁链锁了手押上来的几十俘虏,大多都受了伤,跪了一地哀哀戚戚地向他求饶,胤礽扫一眼过去,看着都是些身份低的小兵,似乎没有多少利用价值,也没了询问的兴趣,只吩咐了带上这些人转过身便又准备上马去。 一直就守在前头马边没有离开过的雅尔江阿瞳孔突然放大,目光落在胤礽的身后处,几乎是脱口而出:“太子爷小心!!” 胤礽诧异之下下意识地转身看后头,就有俘虏竟举着闪着寒光的匕首扑上来就朝着他刺了过来。 惊变来得太快,不论是押着那些俘虏的人,还是跟着胤礽的侍卫都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谁也没有想到先头还跪在地上被铁链锁了甚至脸上还渗着血迹的人是如何一跃而起,又是如何在蛮力之下瞬间扯断了双手之间的链子,更是如何从袖子里变出一把出了鞘的锋利匕首瞬间就朝着太子爷扑身上去。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好在胤礽的危机意识并不差,在雅尔江阿喊出口的当下转身的同时就已经凭着直觉往一边躲开身,堪堪避了开,没有得逞地刺客立刻跟上来第二下,就被已经反应过来的海善抽剑干脆利落地由背后捅穿了胸口心脏处,轰然倒了下去。 胤禔握紧在腰间剑柄上的手慢慢松了开,提到嗓子眼的心也渐渐放了下去,方才差一点他就不管不顾地挡了上去,那么之前胤礽做的那些,也许就都白费了。 鲜血沾到了铠甲下摆处,胤礽气得一脚将面朝泥地倒下去的刺客撩翻过身,大声喝问众人:“这到底是什么人?!” 其他的俘虏显然也被这样的变故吓坏了,就怕胤礽动怒会把他们都杀了,一个个身子颤抖着不停地磕头求饶。 海善走上前来,举剑将之脸上沾到的泥土拨开,又划掉他粘得满脸都是的乱糟糟的胡子,最后仔细端量了一番,肯定道:“这个才是噶尔丹。” 胤礽惊讶不已:“你确定?” “应当是的,虽然他脸上这里刮花了一块,不过看这伤口像是他故意弄的,太子爷您看,这人不论长相身形都与噶尔丹如出一辙,而且奴才常听人言噶尔丹力大过熊,曾经双手撕烂过一头老虎,所以方才能一下挣脱开铁链子行刺您,便也不奇怪了。” 胤礽听罢叫人将之前那具尸身抬了过来,两相对比,还确实是身形外貌都有九成相似,之后又叫了几个近距离见过噶尔丹的人来分辨,一时众人面面相觑,都所不出个所以然来,谁也不敢肯定到底哪一个才是。 直到有人大声提醒:“噶尔丹上回在昭莫多之战中左腿小腿中了箭,看他的小腿处!” 闻言,很快有人将两具尸体裤腿处的衣裳全部用剑划了开,果然先头带来的那个双腿完好无损,行刺的那个左腿小腿处却有新结痂的箭伤,所以这个才是真正的噶尔丹。 几个俘虏也抖抖索索地说了实话,先头死的那个确实不是噶尔丹,却是他的手下大将丹济拉。 事情便很清楚了,噶尔丹知晓清兵攻进来,慌乱之下让自己的手下扮成自己逃走转移视线,然后假意投降,再行刺皇太子,所谓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胤礽冷冷扫一眼同样惊讶不已的胤禔,问他:“大贝勒,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胤禔皱了皱眉,请罪道:“是臣疏忽了,虽说是费扬古将军令臣追击噶尔丹,但在将人击毙之后臣依然没有认出人来,反倒带回个假意投降的真刺客,险些伤了太子爷,是臣的不是。” “就这样?” “……不知太子爷可还有其他疑虑?” 胤礽轻哂了一声,道:“但愿当真如你所说,是真的疏忽了。” 刻意咬重‘疏忽’二字,丢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胤礽转身上了马,没了再去前线查探的兴致,下令回军营去。 胤禔轻抿了抿唇,没有再解释,也翻身上了马,保持着距离跟了上去。 随行的一众人看过这场戏,神色便又各自有了变化,方才还说立了大功的大贝勒转眼间这功劳就被太子爷小舅舅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抹了,而且看太子爷这意思,显然是在怀疑他故意作假讨功劳甚至有知道真的噶尔丹假扮俘虏却乐见他来行刺太子爷之嫌。 雅尔江阿低咳一声,垂下了眼闷笑不已,这两位也是做戏做上瘾了。 再说了,这些人真是没眼色,就算大贝勒斩杀的不是噶尔丹,光凭他之前杀了一个塞卜腾巴尔珠尔,现在杀了一个丹济拉,这功劳,也非一般人能比的上的了。 也足够回去之后,帮太子爷挡一挡分散一些皇上过于集中在他身上的注意力了。 205、共枕 入夜之后,军营里的点点灯火亮了起来,一众官兵都在喝酒烤火庆功,就连裕亲王也在高兴之下多喝了两杯颤颤巍巍地被人扶了回去歇下。 胤礽出现在众人面前,也做着样子地连喝了三大碗下肚,引来一片喝彩叫好声。 冷风一吹,喝下去的烈酒就起了反应,红晕上了脸,头也有些晕。 贾应选小声提醒他该回去歇息了,胤礽点了点头,又吩咐过人要留足够的人守卫巡逻,不能全都醉死了过去,这才转身回了帐篷里去。 胤禔正靠在他的床边折腾自己那受了伤的手,身旁是散乱的药箱,胤礽让人退下,大步走了上前去:“我来。”说着就在他面前坐了下去。 胤禔是方才趁着众人都在把酒言欢时被胤礽私下里派人给请来的,说到底太子爷还是不放心他的伤势。 看着胤礽小心翼翼查看自己伤口的样子,胤禔不由得就笑了起来:“其实比起那回追那个塞卜腾巴尔珠尔受的箭伤,这个真算不了什么。” “你还好意思说,”胤礽低声骂道:“每一回上战场就不是那里挨一剑就是这里挨刀子的,别人有你这样的吗?” “这有什么,这是荣耀之事,没什么好丢脸的,嗷——” 胤禔说得满不在乎,胤礽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将药粉倒在了伤口处,刺痛措不及防传来,于是便又丢脸地喊出了声,好在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 “太子爷,你轻点……” 胤礽抿紧了唇,粗鲁地扯下一段布给他在手上缠上几圈,末了又兴致大好地仔细大了个漂亮的结,这才满意地放过了他。 胤禔看着自己那比先头弄得还糟糕一些的手,颇有些哭笑不得,果然就不该指望太子爷能伺候人的。 “行了,别装了,就一道小口子而已,哪有你说的这么痛。”就是因为看过了他的伤口究竟如何,所以胤礽这会儿才一点都不担心了。 被揭穿了的那个脸上有些挂不住,还灵活着的那只手搭上了胤礽的腰:“太子爷,你到底是叫我来做什么的?” “我已经下了令,三日后就启程回京。” “所以呢?” 胤礽别开了眼睛:“你一会儿晚点再走。” 胤禔笑了,这会儿算是明白过来,太子爷大概是想着以后俩人能私下见面的机会不多,所以趁着今晚军营里庆功,众人都喝高了没人注意到他们才特地叫他过来作陪。 “太子爷的邀请,小臣自然是却之不恭……” “别嬉皮笑脸,”胤礽不客气地打断他:“转过身去,你辫子散了。” 胤禔的辫子先前被他自己给割了一大半,回来的路上问那几个赶车的随从要了他们的辫子来接上勉强算是混了过去也是胤礽给出的主意,反正半年时间就能长起来,小心一些就出不了岔子。 胤礽仔细地帮他把散了的辫子重新编好压紧,一面叮嘱他:“你好歹注意一些,别露了陷到时候给人抓着把柄参了。” 胤禔看着胤礽笑而不答,心想着他得收回方才的话,谁说太子爷不会伺候人的,明明就‘贤惠’得很。 最后胤礽停下了手中的活,趴到了他的背上,一双手扣在他腰间缓缓蹭动着,随口提道:“雅尔江阿说那位范兄弟也已经从罗刹国回来了。” 胤禔有些意外:“彼得肯放了他?” “不放了还能怎么办,我们都跑了,留他下来又没用,而且他现在自己也焦头烂额,因为皇宫起火之事,几国使团损失都不小,他又给不出个明确的说法,这会儿都回去了,这谈判也进行不下去了,要挽回关系,还有得他烦。” “这都是他自找的,太子爷不用同情他,”胤禔捉住胤礽的双手,反手将他揽进怀里,低下头嘴唇自他的嘴角蹭过,抬眸的瞬间,目光落到一旁架子上搁着的弯弓上头,笑着道:“这几天听不少人说了太子爷在昭莫多战场上的威风表现,可惜了,没有那个眼福得见。” 胤礽顺着他的目光也瞥了一眼过去:“你的弓挺合用。” “没想到太子爷你还挺谦虚的……”他还以为胤礽会说上一句‘爷自当有这个本事’才是。 “不谦虚点难不成跟着外头那些人瞎起哄,爷倒是希望他们能给爷闭闭嘴,不然传到老爷子耳朵里去,不定又会瞎想些什么。” 胤禔挺遗憾的,昔日张扬肆意的太子爷如今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好在只是棱角磨平了,本质的东西还在,藏得更深了而已,这样的皇太子,依旧是叫他爱不释手。 一刻钟后,贾应选亲自将梳洗的热水送了进来,在一旁搁下,胤禔吩咐道:“你退下吧,我伺候你主子爷就行。” 贾应选见胤礽没反对,应下就退了下去。 胤禔笑着手指摩挲上了胤礽光滑的下颚,像调戏小姑娘一般,问他:“你这奴才还挺有眼色的,知道只有我们俩在里头就亲自送进来,也不假手其他人。” 胤礽撇了撇嘴,却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怎么?你不信任他?” “信任,怎么不信任,不信任能留着他贴身伺候。” “那你这副表情?” “你别忘了他是从乾清宫出来的……” “哦?”胤禔想了想,又捏了捏他的下巴:“别想太多了,顺其自然吧。” 伺候太子爷更衣梳洗,这些胤禔都不是头一回做,也十分之乐在其中,虽然如今他只有一只手能用,也照旧乐此不疲,看着胤礽样子变得慵懒起来眼里有了困意,凑过去在他嘴唇上亲了亲:“再撑一会儿,泡过脚暖和一些再睡。” 胤礽迷迷糊糊地点头,方才喝了那么烈的酒这会儿确实是困得厉害,完全是无意识地任由他动作,直到感觉到自己最敏感的脚心处被人捏住。 胤礽猛地睁开眼,嘴里不自觉地溢出一声轻喘,眼神瞬间变得更加迷离起来,带上了些许不自觉的情欲。 胤禔勾起唇角,不轻不重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我帮你按一按,一会儿你睡得舒坦些。” “别……别弄了……” 胤礽的脚心是他身体上最敏感的的地方,从来不让人碰,即使伺候他洗脚的小太监每回也是小心翼翼地避开,除了眼前这个偶然发现这一秘密居心叵测的大尾巴狼,从此便是每次都变着法子的以此逗弄他,而偏偏胤礽对这一软肋是一点辙都没有。 听着胤礽的嗓音明显地起了变化,甜腻撩人却不自知,胤禔更加得寸进尺,抓起他的脚笑眯眯地就在脚心上舔上了一口。 胤礽倒吸了一口气,差一点就喊出了声,身子很明显地颤了一下,眼里的欲色更重:“够了……” 在胤礽翻脸之前,胤禔终于是放过了逗弄他,一手勾过他的腰再轻轻一扯,就把人带着一块倒在了床上,欺身就亲了上去。 胤礽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热切地回应了起来。 情欲渐渐平息之后,低喘着气的胤礽推着汗哒哒还黏着自己不停亲亲摸摸的胤禔转过身去,额头抵上了他的肩背:“别闹了,睡吧。” 胤禔早就发现了,虽然他跟胤礽同床共枕的时候其实并不多,但是胤礽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他们两个大男人搂抱着睡总觉得太黏糊过头了,所以胤礽一般都让他这么背对着自己抵着他的肩,似乎这样的姿势让他觉得安心不少。 “放心,寅时之前我就会回去。” 轻舒了口气,平复住心绪,胤礽一只手搭在胤禔的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蹭着,低声问他:“你回去之后你是不是就要搬出宫了?” “啊……是吧。” 这事胤禔倒是都忘记了,从前他也是封王之后搬出的宫,这一回虽然这贝勒爵位是一早就有了的,宫外的府邸也早就建了,但康熙一直没有开口提过搬出宫的事情,他自己也没有主动请过,不过等到他们回去,肯定要大分封,到时候众皇子都要出宫建府,他自然也不会例外。 胤禔捉住胤礽的一只手,笑了:“太子爷是舍不得我不成?” 沉默了片刻,胤礽道:“也都没差。” 本来东宫和东头所就离得远,他甚少去东头所,胤禔也最多一个月也就上他那里一两回,除非出巡在外,他们私下里能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如今不过是搬得更远了些而已。 其实还是舍不得了,胤禔没有拆穿他的心思,更加握紧了他的手:“有空你可以去我府上。” “还是算了吧。” “我会恭候太子爷大驾光临的。” “……有空再说。” 206、回京 回京之时已经到了近年底,大雪纷飞的时节,皇城内外银装素裹,胤礽却没有几分欣赏的兴致。 班师回朝的奏请半个月前就送到了京里康熙手中,得到的批复只有一个‘准’字,完全看不出当中的深意,不论功过,俱是只字未提,看过之人也没有哪个就敢拍胸脯保证说自己就一定看懂了皇上的意思,便也就不敢多猜,只是胤礽日日拿在手边端量着那个加重了力道的‘准’字,心里却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舒坦之感。 他汗阿玛,兴许并不乐见他这么顺利地全胜而归。 先行回来的胤禛,胤祺两个奉旨出城迎接班师大军,胤礽领兵出现,俩人恭敬上前地给他行礼,高骑在战马上的胤礽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点了点头:“四弟,五弟,有劳了。” 俩人连忙请安,胤祺关心问道:“二哥的病可已经痊愈了?” 胤礽笑了:“你看呢?” 胤祺抬起眼,小心打量了一番他的神色,收回视线,也笑了:“臣弟看太子爷的气色似乎很好。” “也还过得去吧,”胤礽说着不着痕迹地又瞥了眼一旁微低着眸的胤禛,道:“爷要是再不好起来,还不定得出什么乱子不是?” “……二哥说笑了。” 胤祺想着自己大概是说错话了,一时倒有些尴尬,胤禛依旧不动声色,胤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客套过几句场面话,就下了令进城。 跟在身后的胤禔也低下了眼暗笑了起来,太子爷,又在端架子了。 一路风尘仆仆回来,自然不能就这么仪态不整的去面圣,于是进宫之后胤礽便先直接回了东宫去梳洗更衣。 太子妃亲自带着一众人出来迎接,胤礽难得笑得温和又耐心,在太子妃问起他病情的时候也是轻声宽慰她自己没有大碍,才终于是把人给哄了回去。 才刚松了口气,门外又探出了两个小脑袋,弘晳拉着胤禨大步走了进来,连请安都忘了的小弘晳进来就直接扑到了胤礽身上撒起了娇:“阿玛,我好想您。” 胤礽顺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有些意外地问正规矩问安的胤禨:“你们不是在乾清宫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弘晳听说二哥回来了,坐不住,汗阿玛这会儿在处理政事,就拉着我悄悄溜出来了。”胤禨解释道。 弘晳抬起头,一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胤礽:“阿玛,我一听说您回来了就叫十五叔带我回了来。” 胤礽好笑地捏他的鼻子:“小弘晳有乖乖听汗玛法话吗?” 弘晳用力点头:“阿玛,您回来了我是不是就不用住乾清宫了可以搬回这里来了?” “怎么,乾清宫不好吗?”胤礽心中好笑,傻小子,有多少人想住进哪里都进不去呢。 弘晳撅起了嘴:“汗玛法总是要我念书,也不准我玩,又总是板着脸,乾清宫里死气沉沉……” 话没说完就被一旁的胤禨拉了下袖子,弘晳怏怏住了嘴,没有再说下去,胤礽皱了皱眉,想了想叮嘱他道:“这话在这里说说就算了,出了这个门就不许再胡乱说了,在你汗玛法面前更不能表现出半点的不乐意,听明白了没。” “哦……” “行了,既然来了,去后头看看你额涅吧,一会儿还是得回乾清宫去。” 虽然是百般不愿意,弘晳也不敢再争辩,乖乖退了下去,把人支走之后,胤礽才问胤禨:“汗阿玛身子怎么样了?” 其实这个问题在一路回来的路上胤礽已经问过了很多人,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是有了起色好了许多,这会儿问起胤禨,却是因为这些日子他几乎一直陪着弘晳在乾清宫,所以康熙的情况到底如何,他比其他人应当更清楚。 胤禨其实也没有几岁大,比起还有些懵懂的弘晳却显然是懂事得多,这便谨慎答道:“之前本已经好了不少,后来自从三哥出事八哥回来之后就又病倒了,然后一直断断续续到现在,不过二哥放心,比起您刚走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太医都说没有大碍,慢慢调理就能好。” 胤礽点了点头,又问他:“弘晳是怎么回事?怎么看起来怨气挺大的。” 提起这个胤禨尴尬一笑,帮之解释道:“二哥别怪弘晳了,他其实就是因为一直被汗阿玛念着要念书玩的时间少了才有些不高兴而已。” “汗阿玛逼得他很紧?” “是……”胤禨话才出口,眼见着胤礽的表情有些古怪,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话里有话,微低下了眼压低了声音:“汗阿玛一直跟弘晳说要他出息长进,要多念书勤念书,要……比二哥您小时候表现还好一些才行。” 闻言,胤礽反倒是笑了:“他倒是挺看重弘晳的。” “……” 看着胤禨欲言又止的样子,胤礽微扬了扬下颚:“小十五,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在二哥面前不需要遮遮掩掩。” 咬了咬牙,胤禨还是把看到的裕亲王给康熙呈的折子,和康熙批示的内容给说了出来,胤礽听罢倒是半点不惊讶,反问他:“小十五是觉得汗阿玛不该这么下指示吗?” “我不知道……”他是确实不知道,他以为,无论如何,二哥才是第一位的才对,但似乎,他们汗阿玛并不是这么想的。 胤礽道:“小十五,你要知道他是我们的汗阿玛也是皇帝,他只是做了一个皇帝应该做的事情,我能平安回来是我运气好,就算真有个三长两短也只能自认倒霉怨不得别人才是。” “可……” “没有可是,”胤礽打断他的话,声音沉了一些:“你还小,这些你也许还不懂,不过记住二哥这句话,永远不要指望别人,你只能靠你自己。” 胤禨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你下去吧,去把弘晳带回乾清宫去,既然汗阿玛没说让他回来就别让他再擅自往这里跑。” “臣弟明白。” 胤禨退了下去,胤礽轻叹了叹气,无奈的同时不免又觉得有些好笑。 听闻他回来,施世范也是一早就进了宫来候着,等胤礽梳洗更衣过后便被传了进来给他请安。 “起来吧。”对着他胤礽更是随便,也不多客套,开门见山就问了起来这些日子京中发生的事情。 其实要说的之前施世范给他的信里都已经说过了,不过他也知道太子爷最关心的就是他那几个不安分的皇弟,便提了起来:“八爷两个月前就已经举家搬出了宫,如今他身份变了,要给庄亲王守孝三年,几乎是足不出户,也没看有什么人上门拜访过他,倒是四爷,虽然出征之前也免了差事,回来之后皇上虽然没有说过复起,这些日子到一直让他帮着一块处理朝事,还有就是,五爷脸被毁了,他自个似乎不大在意,但翊坤宫那边似乎很不满,关于这事具体的太子爷您可以找凌普再问问,他应该比小臣知道得清楚。” 翊坤宫?施世范不说胤礽都快把那几乎等同打入冷宫的女人给忘了,不过他现下也没兴趣知道太多,不满就让她不满了,就算背地里给他扎小人诅咒他,胤礽也不信她当真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所以听过也就罢了:“你是说皇上让四爷帮着处理朝事?” “皇上一直病着能亲力亲为的时候少,之前一直让恭亲王帮衬着,后来因为海善阿哥的事情,小臣听说恭亲王为了海善阿哥在皇上寝殿外跪了足足两个时辰,皇上才没有重治他只是免了职将之撵回了府去,而恭亲王受了海善阿哥连累也被皇上甩了脸色,让之回了去,四爷自从回宫就一直在皇上病床前伺候寸步不离,顺便帮着皇上处理朝事。” 闻言,胤礽哂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他不但半句话没有帮海善解释求情,反倒捞着机会地在皇上面前表现重新得了皇上信任?” 也是了,胤禛虽然私底下是与海善私交往来颇深,不过摊上这样的事情,当然是撇得越清楚越好,傻子才会上赶着去触康熙的眉头。 施世范道:“爷,小臣其实有些担心,皇上不单对四爷和颜悦色了许多,如今似乎还有刻意栽培几个小阿哥的意思,不止是十五爷,十二爷十三爷十四爷这些日子也时常被传去乾清宫问话,爷您……” “不用操心,”胤礽懒洋洋地打断他的话,颇有些不屑一顾:“四爷那里尽管放心,皇上对他的态度很快会变的。” 施世范不解其意:“爷您的意思是……?” “你等着看便是。” 胤礽知道康熙现在是想给他制造压力,所以故意提拔其他人,而胤禛眼下显然是被他看中了,不过若是被他知道胤禛是‘他的人’又私底下做了那么些不干不净的事情,他倒是不信他汗阿玛能不被恶心还能心平气和地这么任由他下去。 至于那几个小的,胤礽则更是不放在心上,若是连他们都拿捏不住,那他这两辈子就算是白活了。 贾应选进来低声提醒,说是时辰到了,该去给皇上请安了。 胤礽点头,示意施世范先回去,站起了身,最后对着镜子整了整衣装,微调整了一番脸上神色,转身大步出了门去。 207、探问 康熙已经能下地了,每日都会亲自处理一部分的朝事,偶尔还会去宁寿宫请安,但是药不离身,依旧日日都得喝着。他的情形,没有胤礽想象中的坏,当然也不如他期望中的好,真要说起来,胤礽的心思其实也很矛盾,一方面他等不了也不想等,有些事情迟早还是要做的,但另一方面,若是康熙就这样有个好歹了,他心里也不好受却也不是他所乐见的。 怀着这种复杂又纠结的心思,才踏进乾清宫的门,胤礽就低下了眼决定少说话只等康熙问再答。 进门之时康熙正靠在榻上由人伺候着在用药,胤礽走上前去请安,然后示意人:“我来。” “不用了,”康熙打断他的话:“你起吧,坐。”之后药也不喝了,就让人退了下去。 胤礽谨慎地坐下去,小心打量了一番康熙的神色,才关心道:“汗阿玛身子可好些了?” “尚可,”康熙也在打量着他,半响,才缓缓开了口:“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两个月,你去哪里了。” “去了罗刹国。” “所以你二伯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是,该说的回军营的时候儿臣已经全部与二伯说过了。”在他进来之前先一步来的裕亲王也才刚离开,再加上他几乎半个月就给康熙呈一封密折的行为,胤礽很相信自己不用说太多,康熙该知道的应该一早就都知道了。 康熙皱起眉:“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是儿臣大意了。” “在罗刹国都做了什么?” “一直被关在罗刹国边境城池的驿馆里,俘虏儿臣的是罗刹国将军戈洛文的部下,他不知道儿臣的身份,所以对儿臣并不重视,才让儿臣找到了空子逃了出来。” 关于彼得和他还曾经去过莫斯科的事情,胤礽以为既然康熙不知道,便没有必要与他解释太多,免得更加惹他猜忌。 “那你大哥呢?” “他说他是追着噶尔丹的儿子到了边境之后遇到哈萨克人被他们送到了罗刹人手里,罗刹人本来想以他要挟朝廷,后来幸得九弟雅尔江阿前来相救,我们才一块逃了出来。” 康熙看着胤礽,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怀疑:“你说你和胤禔一块逃出来的?既然罗刹人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你要离开想必比带着他容易……” “儿臣不明白汗阿玛这话的意思。”胤礽不动声色地回道:“儿臣就算与大哥有什么不对付的地方,也从没想过要撇下他,儿臣不明白汗阿玛为何有此一说。” “没有就算了,既然已经回来了,这事以后都别再提了,就当做没发生过。” “儿臣明白。” 他们失踪的那段时间,胤礽说是在军中养病,胤禔也说自己是受了伤被当地牧民所救养了两个月伤好了才回来,虽然军中私下议论猜测不少,但也没有谁就敢当面提出质疑,如今人都回来了,既然康熙也说这事从此抹了,就当真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前提是,康熙自己也当真彻底就不计较这事了。 “胤禟和雅尔江阿不顾性命地跑去罗刹国救你,他们俩和你倒是挺手足情深的,”康熙说着顿了一下,又道:“朕很欣慰。” 康熙的话里有话,胤礽却装着没听明白,只顺着他说:“多亏了他们,要不儿臣怕也不能这么平安回来。” “可朕听说帮你给裕亲王送信的是那山西的商人,你被俘的消息也是他们通知的雅尔江阿,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雅尔江阿与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胤礽镇定答道:“雅尔江阿早前就与他们结识,还颇有几分交情,儿臣与他们只能算认识。” “只能算认识?之前为陕西赈灾的时候你也是这么与朕说,只能算认识的人为何会帮你办事?朕听说你还问他借了五万石粮食做军粮,一早就做好了准备让他送去陕西,由永泰派兵护送到军中,你私底下做这么多是打算做什么?” “是儿臣胆大了,没有事前和汗阿玛商量就擅自做了主,其实是在出征前几日,雅尔江阿带着他们来儿臣这里,说是愿意再次为朝廷送军粮,请儿臣给他这个机会,儿臣想着他们也是有意与朝廷示好,而儿臣以为多做一些准备有备无患也没有什么不好,便就答应了,那个时候汗阿玛病重,儿臣便没有再让您操心自己做了主,后来西路军遇上一些麻烦又正好用得上才让他们运了过来,范家并非帮儿臣做事而是帮朝廷做事,也不是儿臣能给他们多少好处,而是想求得朝廷能给他们庇护而已。” 胤礽说的真真假假,康熙显然还是不太信的,却也没有再问下去:“这事都过去了,便也算了,不过以后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先与朕说一声再拿主意。” “儿臣知晓了。” “既然回来了,一会儿记得去宁寿宫请个安,若无其他事,你便先退下去吧。” 察觉到康熙话语里显而易见的冷淡,胤礽心下有些无奈,也只能应了,又轻声提醒:“汗阿玛记得把方才的药喝了。”之后才跪安退了下去。 出了乾清宫的门,便与算着时间同样来请安的胤禔碰到,众目睽睽之下胤禔很恭敬地见礼,胤礽只点了点头连话都懒得多说便与他错身而过,只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手指从自己掌心蹭了过去,胤礽轻抿了抿唇,掩住笑意走了。 自回宫之后,胤礽便就彻底闲了下来,后续的事情都是由康熙和兵部和议政大臣商量,虽然康熙做的并不是很刻意,但总之,是彻底没胤礽什么事情就对了,除了每日去乾清宫伺药,请安,胤礽如今倒是多了大把的时间下棋看书,不过也已经近年底了,能过几天舒心日子也好,暂时他也懒得去想太多就是了。 当然在回宫的第三天,胤礽也还是去看了一次胤祉。 胤祉自回宫之后就一直由淑惠长公主和荣妃轮流照顾了一段时日,到半个月前才在他自己的坚持下搬回了东二所去,宫里人虽然面上不敢议论但私下里大多叹息着可惜,生了几个儿子都没养活只剩这一个宝贝疙瘩也弄成这样的荣妃更是抹了好些日子的眼泪,后来反倒是胤祉自己宽慰着她把她给说通了淡然了下来,这些都是胤礽从凌普那里打听来的,意外的同时倒也有些释然。 胤礽进门的时候胤祉正坐在窗边摆弄露台上的腊梅,双脚上盖着厚重的毛毯,手边搁着本书,面前是摆开的棋局,样子很安然。 胤礽在门边站了片刻,在走了上前去,手指在桌上轻叩了叩,提醒他的注意。 胤祉见到胤礽有些惊讶,随即又笑了:“二哥可安好,还请二哥原谅臣弟行动不便,以后臣弟给您请安怕都只能嘴上说了。” 胤礽在他对面随意坐下:“无妨,没其他人,嘴上的也可以免了。” “二哥回来已经见过汗阿玛了吗?” 胤礽也笑了:“回宫之后当然得先去见汗阿玛,三弟以为呢?” 其实胤礽不说胤祉也可以想象得出康熙会跟他说什么,轻叹了叹气,最后低下了眼:“二哥,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算了吧,这事还是别提了,再说起来也没意思。”胤礽不在意地说着,随手执起了黑子在棋盘上扣了下去。 “我说的是之前那些。” 闻言,胤礽有些意外地抬眸看了他一眼:“之前那些?” “我做过的事情,二哥心中应当有数,之前……是我魔障了,给二哥添了不少麻烦,还请二哥原谅。” “你也没讨到好不是,”胤礽摇了摇头:“你会有想法也不奇怪,既然是这个身份,没有念想才稀奇,不过算了,过去的事情就都别提了,倒是你,如今成了这样,以后有什么打算?” “汗阿玛已经私下提过,会给我封王爵,之后也还是留在礼部做些不太重的闲职,修修书什么的,其实倒也还好。” “汗阿玛……有没有问过你私下出军营的原因?” 胤礽这么问,单纯只是有些好奇,胤祉不要命的偷出军营去救人,康熙应该不可能不怀疑才对。 提到这个,胤祉有些尴尬又无奈地笑了笑:“问过,我说为了姐姐,汗阿玛并不太信后来便也算了,说来其实我也挺对不住姐姐的。” “你不去荣宪也许就守寡了,你没什么对不住她,”胤礽打断他,又问道:“老四回来这么久有没有来看过你?” “来过一回,”胤祉疑惑道:“为何二哥会特地提起他,清早我去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倒也问过我这个问题,为什么?” 胤祉还是很敏锐地一下就察觉到了胤礽似乎话里有话,不过胤礽却似乎并不想说,不着痕迹地岔开了话题:“你这副象牙棋材质看着似乎比皇上御赐的还好些,那位小世子送的?” “……二哥喜欢的话尽管拿去便是。” “那倒是不用了。”胤礽不过是随口说而已,还没有无聊到去夺人所好就是了。 俩人又下了半盘棋,最后胤礽把棋子扔进旗盒里,道:“你歇着吧,改日我再来看你。” 胤祉连忙道:“二哥慢走。” 胤礽站起身,想了想,又转过身看他一眼:“三弟,我说过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我也不计较了,以后,若是你有分寸,二哥自然不会亏待你。” 胤礽说的有分寸胤祉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也不说破,只点了头:“二哥放心,我心中有数。” 208、责罚 胤礽从东二所出来,远远看到并肩走来的两个,正是十三阿哥胤祥和十四阿哥胤祯两个,便就顿住了脚步。 俩人见到他似乎是有些惊讶,愣了一下才上前来请安,胤礽漫不经心地瞥一眼面前两个,问道:“你们打哪来的?” “才去给汗阿玛请过安,正准备回去换件衣裳就去念书。” “是嘛,小十三小十四倒是勤奋得很,汗阿玛知道了一定很欣慰。”胤礽勾起唇角,笑得意味不明。 面前的两个小阿哥平日与这位太子二哥接触并不多,印象里太子二哥一直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之人,甚至连话都吝啬与他们多说一句,如今听到他这算的上称赞却其实语气颇有些怪异的话,俩人俱是心下忐忑,斟酌了一下才小心回道:“臣弟等应当的,不敢当二哥的夸奖。” 还挺谦虚,胤礽嘴角的笑意更扬起来几分:“你们有空可以上东宫去玩,小十五也时常会去,倒是你们俩,二哥还以为你们是不喜欢二哥从来不去二哥那里呢。” 听得这话,胤祥和胤祯两个皆是变了脸色,连忙表示:“当然不是,二哥说笑了,臣弟等都知道二哥平日事忙才没有前去打搅。” “爷现在还有什么好忙的,事情不都是你们四哥在帮衬着汗阿玛做,爷不过就是闲人一个,你们去了,是陪爷打发时候才对。” 丢下这意味不明的话,胤礽又瞥了他们一眼,转身而去。 康熙开始着重培养几个小阿哥了,这话已经有不少人提醒过他,其实胤礽倒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反倒是觉得现在的情形与从前不太一样了,还有些意思。 因为胤禛和德妃的关系比上辈子要好得多,所以和胤祯也一贯亲近,再加上个和胤祯一起长大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胤祥,如今这三人搅和到一块,倒是比从前还有些看头,不过胤禛那里是没多少戏了就是了,现下就看这两个小的还有没有本事能不能得康熙青睐了。 胤礽回了东宫去,歇下也没多久,乾清宫就来传话,说是皇上叫他过去。 早知如此的胤礽半点不惊讶地起身就跟着去了,才到乾清宫门口,就碰到了正从里头出来的胤禛。 胤禛的样子乍看起来与平时无异,伪装得极好,但胤礽盯着他多看了两眼就看出了他眼里的惊慌和阴郁,嘴角扯了扯,笑问他:“四弟是又来给皇上伺药的吗?” “来请安的,皇上歇下了,就让臣弟先退下了。”见了胤礽,胤禛当下就掩去了眼里的情绪,镇定地与他问安。 “是嘛,皇上方才才传我过来,怎么就歇下了?”胤礽随意说笑着:“看来我又得在这多等个好几个时辰了。” “太子二哥若无其他事,臣弟便先回去了。” “行,你回去吧。”知道他快撑不住了,胤礽干脆地放了行。 即使胤禛不说,胤礽也都猜到了康熙都问了他什么,而接下来,他也必定会问自己类似的一番话,不过对胤礽来说,他秉着的态度便是,事不关己则高高挂起。 康熙确实已经歇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胤禛给气到了,胤礽就在外头用茶点等着,两刻钟之后出去晃悠了一圈的贾应选回来,覆到胤礽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胤礽微挑起眉,而后便又笑了。 面对康熙的质疑,抵赖是没有用的,胤禛已经都承认了,但在康熙问起他为何要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却又咬紧了牙关只是请罪不肯解释,果然很符合他的个性。 半个时辰后康熙就醒了,胤礽进去请安的时候他正由人伺候着在更衣,胤礽规矩地做完该做的,就起身站到了一旁,微垂着眼等着他问话。 康熙看一眼,好半响才缓缓开了口,问他:“知道朕叫你来做什么的吗?” “儿臣不知。” “朕听说,你方才去看过老三了?” “嗯,儿臣看三弟的气色好多了,人也精神了不少,也便放心了。” “你对老三倒是还挺关心的。” 康熙说着就走到了一旁坐下开始用茶水,却依旧让胤礽站着回答自己的话。 胤礽心中好笑,能站着不用跪着算不算是他汗阿玛对他网开一面了? “三弟是儿臣的兄弟,关心他是应该的,而且他弄成这样,儿臣也有责任,不单是他,五弟,还有八弟的事情,儿臣也都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儿臣是该向汗阿玛您请罪的才是……” “也包括包庇你四弟吗?” 康熙冷冷一句话打断他,胤礽脸上的神情当下变得尴尬起来,佯装不解道:“儿臣不大明白汗阿玛的意思。” “放胤祉出军营的,除了胤禩,是不是胤禛也有份?你既然知道为何只罚了胤禩没有罚他,还有哈萨克人有意求和将你大哥被罗刹人俘虏的事情告知了胤禛却被他杀人灭口,有没有这回事?” 胤礽低垂下了头:“儿臣不知道汗阿玛为何会有如此一说。” 见胤礽声音都低了下去,康熙以为他是明显地心虚了,气恼道:“你还敢狡辩!到底是不是真的你给朕说清楚了!” 胤礽猛地跪了下去:“汗阿玛息怒。” “要朕息怒你就说实话!” “是,是有这回事,但儿臣也都是事后才知道的,三弟出事后是八弟先主动站出来承认是他做的,儿臣当时气昏了头就直接下令对他下了鞭刑,后来胤禟和雅尔江阿才与儿臣说胤禛与这事也有份,但胤禟一贯和胤禩亲近,儿臣其实并不是太信他的话,而且当时着急派人去救三弟,这事便就没有再处置。” “那你大哥那回呢?你在罗刹的时候是不是有想过故意支开他留他在罗刹?所以你知道了胤禛知情不报也没有责问他?” “儿臣不明白汗阿玛这话的意思,”胤礽慢慢抬起了眼,半点不慌乱地直视康熙,镇定反问他:“难道在汗阿玛心中,儿臣就是这么一个无情无义不孝不悌之人?” 被胤礽这么一堵,再对上他半点不心虚的眼睛,康熙微皱了皱眉,低咳了一声,改了口:“那你倒是与朕说清楚,为何要包庇胤禛?” “儿臣只是想着顾全大局息事宁人而已,若是责罚了四弟,人人都会知道大哥曾经被俘虏过,至于汗阿玛说的故意丢大哥在罗刹,儿臣没有做过,还请汗阿玛明察。” 胤礽给的理由很充分,确实他若是公开处置了胤禛,胤禔被罗刹人俘虏的事情便会弄得人尽皆知,他也是不得已为之,康熙一时也说不得什么,虽然他依旧认定了胤礽是有私心的就是了。 想了想,康熙又问他:“为何让胤禛代掌神机营?” “他做事沉稳,有魄力,儿臣便给他个机会让他试试,且事实也表明,儿臣没有看走眼,他做得很好。” “你还带了他上前线?” 胤礽从容道:“他曾与儿臣说过想去,儿臣才带他去见识见识,之前儿臣让大哥带着八弟也去了,却连累了庄亲王无辜送了性命,是儿臣的疏忽和不是,但儿臣不认为因此儿臣和几个弟弟就该一直龟缩在后方,不亲眼去见识一番,这战场便也就等于白去了。” “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朕,你给胤禛机会,甚至包庇不责罚他都是有原因的?” “还望汗阿玛明察。” 康熙显得很不悦,声音提起来了一些:“在战场上不责罚他便也就罢了,你回来这么多天却也半句不与朕提,也是你说的顾全大局息事宁人?!” 闻言,胤礽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轻抿了抿唇,再次低下了头:“儿臣知错了,儿臣愿受汗阿玛责罚。” 康熙的眼里泛起一丝冷厉,到底胤礽是低了头了,也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犹豫了片刻,道:“算了吧,胤禛做的事没必要怪罪到你身上,朕还不是是非不分之人。” “儿臣谢汗阿玛体谅。” “不过你说的也对,你三弟五弟和庄亲王的事情,你身为主帅,确实有责任,朕也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便罚你一年俸禄好了,以后不可再这么莽撞了。” “儿臣领旨。” “若无其他事,你便先下去吧。” 胤礽很干脆地跪安告退了下去,一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倒是半点不觉意外,不过就是一年俸禄而已,他自然不会心疼这个,倒是有人有些愤愤不平了。 没几日施世范再次上门,说是外头不少人在私底下议论,太子爷领兵出征一举斩获噶尔丹,回京之后非但没得封赏,反倒先被皇上罚了,他们都替太子爷觉得不值。 胤礽听罢没好气道:“去给爷查查,哪个多事的在外头无事生非兴风作浪。” 表面上是替他抱不平,实则这话传进康熙耳朵里,只会令他更加气恼,到时候倒霉的还是他,放这种流言出来的人,简直是其心可诛! 209、分封 一大早起身,外头又是絮絮扬扬的大雪下个没完没了,胤礽推开窗看了片刻,想到康熙这个时候应当还没起,去请安也得干等个大半个时辰,干脆也就做了罢,决定一会儿晚点再过去。 用过早膳,弘晳却回了东宫来,胤礽见到面前奶声奶气与自己问安的小家伙有些意外,却也还是将人抱上了炕,顺手塞了个暖炉到他手里,问他:“弘晳今日怎么起这么早?一大早就回东宫来了?你汗玛法呢?” “汗玛法还没起,我早上起来听说汗玛法还在睡就叫嬷嬷带我回来给阿玛请安。” 闻言,胤礽略有些不悦道:“我不是说过了没有你汗玛法的准许不能私下里回来的吗?” “我不是私下里回来的,”弘晳委屈地解释:“我昨日跟汗玛法说过了,他答应了,快过年了,他答应了我这几日不用念书,可以回来东宫找宝珠和弟弟玩。” 快过年了?胤礽都快忘了,这段时日他整日没有事做,除了请安就是窝在东宫里看书,都快连年节的时间都忘了。 伸手揉揉弘晳的小脑袋,胤礽轻叹了叹气:“既然回来了,那你去后头找宝珠他们吧。” 弘晳乖巧地点头,跳下了炕就要走,想了想又转身对胤礽道:“阿玛,昨日我问过汗玛法了。” 胤礽有些莫名:“问什么?” “问他……我能不能以后都搬回东宫来。” 弘晳低下了眼,说得有些含糊,胤礽说过不许他跟康熙提这事,不过弘晳也是个性子执拗的,实在不喜欢乾清宫那里压抑沉闷的气氛又打从心里惧怕总是阴沉着脸的康熙,最后还是忍不住就说了。 胤礽皱起眉:“那你汗玛法是怎么说的?” “他说不可以。” 果然如此,胤礽伸手拍拍他的肩,宽慰他:“乾清宫没什么不好的,阿玛我小时候也在那里住了五六年,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你长大了要懂事,别再为这事闹别扭了。” “汗玛法说让我一直在乾清宫住着,等过了个两年就搬去毓庆宫。” “搬去毓庆宫?” “嗯,汗玛法是这么说的。” 胤礽轻眯起了眸,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思忖了片刻,再次叮嘱道:“不管是乾清宫还是毓庆宫,你汗玛法让你去哪里你就去哪,以后不许再任性了。” “哦。” 让弘晳退了下去,胤礽叫了贾应选伺候自己更衣准备去乾清宫请安,就有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克宁求见他。 克宁来见他,十之八九是帮索额图传话的,胤礽微挑起眉,就准了人进来。 请过安之后,克宁小声禀报道:“爷,奴才玛法在外听到风声,说是皇上,似乎有立皇太孙之意,玛法让奴才来问问您,是否当真有此事?” “皇太……孙?”胤礽咬着这有些别扭的词,心下恍然,倒却又不意外,追问道:“叔公从哪里打听来的?” “说是皇上似乎在几位宗室王爷面前隐晦暗示过一次,玛法也只听到了一点风声,才让奴才来与您确定这事。” 索额图虽然被免了所有职位在府中养老,倒却从来不闲着,眼线和人脉依旧多得很,外头的事情一贯比其他人还更灵通一些,所以他会叫克宁来问,必然就不会是空穴来风。 胤礽轻哂了一声,道:“叔公难道不知道爷如今被皇上打入冷宫了,什么事都不让爷插手吗?爷怎么可能知晓他在想些什么。” 克宁低下了头,沉默不语,是真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行了,有劳叔公特地知会这事了,爷知道了。” 踟蹰了片刻,克宁道:“太子爷,玛法说立皇太孙兴许是件好事,于您稳固储位也有益,不过就是,这个时候立皇太孙,皇上的用意怕是有些耐人寻味,玛法请您在皇上面前,万事都要小心一些。” “爷知道,回去跟叔公说,爷心里有分寸,让他不用担心。” 克宁禀报过事情就退了下去,胤礽扯起嘴角,笑得有些自嘲,这皇太孙的事情怕是八九不离十了,打了胜仗回来儿子被封皇太孙,外人兴许觉得他这个皇太子的地位更加稳固不能撼动,但要胤礽来说,却总有一种,他汗阿玛其实想着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就舍皇太子推皇太孙上位的念想,立皇太孙,不是为了给他定储位,倒像是给他提醒和警告一般。 不过不管怎样,现在也都只能先走着看了。 年节前的最后一次大朝会,一直被康熙宣布身子没有全好回京后还需要继续调养在东宫休养的胤礽第一回上了朝,不单是他,众皇子从一到十全部在列,不管是被人推着来的胤祉,还是已经出继了正在守孝的胤禩也站在宗室队列中,头一次这么整齐。 胤礽出现在乾清门前,远远看到胤禔,脚步顿了一顿,到底也只是走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去。 胤禔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胤礽一眼,见他气色尚好,不像是真的病了,便也暗自放下心来。 自从回宫,他和胤礽已经有不少时日没见过了,去乾清宫请安他们也只碰到过那一回,后来康熙就说胤礽身子还没好要养病,从此胤礽日日在东宫几乎足不出户,而他则是忙得不可开交,兵部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他也没有时间去东宫探望,当然为了避嫌其实他也不便去探望,虽然胤礽之前是装病,但是他的身子每每到了冬季天冷就药不离口也是常事,胤禔还确实是担心不已,所以今日朝会,看到他出现,不像有病恹之色,这才稍稍心定了一些。 鞭响过后,众人鱼贯而入,开始今日的大朝会。 因为已经到了年关,需要商议的琐碎政事多得很,再加上战后处置,一讨论起来也是几个时辰没完没了。 说到噶尔丹已死,策妄阿拉布坦也被人暗杀了,准噶尔汗位悬空,周边部落虎视眈眈,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最后依康熙之意定下了册封彻妄阿拉布坦还在襁褓中的幼子噶尔丹策零继任汗位,总之先稳住乱势,同时约束准噶尔部向外扩张之野心。 之后提起与噶尔丹有勾结的西藏达赖五世,早在乌兰布通之战时,达赖五世就派了人作使者常驻噶尔丹的牙帐,名义上是调节准噶尔与喀尔喀部之间的矛盾,实则处处偏袒准噶尔,在乌兰布通战场之上,也曾为噶尔丹说话以达赖喇嘛的名声和地位做担保巧言令色请求清廷停战退兵,这些年两边勾结越甚,如今噶尔丹已经败了,西藏达赖那边也是该给些警告了。 胤礽这时却突然出列,禀报道:“皇上,关于这事儿臣有话要说。” 康熙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你说。” “与噶尔丹勾结的人应该不是达赖喇嘛,而是他的摄政桑结嘉措,据儿臣从捉回来的准噶尔俘虏那里得来的消息,达赖五世早在十几年前其实就已经死了,桑结嘉措为了与青海和硕特汗廷对抗利用达赖喇的声望争取蒙古各部的外援,竟胆大到欺瞒朝廷秘不发丧,所以这事,儿臣以为皇上不妨严查清楚,再行处置。” “有这样的事情?”不单康熙惊讶,在场之人也无不诧异不已,达赖喇嘛不单死了,而且死了十几年了,朝廷被蒙在鼓里,竟然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儿臣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欺瞒。” 康熙的脸当下就沉了下去,几年前这个桑结嘉措还以达赖五世的名义向朝廷请封,当时康熙也是为了平衡西藏和青海和硕特之间的势力,很慷慨地赐了金印给他,没想到这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还将他当做猴子耍了十几年。 思量过后,康熙还是把事情交给了理藩院去处置,之后又派使臣前往西藏问询,这事暂且先搁置到了一边,最后一项才是今日的重头戏。 在大军班师回朝之后,康熙已经连着下了几道圣旨,该封赏该提拔的将领官兵一个不落下,唯独对一众随军出征的皇子,除了胤礽被罚了俸禄,其他人俱是迟迟没有做表示,一直到今天,满朝文武翘首以盼,终于是盼来了他们一直等着的场景。 圣旨缓缓展了开,宣旨的官员语调平缓,念出来的话却是在在场之人无人心中不投下滚滚涟漪。 胤禔、胤祉封亲王,胤禛、胤祺、胤佑俱是郡王,连胤禟和胤俄两个也有了贝勒爵位,胤礽微挑起眉,淡然听着,最后轮到胤禩,以嗣子身份袭了庄亲王爵,但因其在战场之上的种种过错,作为处置,爵位降一级为郡王,并取消世袭罔替之资。 众皇子拜倒领封谢恩,胤礽扯了扯嘴角,他汗阿玛这一回,果然比他想象中要大方得多了。 ——卷四·铁马金戈·完—— 卷五:谁主江山 210、 搬宫 转眼到了年节家宴,因为天冷康熙的身子也不大有起色,各项祭祀庆典也是能省则省,家宴之时也只是露了一面就回了寝殿去歇着,于是他走了,众人反倒放松起来,把酒言欢闲聊作乐,反倒是热闹。 “汗阿玛这两天又累着了,光是去天坛祭天就折腾了大半天,这么冷的天还要跪着,也难怪汗阿玛的身子又不好了。” “汗阿玛怎么都病了一整年了,什么时候能彻底好起来啊……” “本来祭天可以让太子二哥代劳的嘛,汗阿玛非要坚持自己去。” 几个小阿哥低声嘀咕议论着,一旁的胤礽漫不经心地听着,嘴角微微扬了起来,能省则省,但祭天无论如何还是不能省的,不是他不想代劳,礼部的官员甚至也提过请皇太子代行祭祀之事,然后却被康熙给一口否了,听说皇上当场脸色就不好了似乎是很不高兴,吓得几个禀事的礼部官员战战兢兢脸都白了之后便再不敢提。 想来胤礽也觉得有些好笑,他汗阿玛当真是越来越心眼小了。 转过头见一旁的胤祉正被几个弟弟围着问候,胤礽微一眯眼,也挪了个位置坐到了他身边去。 见到胤礽过来,其他人很自觉地就散开了,胤礽笑着举杯与胤祉一碰杯子,一饮而尽之后才随口与他闲聊起来:“我听说你这些日子又开始办差了?这么冷的天怎么不多休养一段时日等开春了天气暖和些再说?” 胤祉也笑了:“二哥知道我也是坐不住的人,都已经休养了好几个月了,不能再懒散下去了,何况就是修修书而已,也不是很费力气的事。” “也是,”胤礽说着,目光不着痕迹地转到一旁低声与胤祥和胤祯说着话的胤禛身上去,睨了他一眼就又收了回,对胤祉道:“有四弟帮衬着你,想必也不会太操劳了。” 闻言,胤祉微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怪异:“是啊……” 虽然胤祉并不知道胤禛到底做了什么,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康熙对他态度的变化,比起他刚回京那段时间的看重,突然有一天胤禛就被撵出了乾清宫,连日日的请安都被康熙免了,而原本在出征之前胤禛就被免了的户部差事也一直没复起,之后康熙一道口谕,胤禛就被指派来给他打下手,帮着他一块编书修书。 所以如今,不单他这个行动不便之人在做闲差,胤禛一个大好青年也几乎快成了闲王。 胤禛的爵位倒是有了,还不低,是个郡王爵,封号是个‘恪’字,却不过有了爵位胤祉也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多少欣喜之色,反倒是眼见着他日复一日地阴郁了下去,好奇心驱使下,胤祉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到底做了什么惹怒了康熙,但胤禛似乎并不想说,打哈哈就敷衍了他,讨了没趣的胤祉便也就不再问了,心里却是觉得,这也许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胤禛也有野心,胤祉其实一早就出察觉了出来,如若能因此放下,想来也于他有益,就是不知道胤禛是不是当真能想得通就是了。 看着胤祉欲言又止的样子,胤礽轻拍了拍他的肩,突然凑到了他的耳边,低语道:“三弟,你可得帮二哥看紧了四弟,可别被他给唬了去,嗯?” 胤祉讶异地偏过头,对上胤礽闪着促狭笑意还眨了几眨的眼睛,心下蓦地一动,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随即又有些尴尬地转开了眼。 胤礽笑得更乐了,再次举杯与他对饮。 等到酒过三巡,家宴散场,喝得脚步轻浮的胤礽最后一个出门,外头一片漆黑,只剩零零散散的点点宫灯,在乾清宫外站了一会儿,冷风吹过,察觉到醉意舒缓了一些,才提脚上了步辇,然后便被前头转角处出来的人拦住了去路。 低咳了一声,胤礽示意人停下,跟着前头的人走了几步,转过挡住外头人视线的转角,就被人拦腰勾了过去,下一刻熟悉的气息便欺身而上,将他覆了住。 被按到墙上的胤礽轻叹了一声,就顺从地启了唇,勾住了胤禔的脖子,热切地回应起来。 良久过后,胤禔喘息着退开一些,又舔了舔他嘴角的银丝,低声呢喃:“太子爷方才在家宴之上跟三弟说什么了?” “什么说什么了?”胤礽装傻。 “保成,”胤禔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哀怨:“方才你跟三弟他们说说笑笑还靠那么近,对着我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我给你敬酒你也不冷不热的,你也太偏心眼了。” 胤礽失笑,凑过去又亲了几口,安抚着浑身都是醋劲的人:“行了吧你,大庭广众的爷还能跟你眉来眼去不成?” “你跟三弟不就在眉来眼去,你还调戏上人家了,保成你真是越来越不着调了。” “喝多了,跟他逗笑的而已,”胤礽闭了闭眼:“你怎么还没回去,我们这样被人看到了就麻烦了。” “外头除了你的奴才就是我的奴才,不妨事,”胤禔一边说着话嘴唇在胤礽的脖颈间磨蹭着弄得他有些痒,却反被抱得更紧:“保成,等过了年初三,我就得搬出宫去了。” 胤礽的身子不经意地微僵了一下,沉默了片刻,靠过去再次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那还有几天?” “三四天吧。” “算了,反正搬不搬出去都没差。”没搬出去他们也只能这么偷偷摸摸地私下见面,其实也当真是没什么差。 听出胤礽话语里的不痛快,胤禔轻笑了起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这里离乾清宫太近了,总在这逗留也不好。” “嗯。” 贾应选和方顺两个都是很有眼色的,闲杂人已经被他们先撵回去了大半,只余不过几个随从也不扎眼,胤禔跟着胤礽一块上了步辇,低调地回了东宫去。 一进书房的门,胤禔就把人压到了胤礽平日里小憩的炕上,双手在他身上游走挑逗着,胤礽一边回应他,一边含含糊糊地提醒:“动作快些,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了。” “知道,我们抓紧时间。” 烛火一直没有熄,忽明忽暗遮不住满屋春色荡漾,断断续续的呻吟喘息声被掩在密实不透风的屋子里。 一切平静之后已经快过了三更,胤禔瞥一眼角落里的自鸣钟,将已经软成泥的人从炕上拉起来,捏着汗巾给他擦拭身上的黏腻和湿汗。 胤礽无力地靠在他怀里,微眯着眼,嗓子都快哑了,胤禔侧过头时不时亲一下他的脸。 胤礽推开他的手:“不用擦了,一会儿你走了我回寝殿去再清洗吧。” “那我帮你把衣裳穿好。”胤禔帮他抚平扣好方才情动之时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裳,调笑道:“下一回要这么摸上太子爷的床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早知道在罗刹国的时候就该多抓紧机会……” “你还真有脸说。”明明那段时日他们关在一起,日子过得就已经够荒银无度了。 “不说了,我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吧,明日一大早还要到处请安拜年。” “嗯。”胤礽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胤禔笑哈哈地起身,想了想又俯身过去,再次在胤礽唇上亲了一口,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三日之后,乾东几所前前后后纷纷开始收拾东西装箱上马准备搬出宫去,宫外的府邸都是从去年开始就已经陆续建起来的,都在离皇宫不远的好地段上,在爵位分封之后才赐下去又按照应有规格重新装饰过,如今俱是修葺一新,就等着众位主子爷入住。 周围的奴才进进出出地忙碌着,胤禔坐在椅子里缓缓啜着茶,环视着他两辈子前前后后加起来住了大几十年的地方,一时心中唏嘘感慨不已。 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不,应当还要晚个一两年,他搬出宫,那个时候他初封王爵,踌躇满志意气风发,总以为出宫开府就是他大展拳脚的开始,却哪知也不过短短十年,便就输得一败涂地。 这一回,境况不一样了,他的心境也有了天差地别地变化,这一回他同样有着满腔壮志,却都只为了那一个人。 方顺走到跟前来低声禀报:“爷,东宫送了东西来。” “东宫送的东西?”正胡思乱想着的胤禔回过神来,欣喜道:“快把人传进来!” 进来的是胤礽身边贴身伺候的太监,说是给王爷送来恭贺他乔迁之喜的贺礼。 胤禔接过小太监双手捧上的檀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在看清楚里头放着的是什么东西时,眼里一下子就泛起了奇异的光亮。 周围的奴才都已经退了下去,胤禔慢慢取出里头的东西,拿在手里细细摩挲着,爱不释手。 那是一枚大红色的同心结,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东西,此刻看在胤禔眼里却成了无价之宝。 胤礽几乎从来没有主动送过他什么东西,有也多半是他软磨硬泡讨来的,从前他还一直觉得太子爷不解风情,如今看来,倒是他想错了。 方顺再次进来,提醒已经傻笑了不知多久的人:“爷,东西都收拾妥当了,可以出发了。” 胤禔回过神,点了点头,仔细将同心结收了起来,贴身带着,站起身,嘴角再次扬起了温和的笑意:“走吧。” 211、 流言 马车出了宫门穿过几条街突然停了下来,外头响起了贾应选的低声提醒:“爷,直亲王府到了。” 胤礽撩起车帘子朝外头看,前头不远处当真就是胤禔的府邸了,府门大开着,门口有护卫看着,两侧是守门的石狮子,还当真是气派。 轻眯起了眼看了片刻,想到这会儿胤禔应该还在兵部没有回来,胤礽自然也没有上门拜访的兴致,半响过后放下车帘子吩咐道:“走吧。” “吁——” 突然而来的蹋马声就在耳边响起,胤礽有些意外地再次掀起帘子,车前方胤禔拉住马缰停下马,正从马上下来。 跟着的护卫拉马回了府去,胤禔却上了车来。 “你怎么来了?” “你今日不用办差吗?” 俩人几乎异口同声,然后又同时笑了起来。 胤禔做了个礼让的手势:“太子爷先说。” “去庙里替汗阿玛上香祈福。” “去庙里?似乎不需要打我这里过吧……” 被揭穿了的胤礽低咳了一声,略显不悦道:“无事了,你可以回去了。” 胤禔笑眯眯地带上车门:“你去哪,我陪你一块去。” 胤礽怀疑地瞅他一眼:“你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还是你根本就没去办差?” “就去点卯转了一圈看没有要事就回来了,昨日才刚搬这里来,府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干脆就回来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当然胤禔也知道胤礽不可能是专程上门来拜访他的就是了。 “你府上的管家做不了事?”胤礽嘲道。 “亲力亲为比较放心。” “那你回去吧。” 胤禔伸手勾过他的腰,侧过头去亲了亲耳垂,满意地看到从他上车起就一直张牙舞爪的太子爷终于是安静了下来,乖乖窝进了他的怀里:“没关系,太子爷难得出宫一趟,当然是陪你比较重要。” 胤礽没有再说,算是默认了他这话。 车子继续往前头,突然又停了下来,撩起的车帘子外头全是喧嚣闹声,大开的府邸门口是一长串的车队和进进出出搬东西的人,胤禔覆到胤礽耳边:“这是老四的府邸,跟我在同一条街上,他似乎今日才搬进来。” 胤礽没有让人走,而是微抬了抬下颚,目光落在一前一后从车上下来的胤禛和他的福晋身上,突然就笑了:“四弟和四弟妹又吵架了吗?怎么爱答不理的?” 胤禔也看了一眼几乎形同陌路的俩人:“听说是吵得比较厉害,自从老四被老爷子训了派去跟着老三修书之后,他福晋估计是恼他不长进吧,反正没给他好脸色就是了,在乾东几所的闹得人尽皆知。” 胤礽撇了撇嘴:“连老七老八的孩子都出来了,老四跟他福晋成亲也有五六年了吧,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胤禔乐笑了:“托太子爷的福,老四娶了本来的八福晋,身边的侍妾都难得近身,他的福晋自个自那回小产之后也一直没有动静,估摸着老四得步上当年老八的后尘了。” 胤礽没好气地扯下车帘子:“跟爷没有一点关系。” 而他们说的胤禩的府邸也在这后面一条街上,就是原本的庄亲王府,马车打门口过也没有停,门庭清冷,大门紧闭着,门上还贴着的白纸,胤礽只瞥了一眼,就叫人走了。 “我回来之后上门来看过老八一回。” 胤礽听着胤禔说的,睨了他一眼:“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闲扯了些家常话,如今他也是足不出户,这重孝就要守三年,以后太子爷不用花心思在他身上了。” “皇上让他袭了庄亲王的爵位,却给他降了一级还撤了世袭罔替,宗室内部没有意见?庄亲王的那些旁支没有意见?”胤礽会问胤禔是因为他日日在外办差消息总是比自己灵通一些,而他这些日子在东宫里为了不再惹康熙猜忌也甚少传下头的人上门,所以对外面的事情倒当真是不如胤禔知道的多。 “有啊,怎么会没有,不过老爷子一贯铁腕,一开始劝过没有用后来也就不敢说了,不满又能如何,而且老爷子借着军功的名头给庄亲王府那些旁支封了几个小爵位,也算是给了安抚了,如今也说不得什么。” 胤礽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车子已经驶到了他们的目的地,在一间不怎么起眼的茶肆前停了下来。 胤禔跟着胤礽下车,左右看看这条街道倒是安静只偶有几个行人往来,面前的茶肆便更是冷清不惹人注意,好奇问了起来:“太子爷不是出宫来给老爷子祈福的吗?” “时候还早,先喝口茶再说。”胤礽话说完就先提步进了去。 茶肆里头很清静,在用屏风隔开的隔间里,胤礽和胤禔才坐定,就有小厮给他们上茶来,胤禔刚要开口,就听到隔壁间有刻意压低的断断续续的低声说笑声传来。 他有些意外地看向胤礽,胤礽莞尔,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听。 其实旁边人议论的事情胤禔也不是第一次听了,从他们回京起就不时听到这样的议论,皇太子在战场上表现优异,临危不惧万人阵前不慌不忙手刃敌首,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却很有大将风范,只是立下这样的战功回京之后却没有在皇上面前讨到好,众位皇兄皇弟都受了封,太子爷却被罚了,然后便是各种猜测和揣度,大多数人提起来俱是扼腕不已替太子爷不值惋惜,如此种种,在他们回京之后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是越传越烈,闹得沸沸扬扬。 三刻钟后,胤礽喝完最后一口茶,示意胤禔:“走吧。” 胤禔也赶紧将嘴里咬了一半的点心吞了下去,起身追着胤礽出了门,重新上了车。 见胤礽微蹙着眉,胤禔伸手过去在他的眉眼上抚了抚:“保成?生气了?” “生什么气?” “你是特地来听他们议论你的?” 胤礽讪笑道:“施世范说如今随便走进间茶肆茶馆就能听到人议论爷这个皇太子,给爷抱不平,爷自然应当出来亲耳听一听,看看爷是不是当真如此得民心。” “那现在你听到了,有什么想法?” “再这么传下去,迟早要进老爷子耳朵里,不过……” “不过什么?” “这么一面倒的议论很有可能适得其反,老爷子也不是那么耳根子软任由人随口说说就信的。”胤礽不屑道。 胤禔笑了:“可太子爷,这么说下去于你总是不好的吧。” “……走吧。” 胤礽去的是京郊的僻静皇家寺院,焚香祈福,求平安符,一直折腾到响午过后才起身离开。 胤禔一直陪着他也顺便求了个签,结果看着却不太好是个中下签当下就烧了,然后很自然地便被胤礽给嘲笑了。 胤禔摸了摸鼻子,没有解释,他求的是前程运道,却是个这么样的结果,心里不免生起了一些担忧,好在也不是最差的状况,也还是有柳暗花明的可能,不过这些,想想还是别与胤礽说的好,免得惹他也心烦。 俩人走出寺庙,施世范就在马车边等着,见到他们便赶紧上来请安,胤礽打断他:“上车说话。” 车门拉上之后,施世范看胤禔一眼,有些犹豫,胤礽不在意道:“说吧。” 于是施世范便开门见山道:“爷,您要小臣查的事情小臣已经查到了。” “嗯,你说。” “外头各种传言愈演愈烈,应当是与钮祜禄府上有关。” 闻言,胤礽微挑起了眉,却似乎并不怎么惊讶:“钮祜禄氏?遏必隆那一家子?他们还没死心?” 自从孝昭的后位撤了,阿灵阿被流放,公爵爵位也没再传下去,胤礽还以为那一家子应当从此就安分守己了,原来倒是他低估了他们,不过想来也是,他们家的祖宗有那么光辉的历史,军中势力强大,即使到了这一辈已经不如当年,但钮祜禄氏依旧是不可小觑的大家族,又怎么可能真正安分得下来。 “确实是他们在背后推动的,应当不止恪僖公家几位。” “那倒是不奇怪,原因呢?” “这个……小臣不敢猜。” “爷让你猜。” “许是与十贝勒有关,在爷您班师回朝之前,他们应当就有收到风声,十爷这次也能领爵位,所以……” “所以也起心思了是吗?”胤礽哂道,转头冲胤禔努了努嘴:“你觉得呢?” “不奇怪,除了太子爷,就老十出身最高,而且现在这会儿老三老五老七老八老九基本都没机会了,老四这些日子也被贬了,他们家有想法也不稀奇吧。” 胤礽轻眯起眼,思忖了片刻,道:“不好说。” “嗯?” 胤礽摇了摇头:“算了,不管他们什么目的,敢动到爷头上来的,总得给点警告才行。” 禀报完事情,胤礽就把施世范给挥退了下去,然后他一手拉过胤禔的领子,眯起了眸子盯着他的眼睛,好半响,才缓缓说道:“你方才说的话倒是提醒了爷。” “什么?” “老十背后虽然有钮祜禄家,但他自个不成器,如今前十个里头也就你最有资格……” “停!”胤禔大声打断他,不悦道:“别越说越没边了,太子爷你现在还跟我计较这种事情?” “……”半响过后,胤礽悻悻然放开了他,侧过了头:“跟你说笑的。” 胤禔用力扣住他的手腕:“保成,你不会还对我有疑心吧?” “说了跟你说笑的。”胤礽甩开手,拒绝回答他这个问题。 212、 警告 翻了个身,牵动到某个隐秘不舒适的地方,胤礽暗暗咬牙,在心里咒骂某个疯子,尤其自己还纵容着陪他疯。 那日就因为那句玩笑话也不知道是戳到了胤禔哪个地方,最后硬是被他拖着找了间客栈被他折腾了一整个下午,从前在床上还算温柔一直很顾着他感受的人那天就像疯了一般,完全是往死里倒腾他,于是到现在都三天了,某个难堪的地方还是说不出的隐隐作痛,无奈之下胤礽只能继续称病,在东宫休养,顺便下定决心晾某个疯子个把月再说。 说起来他也算是自作孽不可活,问胤禔那句话也当真只是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一时间想起来随口就问了,也真的没有还在怀疑猜忌他的意思,自从那回在山西,他认真承诺过那句‘以后都只相信他’之后,胤礽当真就对他掏心掏肺了,也再没想过其他,只是他没想到这个依旧是某人的死穴,说不得的。 贾应选进来,看到太子爷这副模样,低下眼不敢再瞧,小声禀报他,说是皇上召见他。 胤礽懒洋洋地睁开眼:“皇上不是才下朝,这个时候传爷做什么?” “没有细说,只说传您去乾清宫。” 胤礽无奈起了身:“伺候爷更衣吧。” 站在落地的大镜子前细细整理着衣裳,胤礽故意拖延着时间,一直到有人进来,又低声与他禀报了几句事情。 微挑起眉,这会儿倒终于是猜到了康熙传他的缘由了。 昨日皇上收到弹劾奏呈,说是先前以参领之职随军出征的福保与其弟尹德在战场之上表现怠慢,且有虐待俘虏之嫌,于是这会儿康熙叫他去,应当是要找他问话的。 福保……胤礽对着镜子微眯起了眼,福保是从前阿灵阿和法喀之间争斗的牺牲品,媳妇清白被毁被逼得上了吊,为此他跪在宫门口求皇上主持公道磕破了头,之后康熙为了补偿他提携了他为参领特地给他上前线表现争军功的机会,至于尹德,胤礽哂了一声,示意贾应选可以走了,便转身大步出了门去。 进了西暖阁的门,规矩地给靠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康熙请过安,胤礽低声问道:“汗阿玛今日可用过药了?” 康熙慢慢睁开眼,微摇了摇头,反问他:“朕听人说你病了几天了,身子可好些了?” 他哪里是病了,胤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好多了,谢汗阿玛关心。” 康熙示意身边的奴才把自己扶坐起来,目光又在一直微低着头姿态很恭敬的胤礽脸上转了一圈,道:“这几日朕听到有人在外嘴碎说些不满抱怨之言……” 康熙会听到那些传言倒是一点不稀奇,都传了大半个月了没传进他耳朵里才奇怪,早有心理准备的胤礽镇定回道:“都是些无稽之谈,还望汗阿玛别放在心上。”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胤礽淡然道:“儿臣身为主帅带着几万兵马出征,却连几个弟弟都没护好,还连累了庄亲王无辜送命,汗阿玛罚儿臣是应当的,儿臣不敢有怨言。” “你虽有过,功也不小,朕向来赏罚分明,这一次却只罚了你而未行赏,你当真一点怨言都没有?” 胤礽笑了:“儿臣知道汗阿玛是为儿臣好,要儿臣戒骄戒躁,儿臣不敢有怨言。” 康熙微微皱眉,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问道:“有人上奏弹劾福保和尹德,这事你知道吗?” “听说了。” “你既是主帅,这俩人在战场之上表现如何,你应当心中有数才是,你觉得这弹劾的罪名是否属实?”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过儿臣以为,就算当真有此事,汗阿玛也不必处置过重了,给个教训就够了。” 康熙看着他,眼里的神色有些复杂:“所以你的意思是,给这些人一个提醒和教训就够了?” “是,”明知道康熙这是话里有话,胤礽也决定揣着明白装糊涂与他打哑谜到底:“儿臣想,只要他们从此安分守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够了。” 良久,康熙转开了眼,低叹了一声,岔开了话题:“过些日子西藏第巴摄政派来的使臣会到京,你代朕召见他,给朕问清楚他到底为何要做这等欺瞒朝廷欺瞒朕的事情。” “儿臣领命。”对这事胤礽其实是有些意外的,不过转念一想也许是他汗阿玛气恼大了,根本不想亲自见人又非得弄清楚这事,便就把这烂摊子扔给他了而已。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难事,连对方会说什么胤礽也早已是心中有数,便就很自然地应下了这差事。 直亲王府。 这几日陆续有人上门恭贺胤禔乔迁之喜,顺便借着机会地与他套近乎,胤禔一律打哈哈而过,只说客套场面话,其他一概不提,如此过了三四天才渐渐清静下来。 巴尔图上门的时候已是好几日之后,胤禔见了他便没好气地骂道:“爷还以为你这小子都把爷给忘了。” “岂敢岂敢。”巴尔图讨笑着陪小心,赶紧送上恭贺他开府的乔迁之礼。 胤禔把他领进书房里,俩人才说起了正事,提到那络绎不绝上门快把他府邸门槛都踏破了的官员,巴尔图实在是忍不住好奇问了起来:“爷,如今众皇子当中除了太子爷,就只有您势力最大也最有机会,您难道当真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巴尔图是他的亲信,与他一贯说话这么直来直往惯了,所以胤禔对他也没什么好打马虎眼的,当下就摇了摇头:“没有。” “啊,”虽然早就心中有数,出征这段时日他也都是跟着胤禔为太子爷做事,但是真正亲耳听到胤禔这么干脆利落地说出来,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波澜的,也不免有些扼腕:“真是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胤禔好笑地斜他一眼:“太子爷这个皇太子做得不够好吗?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盯着他那个位置。”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巴尔图慌忙解释,尴尬笑着:“就是觉得,要是王爷您……以后好鸡犬升天飞黄腾达不是。” 这么一说胤禔反倒是越发哭笑不得了,最后拍了拍他的肩宽慰他:“只要你好生跟着爷,等到太子爷日后……一样有你鸡犬升天飞黄腾达的份。” 巴尔图摸了摸鼻子,心说着这俩兄弟当真会有这么好的交情?还真是稀奇,想了片刻,又忍不住问他:“爷,您知道钮祜禄氏家那几个被弹劾的事情吧?” “知道,”胤禔点了点头:“外头那些给太子爷抱不平的传言是不是少了许多了?” “那倒是了,都传了这么久了,说多了也就生腻了,不过当真是钮祜禄家几个在后头生事?太子爷能查到皇上那里想必也心中有数吧,能不猜到是太子爷做的?” “皇上当然知道,”胤禔摆弄着手里的镇纸,漫不经心地说着:“就因为皇上会知道而且这段时日他盯太子爷盯得紧,所以太子爷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做多了反倒惹皇上不快,给钮祜禄家的一个提醒,让他们知晓自己背后那点勾当已经暴露了,要是他们识相的话以后最好安分点就够了,皇上不一样也是这么想的,要不怎么就只口头教训了他们几句罚了些俸禄就了事了呢。” “不过他们能安分守己得下来吗?”对于这点,巴尔图实在是有些怀疑。 “这就不好说了,”胤禔笑着摇了摇头:“当年他们家战功赫赫位极人臣的那些都死差不多了,如今剩下的这些只能小打小闹,不过赖达、宽保、苏丹、英赫资、善岱这些,也包括福保和尹德都是这回在战场上着了军功的,他们家光是这一战就去了十几人,虽然这些人如今官职还不算高,以后也不好说,只不过就因为孝昭的皇后位没了,恪僖公的爵位到阿灵阿这里也丢了,他们才更加着急着挽回家族势力和声望不是,当然头一个自然会把主意打到十贝勒身上。” 胤禔说着又不免庆幸胤禩提早抽身了,要不他再蹚进这滩浑水来,才当真是更加麻烦。 说到最后,胤禔轻叹了叹气,没了兴致再提这些糟心事,突然又问起了巴尔图:“你是不是还几个月要成亲了?” “是,”提到这个巴尔图也笑了:“还请王爷到时候去喝杯喜酒。” “那是自然……说起来你和太子爷一般大,倒是皇长孙都四岁了,你还一直耽搁着没有成亲。” 胤禔随口说笑着,巴尔图也很无奈:“哪里敢跟太子爷比,爷您就别逗乐了,不过要不是因为三哥的婚事一直拖着,也不能等到现在就是了。” 胤禔的眉微蹙了起来,巴尔图的三哥是哪位他当然知道,扎尔图年纪跟他一样大,却是一直拖到前年才求了指婚,下个月才办婚礼迎娶福晋入门。 “你三哥他……还好吗?” 巴尔图一时莫名,也不知道胤禔说的好不好指的是哪方面,只如实答道:“这回也升了参领了,等过了这个月会调去丰台大营任职。” 胤禔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其实他倒真不是吃醋什么的,大老爷们又不是小姑娘哪来那么多的醋吃,而且胤礽对扎尔图当真是一点那方面的想法都没有,反倒是因为他的心思觉得困恼不已,所以其实他也只是这么随口一问而已,既然人都调走了,便也就没什么好多说的了。 213、 争宠 胤禟上门的时候,胤俄正坐在院子里无聊地晒太阳打棋谱,胤禟大步走上前去,一巴掌拍到胤俄的肩膀上:“爷头一次知道老十也喜欢这种修身养性的东西。”话语里全是调笑之意。 胤俄见到他来,倒是有些意外,忙请他坐又叫了下人奉茶上点心来,胤禟示意他别忙乎四处打量了一圈他府邸的环境,这才笑眯眯道:“汗阿玛给你赐的这宅子比我那好。” “啊?” 虽然同样是贝勒府,不过胤俄这里倒当真是地段风水采光都要好一些,胤禟免不得就在心里腹诽康熙有些偏心眼了。 胤俄一听就尴尬起来,胡乱解释道:“汗阿玛应当都是随便指的吧……” “行了,我又不介意这个。”胤禟打断他的话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 俩人你一搭我一搭地下起了棋,闲聊了起来,胤禟抬眸看一眼微蹙着眉思索着下一步要怎么走的胤俄,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着痕迹地掩去眼中那抹复杂,半响过后,才犹疑着开了口:“汗阿玛要给你我指差事了你知道吗?” “知道。”胤俄点头,几位兄长都是十一二岁就开始办差,他们两个许是因为被康熙嫌弃从小顽劣不成器,一直拖到现在都十五了才头一回有了正儿八经的差事:“前两日我去给汗阿玛请安,他跟我提过,说让我进兵部跟着大哥学。” 胤禟并不意外地笑了:“兵部啊,挺不错的。” “九哥你呢?”胤俄抬起眼看着他。 “我……太常寺。” 胤俄闻言惊讶不已,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太常寺?去那里有什么意思?” 太常寺管礼乐的地方,比礼部还不如,进那种地方摆明了就是去做闲职,一点实权都没有,也难怪胤俄会是这副反应。 胤禟却似乎并不怎么在:“挺好的,反正我懒。” 于胤禟来说他其实倒当真是无所谓,自从在外见识了那些商人是怎么扛着金子做买卖日进斗金的,他几乎就一门心思扑到了这上面,有空就去缠着雅尔江阿给他找门路,如今给他个闲职混,倒正好有大把的时间专研此道,正中他怀。 倒是胤俄有些替他鸣不平:“九哥你跟二哥关系应当不错的吧,二哥怎么都不帮你跟汗阿玛说说求求情的?” “二哥也有他的难处,哪能让他帮我开这个口,我真的无所谓的,去清闲点的地方也不错,”胤禟说着又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犹豫问道:“胤俄你……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人上门来拜访过你?” “什么什么人?刚搬来这也就关系走得近一点的几家宗室和我几个舅舅来过吧。” “你知道你舅舅他们被汗阿玛训斥了吗?” 说起这个,胤俄也不由得咬紧了唇,支吾道:“……知道一些。” 胤禟叹了叹气,决定把话说明白一些:“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回京的时候去看八哥,他说的那句话?” 胤俄的眼神一下变得闪烁起来,当时他们去看胤禩,胤禩跟他们说了很多话,唯有一句给了他们都很大的触动,其实也不过四个字而已。 量力而行。 沉默了半响,胤俄颇有些不甘道:“九哥的意思是我不自量力?” “那倒不是,我是为你好,不想看你被外人蛊惑了去,我们才是亲兄弟,我不会害你的。” 胤禟说得很郑重,他咬重着‘外人’二字,胤俄又哪里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反问起他:“九哥自己呢?就从来都没有想过?” “我?”胤禟笑着摇了摇头:“你忘了我一只耳朵听不到的。” 这也是胤俄一直对胤禟觉得很愧疚的地方,便也再说不下去了,手里执着棋子低下了头,久久不语。 胤禟看着他的样子,心下一声轻叹,这种事情,旁人说再多都白搭,到底还是要自己想得通才行。 从胤俄府上出来,雅尔江阿的马车就停在街尾处等着他,胤禟跳上车,吩咐道:“回府去吧。” 雅尔江阿小心观察一番他的脸色,问他:“九爷跟十爷都说什么了?怎么似乎不太高兴。” “爷跟爷兄弟说话,干你什么事?” 胤禟一句话顶回去,雅尔江阿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撇了撇嘴:“那我一会儿进宫去问太子爷。” 下一刻就被胤禟用力扣住了手腕,雅尔江阿有些诧异地抬眼,对上胤禟似乎带了怒气的眼睛,不由得皱眉:“九爷你怎么了?” “你要进宫去见太子二哥?” “……不行?” 过了良久,胤禟才悻悻放开了他:“二哥叫你去我哪敢拦着。” 雅尔江阿笑眯起了眼睛:“九爷不让我去我就跟太子爷找个借口推了。” “你还是滚进宫去吧。” “不用了,太子爷没传我。” 胤禟顿时怒了:“你耍我?!” 雅尔江阿笑着赔小心:“没有啊,是九爷自己想岔了,我哪里敢耍九爷。” 胤禟实在是没好气,又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丢脸,低咳了一声,岔开话题:“你不是说你阿玛已经请旨册你为世子的吗?怎么圣旨一直还没下?” “这个啊,”雅尔江阿苦恼地敲了敲下巴:“这不是皇上怀疑我跟着太子爷做了什么他容不得的事情他老人家心里不高兴嘛,故意拖延一阵想让我有所警惕吧,不过世子册封迟早能下来的,不用着急。” “那你倒是跟我二哥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哪里能啊,我们清清白白得很,”雅尔江阿嘻嘻哈哈地敷衍,最后讨饶:“九爷你就别审了,我送你回府去行吗?” “……回去留下陪爷用膳。” 正月十五,上元节。 一大早胤礽去宁寿宫和乾清宫请过安,征得康熙同意后把大半个月没回去过的儿子领回东宫去,才出了乾清宫的大门正要上步辇,就碰上胤禔也带了弘昱进宫来请安。 乍一见到胤礽,胤禔有些喜出望外,不过在乾清宫门口也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是简单地问了安,倒是弘晳歪着脑袋看着胤禔手里牵着的跟瓷娃娃一样的漂亮小孩,眼里泛起了奇异的光亮,当即拉了拉胤礽的袖子,仰起了脑袋眨巴着眼睛好奇问他:“阿玛阿玛,这个也是我弟弟吗?” 胤礽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是,他是你大伯家的阿哥,叫弘昱。” 然后弘晳便挣开了胤礽的手,大步走上前去,塞了颗玻璃珠子到弘昱手里:“送给你。” 胤礽颇有些无语,弘晳这小鬼最宝贝的就是他的那些稀奇的彩色玻璃珠子,别人碰一下都不行,倒是第一回这么大方地见面就送了人。 弘昱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眼里带着渴望又似乎有些犹豫地看胤禔,他不点头便不敢收,胤禔也有些哭笑不得,示意他:“你弘晳哥哥送礼物给你,还不快拿着道谢。” 于是弘昱双手接过来,奶声奶气地开了口:“谢谢弘晳哥哥。” 弘晳顿时心花怒放,缠着胤礽非要带这个新弟弟去东宫玩,胤礽无可奈何,最后对胤禔道:“让弘昱跟我去东宫吧,一会儿家宴开始了我再带他过来。” 既然胤礽都开了口,胤禔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是点头答应了,然后目送着三人上步辇远去,却不知为何,总有种送自己的小绵羊儿子入狼窝的错觉。 有了弘昱,弘晳头一次没有缠着胤礽,一回了东宫去给太子妃请过安,就拉着弘昱去了自己原本住的屋里玩。 弘昱已经被雕栏画栋气派非常的东宫给骇到了,涩生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不过怎么说他也是家教严格的亲王府阿哥,倒也不至于出丑,就只是有些拘谨而已,弘晳拿玩具给他他就配合着玩,拿吃食给他他也乖乖地吃,问什么答什么,乖巧得让弘晳恨不得抱着他啃几口。 不过这样兄友弟恭的和谐境况也没有持续多久,外头突然冲进门来的人影上来就狠狠推了弘昱一把,完全没有准备的弘昱就这么摔了下去,扁了嘴眼里瞬间就蓄起了眼泪,面前气冲冲的小孩涨红着脸指着他:“你是谁!不许你跟我抢哥哥!” 弘晳头疼地喝道:“弘晋!不得无礼!” “哥哥你偏心!”弘昱没掉金豆子,弘晋倒是先哭鼻子了,然后更加看面前这也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人不顺眼,扑上去就跟他扭打了起来。 弘昱也是一直被人宠着长大的,哪能真像只没有脾气的小绵羊,当下就不客气地还起手来,于是俩人瞬间打成一团。 屋子里的奴才一早就被弘晳给挥退了,弘晳看着眼前的情形想着自己喝是喝不住的了,拉更加拉不开,掂量了一下,不厚道地转身溜了,你们打吧,爷去找十五叔玩…… 214 、储君 东宫里头一次这么鸡飞狗跳。 转身溜出门的弘晳没走多远就被胤礽叫人给拎了回来,打得风生水起的两个也被一众奴才给拖了开,胤礽闻讯而来,看一眼泪眼汪汪的弘昱,再看一眼还在龇牙咧嘴吐舌头的弘晋,实在是没好气,喝道:“跪下!” 弘晋不敢违背胤礽的命令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弘昱身子颤抖着也要跪下就被胤礽双手将人抱了起来,还亲自帮他抹了抹泪哗哗的小脸,轻声哄道:“小弘昱别哭了,弘晳和弘晋欺负你,二叔会帮你责罚他们的。” 弘昱双手抱住胤礽的脖子,眼泪鼻涕往他领子上蹭,娇声道:“谢谢二叔。” 胤礽拍拍他的小脑袋,又瞪一眼跪在地上看到眼前情形越发不服气的弘晋,骂道:“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待客之道你是没学过是不是?谁准你这么横行霸道恃宠而骄的?!” 弘晋撇了嘴:“谁让他跟我抢哥哥。”现在还抢阿玛。 “荒谬!”胤礽越发没好气,示意一边的奴才:“二阿哥骄横跋扈,不悌兄长还死不悔改,拿戒尺来,给我抽他的手心。” 这还是胤礽第一次对小阿哥动手,不单是一众奴才愣住了,弘晋更是委屈得红了眼眶不可置信地看向胤礽,只是看到他沉着的脸,知道他这回是真的动怒了,当下咬紧了牙关满眼不甘却又不敢争辩。 弘晳赶紧也跪了下去给他求情:“阿玛,弟弟是跟弘昱弟弟闹着玩的,您别罚他了……” 胤礽又狠狠瞪他一眼:“我还没说你,你说带弘昱来玩,结果放任弘晋欺负他不劝架就算了还转身就走,你就是这么做兄长的?” “阿玛我错了……” 相比起倔强的弘晋,弘晳显然是很识时务的,立刻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低垂下了脑袋。 一旁的奴才犹豫着不动,被胤礽一眼扫过去:“还愣着干嘛?是没听到爷的话是不是?”于是便也不敢耽搁,赶紧去将戒尺取了来,双手奉上。 胤礽没有理会弘晋吓得白了脸身子都缩起来了的可怜模样,示意人:“十下,现在开始。” 弘晋抖抖索索地伸出手,行刑的奴才低声道:“二阿哥得罪了。” ‘啪,啪’两下过后,弘晋娇嫩的手掌心就已经一片通红,弘晳还想求情:“阿……”才开口对上胤礽冷着的眼,就吓得又闭上了嘴。 最后是一直趴在胤礽怀里的弘昱拉了拉他的袖子:“二叔……” 胤礽顺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 “别打了。”弘昱看着他,眼里带上了几分恳求。 胤礽皱了皱眉,终于是让人停了手,弘晋低垂着脑袋,呜呜咽咽地哭,却不敢发出声音来,胤礽微摇了摇头,吩咐一众奴才:“把二阿哥带去擦干净脸换身衣裳。” 因为是上元节,是皇太后说想见一众孙子曾孙,所以才在宁寿宫里开了家宴。 东宫里发生的事情不多时就传进了皇太后和康熙的耳朵里,胤礽带着几个小鬼去宁寿宫,太后把挨了罚的弘晋叫到跟前,看着他又红又肿的手,心疼得连连叹气。 胤礽简明扼要地把事情与康熙说了一遍,听罢康熙微皱起眉:“不过是小孩子闹别扭而已,何必罚得这么重?” 胤礽淡然回道:“是儿臣没有管教好弘晋,宠得他从小就这么专横跋扈目中无人,儿臣也有错。” “算了算了,不过是件小事,过去了就罢了。” 康熙话说完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一众孙儿孙女,最后把难得一回这么乖巧跟在胤礽身后话都不多说的弘晳叫了过来。 “汗玛法……” “是你把弘昱带去东宫玩的?” 弘晳点了点头。 “两个弟弟打架为何不拉开他们反倒是自己先走了?” “我错了,”弘晳轻咬住嘴唇:“汗玛法,我真的知道错了。” “知错就好,朕平日里教导你的话要牢记在心,不能总把自己当小孩子一般咋咋呼呼,以后成了储君更不能这样。”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的脸上的神色都有了不易察觉地变化,胤礽微挑起眉,他汗阿玛说这话似乎是……故意的? 之后一顿家宴吃得也是各怀心思,除了偶尔互瞪一下的弘晋和弘昱两个,其余人皆是有些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散桌,又陪着皇太后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康熙带着弘晳回了乾清宫去,众人各自出宫回府,胤礽牵着弘晋和宝珠的手出了宁寿宫的大门,才要上步辇,就被胤禔喊了住。 “太子爷,能不能跟你说两句话?” 胤礽犹豫了一下,没有让人跟着与他单独走到了一边的长廊之下,这才低声开了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长话短说吧。” “老爷子要立皇太孙?” “你方才不是都听到了,”胤礽微撇了撇嘴:“挺好的不是。” “那你呢?” 胤礽笑了:“大哥你在担心什么,皇太孙是我儿子啊,而且皇太子和皇太孙共存的先例前朝也不是没有,你还怕老爷子把我这个皇太子给做了?” 要说一点不担心是假的,康熙为了自己的皇位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如今皇太子势大,又才战胜而归,即使外头那些传言是有心人为之故意推动但说的那些话或多或少却是不少人的心声,谁知道康熙听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用一个好控制的皇太孙替换他觉得已经渐渐驾驭不住了的皇太子,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胤礽嘴里说着不在乎,但胤禔还是敏锐地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他心里的些许复杂,终是强忍住抱住他的冲动,轻声提醒:“那你小心一些。” “我知道的。” “还有……弘昱他其实也挺调皮的,小孩子打架都是闹着玩的,你别放在心上。” 胤礽摇了摇头:“做给别人看的,小孩子打架我哪里会放心上,不过弘晋那脾气也是该管教管教了,要不以后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闻言,胤禔也忍不住笑了:“太子爷,说到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你小时候似乎比他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些。” 虽然已经是很久远了的记忆,但胤禔依稀记得小时候初回宫时见到这个很漂亮的亲弟弟本想与他套近乎却被甩了大白眼的尴尬往事,说来始终还是有些怨念的。 “……我回去了。”胤礽转身就走,也不知道是气恼了还是没脸尴尬了。 被留在步辇边等他们的弘晋和弘昱又在大眼瞪小眼,不过到底是不敢再打架了,见到胤礽回来,宝珠先拉住了他的手:“阿玛,回去吗?” “回去。” 俩人的声音提醒了弘晋,赶紧转开了眼,也不敢再瞪弘昱。 胤禔也走了过来,让弘昱跟胤礽几个道别,目送着他们远去,才牵着弘昱离开。 上马车,出宫,没有其他人之后胤禔终于是一手敲到了弘昱脑袋上:“说吧,你到底做了什么。” 弘昱撅起了嘴:“没有啊,是弘晋先欺负我。” “他欺负你他半点好都没讨到,我看是你欺负他才对。” “我哪里敢,”弘昱说着眼珠子一转拉住了胤禔的袖子:“阿玛,二叔好漂亮好温柔,我好喜欢。” 漂亮?好吧这个真的有。 温柔?这个真没有。 胤禔哭笑不得,再次用力敲他的脑袋:“不许打你二叔的主意。” “哦……” 安生日子没过两天,朝堂之上又生出了事端,这一回被人弹劾的是左都御史于成龙,罪名是私扣军粮,中饱私囊。 这事几乎与朝政隔绝了的胤礽还是先听与他讲课的师傅张英提起才知道,说是有御史上奏,去年于成龙以左都御史职奉命督饷筹备运送军粮之时,利用职务之便,私下里扣下万石军粮,之后全数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里。 胤礽听了很是意外,于成龙这人他还是知道的,虽然喜欢沽名钓誉好大喜功,但为人还算清廉,私吞军粮这样的事情应当是不会做的才对,而且他奉命为中路军运送军粮,当时军粮送到的时候,胤礽还亲自去查看过,二十万石粮食分毫不少。 张英也道:“起先他因为怠慢拖延军粮送晚了已经被皇上责骂了一回,但是这一次却是有人借题发挥,说他故意耽搁,是因为从中做了手脚,私吞了一部分军粮,想来也是颇为冤枉。” 胤礽知道张英和于成龙一直关系尚算不错,自然有些为他鸣不平,便就问他:“你觉得他是冤枉的?还是他自己喊冤?” “老臣相信他的为人,”张英皱着眉道:“他说他只负责筹买运送军粮,户部拨下来的银子他是一个子都没用在别处过,该多少就是多少,但弹劾的奏折里却说他所筹集到的军粮数目与户部实拨款项不符,是他私吞了。” 因为之前几年各地收成都不太好灾荒也多,所以库存粮食都不多了,这一次出征为了筹集军粮,康熙是下了旨户部拨下银两到民间征粮的,这也是为什么胤礽会担心军粮不够而事前先问范家借粮的原因,而左都御史于成龙负责的就是中路军粮食的筹备和运送,如今有人上奏说他筹到的粮食比户部拨下去的预计的数额少了,若不是他私吞了,胤礽以为,最大可能就是被中间转了几手的官员瓜分了。 这样的事情一直屡见不鲜,于成龙应当只是个替死鬼而已。 215、 别庄 克宁匆匆进宫来时胤礽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书,外头的事情如今只要不牵扯到他自己身上来的,他基本也就懒得再去过问了,所以于成龙的事情不管他是给谁背的黑锅,胤礽听过笑笑也就算了,但是克宁的一句话却提醒了他,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爷,您忘了,之前长泰叔也做过一段时日这差事,后来才换手给于成龙的,玛法说这事怕是有些蹊跷,许是冲着长泰叔去的也说不定。” 这么一说胤礽还当真想了起来,起先是长泰自请的这差事为的也是想有个表现的机会,那时候康熙是指派他随于成龙一块,后来在胤礽确定要代康熙亲征之后,胤礽让他跟自己一起出征,筹粮的事情才全部交给了于成龙一人。 而长泰确实在战场之上表现勇猛,更在关键时刻,亲手手刃了噶尔丹,算是立了头功了,回来之后康熙也把神机营又交还到了他手里,但不过,胤礽一直觉得,康熙对长泰捞了头功是有些不高兴的,神机营给他也给得不情不愿,外头眼红艳羡的人更是多如牛毛,也难怪如今有人会上奏弹劾,恐怕当真如索额图所猜,于成龙不过是一个炮灰,真正的靶子该是长泰才对。 思及此,胤礽的脸色沉了下去:“谁做的?又是钮祜禄氏那一家子?” “应当还不止他们,许是与佟家也有些牵扯。” 胤礽的眼神瞬间又冷了几分,他就知道这些人都不会安分,不单一个钮祜禄家,佟家虽然佟国纲死佟国维回了关外垦荒,但是蠢蠢欲动的依旧大有人在,皇上有意立皇太孙的事情这会儿怕是已经传遍了,这些所谓的大家族,估计没哪个是乐意看他这个皇太子上位赫舍里家凌驾于他们之上的,狗急了会跳墙,也难怪一个个都快要坐不住了。 “爷,这事长泰叔事前真是一点都不知情,也绝对没有动过分毫购买军粮的银子,绝对是清清白白的,就是……” “就是有人已经准备往他身上泼脏水了,”胤礽说着闭了闭眼睛:“就算是清清白白的怕也是说不清楚了。” “他没有做过,就算那些人当真冤枉到他身上去……” 克宁急着争辩,被胤礽不耐打断:“你还不明白?他们就是摸准了皇上的心思,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就算舅舅没做过,皇上这一次也一定很乐意顺水推舟如他们的愿。” 克宁还想说的话一下子梗了住,低下了头,沉默了下去。 又思忖了片刻,胤礽吩咐道:“回去跟叔公说,让他帮爷去确认一件事情。” “什么?” 事情的发展一如胤礽所料,于成龙收监喊冤,康熙下旨彻查,没有兜多少圈子就牵出了长泰,再是胤礽问山西晋商借粮之事一并被翻了出来,原本只是有备无患的举动如今却成了为自己舅舅弥补军粮空缺的行径,反倒是坐实了长泰的罪名。 长泰自然也拒不认罪,紧接着又被有心人揭出他才回京不久就在京郊私下里置下了一座美轮美奂的庄子,来路可疑,实有销赃之嫌,委实是不能不叫人怀疑。 “吁——” 一声长鸣过后,胤禔拉马停下,从马上跳下,大步进了先前他与胤礽来过一回的茶肆。 茶肆里依旧冷清,比那一次他们来时人还要少些,胤禔微低下头,快步走到了那一回他们喝茶的隔间,转过屏风便进了去,胤礽正坐在桌边漫不经心地喝着茶,见到他进来眉头也没有多动一下。 胤禔大步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顺手也倒了杯茶,然后笑问他:“二弟这会儿出来又是找的什么借口?” “二伯这两日身子不适,代老爷子出来探望。” “去看过了?” “嗯,不用这么早回去,你上回不是说也在外头置了个庄子,带我去看看吧。” 胤禔眼里闪动起一丝笑意:“行啊,请吧。” 俩人出门上了车,胤礽闭着眼睛靠到了胤禔身上,胤禔顺势揽住他的腰,给他揉按太阳穴,一边低声问他:“很累吗?” 胤礽微摇了摇头,自嘲道:“整日里除了念书也没其他事可做,有什么累的,不过是有些春乏而已。” “一会儿去庄子上,那里有刚摘的新鲜果蔬,我叫人给你弄些药膳吃。” “嗯。” 车行了半个多时辰就快到了目的地,这一片多是达官贵人的私家庄园,胤礽示意胤禔将窗帘子撩起来一些,朝外头看去,然后冲他努了努嘴:“那边被封了的庄子是长泰的。” 说起这个胤禔也不免问起他:“他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没做过,”胤礽道:“冲着爷这个皇太子舅舅的名头上的孝敬是收过一些,不过动买军粮的银子,他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那也难怪被人诟病了……” “那些孝敬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坏就坏在他一回京因为立了大功一下有些忘乎所以高调置办了这个庄子,如今便成了把柄了,”胤礽说着又哂了一声:“其实当真有心查,那拨下去的银子到底是被什么人瓜分了又哪里会查不到,不过是老爷子不想查而已。” 胤禔握了握他的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车子拐过一个道,胤礽突然吩咐人在高大的树丛后面停下车。 胤禔提醒他:“还没到呢……” “没事,”胤礽打断他的话:“先看看再走。” 借着枝叶遮挡朝前看,不远处另一辆马车上也正下来人,一位是他们的好四弟胤禛,这并不奇怪,胤禔先头就知道他在这附近也有处庄子,只是在看清楚跟着他身后的另一人是不免有些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胤礽冷笑了笑:“果真是这样。” “你早知道了?” “猜的,然后让索额图去查的,果然不出我所料。” 闻言,胤禔轻敲了敲下巴:“他果然还是没死心啊。” “正常,”胤礽不屑道:“老四能彻底死了心就不是他了,走吧。” 车子再次缓缓出发,这一回直奔胤禔的庄子而去了,胤禔看胤礽脸色不豫,问他:“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想办法一次整垮他算了,或者干脆来点狠的……” 胤禔说着似笑非笑地做了个下刀子的动作,被胤礽很无语地白了一眼。 “本来爷还没想好,不过经过这回,爷倒是有主意了。” “嗯?” “先留着,以后爷这位好四弟能派上大用场的。” 胤禔先是一愣,继而看到胤礽眼里泛起的诡异笑意,转念想了一想,突然就明白过来,惊讶道:“你的意思是……” 胤礽点头:“没错。” 胤禔心下有些怵,半响过后伸手抱紧了胤礽,低下头去轻蹭了蹭他的脸:“你看着办吧,你心里有数就行。” “放心,我会布置好的。” 车子很快到了胤禔的庄子门口再次停了下来,胤礽跳下车四处看了看,不由得笑了:“你这地方还当真是挺不错的。” 胤禔伸手示意:“太子爷请。” 胤禔的庄子依山傍水,繁花点缀,还有汤泉,倒真是个闲适的好地方,胤禔领着胤礽四处参观了一回,最后问他:“如何?” “好是挺好,就是冷清了些。” “我偶尔才来一回也从来不带人来,平日里也就只有几个奴才看着,确实没多少生气。” 胤礽挑起眉:“所以爷是第一个上门的客人?” 胤禔笑着摇了摇头,贴到他耳边:“你是主人。” 胤礽反手给他一肘子:“爷不占你便宜。” 胤禔双手拥住他:“我乐意给太子爷占便宜。” 没有再说,走累了的胤礽在回廊里坐了下来,看着满院子灿烂到极致的花,眼里却没有多少真心实意的笑意,胤禔其实一早就看出来他的情绪不对劲了,应当说是从回京起,他就没看胤礽真正发自心底地高兴过。 挨着他身边坐下,胤禔伸手抚了抚他不自觉微蹙着的眉,轻声问道:“保成,你是不是有些难过?” 胤礽轻叹了叹气:“没有。” “老爷子的做法你一早就料到了,不过还是心里会不舒服?” 从回京起康熙就没给过胤礽好脸色,军功半点不提倒是先罚了人,然后又以养病为由免了他上朝处理政事,跟他走的近的胤禟也被丢到一旁成了闲人,如今更是默认了下头的人对他舅舅下手,之后还会做什么,谁也说不准。 “你会对他有所期望吗?”胤礽嘴角扯起一抹笑意,反问胤禔。 “我?”胤禔愣了一愣,随即苦笑:“我本来就不是他选中的人,还有什么期望不期望的。” 胤礽轻吁了口气:“从这辈子睁开眼睛起,就没想过,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这样的漠视比从前还要来得快许多,快得几乎让他措手不及。 在胤禔开口前,胤礽又笑了:“不过也好,他逼我在先,我也不用太过愧疚。” “……” 胤禔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最后轻揽了揽他的肩膀:“不说了,我们去用膳吧。” 胤礽抱着他的脖子轻蹭了片刻:“好。” 216 、玩偶 胤礽回到宫里已经快过了未时,先回东宫换了身衣裳,便就去了乾清宫请安。 方才进宫之时他已经听人提过了,康熙雷厉风行地下了圣旨,将于成龙和长泰以共犯之名一块撤了职。 而胤礽猜到的是,他逃不掉的,必定又要被康熙盘问一番。 面对康熙怀疑的目光,这一回胤礽选择了自己先开口,在请过安之后开门见山地问他:“儿臣听人说汗阿玛已经下旨将舅舅撤职了?” 康熙半靠在榻上,目光落在手中的书上,漫不经心地回他:“嗯。” “舅舅可是已经都招供了?” 闻言,康熙的额头不经意地动了动,似乎是有些不悦了:“证据确凿,朕还能冤枉了他不成?” “那就是还没有招供,儿臣从来不知道不招供画押也能将人治罪的,难道不应该就算是屈打成招也得招了才能定罪吗?” 胤礽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质疑甚至嘲讽,康熙微愣了一下,随即就恼了,手里的书重重甩到一边案上,压着怒气道:“胤礽!你这是与朕说话的态度?!” “儿臣只是实话实说,儿臣对汗阿玛的裁断不服。” “你不服?!”康熙的声音又拔高了一些:“朕还没有死!还轮不到你跟朕说不服!” 胤礽打从心底不屑,只有在激怒他的时候才能听到他冲口而出的真心话,他知道自从自己以主帅身份打了胜仗回来,他汗阿玛就日思夜想着担心自己对他有异心,前辈子他千防万防怎么都没让自己沾过兵权,所以他才能跌跌撞撞地皇太子一当四十年,但这一回情况不一样了,自从他领兵出征起,就在他汗阿玛心中深扎下了一根刺,只会越扎越深怎么也没可能拔掉了。 康熙怕是自己都觉得这辈子做得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病得迷迷糊糊神志不清的时候受了胤礽蛊惑,同意了让他领兵出征。 平复住心里起伏不定的思绪,胤礽暗自握紧了衣袖下的双拳,以尽量平缓的语调请了罪:“儿臣失言了,汗阿玛恕罪。” 康熙也闭了闭眼睛,放缓了语气:“这事朕已经下了旨,以后便也别再提了。” “汗阿玛是不是认定了儿臣问人借粮是为了帮舅舅弥补亏空?”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康熙不耐道:“未经朕的准许以朝廷的名义私下借粮本就不对,朕没与你追究这事就算了,怎么?你还要追着朕非要把这事给弄清楚是不是?” 胤礽很确定,他汗阿玛这是有意识地在针对他了,说什么都是错,还不如不说。 “儿臣明白了,儿臣谢汗阿玛不治之罪。” 从乾清宫出来,贾应选跟到他身后小声禀报:“爷,方才索大人派人进宫与您传话。” “说什么了?” “他说长泰大人的事情已经这样了便就算了,请您不要因为这事与皇上再起了冲突。” 胤礽冷嗤一声:“晚了。” 上了步辇回东宫去,却在半道上遇上了许久未见的胤禩。 胤禩见到他很规矩地上前来见礼请安,胤礽也知道他偶尔会进宫来给惠妃和他亲额涅请安,便也见怪不怪,只懒懒瞥了他一眼,问道:“庄郡王可有空否?” “听候太子爷吩咐。” “随爷去一趟东宫。” 胤礽没有多说,强硬地将人‘请’去了东宫。 胤禩是第一上这个地方,只扫了一眼面前比毓庆宫更要气派得多的大殿,就微低下了头,不属于他的东西,想再多也是白搭。 “坐吧。” 胤礽叫人给他赐坐,之后奉茶上点心,就把人都挥退了下去。 “不知太子爷叫我来所为何事?”胤禩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先问了他。 胤礽示意他坐到面前来陪自己下棋,胤禩低下眼遮去了眼里那抹不耐,听话地坐到了胤礽已经摆开的棋盘前,示意胤礽先行。 半个时辰之后,胤礽将棋子扔回盒里,无趣道:“八弟的棋艺应当不至于如此才对,何必这么礼让爷。” 胤禩不着痕迹地提醒:“太子爷,这句八弟我如今哪里还当得起,真要说起来,我该是太子爷的奴才才对。” 胤礽哂笑,还挺识时务:“哪里的话,你是爷的弟弟,爷记着呢。” “太子爷想要什么?”胤禩终于是抬起了眼,直视着他:“我不认为我现在还有哪里值得太子爷这么惦记着的。” 真要说起来,胤禩对胤礽依旧没有好观感,他不过是认命了而已,如今也不想再蹚这滩浑水了,所以若是胤礽是想要拉拢他,他其实并不乐意。 胤礽微扬起下颚,眼里泛起了几分嘲讽的笑意:“八弟觉得呢?爷也想知道你如今还有哪里值得爷惦记和图谋的?就你手上那点人脉?” 说到最后,胤礽微摇了摇头:“爷还不稀罕。” “还请太子爷直言。”胤禩已经烦了这种猜哑谜的游戏了。 胤礽轻扯起嘴角:“老十不是跟你走得挺近的?看好了他,爷知道他不过是被人利用的靶子而已,爷现在还没兴致对他下手,以后……可就不保证了。” 胤禩微皱了皱眉:“太子爷这话该去与九贝勒说才对,比起我,十贝勒与九贝勒关系更好也更听他的话,而且,据我所知,九贝勒应当对太子爷也是唯命是从才对。” “吃醋了?”胤礽笑着摇了摇手指:“你九弟对你好着呢,可没少在爷面前帮你说过好话。” 胤禩抿唇不语。 “这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要不最后出了什么事,十贝勒倒霉你也一样脱不了干系。” “太子爷这是在威胁我?” “爷是在帮你,你该知道你之前给爷找了多少麻烦,爷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不要以为你从此收手了爷就能这么算了,若是你肯听爷的话还好说,否则……” “我并不怕太子爷您。” “随便你。” 胤礽向后窝进了椅子里,手枕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沉默了片刻,胤禩起身告辞,离开了东宫。 胤礽撇了撇嘴,看样子他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 其实胤俄什么想法,胤礽当真是无所谓的,就算他真被人拾掇着跟他杠上了,对胤礽来说这个对手也根本不值一提,故意叫来胤禩说这么一番话,本就是想给胤俄也给胤禩一个机会而已,至于他们懂不懂,那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第二日清早,胤礽方才起床,施世范就进了宫来给他请安,顺便给他送来消息,皇上把长泰外放去了宁夏为佐领。 “总比赋闲在家强。”胤礽说着又摇了摇头。 “爷,这事完全是四爷在后面蛊惑着尹德做下的,您真的不打算再反击了吗?” 胤礽无所谓道:“没什么好反击的。” 其实胤礽一早就猜到了,胤禛勾搭上了尹德然后由尹德出面以胤俄做诱饵蛊惑钮祜禄氏家的其他人,推胤俄这个出头鸟出来,外人看了都只会以为钮祜禄氏家是想替十贝勒争,自然没有人会怀疑到胤禛身上去,若不是胤礽知道这个尹德前世就是个伪八爷党真四爷党他们家就他在胤禛上台之后飞黄腾达了,他也许也想不到这一层。 至于同样被牵进来的佟家,想必也是胤禛做的好事,是哪些人,不用猜胤礽也知道,虽然他这辈子因为自己的搅合他跟那位皇贵妃一点母子情谊也没捞着,但并不妨碍双方各有所图便能一拍即合。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迟早他要胤禛和这些人,因为这样的关系付出应有的代价。 施世范见胤礽沉默了下来,以为他是不高兴了不想说话,忙取出怀里的那个小盒子,搁到了他的面前。 胤礽看一眼,怀疑地问他:“这什么?” “小臣进宫之前碰到直亲王,是他让小臣转交给太子爷您的,说是给爷您逗趣解闷。” 胤礽点了点头,就要打开,想了想还是低咳了一声,吩咐道:“若无其他事,你便先下去吧。” 施世范领命就退了下去,胤礽慢慢打开盒子,看清楚里头的东西是什么时,终于是无语了。 那是个绘得五彩斑斓大着肚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笑面弥勒……玩偶不倒翁。 胤礽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胤禔这是把他当三岁孩童哄吧? 不过犹豫了半响,却也还是将那东西取了出来,搁到了桌案上,一手指推过去,笑面弥勒倒下然后又弹了起来。 闲极无聊的胤礽就这么重复起了同样的动作,到最后竟趴到了桌上乐此不疲地推倒再站起……推倒再站起。 ……果然他还是太无聊了。 217 、恩威 一月底,西藏第巴桑结嘉措的使者尼玛塘巴抵达京城,胤礽接受了康熙布置的差事,在畅春园里召见了他。 行过二跪六叩大礼,胤礽让人起身却也没有赐座,桑结嘉措是待罪之人,对他派来解释事情原委的使者他并不需要过多的客气。 来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面前高高在上的皇太子就低下了眼,双手呈上了桑结嘉措的请罪奏折,胤礽接过随意浏览了一眼就扔到了一旁:“皇上既然准了你来,就还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说吧,你们到底为何要欺瞒朝廷欺瞒皇上。” 尼玛塘巴斟酌了一下词语,小心答道:“皇太子殿下应当知道达赖喇嘛圆寂之时,拉萨正与达拉克部在打仗,如若当时就宣布达赖喇嘛的死讯,怕会动摇军心影响战局,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胤礽微抬了抬下颚,对他的话颇有些不屑一顾:“后来呢,你们仗打赢了,达拉克已经俯首称臣了,你们却依旧没有将事情如实禀报朝廷。” 被胤礽这么一质问,尼玛塘巴抹了抹汗,继续道:“达赖喇嘛一直名声在外德高望重为人敬仰,又被大清朝廷看重,有他在,西藏才能争取支援与和硕特汗廷对抗,一旦被和硕特那边知道了达赖喇嘛一早就圆寂了,西藏便会完全沦为和硕特的附属,任由蒙古人摆布,我们不想这样,想必大清朝廷也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形。” 胤礽的手指靠着座椅扶手轻敲了敲,微眯起了眼:“你说的争取支援,指的是准噶尔噶尔丹?” 闻言,尼玛塘巴脸色变了变,赶紧解释:“噶尔丹狼子野心,之前第巴王是被他给骗了,若是我们知道他对朝廷有如此异心,万不敢与他同流合污,还请皇太子殿下明察。” 胤礽轻哂了一声:“你觉得你这话爷会信?” 尼玛塘巴尴尬地低下了头:“第巴王说他被噶尔丹的巧言令色迷惑错信了他,确实有错,若是皇上要责罚,不敢有半句怨言,但是有件事,皇上也许还不知道,和硕特汗王也并非安分守己之人,虽然眼下他们也受着朝廷的册封,但和硕特汗廷内部一直蠢蠢欲动着想要更进一步扩大他们的势力,甚至独立出去。” 胤礽终于是笑了:“说来说去,你就是要告诉爷若是朝廷处置了桑结嘉措,西藏无力再与和硕特对抗,和硕特势大会威胁朝廷?” 拉藏汗有野心胤礽心里当然清楚,哪里需要面前之人来提醒,但不过,就眼下的形势来说,不管是和硕特还是其他,似乎都没有足够的能力与清廷为敌倒是真的。 “不敢有半句隐瞒。” 胤礽撇了撇嘴:“算了,现下再责罚你们也没意思了,你们的顾虑爷会去与皇上说,倒不过,达赖喇嘛已经圆寂的事情是不能再瞒下去了,你回去跟桑结嘉措说,必须立刻发丧,至于如何补救,你们可已经想好了?” “实不相瞒,这些年我们私下一直在寻找达赖喇嘛的转世,如今已经找到了转世灵童,等到五世达赖发丧之后,便准备向朝廷请旨册封。” “转世……灵童?” 这个胤礽倒是记得的,桑结嘉措这不知打哪里翻出来的五世达赖转世其实是个风流纨绔,之后因为种种不端品性被和硕特汗廷诟病,抓着了把柄不断地上奏康熙抨击,将之说成个假喇嘛,是桑结嘉措再次欺骗朝廷的幌子,后来因为桑结嘉措买通人给拉藏汗投毒的行为,康熙终于是恼了,默认了和硕特发兵,将桑结嘉措和这个转世喇嘛一块给处置了。 但若是要胤礽来说,这个不着调的假喇嘛,在如今情形下,以后或许能为他所利用也说不定,他当然不会眼睁睁地听凭和硕特汗廷说说就算的。 “达赖喇嘛的转世如今已有十五岁,第巴王的意思是为防生变,在宣布达赖喇嘛圆寂的消息之后立刻将转世灵童迎入布达拉宫举行坐床仪式。” “这么说你们都想好了?”胤礽扯起嘴角:“若是朝廷不答应册封这位灵童呢?” 尼玛塘巴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再次低下了头:“灵童当真是五世达赖的转世,还请皇太子殿下慎重考虑。” “慎重考虑爷自然会,”最后胤礽还是笑了:“你说的话爷都听清楚了,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和桑结嘉措都得搞清楚,朝廷能纵容你们一次,不会纵容你们第二次,下回你们若是再做出些什么不容于朝廷之事,到时候也别怪皇上不给你们改过的机会。” 尼玛塘巴忙道:“太子殿下放心,您的叮嘱和吩咐回去我会全数转达给第巴王。” 问清楚了事情,胤礽让人将尼玛塘巴送回行馆去便也离开了畅春园回宫去复命,却在路上碰到了正在外头瞎晃悠的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 吩咐人将车停到路边,又把俩人拎上车,然后没好气地问他们:“你们是怎么回事?大白天的不办差在大街上闲逛?” 俩人赶紧讨好地请安,之后胤禟小声嘀咕:“反正我也是做闲职的,去不去都没差。” 胤礽伸手敲他的脑袋:“谁说去不去没差,你试试你连着三天不去看有没有人参你,到时候汗阿玛可就找着机会名正言顺地训你了。” “哦……”胤禟垮了脸,似乎还是有些不甘不愿:“我一会儿去就是了。” 雅尔江阿赶紧忙着解释:“太子爷您就别怪九爷了,是我把他带出来的。” 胤礽睨他一眼:“你们俩在街上瞎转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想开铺子,叫雅尔江阿带我四处转转先看看行情先。” 闻言,胤礽有些哭笑不得,他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开铺子?开什么铺子?” “还没想好,先看看再说。” “嗯,”胤礽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在京里开铺子不能太高调了,最多也就够维持个生计,有意思吗?” 胤禟讪笑道:“哪里还指望着一两间铺子过活啊,不过就是臣弟对做买卖有兴趣,先试试水再说。” “真的?” 胤禟用力点了点头。 雅尔江阿也无奈笑了起来:“九爷他是在罗刹国边境看到那些商人都是扛着成袋的金子做买卖眼红艳羡。” “以后有给你做大买卖的机会,现在先好好办差吧。”胤礽说着摇了摇头,然后又问雅尔江阿:“你的世子册封下了没有?” “还没呢。” 胤礽皱起眉:“皇上是怎么回事?算了,一会儿我回去帮你问下吧。” 雅尔江阿忙道:“不用了,还是别惹皇上不快了,反正迟早能下来的。” 胤礽没有再说,又耳提面命了一番把俩人撵下了车,回了宫去。 回到乾清宫,先是与康熙禀报与尼玛塘巴询问的情况,康熙听罢思忖了良久,反问他:“你觉得呢?” “儿臣以为,他说的理由可以接受,眼下的形势确实需要靠西藏来牵制和硕特,既然噶尔丹已除,桑结嘉措也确实有悔过之心,且以想好了应对之策找到了五世达赖转世,不妨再信他们一回。” 康熙微眯起眼:“所以这事就这么算了?” “当然也不能当做没发生过,下诏书给出警告让他们收敛也是有必要的。” 即使对桑结嘉措的欺瞒行为再生气,康熙也知道目前的情形之下他还确实只能选择姑息他,所以最后也只能依胤礽说的处置了,拟好诏书,看着微垂着眼恭敬站在一旁的胤礽,康熙心里突然又变得有些不舒服起来。 他的皇太子,当真是出息了,不论是朝堂政事还是边疆形势,他都能胸有成竹有条不紊地处理。 皇太子有本事,当皇帝的应当高兴的,但是太有本事了,太得人心了,就未必是件好事了。 看康熙处理完了手边事务,胤礽才又开了口:“汗阿玛,简亲王上奏请封世子的折子呈到您跟前也有一个多月了,怎么一直还没有消息?” 康熙睨他一眼:“是简亲王叫你来问的?还是雅尔江阿?” “是儿臣自己想替他们问一声而已。” 康熙没有再说,在桌案上压着的一堆奏折里头翻出来了请封世子的那道折子,拿在手里轻敲了敲桌案,又问胤礽:“你觉得雅尔江阿这人怎么样?够资格封世子?” “机灵,懂规矩,而且是简亲王嫡长子,这回随军出征又立了战功,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足够资格。” 可康熙故意拖延着不册封,摆明了就是不满他跟胤礽走太近了,不乐见胤礽搭上铁帽子王,但是就算他耍赖,在雅尔江阿没有犯过什么过错的前提下,这世子也是不能不册封的。 胤礽自然深知康熙这心思,不过无所谓,既然他都已经知道了自己和雅尔江阿关系近,他也干脆大大方方不遮不掩了,总归是没做过亏心事便也不怕鬼敲门。 康熙没有再说,只让他回了去,两天后,册封雅尔江阿为简亲王世子的圣旨才终于是发了下去。 218、 生辰 胤礽难得睡了个舒坦觉,康熙去巡幸畿甸了,一去得十余日才能回来,虽然他身子才刚好,却是不肯听人劝,执意要亲自出外巡视。 他的心思倒也不难猜,他这一病病了整整一年,到现在才算有了大的好转,之前这一年外头那些人虽然嘴上不敢说什么,谁知道心里有没有嘀咕过他这个皇帝是不是快要不行了,病得最重的时候,连康熙自己都以为自己熬不过去了,所以才会答应了胤礽的请战出征,才有了现在皇太子战胜而归的不尴不尬。 不过这些,如今说起来也都没什么意思了,康熙这一回趁着身体好转,执意出外巡视,怕也是想告诉众人,他这个皇帝还好得很。 不管怎样,康熙走了,胤礽也就安生了,虽然要帮着他处理政事,不过都是些琐碎事情,也不棘手,反正大事康熙也不会让他碰就是了。 这日清早胤礽才醒来,贾应选便来通报,说是直亲王府下了帖子,两日后直亲王寿辰,在郊外别庄宴请众兄弟,请太子爷也赏脸前去捧个场。 胤礽心说着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却也没有多问,既然人家帖子都下来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行,两日之后是吧,爷知道了。” 胤禔封王爵之后的第一次寿辰,没有大摆筵席,也没有给下头官员巴结送礼的机会,只给自家兄弟下了请帖,邀请一众弟弟到别庄小聚,共享天伦。 众兄弟自然大多对他这一举动摸不着头脑,不过既然是大哥做寿,他们也不能不给面子,何况也听说过胤禔那庄子依山傍水实在是个玩乐的好地方,便也就都去了。 胤礽是最后一个到的,众位弟弟也都习以为常,太子爷肯来就已经算是纡尊降贵了,也不指望他能准时来。 胤禔领着一众人出来迎接,一眼见到从车上下来的人,一身火红耀眼的袍子,衣裳下摆和袖口是金丝勾勒而出的浮纹,领口点缀一圈银色狐毛,嘴角微微扬起,眼里带着慵懒的笑意,高傲华美又透着些许妩媚风流,胤禔只一瞥就几乎转不开眼了,一直到胤礽走到跟前,身后跟着的众位弟弟已经开始问安,才渐渐回过神,心中暗骂一声妖精,赶紧也低下了眼问候。 胤礽嘴角的笑意更扬起来了几分,环视一圈面前恭敬的众人,从一到十四,除了在守孝不能饮酒作乐的胤禩都来了,连行动不便的胤祉也很给面子地来捧了场。 “太子爷怎么没把十五弟带来?” 胤禔笑问,胤礽睨他一眼:“他才几岁大,怎么喝酒,爷让他留宫里陪弘晳了。” 正是春日里春光最灿烂,花开得最好的时候,胤禔将众人领上临水的阁楼,推开窗,眼前便是碧水青山繁花似锦,微风拂过,花香沁人,加上面前酒香醉人,方才在门外时还有些不自在的一众人这会儿倒是一下放松了下来,几杯酒下肚便就说说笑笑了起来。 性子最闹腾的胤禟晃着酒杯走到了窗边朝外看了一阵,最后啧啧叹了起来:“大哥这庄子还真不错,不便宜吧?” 一直没怎么开口的胤礽抿一口酒,突然接上了话:“大哥是亲王爵,俸禄要养座庄子想必也不是难事,倒是小九儿你,拿着贝勒爵的那点微薄俸饷,就别奢望这个了。” 胤禔正在倒酒的手微滞了一下,随即又笑了,顺着他的话讨饶:“太子爷高抬贵手,不要揭穿了爷才是。” 其余人不尴不尬地赔笑起来,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有数,即使领了爵位出宫开府有安家费有爵位俸禄也就够养活一家老小,要想真正过得滋润,或多或少,私下里总是得有法子捞钱的,而其实胤禟说要开铺子,在场的众人,名下又有哪个是没几间铺子的也根本早就不是稀奇事,再加上下头人的孝敬,才能维持他们皇家阿哥面子上的这般风光,但不管怎样,这些总不是好正大光明拿出来说的,一般提起来也多是讳莫如深。 但太子爷,似乎并不知道避讳这一套。 胤礽轻哂了一声,没有再说。 胤祉很识眼色地岔开话题,也问起了胤禔:“大哥这回怎么这么好的兴致,邀了我们一块来这里?” “也没什么,”胤禔一边亲自给一众弟弟倒酒,一边随口解释:“就是想到我们兄弟似乎还从来没有这么单独聚过,而且汗阿玛不在大家也都自在些,便趁着做寿这个名头邀了大伙一块儿来了,还好你们很给我这个大哥面子,没让我白准备这么一大桌子东西。” 众人一齐笑了,只有胤礽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微撇了撇嘴,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家伙在鬼扯。 至于司马昭之心到底是什么,别人不知道至少胤礽是从收到帖子起就猜到了,当然他乐得给他这个面子,谁让今日是他生辰呢。 酒壶伸到了面前,胤禔微挑起眉,笑眯眯地看着胤礽。 胤礽放下杯子,微抬起下颚,胤禔会意,帮他把酒杯添满,酒水潺潺而下,漫过杯沿却半滴没有洒出来。 一众人起哄叫好,胤礽端起杯子,再次一饮而尽,先前那点尴尬气氛终于是一扫而空。 从响午过后喝酒笑闹一直到天色渐晚,年纪小的几个一早就被撵回了房去休息,在最后一个最能喝的胤祺也趴下去之后,胤禔叫了人来把众弟弟分别扶去给他们准备的住处,方才还热闹的的阁楼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把微眯着眼脸上带上了不正常红晕的胤礽揽进怀里,凑过去就吻上了他的脖子,忍了一个下午再忍他就成神仙了。 怕痒的胤礽轻笑了笑,推他的肩膀:“别闹,你总不能让我睡这里吧。” 扶着胤礽起身,下楼转过曲曲绕绕的回廊,到了胤禔特地给胤礽准备的院子,门前绿荫环绕很清静的地方也没人敢来打扰。 给胤礽喂过醒酒的花蜜,脸色依旧潮红的人慵懒地靠上了胤禔的背,双手搂住了他的腰,对着他的耳朵吹气:“大哥,你借着办寿宴把我们都请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胤禔笑着摩挲着他的手:“你说呢。” 他这么煞费苦心还不就是为了面前这位太子爷。 “我?我怎么知道?” 胤礽装傻,借着酒劲嘴唇在他的脖子上胡乱蹭,蹭得胤禔很快就心猿意马起来,转过身伸手就去拨他的衣裳。 面前的胤礽眉目如画眼波流转很有些媚眼如丝的意味,配上脸上醉酒之后的潮红,不自觉地诱惑撩人。 胤禔凑过去再次在他的喉结上咬了一口,满意地听到胤礽轻喊了一声,没好气地拍他的背:“你给我轻点。” 胤禔一边给他解衣服,一边不规矩地在他身上揉揉捏捏,笑问他:“太子爷,今日穿成这样,是想做什么?” “什……什么,”胤礽的气息有些不稳:“我平日里就这……么穿,啊——” 又被咬了一口的胤礽很不高兴,用力掐了掐他的腰泄愤,反倒把在他身上作乱的人挑逗得越加兴奋起来:“平日里?平日里爷可没看过你这么穿。”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件衣裳,穿到他身上不知怎地就生出了些诱人之意,让他恨不得一口就让之吞下肚去。 胤礽扬起嘴角:“不好看?”明明你一见到眼珠子就黏上来动不了了。 “好看,就是以后只能穿给我看,不许再便宜别人了,”胤禔把人压到床上,将衣领上的扣子全部扯开,舔吻上了裸露出来诱人的锁骨,一路沿着脖子亲上去最后咬在了嘴角:“保成,今日我生辰,你不应该送礼吗?” “忘了。” 胤礽答得理所当然,见胤禔眼里流露出明显的失望失色,低笑了一声,难得主动地伸手将他的扣子一颗一颗解了开,最后拉下他的脖子送上热情的深吻。 良久过后,俩人嘴角牵扯着银丝恋恋不舍地分开,胤礽一只脚勾到了胤禔的大腿上,挨着他蹭了蹭:“把爷送你算不算?” 胤禔捉住他不安分的小腿一手摩挲了上去,最后摸到了他分外敏感的大腿内侧慢慢揉捏着,逗得身下人轻喘不已,已经抬头的欲望热切地与他的贴合着互相磨蹭给彼此以慰藉,叫人战栗的快感很瞬间卷全身。 “别弄了,”胤礽哑着嗓子催促他:“直接来吧。” “这就受不了了?”胤禔的声音也快哑了,气息也粗重了起来,手伸到相贴着的地方把俩人的东西一起握进手里,快速动作起来。 “唔……再快一些……”胤礽越发难耐。 胤禔得意一笑,太子爷这么主动热情,他当然是却之不恭。 帐幔扯下,夜,还长得很。 219 、投毒 一直折腾到四更过后累得指头都动不了的胤礽才抵着同样精疲力竭的胤禔的肩膀沉沉睡了过去。 胤禔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将人拥进了怀里。 也没睡几个时辰,卯时过后胤禔先起了身,胤礽还在熟睡,给他掖好被子没有吵醒他,胤禔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推门出了去。 外头淅淅沥沥的下了一整晚的雨,地面都湿了,踩着飘落满地的细碎花瓣,胤禔的嘴角始终衔着一抹笑意,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的住处去。 草草梳洗过后才叫了人去把昨晚宿醉了的一众人给叫醒,方顺进门来低声与他说了几句话,胤禔的眼里先是闪过一抹讶异,随即又笑了:“怎么做知道吗?” “爷放心,奴才明白的。” 半个时辰之后,胤禔回到胤礽住的院子,推门进去,转过屏风,太子爷正靠在雾气蒸腾的浴桶里闭目养神,胤禔抱着胳膊倚在屏风边微眯起眼看了半响,一直到胤礽睁开眼觑向他,才笑了起来:“太子爷,要我帮忙吗?” “出去。”胤礽的嗓子还有些哑。 “不早了,起来吧,好戏要开始了。” 闻言,胤礽有些意外,对上胤禔闪动着促狭笑意的眼睛,暗忖了片刻,就要叫人来伺候自己更衣,胤禔已经拿起了布巾走了上前去:“我来。” 胤礽想要拒绝的话哽在了喉间,想想还是算了,干脆就这么湿漉漉地往胤禔身上靠了过去,由着他给自己擦身子穿衣裳,当然顺便一双手不规矩地在他身上胡乱摸。 等到伺候太子爷更好了衣,胤禔也只能再回自己住处去换掉已经湿了的衣裳,之后便有下人匆匆而来,满脸惊慌地禀报:“爷,不好了,方才十三爷起身之后让人上茶上点心,结果点心里有……有毒。” 胤禔惊讶道:“有毒?怎么会有毒?!十三爷人呢?有没有中毒?!” “没有,幸好十三爷还没用那些点心,倒是十三爷带来的那只小狗先吃了,已经中毒而亡了。” “……爷去看看。” 众位兄弟都来了,全部聚集在了胤祥住的屋子里,胤祥一脸惨白显然是被吓到了,胤祯靠在他身边正在与他低声说话安慰他,胤禛轻抿着唇微蹙着眉也挨着他们站着,神色很有些严峻,其他人或站或坐,眼里多少都带上了几分看好戏的神色。 伺候胤祥的和今早接触过送来的茶水点心的奴才跪了一地,一个个匍匐着身子抖抖索索的似乎都吓坏了。 太子爷抱着茶盏窝在一旁的椅子里,懒洋洋地看着面前的闹剧,一直到胤禔进门来,才微抬了抬下颚,懒懒开了口:“大哥可让我们好等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大哥是否应该给个解释和交代。” 胤禔的眉也蹙了起来,地上跪了十几个奴才,一问全是在喊冤的,胤礽满眼都是玩味之意,瞥一眼胤禔,又不着痕迹地扫一眼在场众人,眼见着胤禔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来了,轻扬起嘴角,提醒道:“大哥,爷看这事还是禀报皇上交由宗人府来处置比较合适。” 胤礽话音刚落,别庄的管家带着几个护卫押着个五花大绑的婢女进来按到了地上,然后跪下禀报:“爷,奴才一早就发现这丫头鬼鬼祟祟的在十三爷屋子这边探头探脑,方才出事之后她又想私下出庄去,奴才便叫人将她拿下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跪在地上,低着头紧咬着唇的婢女身上,胤礽微眯起眼:“爷怎么记得,这个是大哥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 话一出口,众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如若当真是这个奴才做的,胤禔肯定是脱不了干系了,但是一来胤禔对胤祥下毒似乎没有动机和理由,二来真要下毒也没人会傻到让自己贴身伺候的奴才在自己的庄子上动手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吧? 胤禔的脸色沉了下去,问道:“真是你做的?” 婢女不肯做答,死死咬紧了嘴唇,片刻过后瞳孔骤然放大,喷出一大口黑血来,就这么倒了下去。 没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管家忙扑了上去,一手箍住了她的下颚,强迫使她张开嘴,只是为时已晚,婢女已经咬破藏在嘴里的毒药包自尽而亡了。 胤礽冷哂了一声,站起了身,没兴趣再看这样的闹剧,与胤禔错身而过,大步出了门去。 胤禔颇有些无奈,无论如何,这烂摊子还是得由他来收拾。 胤禟几乎没有犹豫就追出了门去,跟上胤礽之后压低了声音:“二哥,你跟大哥又在做什么戏?” 胤礽斜他一眼:“你怎么说话的?” 胤禟摸摸鼻子:“不是做戏?我不信。” 胤礽敲敲他的脑袋:“走吧,我们回去吧。” 俩人没有再说,上了车离开了胤禔的别庄,把胤禟送回府,胤礽便也径直回了宫去。 两日之后康熙回了来,自然一回来就听人禀报了这事,当时在场的一众人都被叫了来问话。 先是胤祥说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儿臣一大早起来觉得肚子有些饿,就叫人上茶水点心来,一刻钟东西就送了来,是大哥别庄上的奴才送进来的,当时东西放在桌上儿臣还在更衣,儿臣带去的小狗突然冲进屋子里来狂吠了几声,然后就呜咽着吐了血,儿臣这才知道是下人拿了几块点心先喂了小狗,连银针也没探出来,但里头确实有毒。” 闻言,康熙微眯起了眼,手指轻叩了叩桌子,想了片刻,又问胤禔:“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禔微低下了眼,小心答道:“儿臣的管家捉了个有嫌疑的婢女,儿臣才要审问就已经咬了毒药自尽了,那奴才本是在儿臣福晋身边伺候的人,是去年儿臣出征的时候儿臣福晋去庙里祈福在庙里小住的那半个月买来的寄住在庙里的孤女,儿臣福晋很喜欢她,之后就安排去了儿臣的别庄上,一直到上个月儿臣开府,儿臣福晋才叫人把她接回了府上,之后儿臣看她……机灵又懂事,就叫了来身边伺候,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是儿臣疏忽了也没仔细派人查过就收了她,这两天儿臣才叫人去查的那奴才的背景,才发现……” “发现什么?”康熙皱着眉问道。 “发现那奴才其实并非真的孤女,在京里还有一个叔父,而她的叔父,是因为犯事去年才被内务府总管凌普赶出来的原本在他府上做粗活的一个下人。” “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方才还一副看好戏态度的胤礽瞬间沉了脸。 胤禔并不看他,只是冲着康熙回话:“后来儿臣又检查了那奴才吞下去的毒药和下在给十三弟的点心里的,确实是同一种,且在她的房中包裹里也搜出了同样的东西,应当是她做的没有错,汗阿玛,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当然事情到底如何,汗阿玛可以再派人去彻查清楚。” 康熙脸上的神色也更严峻了一些:“你是说,给胤祥下毒的是你身边的奴才,你全不知情,现在却查到下毒的人和凌普府上的人有关系。” “是。” “所以你是想告诉朕,有人在你庄上给胤祥下毒其实是想给你栽上毒害兄弟的罪名冤枉你,而做这事的人兴许就是凌普指使的更甚者凌普也是听了人吩咐?” 胤禔还没答,胤礽先不忿开了口:“汗阿玛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在怀疑儿臣?” 康熙瞥他一眼:“朕没说是你,你不用急着承认。” 胤礽冷嗤道:“汗阿玛明明知晓凌普是儿臣的奶公,私下里与儿臣走得颇近,如今说有人吩咐他指使自己府上下人在大哥庄子上给十三弟投毒,怕是谁听了这话都会头一个往儿臣身上想。” 康熙终于是正眼看向了他,眼里带上了几分不加遮掩的揣度和怀疑:“那么你倒是与朕说说,关于这事,你要怎么解释。” “下毒的是不是就是那个婢女还两说,指不定她就是个替死鬼呢,就算当真是她,儿臣不信以大哥的谨慎会这么草率地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奴才在身边,如今出了事却又在两天之内迅速查出她跟凌普府上之人有牵扯,儿臣看是大哥在针对罢,而且大哥自己也说了凌普府上那个奴才是犯了事被赶出府的,又如何还会帮凌普办事?就因为这样一个不清不楚的关系就怀疑凌普甚至怀疑儿臣,实在难以叫人信服。” 他这么说,还当真很有些理,康熙一时也说不得什么,一下子陷入了深思之中,怀疑的目光在胤禔和胤礽之间来回揣摩。 “而且,”胤礽继续道:“就因为大家都会觉得在自己庄上让自己的婢女下毒然后叫管家主动揭发必然没有人会做这样的蠢事,自然没有人会怀疑大哥不是被冤枉的,所以若是反其道而行之,指不定就是喊冤的那个才正是处心积虑想要波脏水冤枉人的,若非如此,儿臣倒是好奇,大哥为何突然这么好的兴致,叫了一众兄弟去别庄上给他做寿,怕也不过是做戏罢了。” 胤礽句句咄咄逼人,胤禔也不争辩,只是满脸镇定地请示康熙:“还望汗阿玛明察,还儿臣一个清白。” 康熙也被他们搞烦了,最后挥了挥手:“你们也别推来推去了,到底事情如何,朕会让宗人府的去查,但是……” 他说着顿了一顿,环视众人,继续道:“若是当真让朕知道了你们当中有谁敢利用兄弟的性命安危陷害他人,朕绝不轻饶!” 220 、实实情 出了乾清宫,一众看够了热闹的很快各自散去,胤禔不着痕迹地冲胤礽点了点头,便就转身出了宫去。 胤礽睨一眼还黏着不肯走的胤禟,没好气道:“你又想说什么?” “好奇,”胤禟笑眯眯地凑上去问他:“真的好奇,二哥你们这回到底要做什么?” “让某些自作聪明的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胤礽话说完敲胤禟的脑袋:“滚出宫去办差去,少在这里磨叽时候。” “哦……” 胤礽回到东宫,凌普已经在候着他了,请过安之后便禀报起了事情:“爷,您果然猜得没错,昨日一大早隆科多就上了四爷府上,俩人说了小半个时辰,四爷似乎生了很大的气,最后隆科多灰溜溜地离开,一张脸惨白惨白很是惊恐。” 胤礽懒懒‘嗯’了一声:“他们说什么了?” “听不大清楚,只听到四爷很大声地说了几句‘自作聪明,为什么不听他的话,荒谬至极’之类的,奴才想着,这事兴许真的不是四爷指使的。” “爷知道。”胤礽心说要当真是胤禛指使的,就不会对胤祥下手才对,而且这么蠢的事情,也不像他做得出来的。 在胤禛身边安插的眼线是这一回他开府的的时候派进去的,不过显然以胤禛的敏锐是近不了身的,但饶是能听到这些就已经很不错了,胤礽思忖了片刻,吩咐道:“行了,这事到此为止吧,接下来的也不用惦记了。” 凌普却还是有些担忧:“爷,这事皇上真的不会怀疑奴才吗?” “你怕什么,你又没做过。” “可……” “放心,他要怀疑也是怀疑爷,不过这事他赖不到爷头上来的,你下去吧。” 隆科多……胤礽哂笑了笑,其实在之前长泰被撤职的时候胤礽就已经知道了胤禛搭上了佟国维的这个儿子,不过如今跟曾经的形势不一样了,这个前辈子的‘隆科多舅舅’如今对胤禛并没有多少利用价值,所以胤禛对他的态度也显然不是那么恭敬的,这回的事情必然不用猜他抱的态度怕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对于隆科多这样的跳梁小丑,胤礽虽然看不上却也不能容忍他算计到自己头上来,尤其这一回还想一次算计他和胤禔两个,所以他们才决定顺水推舟做完这出戏,让他自寻死路罢了。 起初胤禔在知道自己那个神志不清的福晋糊里糊涂地收了个故意套近乎示好的孤女,觉得事情有蹊跷派人去查很快就查到她跟凌普的关系时还有些惊讶去问过胤礽,在得到不关他的事情的答案之后细查下去才发现她跟隆科多的关系,后来又发现她私藏毒药在身上,与胤礽商量过后决定不动声色地叫人盯紧了她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才会有了那日早上的事情。 胤禔当然不会真让胤祥中了毒,在看准她出手之后,先用下了毒的糕点喂死了小狗让事情暴露,但不管怎样,只要事情查下去,隆科多这意图谋害皇子的行径都坐实了,何况他的用意还在栽赃诬陷他这个亲王和皇太子,够让他诛满门的了。 胤禛也有些慌了,在看到吞毒药自尽在面前的婢女时就猜到了事情十之八九与隆科多脱不了干系,但是他死不要紧,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连累。 回去之后的第二天,隆科多匆匆上门来,火急火燎地请示胤禛要如何善后,胤禛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有些失了态,见着人就不客气地数落起来:“爷是怎么跟你说的?!让你不要自作聪明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你为何不听爷的话!现在可好,闹出这样的事情爷看你还怎么收拾!” 当初隆科多就与他提过自己有个眼线在直亲王府上还被胤禔调到身边贴身伺候,那个时候胤禛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就提醒了他不要轻举妄动,没想到他这话才说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隆科多满头大汗地解释:“奴才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奴才府上那不知事的婆娘指使的,奴才也一直被瞒在鼓里,昨日听说这事奴才也快气疯了,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奴才实在是没想到她会糊涂又胆大到这个地步啊!” 胤禛当然知道隆科多嘴里的‘婆娘’是谁,不是他嫡妻,却是他从自己岳父那里要来的小妾,在他府上被他宠得无法无天被全府上下认做女主人摆足了正妻架势全京城的八旗间都有传闻,只是胤禛实在没想到,这个女人在家撒泼就够了,还胆大包天到做下这等诛九族的荒唐事情。 “你既然知道她见识短就该管好她!当真是荒谬至极!”若非面前之人勉强算是自己的长辈,胤禛真是恨不得一脚踹过去了:“爷倒是问问你?是你跟皇太子和直亲王有仇还是那个女人跟他们有仇?你们是吃饱了撑的做下这等事情?!” 隆科多哭丧着脸,支吾了半响,才无奈解释道:“四爷不是也知道,若非太子爷在皇上面前提要奴才阿玛回关外去开垦荒地,奴才家如今也不会落到这个田地,想当初奴才家是何等风光,现在阿猫阿狗都能骑到奴才家头上来了,奴才心里确实不忿,有几回喝醉了,就在婆娘面前抱怨了几句,但当真也就发发牢骚而已哪里敢真那么做,没想到倒是奴才那婆娘当了真了,瞒着奴才私下里安排了能牵扯到太子爷的一个丫鬟去接近直亲王福晋,还说要一石二鸟,奴才知道后也叮嘱过她不要乱来,奴才当真没想到她会这么胆大把奴才的话当耳边风。” 当然隆科多似乎完全不觉得佟国维被撵回关外是他自己咎由自取,若非如此,太子爷就算在皇上面前拾掇个上百回,也不可能起作用。 至于到底是他小妾瞒着他做的,还是他根本心知肚明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其行事,又或者根本就是他指使的,便也就只有他自个心里清楚了。 胤禛气结:“那你们选谁不好,为何偏偏对十三阿哥下手?!” 隆科多满头冷汗,他当然知道胤禛跟十三十四两个小阿哥关系是最好的,也难怪会这么生气,幸好十三阿哥没真吃了那毒药,只能是硬着头皮道:“奴才婆娘交代是因为您和十三十四爷亲近,挑他们下手才不会怀疑到爷您和奴才身上来。” 闻言,胤禛冷笑道:“你当真以为不会怀疑到你身上去?” 隆科多身子不由得一颤,呐呐道:“爷,事已至此,那丫头也死了死无对证,奴才觉着也不定就真能查到奴才头上来,兴许当真能让直亲王和皇太子背了这黑锅……反正他们原本就不和,这回定会互相推诿,没凭没据的,最后皇上也只能各打五十大板了事……” “你倒是想得好!”胤禛打断他的话,不屑道:“这话怕是你自己骗自己你都不信,你当真以为皇上要查会查不到你身上去?别说皇上了,指不定从一开直亲王心里就有数故意在演戏而已,你还当真以为你那丫鬟有什么国色天香之姿才进他的府上就能被调去他身边贴身伺候?你怎么就不知道用脑子多想想?!” 说到这里,胤禛自己也不由得皱了皱眉,胤禔跟胤礽关系究竟如何他还当真是拿捏不准,从前他觉得他们应当是还不错的,但是后来有的事情又证明并非如此,到了现在,他也有些迷惑了,不过这回的事情,昨日胤礽话里话外是显然在怀疑胤禔的,而胤禔,如若当真知道事情与隆科多有关却不说出来,难道也是想借着凌普这层关系将事情栽到胤礽身上去不成? 至于隆科多,他不是没想,是事到如今,他根本没胆子想这层可能,若当真是这样,他的项上人头,怕是当真要保护住了。 最后隆科多一急,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去,涕泪满面地哀求起来:“王爷,您救救奴才吧!救救奴才吧!” 胤禛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厌恶至极,别说救他了,他现在尤其后悔当初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东西如今惹来一身骚。 他已经被康熙厌弃了,这事绝对不能再栽跟头,否则就当真再无翻身的机会了。 “爷再问你一遍,你当真全不知情?全是你妾侍一手所为?” “……是。” “那好,既然你说全是你的妾侍做的,赶在皇上叫人彻查之前,将她押了去皇上面前主动认罪,让她全部认下来,就连安排人进直亲王府这事也说不知道,撇清你的嫌疑,幸好十三阿哥没有真的出事,皇上念在你和他的关系上兴许还能给你留一条命。” “不……”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舍不得一个女人不成?!” “可四儿他一心一意为奴才,奴才怎么能这么待她,怎么能……” 胤禛气恼不已:“你自己决定!总之爷跟你说清楚了!这事是你的事!跟爷没有关系!明路爷已经给你指了要不要选你自己定!” 221 、认罪 隆科多从胤禛府上一边的侧门出来很快上车离开,街尾处已经停了不知多久的马车慢慢朝后退了一些避了开。 胤祯挣脱开胤禟一直押着自己的手,没好气道:“九哥,你一大早的不办差把我拖出皇宫来到底是要做什么?就为了看这个隆科多?!” 胤禟笑眯眯地点了点下巴:“前几日我问你四哥最近都在忙什么,你说他除了去帮三哥修书就是在府上陪四嫂很久没过问外头的事情了,可是我看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嘛。” 胤祯听了转过了眼睛,越发不耐:“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他每时每刻在做什么想什么,再说四哥就算跟这些官员有几分交情又如何,这个隆科多怎么也算是我们的表叔吧。” 胤禟摇了摇手指:“与官员有交情自然不稀奇,不过这么偷偷摸摸地上门,还走的是侧门显然是为了遮人耳目,有些奇怪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其实胤禟自己也不知道,他不过是完成胤礽布置的任务而已,至于原因,胤礽也不肯细说。 “没什么,”胤禟摸摸鼻子:“走吧,既然出宫了去九哥府上坐坐。” “不用了,我还要赶着回宫去。” 胤祯的语气有些冷淡,胤禟很无奈:“小十四你这么不给九哥面子?” 胤禟话一出口,胤祯低咳了一声,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解释道:“我出宫的时候也没跟额涅说过,出来太久了额涅会担心的,下回吧,下回我专程上府上拜访九哥。” 胤禟也不勉强他,笑了笑就吩咐赶车的出发先送了胤祯回宫去。 隆科多回了去第二天就听闻康熙下旨宗人府彻查,越发坐立不安辗转难眠,期间查案的官员上门过几次,如此过了三五天,私下里得到消息宗人府宗令信郡王鄂扎已经准备进宫去禀报查案结果,大惊失色之下再不敢抱侥幸心理,匆匆忙忙就赶着进了宫去。 隆科多和鄂扎是几乎是同时到的,康熙本只传了鄂扎说是让隆科多没要事就先回去改日再来,隆科多脸都白了,改日,改日他指不定就还有命来,于是赶紧请传话的太监再进去与康熙禀报说是自己确实有要事,也是与毒害十三爷的案子有关。 康熙一听了这话也有些意外,当下就将之叫了进来,除了鄂扎,胤礽胤禔胤禛几个也都在,隆科多也不敢看他们,一进来就跪了下去,身子几乎匍匐到了地上,失声喊道:“皇上!奴才是来给您请罪来的!” 康熙皱起眉,不悦道:“抬起头来把话说清楚,别这么咋咋呼呼的。” 隆科多已经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了,呜呜咽咽地说了起来:“都是奴才的错,是奴才没有管教好府上的人,奴才实在没想到奴才的侍妾竟胆大到瞒着奴才谋害皇子,奴才实在罪该万死啊!” 话一出口,胤礽微一挑眉,下意识地瞥了眼对面站着满脸镇定微垂着眸的胤禛,当下明白过来,怕又是他拾掇的。 康熙的脸一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微眯起的眼里已经有了杀意:“你是说,是你做的?” 隆科多急着争辩:“是奴才府上的人,奴才事前真的不知情,奴才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皇子下手啊!” 康熙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你先闭嘴。” 然后示意鄂扎:“你说,都查到了些什么。” 鄂扎上前一步,恭谨地禀报起了事情:“奴才调查了几日,也发现了事情确实有蹊跷……” 原来那下毒的奴才本来是隆科多的侍妾李四儿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因为长得美貌被李四儿怀疑与隆科多有染撵出了府,后来李四儿听了几次隆科多私下抱怨太子爷害佟府落败心生不满,这个一贯连隆科多公事也要插手的女人心思活络起来,想起那个与太子爷的奶公能牵得上关系的丫鬟,再次找到了她,然后让之改名换姓接近去寺庙祈福又有些疯疯癫癫的大福晋,之后顺利进了直亲王府,定下了这一石二鸟之计,满以为所有人都会以为是直亲王和太子爷互相倾轧不会怀疑到旁人身上去,到后来却还是纸包不住火。 当然其实是胤禔私下里做过手脚的,利用自己在宗人府的人脉关系不着痕迹刻意地引导,宗人府才能在这么短短几天之内快速查清楚事情真相。 “奴才调查过那丫鬟曾经住的寺庙,有不少人都见过李四儿与她私下见面,后来又去隆科多府上问过一些奴才,虽然大多支支吾吾的答得不够详尽,却也还是有几个顶不住奴才的严刑审问已经招了,这是他们的证词。” 鄂扎将证词呈上,康熙翻了翻,目光转到了隆科多身上:“所以毒害十三阿哥不过是你用来陷害直亲王和太子的伎俩而已?” 隆科多吓得直哆嗦,康熙这语气里的冷意当真是有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之意,也是了,毒害皇子陷害另两个他最看重的儿子,其中还一个是皇太子,换了其他人怕是九族都不够诛的。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隆科多急得直磕头:“奴才真的不知道真的全不知情!都是李四儿那个女人擅自做主,奴才也是被他给欺瞒了啊!奴才知道她犯的事情已经把她给拿下了押了来现下就在宫门口听凭皇上处置可奴才真的是冤枉的!奴才错在不该太宠她太放纵她,可奴才纵使再混也不敢毒害皇子更不敢陷太子爷于不义皇上您一定要明察啊!” 隆科多急着喊冤,康熙却越听越恼火,最后终于是忍不住喝道:“住嘴!” 隆科多惨白着脸低下头不敢再说,身子抖得如同筛子一般,只会呜咽磕头也不敢再说,康熙满脸的厌恶,转开了眼又问鄂扎:“凌普呢?跟他有没有关系?” 胤礽扯了扯嘴角,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鄂扎道:“凌普府上的下人确实是犯了事才被赶了出去,那投毒的丫鬟与他也只是远房叔侄关系,私底下往来甚少。” 闻言,康熙思忖了片刻,没有再问,直接吩咐将隆科多和一家老小收了监,之后道:“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朕也放心了,你们几个以后也都谨慎一些,尤其开了府的更要多长个心眼,别什么莫名其妙的人都往府里收,胤禔你留下,其余人若无事都下去吧。” 胤礽不着痕迹地瞥了胤禔一眼,不由得微皱了皱眉,却也不敢耽搁跟着众人一块退了出去。 胤禔看着康熙阴沉着的脸色,已经大概猜到了他想问什么,微低下了眼,等着他发话。 过了半响,康熙才慢慢开了口,语气里带着近乎压抑不住的怒气:“朕问你,你当真是在事发之后才去查的那奴才出身?” “是。” “只查到了她和凌普奴才的关系?” “……是。” 康熙微眯起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朕不管你怎么说,到底是还不是你心里清楚,但是你给朕听明白了,再有下次,那日朕说的那句‘决不轻饶’并不只是在说说而已。” 那日?胤禔想起来了,那日他召集他们询问详情,最后在他和胤礽的互相猜疑中说出的那句‘若是当真让朕知道了你们当中有谁敢利用兄弟的性命安危陷害别人,朕决不轻饶’,即使现在想起来,也是带了十足的震慑力,眼下康熙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显然是在怀疑胤禔知情不报故意想陷害胤礽了,虽然胤禔觉得自己颇有些冤枉就是了。 “儿臣不敢。” 康熙冷声道:“你最好记住这句话,朕也希望你是真的不敢。” “儿臣真的不敢。”胤禔谨慎地再次重复。 康熙闭了闭眼,也没劲再追究了:“下去吧。” “儿臣告退。” 走出了门,胤禔才不由得苦笑了笑,随即又想到能帮胤礽分担一些他们汗阿玛越来越失态的针对,其实……也算是件好事吧? 跟在胤禛身后出乾清宫的胤祯一直走到人少处才上前一步低声问他:“四哥,当真是隆科多的小妾想要对十三哥下毒?” “他不是都承认了吗?”胤禛淡然反问。 “四哥你……之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胤禛的眼里闪过一丝飘忽,转瞬即逝:“我与他本不熟,哪里知晓他私底下做的这些事情。” “哦……” 胤祯没有再问,胤禛微皱起眉,到底也没说什么,转身出了宫去,一旁的胤祥好奇问胤祯:“你问四哥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没事,随口问问而已。”胤祯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下去。 222、 太孙 康熙对隆科多到底还是网开了一面,只砍了李四儿,隆科多则被撵出了关外去陪佟国维垦荒去了。 胤礽听罢哂了一声,就将之抛到了脑后去。 三月,一道圣旨下去,册封嫡长孙弘晳为皇太孙,举朝哗然。 东宫里,胤礽亲自给弘晳穿上那身自己小时候也穿过的朝服,看着他满脸兴奋的模样,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弘晳抬起眼,见胤礽满眼严肃正看着自己,点了点小脑袋,好奇问他:“阿玛,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胤礽笑了笑,抚了抚他的脸:“弘晳以后就是太孙了,不能再跟从前那般,要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更要听皇上的教导,认真念书,明白吗?” “我知道,我会努力发奋,我也会听阿玛的话的。” “好孩子。” 胤礽轻笑着,突然又想起很多年前,久到都已经模糊的记忆里,他也是这么带着满眼的孺慕和信任,对着他的皇父许下天真却于当时的他是怀着十足真挚的承诺,他会努力,会努力成为他的骄傲。 只是到头来,却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而已。 “阿玛,您怎么了?” 小孩子的直觉都是很准的,弘晳一眼就看出了胤礽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就问出了口,胤礽回过神,敛起思绪,再次冲他笑了笑:“没事,时候快到了,你去乾清宫吧,一会儿沉稳些乖乖听你汗玛法的话,万不能出了岔子。” 弘晳用力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东宫。 皇太孙的册封大典和天坛祭天仪式胤礽都没有参加,从头到尾都是康熙带着弘晳接受众人朝拜,祭天告祖宗。 这会儿下头的人或多或少都看出了些意思来了,一时间皇太子失宠的传言甚嚣尘上,胤礽充耳不闻,当真因为这个气恼那是气死了自己划不来。 弘晳离开之后,胤礽也起身吩咐了人备了车出宫去。 三层楼不起眼的小酒馆在街尾转角出,胤禔被人领着上楼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胤礽靠在窗边正朝外头看,手里捏着个杯子晃晃悠悠。 反手阖上门,胤禔大步走上前去,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太子爷今日怎么如此阔气,一人将这一个整个酒馆都给包下来了?” “你看那边。” 胤礽微扬了扬下颚,示意胤禔朝前看,前面的大街就是去天坛祭天的必经之路,街道两边已经戒严了,只有层层八旗兵把手着,康熙的龙辇这会儿还没有过来。 虽然离得远,不过他们所在的位置因为楼层高,倒是可以看个清楚。 胤禔从身后双手揽住了他的腰,嘴唇贴上了的耳低声呢喃:“保成,你出宫来,是特地来看这个的?” “好奇,瞧瞧而已。” 胤禔失笑:“这有什么稀奇的,祭天年年都有,有那么好奇的吗?” “册封储君的祭天爷倒是没见识过。” 第一次是太小没有记忆,第二次复立册封大典也是从简了事祭天一并省了,所以胤礽还当真是没见识过。 胤禔揽着他的腰的手紧了紧:“我倒是有点印象。” “嗯?”胤礽有些意外地挑起了眉,看着他。 “那次我跟着来了,我那会儿都四五岁大了,总还有点记得的。” 闻言,胤礽有些意外地追问道:“你都记得什么?” “就记得汗阿玛牵着你的手走上神坛,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可望而不可及,所以有点羡慕和嫉妒。”胤禔实话实说道。 愣了一愣,胤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果然就只记得这些东西。” 俩人正说着话,皇帝的卤薄已经过了来,皇太孙紧随其后,龙辇在层层车马仪仗之中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看得不甚清晰。 胤礽突然轻笑了起来,胤禔偏过头蹭了蹭他的脸:“你笑什么?” “你说,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这场面会不会以为皇太子死了,只剩皇帝和皇太孙了?” “瞎说什么呢,”胤禔皱着眉打断他的话:“没事别诅咒自己。” “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胤礽不以为然反问他。 胤禔一时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是岔开了话题:“车子已经过去了,要看祭天这里看不到的,要不要去天坛?” “不去,不看了。” “不看了?” 胤礽反手扣上了窗户,将喧嚣声掩在了外头,转过身双手勾上了胤禔的脖子,嘴角扬起:“大哥,陪我喝酒。” “不高兴不要借酒消愁。” 胤礽摇了摇头:“我儿子被册皇太孙,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那也不许喝酒,一会儿喝得醉醺醺的回去怎么跟老爷子交代,不许喝。” 胤礽轻眯起了眸,盯着胤禔的眼里带上了几分晦涩:“你敢跟我说不许?” “我是你兄长,怎么不能跟你说不?” 胤禔说着竟就这么将胤礽给抱了起来,俩人跌跌撞撞地搂抱着倒在了榻上,胤禔半撑起身体,手指轻抚着胤礽漂亮的眉眼:“别想太多了,一会儿早点回去。” “急什么,祭天没这么早结束的。” 胤礽的手指在胤禔胸前勾勾绕绕,胤禔捉住他作乱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亲:“别乱来,这个地方不合适。” “装吧你,上一回在客栈……” “别闹,”不是胤禔不想,是在这种地方真的不合适:“你不高兴我陪你说说话就是了。” 胤礽没有再坚持,一手勾下了他的脖子,胤禔抱着人翻过身,让他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自己身上,轻捏了捏他的耳垂:“说吧,你总不会真因为弘晳册太孙祭天所以心里不高兴吧?” 胤礽的下巴靠着他的脖子蹭着,喃喃道:“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的事情?”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在乾清宫住的那几年。” “哦……很怀念?” 胤礽闭起眼,想了良久,慢慢说道:“谈不上怀念,就是有些感慨而已,弘晳总说乾清宫太沉闷了,其实我小时候倒是挺喜欢那个地方的,刚搬去毓庆宫的时候死活不肯还哭了鼻子,唔……” 胤禔笑了:“觉得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也没人记得。” 胤禔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你倒是别这么说,老爷子对你够不错了,至少比起其他人,好很多了不是。” “我知道你嫉妒,”胤礽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你不用嫉妒我,等你试试做四十年皇太子,不对,加上这辈子的快六十年了,你就知道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哈……可惜我没这个机会。” 知道胤礽心情不好,胤禔一时也找不出其他安慰的话而且胤礽大概也不需要,便只能以这样逗笑的口吻与他逗趣儿。 胤礽摇了摇头,靠着他不动,也没有再说话。 祭天结束回到皇宫已经到了近傍晚时分,等到终于得到康熙同意可以回去歇息又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从康熙那里出来,弘晳再装不下去了,苦着脸揉着自己酸疼的膝盖一路回去住处去,就见胤禨正坐在屋子外的石阶上等自己。 大步走上前去,弘晳有些喜出望外:“十五叔你还没回去?” “等你呢。”胤禨拉着他在身边坐下,很体贴地伸手帮他揉起了膝盖。 弘晳很受用,靠着他哼哼唧唧地闭起了眼睛。 “小弘晳,你知道你阿玛去看了你吗?” 闻言,弘晳猛地睁开了眼:“阿玛去了?我怎么没看到他?” “不想引人注目估计没露脸吧,”胤禨摸摸弘晳的小脑袋:“小弘晳,你阿玛很疼你的。” 弘晳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疼阿玛。” “所以你在你汗玛法面前要好好表现,给你阿玛争口气。” “我一定会的。”弘晳大声道。 胤禨笑了,看弘晳的目光却有些复杂:“不过你得记得,你先是你阿玛的大阿哥,才是你汗玛法的皇太孙,十五叔的意思你明不明白?” 弘晳扬起了笑脸:“我知道,阿玛第一,汗玛法第二。” “不过这话……” “不能在汗玛法面前说嘛,我不会说的,我就心里悄悄这么想。” 胤禨失笑:“小弘晳好乖。” 弘晳抿着唇想了想,又凑到了胤禨耳边:“十五叔,汗玛法其实只能排第三。” “啊?” “我还有额涅呢。”弘晳撅起了嘴,说得理所当然。 “哦哦,”胤禨理解地点头:“也是。” 弘晳看着他的样子,狡黠一笑,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十五叔,你以为我是在说你吗?” 胤禨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没……没有啊。” “那我把你也排在汗玛法前面好了,还有宝珠,弘晋弟弟。” 胤禨哭笑不得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心说着汗阿玛知道了弘晳是这么想的估计得气死,他在弘晳心里也忒没地位了。 223、 三月中,天气暖和了之后康熙再一次带着众人一块搬去了畅春园。畅春园周围一片这几年陆陆续续建起了不少庄园宅子,都是宗室王公和朝中大臣的私庄,每一回康熙来畅春园,一众官员也会跟着搬过来方便上朝办差。 而最靠近畅春园的几座庄园,则是康熙赐给众位年长皇子的住处。 胤礽住的地方与畅春园侧门只有一墙之隔,在位置上是离畅春园最近环境也是最好的,于胤礽来说,不再住瑞景轩能从康熙眼皮子底下搬出来他更自在些,也是一件好事。 自弘晳被封皇太孙之后,康熙对胤礽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一直‘养病’的皇太子也终于是病好了,重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上朝帮着处理政事,面上看着依旧与从前无异,但胤礽心里很清楚,他与康熙之间的隔阂,是再不可能消除得了的了。 其实如今朝堂上的事情也不算多,胤礽依旧每日空闲的时间很多,多半也是窝在书房里看书打棋谱,有时候恍恍惚惚莫名就会生出一种自己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养老的错觉,当然,胤礽以为,也当真就只是错觉而已。 这日从畅春园回来,也才午时刚过,胤礽走进院子,一眼看到弘晋耷拉着脑袋坐在石阶上玩玻璃珠子,兴致一来便大步走上前去,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看到胤礽回来,弘晋的眼里终于是有了一点光亮,赶紧起身请安,胤礽示意他坐,自己也靠着他在石阶上坐了下去,问他:“小弘晋怎么闷闷不乐的?” “好没趣……”弘晋嘟囔着抱怨。 胤礽失笑:“怎么没趣了?” “弘晳哥哥在汗玛法那里,宝珠姐姐也不能总跟我玩,我一个人只能玩这些玻璃珠子,好无趣。” 弘晳如今是太孙了,功课更加重哪里可能还有时间玩,宝珠是姑娘家也不能总是抛头露面在外头野,也难怪弘晋会觉得无聊,胤礽笑了笑:“你也别成日就想着玩,要记着念书。” “我念书了,从早上起来一直到方才都在念书。”弘晋略有些委屈地解释道。 “好孩子。”胤礽想着弘晋反正是庶子,也才三四岁是没有必要逼得那么紧,心思一转提议道:“要不,你去请你大伯家的弘昱哥哥来陪你玩?” 一听到弘昱的名字弘晋当下脸色就变了,上回的事情他还没忘,请那个讨厌鬼来陪自己玩?那他宁愿回去睡觉去算了。 胤礽看他这副表情,心中好笑不已,伸手又捏了捏他的鼻子:“小弘晋还记仇呢?上回阿玛叫人打了你你是不是也惦记着生阿玛的气了?” “没有!”弘晋赶紧摇头:“我不生阿玛的气,真的不生气。” “那就听话,派人去请弘昱来。”胤礽心想着自己似乎好些日子没见着胤禔了,连去皇上那里请安都没碰到过,也不知道他又在忙什么…… 弘晋虽然依旧很不乐意,但也不好忤逆胤礽的意思,只能是不情不愿地撵了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去请人。 两刻钟后弘昱就来了,被人领着进了屋子恭恭敬敬地给正在喝茶的胤礽请安,弘晋坐在一边满脸嫌弃似乎是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多余。 胤礽招手将之叫到跟前来,笑眯眯问了几句他的功课,最后终于是拐到了点子上:“弘昱,你阿玛他……最近都在忙什么?” 弘昱咬住了嘴唇,心说二叔这是在关心他阿玛?原来不是弘晋找他来玩是二叔叫他来打探阿玛的近况的嘛。 “额涅病了,阿玛这些日子有时间都陪着额涅。” 胤礽脸上的笑容滞住,皱了皱眉,弘昱嘴里说的额涅应当是说胤禔那个有些疯癫的嫡福晋,病了? “怎么病了?病得很重吗?” “就是染了风寒,额涅身子本就不好,时不时就会生病。” 沉默了片刻,胤礽伸手揉了揉弘昱的脑袋:“你去跟弘晋玩吧。” “好。” 弘昱乖巧地走到了弘晋面前,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拖拖拽拽拉扯着一块去了后院。 从那天起弘昱几乎每日响午过后就会来,弘晋虽然嘴上说着不乐意,倒是每日一念完书就赶着自己的小太监去请人,有几回弘昱有事没来反倒是不高兴嘴巴撅一整天,胤礽也拐弯抹角地跟弘昱打听过几次胤禔在做什么,得到的回复无一例外是陪他福晋,最后觉得无趣,干脆也就不问了。 又过了几日,照例去请弘昱的小太监回来回报说是弘昱阿哥今日又来不了了,弘晋哼了一声扭过了头满脸不高兴,胤礽正好这日也在,顺口问起:“为何不能来了?” 小太监答:“说是因为直亲王福晋突然又发脾气砸东西,还捡了瓷瓶碎片割手,王爷怕伤了她去夺反倒是伤了自己割破了手掌。” 胤礽一听脸上的神色就变了:“割破了手掌?严不严重?!” “听说流了很多血,具体的奴才也不是顶清楚。” 只犹豫了片刻,胤礽吩咐道:“准备一下,一会儿爷去王爷那里探望。” 没有带几个人,胤礽很低调地去了胤禔那里,两人的庄子离得不远,只一刻钟就到了,听闻太子爷前来探望,胤禔很是惊讶,赶紧让人将他请了进来。 太医给上了药包扎好了手已经离开了,胤禔让屋子里的奴才都退了下去,胤礽一进门看到他包得跟粽子一样的手就皱起了眉,三两步走了上前去。 “这里怎么弄的?” “你不是都知道了,”胤禔示意他坐:“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快没命了,来给你收尸。”胤礽没好气地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瞅准了地方用力按下去。 “嗷——”胤禔失态地喊出声:“太子爷你轻点!” “这里疼?”胤礽眉蹙得更紧了些,伤在虎口处,也难怪疼成这样。 胤禔抽回了手:“没事。” “没事?”胤礽往前凑了一些,看着他闪烁不定的眼睛,放软了语气:“你到底怎么了?我好多天没见着你又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你怎么这么冷淡?” 胤禔愣了一愣,太子爷这算是,在跟他撒娇? “没有,”胤禔揽过胤礽,在他嘴唇上用力亲了一口:“太子爷这么跟我说话,怪别扭的。” 胤礽翻了个白眼,退开了身:“你别扭爷更别扭。”说实话他自己也不习惯这种可怜兮兮的语气。 就知道他是装的,胤禔笑嘻嘻地把人揽过来,再次亲了一口:“挺好的,以后多说说,爷爱听。” “你福晋真的病了?”胤礽突然问道。 “老毛病了,每年快到夏天了她就情绪起伏不定,加上这回又染了风寒,一直说头疼,才会乱发脾气,算了吧。” 胤礽张了张嘴,想要说的话哽在喉口,却说不出来了,他当然记得胤禔的第一个孩子是怎么没了的,他的福晋又是怎么会变成这样。 胤禔随口说着,侧过头却见胤礽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心下一沉,赶紧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别瞎想,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她疯了这么多年了,你为何还要留着她?” “换了太子爷能忍心这么休了吗?”胤禔笑着反问,随即又摇了摇头:“就算没了这个一样要续弦,再折腾个人回来何必,一样我只能是亏欠了她,如今我后院里有两个侧福晋当家太平得很,就这样挺好。” 胤礽撇了撇嘴:“干脆你再生两个孩子好了。” 胤禔失笑:“太子爷,我有两年多没去过后院了。” “我没拦着你,”胤礽说得没好气,转开了眼睛:“你要是真想……就去吧。” 胤禔拖着粽子手勾过胤礽的腰,笑眯眯地在他脸上亲上一口:“别越说越没边了,我们不是说好了的,不去就是不去,我有你就够了。” 胤礽伸手在他命根子上掐了一把:“我们一两个月才能这么私下见一回,你当真忍得住?” 胤禔的眸色瞬间幽深了几分,嗓音也沉了:“太子爷忍得住我就忍得住。” “爷没那么风流,没女人不会死的。” “男人呢?”胤禔暧昧一笑,咬上了胤礽的耳垂。 胤礽低喘了一声:“哪……哪里来的男人……” “爷记得当年那些个被处置了的膳房人,茶房人,还有你的哈哈珠子,似乎也就是这个时候……啊!” 胤禔话没说完就被胤礽转头一口咬在了颈上,胤礽伸手用力一推,骑到了他身上去:“你真的要死了,还敢跟爷提这桩,爷今日绝对要让你下不了床……唔……” 到底谁让谁下不了床,这个还得两说。 224、 三月下旬,一支从法兰西国来的使团抵达京城,朝拜大清皇帝,并送上法兰西国王路易十四的厚礼。 因为开海力度的加大,这些年来欧罗巴洲屡有使团过来,也早不是稀奇事,每一回都会送上不少稀奇的西洋物件,同样的回去的时候也会得到大批的绫罗丝绸玉石金器,也算是礼尚往来,康熙也赚足了面子。 受洋人传教士白晋的影响,康熙对法兰西国一直颇为友好,双方也有过几次互相都很满意的交往,这一回法兰西国的使团到,康熙更是一早就命了礼部和理藩院摆出十足的诚意热情款待,安排的住处也是在离畅春园不远的皇家林园内。 畅春园,春晖堂。 胤礽进门的时候康熙正在翻手里的书,嘴角扬着笑意,下头站着的是来与他禀报事情的理藩院官员,胤礽上前请过安,随口问起:“皇上在看什么,这般高兴?” 康熙将手里的书递给他:“你自己看吧。” 一旁的官员低声解释:“这是白大人撰写献给法兰西国王的关于皇上的书,如今这书已经在法兰西国刊行普及,想来法兰西人都已经知道了我大清有一位英明神武、睿智非常的圣祖明君。” 胤礽翻了翻手里的书,是满文译本,介绍的是他汗阿玛的生平,全是溢美之词,也难怪他看了会如此高兴,做皇帝的有哪个是不希望自己青史扬名的,何况如今还能扬名海外,自然是得意不已。 禀事的官员还在絮絮叨叨地逮着机会拍马屁,胤礽没有在意,继续往后翻,发现后面竟还有关于他这个皇太子的部分,一时便有些讶异。 十全十美的皇太子。 仔细看其中的措词,胤礽心下一沉,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 从前他虽然听说白晋写了这么一本书,但是并没有看过,这一次还是第一回得见,虽然明知道他是有夸大吹捧之意,却依旧心里清楚这绝对不是个好事,尤其在现在他跟康熙关系这么微妙的时候。 连他汗阿玛也不敢自称十全十美,现在竟然有人用这样的词来形容他,胤礽心中暗道不妙,康熙已经把书抽了回去继续看,直到笑容僵在嘴边,眉头不自觉地微蹙起来。 胤礽低下了眼,懒得再去看他的神情,半响过后,康熙将书扔到了一边,吩咐几个官员:“若没其他事,你们可以先下去了。” 其中一人忙禀报道:“皇上,使团大使曼纳公爵知道皇上过几日要在南苑阅兵,请示是否能允许他们前去观看。” 康熙稍一思索就答应了下来:“给他们安排几个座位便是。” 之后奏事的官员退了下去,康熙也没再提书的事情,只叫胤礽帮着处理了几份折子,响午过后就让之回了去。 一出了春晖堂的门,胤礽当下吩咐了人去传施世范来。 两刻钟后,施世范匆匆而来与他请安,胤礽微抬了抬下颚,示意他:“你去帮爷找一本白晋写的那书的法兰西语原版来。” “啊?” “怎么?”胤礽一眼横过去:“很难吗?” “不是……不过爷您要那个做什么?” “让你去找便去找,废话那么多干嘛。” 施世范摸摸鼻子,笑着领了命。 要找本书自然不难,去使团一问就有了,第二日胤礽就拿到了手,直接翻到了叙述自己的那段出来看,法兰西语如今胤礽已经驾轻就熟,看起来完全不费力气,当下就轻眯起了眼。 “爷可是看出什么来了?”施世范低声问他。 “法兰西语不管是与满语汉语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句话要怎么译其实都可以,说是十全十美自然也行,完全看译的人是怎么想的了。” “按理说这是给皇上看的书,选这样的词形容您多半要斟酌一番,”施世范说着面露诧异之色:“难道是有人故意的?” 胤礽笑了:“再去查查这书是谁给译的。” “小臣明白。” 畅春园,礼部办公处一隅。 朱红色的大门半敞着,桌案前胤祉正埋头写着帖子,一直到脚步声响起才抬起头。 看到突然进门来的胤礽,胤祉面露诧异之色,当下就要问安,被胤礽摆摆手打了断。 “不方便就别忙活那些虚礼了,”胤礽走上前来,随意翻着他散落了一桌的书和公文,徐徐开了口:“三弟最近可还好?” “谢二哥关心,臣弟很好,”胤祉心生疑虑:“二哥?您是不是有话要问臣弟?” “白晋写的那书译本是过了你的手的吧,你有没有仔细看过?” 胤祉不明所以:“臣弟看过还指出了要修改的地方让人重新去修订过了才呈上去的,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译书的那个懂法兰西语的礼部小吏,”胤礽笑问:“三弟可知道他平日里与什么人走得近?” 那只是个七品官,胤祉哪里可能注意那么多,当下就摇了头。 “比如四弟呢?” “二哥,四弟几乎不与礼部官员打交道,有事都是直接与我说……” “算了,爷知道了。” 胤礽没有再问,喝了半盏茶就起身走了。 两日后,是出征收兵之后的第一次南苑大阅兵,规模比以往每次都要大,康熙也很看重,从一个多月前就下了圣旨开始着手准备。 自长泰被撵去宁夏之后,康熙命了户部尚书马齐兼理神机营事务,这也是他头一回率神机营接受皇帝检阅。 从马车上下来,胤礽一眼看到前头不远处的御前大臣鄂伦岱,样子一如既往的恭谨,如今他已经是康熙身边最信任的近臣,佟家几次出事都半点没有连累到他身上,前回隆科多事发被撵出关,鄂伦岱曾私下里来见过胤礽一回,表忠心自己与隆科多绝非同类,胤礽还宽慰了他几句。 大步走上前去,鄂伦岱很恭敬地给胤礽问安,胤礽轻扬起嘴角,跟着康熙身后走了。 胤禔的手依旧是包成粽子状样子看得有些窘迫,胤礽瞥了他一眼,微低下眸,遮去眼里的笑意。 众人随康熙一块上晾鹰台,分别入座,法兰西使团的几人也在当中,说是来观看的,却跃跃欲试很是兴奋。 大阅很快开始,这样的阅兵已经看过很多次,胤礽其实并没有多少兴致,唯一要说不同的,也是今回是在大战之后,兵卒士气正高更加激荡人心一些而已。 步兵、骑兵、枪兵、炮兵各自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事,各营之间相互较量各显神通,法兰西人的赞美之词不绝于耳,康熙很得意,持续了整两个时辰的大阅,嘴角始终保持着上扬的状态。大阅过后跟着又下奖赏,在官兵的振臂高呼山呼万岁声中满意地结束了今日的阅兵式。 从晾鹰台上下来,洋人使团领头的那位曼纳公爵突然提议道:“皇帝陛下,您的兵很勇猛您的火炮也很有威力,我还听说您的儿子也个个都很有本事,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与他们比较一番?” 康熙笑了:“你要挑战朕的儿子?” “我听人提过,贵国的皇太子殿下尤其出众,箭法枪法都是最好的,上了战场也是打头阵半点不怯弱大胜而归,我想挑战贵国的皇太子殿下。” 闻言,胤礽暗暗撇了撇嘴,真是烦什么来什么。 而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胤礽知道这位公爵是法兰西国王的私生子,很得路易十四宠幸,为人嚣张猖狂,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自然一点都不稀奇,当然他其实并无所谓,不过他汗阿玛却未必会答应就是了。 果然康熙不易觉察地微蹙了蹙眉,道:“除了皇太子,朕的其他皇子也很优秀,由他们与你比试便是,胤禔……” 胤禔尴尬地摆了摆手自己伤了的手,心虚地低下了眼,康熙没好气地转过目光,偏偏他今日就只带了胤禔和胤礽两个来,最后环视一圈在场众人,对那曼纳公爵道:“或者,朕与你比试一二?” 胤礽有些诧异地轻挑起眉,实在是没想到他汗阿玛为了不让自己出风头表现,竟然愿意如此纡尊降贵? 曼纳公爵也显然很受宠若惊:“能挑战大清皇帝陛下,是我无上的荣幸。” 康熙当然是不乐意的,只是十全十美四个字到现在还如鲠在喉,要敷衍这个洋人又不想看到胤礽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出风头,康熙道:“但是在那之前,你得赢过朕的臣下,让朕看到你的实力。” 之后他点了枪法箭法都很不错的鄂伦岱和尹德两个出来:“只要你能赢了他们,朕便给你这个机会挑战朕。” 225、 康熙的话一出口,被点名的两个赶紧上了前来。 曼纳公爵打量了面前的俩人几眼,眼里带上了几分轻视,扯起了嘴角:“行。” 众人转移阵地到了靶场。 鄂伦岱先一步出列,问道:“不知曼纳公爵是要比枪还是比箭。” 曼纳公爵笑了笑:“听闻清国旗人最得意的就是骑射,当然是比箭。”语气里是十足的挑衅。 鄂伦岱没有多说,第一个站到了靶前,百步外是一个不停旋转着的大轮盘,上面竖着一圈的十个箭靶子。 轮盘转动的速度不是很快,但依旧远比瞄准静止不动的十个靶子要难许多,鄂伦岱沉着地拿起弓上箭,轻眯起眼目测微调着距离,嘴角扬起,保持着同样的频率一箭跟着一箭射出,十矢九的。 周围一片喝彩,曼纳公爵走上前,恭维道:“非常厉害。” 只是他眼里的笑意却隐隐透着几分不以为然,鄂伦岱淡然地点了点头就退到了一旁去,曼纳公爵换手上去,示意提高轮盘旋转速度,自信地搭箭上弓,干脆利落地一箭一箭放出,百发百中。 法兰西使团的一众大声叫好,胤禔低声对就站在身边的胤礽道:“这个什么公爵的,倒还有些本事嘛。” 胤礽扯了扯嘴角,却有些不屑一顾。 最后轮到尹德上,同样的轮盘旋转速度,他一次搭了三箭到弓上,在曼纳公爵诧异的眼神注目下,同时放了出去,曼纳公爵惊讶地抬头望过去,三支箭全部牢牢钉在了三个不同靶子的靶心上。 尹德转头挑衅地冲曼纳公爵努了努嘴,第二次依旧是三箭齐发,同样箭箭命中靶心,最后在震天响的喝彩声中放出了最后一箭。 没有半点悬念的,尹德赢了。 曼纳公爵怔愣了片刻,走了过来,诚心诚意地拜服:“我输了。” 尹德道:“比起皇上,我这还差得远了,皇上才是我大清真正的巴图鲁,曼纳公爵您该向皇上认输才是。” “比起他的箭法,拍马屁的功夫似乎还要厉害些。”胤禔敲着下巴自言自语,胤礽冷冷哂了一声。 曼纳公爵走到康熙跟前诚心表示认输,康熙很高兴,客套地称赞起来:“曼纳公爵不必自谦,你的箭法也不比我大清勇士差。” 不用自己亲自上场还长了脸,康熙显然是很满意的,便也没有再计较面前洋人的无礼,连带着对先头不愉快的事情似乎也抛在了脑后。 大阅之后的第二天,康熙一道圣旨,升了尹德为神机营副统领,胤礽知道后只觉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挑起了眉,然后便又笑了。 正想着事情,贾应选进来,说是九贝勒与简亲王世子求见,胤礽让俩人进了来,斜一眼站没站相坐没坐姿的两个,没好气问道:“说吧,又是什么事。” 胤禟笑问胤礽:“二哥,您知道那个曼纳公爵这次来是来做什么的吗?” “想求汗阿玛扩大贸易往来,增加可交易物品种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别说跟他们没关系,跟胤礽也没多大关系,能不能谈得成都是康熙和曼纳公爵的事情,他也不关心。 “二哥上回说在京里开几间铺子赚不了多少,我想想也是,要做买卖当然得跟这些洋人做,做海上贸易赚洋人的银子才是赚大钱……” “你想都别想,”胤礽打断他:“要是被汗阿玛知道了,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二哥您自己不也在做,您能做为什么我不能……” “放肆!”胤礽当下就恼了,大声喝道:“你怎么说话的!谁准你这么胡说八道睁着眼说瞎话!” 胤禟低下了头:“二哥息怒,臣弟随口说说的。” “你回去。” “可……” “回去!” 胤禟悻悻然不甘不愿地回了去,胤礽狠狠瞪雅尔江阿一眼:“你跟他说的!” “太子爷恕罪,”雅尔江阿赶紧请罪:“奴才不是有意说的,是九爷一直缠着奴才要奴才给他找门路,奴才说漏了嘴……” 胤礽无语:“你就该拿根针把嘴巴给缝起来。” 雅尔江阿讪笑:“太子爷放心,除了对九爷,其他时候奴才嘴很紧的。” “行了行了,别油嘴滑舌了。”胤礽心知雅尔江阿知道的也不多,也只以为他与广州商行的人认识,由他们帮着自己与洋人做些买卖,仅此而已,所以也没有必要说太多。 “不过这个曼纳公爵,太子爷也知道他是法兰西国王的私生子,而且又是法属东印度公司的监管人,手里的权利势力都足够大,若是能与他达成同盟,以后要伸手欧罗巴的事情,是否也容易许多?” 胤礽却全不以为然:“雅尔江阿,你是嫌爷现在还被皇上盯得不够紧是不是?” “当然不是……不过皇上这回会答应他的请求吗?” “不会,”胤礽摇了摇头,他知道康熙本就对开海禁有诸多顾虑,如此变本加厉的要求一定不会答应:“我朝给法兰西国的便利比起他国已经多很多了,太超过了也不是个好事,也是该压一压他们了,何况欧罗巴几国现在都在抢着争霸主,现在还只是小打小闹,迟早要出大乱子,在那之前总不能让他们哪边一家独大了,只有他们势均力敌到时候我们才能渔翁得利不是?” “太子爷英明。” “不过……” “不过什么?” 胤礽笑了笑,道:“等皇上拒绝了他们,在他们离开之前,你私下里去给他们送个暗示,让他们知道皇上没兴趣的事情爷这个皇太子有兴趣,只要他们肯等,以后……自然好说,也不用把话说太明白了,那个曼纳公爵看着是个聪明人,会清楚爷的意思的。” 雅尔江阿眼珠子一转就明白过来胤礽这话里的意思,赶紧应了下来。 “还有……” “什么?” 胤礽又是一眼横过去:“爷不管你跟九贝勒是怎么回事,你最好认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样的纰漏别再给爷出第二次,你小心点给爷把皮绷紧了。” “哦。” “没事了,滚吧。”胤礽挥手撵人。 雅尔江阿无奈起身离开,出门之前想想还是不甘,转头对胤礽道:“太子爷,我跟九贝勒当真是一清二白的。” “你可以走了。” 雅尔江阿摸摸鼻子退了出去。 半刻钟之后,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胤礽皱着眉正要喝人,抬头却见笑眯眯站在门口的是胤禔,一时倒是愣住了。 “太子爷怎么看着火气这么大?” “你来做什么?”话音才刚落,门外院子里弘晋和弘昱两个小鬼争吵的声音就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然后声音又飘远了,应当是去其他地方玩了。 “你听到了,你家宝贝儿子请小弘昱来玩,我亲自送儿子过来。” 胤礽撇了撇嘴。 “方才雅尔江阿来过了?我见到他样子还挺郁闷的,你说了他了?” “嘴巴不牢靠,差点坏了爷的事,”胤礽摇了摇头,不想再说这个,岔开了话题:“你过来。” 胤禔走上前,被胤礽一拉就在椅子里坐了下去,胤礽拉过他的手,昨日还包的很厚实的手这会儿只简单缠了一圈白布,胤礽疑惑问道:“就好了?” “还没,不过缠那么厚太惹眼了,而且……丢脸。” 显然昨天的事情胤禔还是耿耿于怀,大庭广众地当真是糗死了,毕竟他这伤也伤得不是很光荣的事情。 胤礽终于是乐笑了,伸手弹了弹胤禔的脑门:“你就作死吧。” “太子爷,如今尹德进了神机营了,你有什么打算?” “好事啊,”胤礽不以为意,反正从一开始神机营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那也是个作死的,迟早自寻死路。” 胤禔也猜到了他是这么个想法,便也就没有再问了:“你说我以后每日把儿子送来陪你儿子,顺便来陪你怎么样?” “你想都别想,”胤礽道:“你再来个两次肯定要传进老爷子耳朵里,谁知道这周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说笑的。”胤禔显然也知道这个提议完全不可行,也压根没想过胤礽会答应。 “我问你呢,胤俄那小子进了兵部也有好几个月了,表现如何?” “他?”胤禔疑惑问道:“他怎么了?惹到你了?” 胤礽挑起眉:“是又如何?” 胤禔深思了片刻,道:“很安分,让做什么做什么,还挺虚心。” “哦……” “哦什么,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没有啊。” 胤礽身子后仰窝进了椅子里,双手枕到了脑袋后面,似笑非笑地看着胤禔:“单纯看他不顺眼,算不算?” 胤禔欺身上去,拉下他左边的手,再拉下他右边的手:“别用这个姿势这个表情对着爷说话,爷最不耐的就是你这样。” “滚。”胤礽顿时恼了。 胤禔一手挑起他的下巴,像调戏小姑娘一般,亲了上去:“还是这个表情这句话爷比较喜欢……” 226、 一大早,胤礽才刚起身,施世范匆匆而来与他禀报,他的岳父被革了都统职。 正喝着茶的胤礽手微僵了一下,诧异问道:“革职了?原因呢?” 其实在他还没回京之前,康熙就已经另外任命了陕川总督而撤了永泰的代总督职,这本没什么,原本他这个职位就是代署的,而且也代了这么多年了,既然如今调了合适的人选上任,他退位让贤也是正常,但是现在施世范告诉胤礽,他的都统职也被革了。 施世范道:“前些日子都统大人回京之时,不是因为为他的曾祖直义公费英东立传之事被传去了国史馆一趟嘛,之后他似乎上奏过皇上说是世祖章皇帝实录里没有记录他祖父图赖之事,然后前两日皇上那里收了封弹劾折子,说都统大人私阅实录又不加详慎、妄行陈奏,皇上便将他交给了兵部议处,兵部得出结论是都统大人奏事不实又违禁私阅实录,应该革去都统并佐领,皇上已经准了。” 闻言,胤礽轻眯起了眼:“他当真私下查阅过世祖实录了?奏事不实是什么意思?” “小臣问过国使馆的官员,其实私下里翻阅实录也不是稀奇事,一般也没人会追究,不过都统大人这回也不知是得罪了谁偏就让翰林院的学士给参了,弹劾的折子里说作史定例只有关系国家之事才记载,其余细微之事例不编入,因而都统大人的上奏不实,有邀功之嫌。” 胤礽撇了撇嘴,什么是关系国家之事,什么又是其余细微之事,怎么界定可不好说,摆明了这是在抠字眼故意抓把柄,不知道得罪了谁……? 胤礽道:“为何爷之前一点不知情?” 施世范也很诧异:“都统大人被弹劾太子爷不知道吗?” 胤礽还确实不知道,康熙那里完全没跟他提过,这些日子他整日修身养性也没私下见过其他外臣,当然不会知道。 “小臣还以为皇上会告诉太子爷您的……”施世范说着见胤礽脸色不豫便闭了嘴低下了眼。 “是兵部议处的?” “是。” 胤礽心下嘀咕着胤禔是搞什么鬼这样的事情也不跟自己说一声,当下吩咐道:“你一会儿低调点去直亲王那里一趟,帮我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臣明白。” 施世范走了之后,胤礽也起身去了与康熙请安,然后帮着他例行处理琐碎政事。 对永泰的事情,康熙依旧只字未提,就仿佛这事根本没发生过全是胤礽的错觉一般。 他不说胤礽也懒得说,总归都已经这样的了,之前死死捂着,事情发生了他才得到消息,摆明了是压根不给他为之求情说话的机会,他又何必去讨那个没趣。 一个时辰之后,胤礽放下笔抬眼见康熙手里握着份折子,双眉紧蹙着沉着脸,微一挑眉起身走了上前去,问他:“汗阿玛可是碰上了什么烦心事?” “下头的人太不省心了,一回两回三回都是这样。”康熙微摇了摇头,把折子扔到了一边去。 胤礽顺手捡起来看了,又是弹劾官员居官不善、苛政暴敛、亏空库银的折子,山西巡抚温保,布政使甘度,太原知府孙毓璘……一长串的名字看着也不陌生。 又是山西。 胤礽把折子阖上放了回去,低声询问:“汗阿玛打算如何处置?” “先彻查清楚,再行处置吧。” 康熙说的处置胤礽记得除了吞了库银的太原知府被砍了脑袋,被当地百姓恨得牙牙痒恨不得吃其肉啃其骨的巡抚和布政使都只是以革职了事,斟酌了片刻,忍不住又说道:“汗阿玛,这几年各地库银亏空之事屡有发生屡见不鲜,儿臣以为不应再有所姑息,必须严惩以儆效尤才是……” “严惩?如何严惩?”康熙打断他的话,略显不耐地看向他。 “杀。”胤礽镇定答道。 康熙的眼里闪过一丝讶异:“你的意思是抓到一个杀一个?不论罪大罪小全部杀了?” “儿臣不觉得这样的官吏有纵容的必要。” 胤礽知道康熙行的是所谓仁政,越到后期越手软,到了晚年只要不贪太多的几乎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他想要一个好名声,也怕下头的人造反,即使里子已经烂透了还有金玉在外便也就得过且过了,而似乎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趋势苗头。 从前胤礽不敢说,这一回,却有些豁出去了。 康熙的眉蹙得更紧了些,不悦道:“若像你说的都不姑息全部杀了,朕要成什么了?这样的行径与暴君又有何异?” 姑息养奸也未必就是明君所为。 胤礽想着自己要真这么说了估计又得惹怒他,没事他也不愿平白挨顿骂,沉稳回道:“儿臣只是觉得适当的震慑还是很有必要的,山西任上这些年革了多少巡抚,个个都是贪,却多是撤职流放,死也就死了那么一两个,人人都会有侥幸心理,总会想着自己未必就是会死的那个,只是撤职指不定还有复起的可能,存了这样的念头便就很难经得起诱惑。” “你当真是这么想的?” “是?” 康熙微眯起了眼,深思了片刻,却没有再说,最后摆了摆手:“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胤礽也不再多说,退下就回了去,胤禔正在他的书房里坐在他的桌前一边喝茶一边看书。 胤礽走进门,挑起眉打量着面前毫无自觉的人,没好气道:“这里似乎是爷的书房。” “每次我来不都是被带来这里,是你的奴才领我进来还给我上茶水的。” “说吧,今日又来做什么,总不会又是特地送你儿子过来吧,爷不是说了你最好少上门……” “我来都来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胤禔受不了地打断最近似乎越来越啰嗦的人:“早上你不是叫施世范来问我你岳父的事情,我是亲自过来给你解释,免的你误会了。” 胤礽微抬了抬下颚,表示洗耳恭听:“你说吧。” “我也是前两日才知道这事,我以为你一定早知道了,就没有多此一举才跟你提。”胤禔解释道。 “我不知道,没人告诉过我,老爷子压根不跟我提这桩事。” 胤禔先也有些意外,之后点了点头,继续道:“关于兵部的议处,不是我能左右的,那些人似乎……是受了老爷子暗示。” 胤礽怔愣了一下,随即扯了扯嘴角:“还有呢?” “没了,唔……”胤禔见胤礽脸色似乎不大好,劝道:“你别想太多了,既然已经这样了你也别再因为这个生事了。” 胤礽走到窗边,折了朵露台上正怒放着的夏花下来,送到了胤禔面前:“送你。” “……”胤禔莫名其妙地接过,一时倒是有些语塞了。 胤礽笑了:“你以为爷又在多愁善感了?” “哪有,太子爷从来不会伤春悲秋,那是姑娘家才做的事情,不过,”胤禔扬了扬手里的花:“这是什么意思?” “看你人比花娇就送你了。”胤礽随口调戏他。 “……” “真的啊,”胤礽笑得更乐了:“大哥觉得不是?” 胤禔干笑了一声,顺着他的话调戏回去:“我觉得太子爷更娇一些。” “其实早上施世范与我说的时候就猜到了,”胤礽突然又把话题转了回去,轻叹了叹气:“不过无所谓了。” 习惯了也就麻木了。 胤禔伸手抚了抚他的脸:“无所谓就行了,下午兵部还有事我得回去一趟,不能再在你这里待了,先走了。” 胤礽努了努嘴,表示送客。 胤禔走了,胤礽也回了前头正屋去。 桌上摆着的糕点是胤礽最喜欢的,贾应选低声提醒:“爷,这是太子妃方才叫人送来的,说是太子妃亲手做的,请您一定要尝一尝。” 胤礽笑了,又睨了贾应选一眼:“你收了太子妃给的多少好处?” 贾应选惊了一跳,赶紧解释:“没有没有,奴才哪里敢拿太子妃的好处,爷您说笑了。” 胤礽没有再说,顺手捏了块糕点送进嘴里,半响过后拿起丝绢轻擦着手,这才懒懒吩咐道:“去与太子妃说一声,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大碍,让她放宽心。” “奴才明白。” 贾应选退了下去,胤礽再次拿起块糕点,咬了一口却有些食不知味了。 又一个,下一个会轮到谁还当真是不好说。 但是现在还不行,胤礽思忖着眼下的形势,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一旦出手就回不了头,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如今他只能忍,也必须忍! 227、 山西的案子康熙很快下了旨彻查,因为民怨沸腾又证据确凿,不消半月就结了案,在刑部将议处的结果呈到面前来时,康熙看过,稍一思索,加大了处罚力度,将包括巡抚在内的几个带头的一并砍了。 胤礽听说之后也只是撇了撇嘴,一笑而过了。 倒是当日,雅尔江阿就匆匆忙忙地上了门来与他禀报事情。 “爷,范家出事了。” 正喝着茶的胤礽愣了一愣:“范家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雅尔江阿道:“范家这些年来一直负责给朝廷采办东洋铜,当初是答应过朝廷每年都要交出一个定额的,但是这两年因为倭国的刻意刁难,采出的洋铜量已经远不如前,倒是定额数却在年年增加,好在范家人脉广在官场之上人缘也不错,拼拼凑凑地拖延一阵也能勉强凑齐,只是今次不知怎的,负责征铜的官员突然就变了脸,说什么都不肯宽延,到了时间就找上门去,就只差了一点也半点不留情面地上报了,就因为这样,不单这采铜的差事被夺了,内务府皇商的名头也被除了。” 闻言,胤礽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这么严重?他们没有找人求情吗?” “有,怎么没有,但得到的回复却是因为他们家之前给朝廷借粮有功已经从宽处置了,否则便是抄家全家流放也不为过。” 雅尔江阿抬眸看胤礽一眼,见他依旧在慢慢喝着茶,眼里却渐渐泛起了冷意,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继续说道:“这些还不止,因为这回山西的事情,刑部调查过后回报说是与山西这些晋商也脱不了干系,说山西晋商每年给当地官员贿赂不下数百万两,言之凿凿,整个晋商行会都被牵扯了进来,范家作为行会带头人,第一个就要承担这罪责,如今他们家已经被行会也给除了名。” 胤礽的手指轻叩着座椅扶手,微抬了抬下颚,示意他继续说。 迟疑了片刻,雅尔江阿才犹豫着道:“这事当真是很奇怪,按说商人给官员送礼这样的事情从来不是稀奇事,山西任上倒了那么多个巡抚,皇上还从来没去追究过那些晋商的罪责,这是头一回,也不知怎的,就像是冲着他们去的一般。” 胤礽轻眯起了眼,片刻过后冷哂:“不知怎的?你当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 雅尔江阿低下了头,半响才无奈道:“爷,既然是皇上的意思,这事当如何为之?” “范家的意思呢?你有没有见过范毓文?” “他写了信来解释了眼下的处境,不过他说这事是他们自己没处理好,怨不得别人,皇上给的处置他们不敢不从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当真?” 雅尔江阿干笑了笑,道:“他说只要太子爷还念着范家的忠心,便也就值得了。” 胤礽撇了嘴:“行了,这事爷知道了,你代爷给他回封信,好生宽慰他,跟他说,爷之前答应过他的事情不会忘,范家的这份忠心也不会付之东流。” 雅尔江阿点头应了下来。 人离去之后,胤礽微摇了摇头,拿起了手边桌案上刚刚收到的信。 是岳端给他的请安信,信里提到福建这些日子也不太平,好几个府县都在闹民变起义,事情已经闹得有些不可收拾了,但朝廷却似乎一直没什么大的动静,他如今人在广东,也只是远远观望着,当中具体事宜并不清楚,只是觉得事有蹊跷,这才禀报给了太子爷。 胤礽看完也有些惊讶,福建在闹民变起义? 倒也确实是有这么个事,就前些日子,兵部才收到奏报说是宁化县民众聚众抢劫富户、抗击官府,但因为宁化只是个小县城,所谓的起义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胤礽没放在心上康熙也没在意,下了道甚至指派人处置就把事情抛到了脑后去。 但如今岳端写来的信里提到的情况,却似乎实情并非如他先前所知道的那般。 按着手里的信思忖了片刻,胤礽将之伸到烛台上,火苗窜起便扔到了一边的盆里,然后起身大步出了门去。 畅春园外六部都设有临时的办公处,方便康熙就近召见。胤礽径直去了兵部,当值的人并不多,见到太子爷出现都很是惊讶然后忙着上来请安问好,胤礽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忙活,进门去就见胤俄靠在桌边正与几个小吏说说笑笑似乎还颇有人缘。 胤礽在门边站了一阵,一直到其中一个偏过头看到门边抱着胳膊笑得满眼玩味之意的太子爷,脸色一遍,然后赶紧上前一步,大声与他请安。 其他人也被提醒得一齐转过了身,胤俄眼里闪过一抹诧异,忙走上前来问安,胤礽不在意地冲众人努了努嘴,几个小吏很自觉地退下,胤俄问他:“二哥今日怎么来了兵部来了?大哥在里间屋子里,可要臣弟去帮你叫他出来?” “不用忙活,”胤礽不经意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随口说道:“爷就是闲来无事,到处转转,也没说特地要见谁。” 胤俄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胤礽走到他的桌边,随手拿起了桌上的公文翻了翻,余光瞥见胤俄似是有些紧张,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己身后,不由得笑出了声音:“十弟倒是还挺勤快的。” 胤俄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似是不太理解他这话里的意思。 胤礽笑着继续道:“从前人人都说十弟顽劣难成大器,如今看来倒是那些人太过武断了,爷看着十弟一点不比我们这些做哥哥的差。” “……二哥说笑了。”胤俄心下忐忑,回答得也是不尴不尬。 “十弟进了兵部也有快大半年了吧?可还习惯?” 胤俄实在是吃不准胤礽今日特地上门来的意思,加之有些心虚,便低下了眼,小心答道:“有大哥细心教导和兵部这些官员帮衬着,还算适应。” 胤礽嘴角勾起一小段弧度,没有再说,丢下句‘爷去看看大哥’就大步进了里边的屋子里去。 胤俄暗暗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随即心绪不宁地坐回了桌前去。 胤禔在里头有一间单独的屋子,很清静一般没有要事也没人会来扰着他。 推门声吱呀一声响了起来,桌案前的胤禔抬头正要呵斥人,在看到进门来的是谁时却是愣了住,随即眼里浮起了欣喜的笑意。 胤礽反手将门扣上,走上前来跟在外头那般也翻起了他桌上的公文。 胤禔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动作,完全不阻止,最后是胤礽自己讨了没趣,先放弃了,转了个身,坐到了他对面的椅子里去。 “太子爷今日怎么这么好的兴致特地上兵部来了?外头那些人见了你很惊讶吧?” “你不想见到爷?”胤礽冲他笑了笑。 “当然不是。” 胤礽冲着门的方向努了努嘴:“那家伙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胤禔装傻道。 “你说什么怎么样?”胤礽反问,而后轻哼了一声:“说吧,福建民变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怎么外头一点风声都没有。” 胤禔也瞥了一眼门的方向,冲胤礽勾勾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然后贴着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我正想跟你说的,宁化的事情只是个前炮,福建最近很多地方都不太平,到处都在闹起义,前几日公文到了兵部,我还没来得及看倒是已经被人先拿了去,不过你知道的,有的人怕是不知道我在兵部里到底有多少人脉眼线,以为在我眼皮子底下也能瞒天过海。” 胤礽挑起眉:“他把公文拿走了,为什么?” 胤禔轻笑了笑:“钮祜禄家里他有个堂舅在福建的驻防八旗里任职,勾搭上了闽浙总督郭世隆,郭世隆初上任,怕起义之事影响到自己政绩,除了最初的宁化民变之后各地相继事变都拖着没有上报朝廷,反倒是暴力镇压想把事态给平息下去,奏报是下头的人偷偷上的,到了这边自然得给他拦着,要是上奏到了皇上面前,福建一干人等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那边可是有不少他们家的人脉和势力。” “果然是这样。”闻言,胤礽撇了撇嘴,然后又一眼横向胤禔:“你说的这些可都是真的?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胤禔笑着解释:“太子爷,既然你把他扔给了我,我总得多担待着点,出了什么事要是我一问三不知我还怎么跟你交代?” “少跟爷邀功。” 胤礽推开他贼笑着越凑越近的脑袋,站起了身,丢下句‘要作死的爷也救不了他’,剜胤禔一眼之后大步而去。 228、 有句话叫做纸包不住火,还有句话叫做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胤礽这回有心要整人。 弹劾闽浙总督郭世隆的折子很快就到了康熙手里,震怒之下事情也很快就查了清楚,福建几个大小府县因为灾荒确实都在闹民变起义,郭世隆为了自己的政绩隐而不报私下派兵暴力镇压结果适得其反,事情越闹越大,最后是下头的官员看瞒不住也不敢瞒了,偷偷写了公文上报,但康熙这里却依旧一无所知。 “禀报军情的公文呢?去哪里去了?” 面对面前一众兵部大小官员,康熙质问的语气带了十足的怒意,众人低垂着头,没有一个敢发话的,最后是兵部尚书开音布出来喊冤,说是他们压根就没有收到过这样的一份公文,至少他是完全没有看到过的。 强压着怒火,康熙怀疑的目光自在场之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是胤礽好言提醒他:“皇上,这事有些蹊跷,还是派人彻查清楚再说吧?” 要查自然不难,更何况已经与胤礽配合得默契十足的胤禔这一回依旧是有备而来,兵部从上到下一个不漏地接受盘查,那被安排在胤俄身边的眼线在被审问了几次之后就顺势供出了曾在十贝勒处见过那份公文,是十贝勒拦下拿走且吩咐他不要说出去,他迫于对方身份不敢不从。 其实从那弹劾奏折到康熙手里起,胤俄就已经胆战心惊有了自己即将倒霉的觉悟,面对证词心理承受力远不如几位兄长的十贝勒几乎是自被康熙质问了两句,就全都招了,但在康熙问起到底为何要做下这样的事情之时,却又咬紧了牙关说什么也不肯松口。 康熙气得没法,一个个儿子都不让他省心,大的几个好不容易消停了些小的又开始不安分了,看着红着眼睛跪在地上哽咽的人,本想责骂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到了今时今日,他确实没有太大的劲去教儿子了,不合他意的就丢到一边,反正他儿子多得是,这个不中用还有其他的,儿子没了还有孙子。 所以到最后,康熙虽然脸色难看,却没有教训他,只挥了挥手让人退了下去,之后一道圣旨将人从兵部调去了光禄寺打杂去了。 从康熙处失魂落魄地出来,却一眼看到等在一边街尾转角处的胤禟,胤俄愣了一愣,本想装着没看见径直离开,却被胤禟给喊了住。 胤禟走上前去,看他低垂着头似乎不想自己看到他红了的眼睛和狼狈的样子,无奈轻叹了叹气:“回去吗?我随你一块。” 即使胤俄不情愿,也还是被胤禟给强押上了同一辆车。 胤禟不自在地笑了笑,随口问道:“汗阿玛责骂你了?” “……没有。” “能跟我说吗?” 胤俄抬起眸看向他,胤禟的眼里都是和善的笑意,并不像是来套他话的。 胤俄心中一动,突然就想起小时候他们俩的关系明明是最好的,甚至比胤祺与他都要好一些,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疏远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是在他因为顽皮害他一只耳朵失聪之后还是其他,胤俄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只是恍然回过神时,自己似乎就已经不是胤禟身边最亲近的兄弟了,这些年他宁可跟在太子爷身后马首是瞻,也不太屑于与自己一道,从此便渐行渐远。 太子爷……想到胤礽,胤俄又有些不甘,移开了目光。 胤禟看着他脸上瞬间的表情变化,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些什么,无奈道:“胤俄,我上回跟你说过的话不是随口说说的,我不知道你是在外头听了什么人说了什么,不过比起那些外人,我们始终才是亲兄弟……” “那又如何?”胤俄突然插上话,语气很冷淡。 胤禟扯起唇角:“我是为你好,不要弥足深陷,你争不来的,你想与之争的人根本不屑于拿你做对手。” 胤俄的脸色一下就白了,怔怔看着胤禟,仿佛不可置信一般。 胤禟依旧笑着,定定回视着他。 半响过后,胤俄大声吩咐车外人停车,起身就下了车去,胤禟也没有拦着,看着他走远了才无奈离开。 回到自己庄子上的胤俄却意外地发现府上还有另外一以为来客,正在屋子里喝着茶等他的人,正是胤禩。 “八哥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的事了。” 俩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然后胤俄的眉头一下就蹙了起来,语气也冷了:“八哥也是来对我说教的不成?” 胤禩笑着摇了摇手指:“我没那个兴趣,不过有人不放过我。” 见胤俄不解其意,胤禩低咳了一声,也没有解释,继续道:“我是有些好奇,你做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胤俄转开了眼:“八哥以前不也做过不少事情。” “所以皇上将我过继了出去,”胤禩自嘲,继而坦然道:“其实,你要是真有那个心思我也不拦着你,各凭本事没道理你就该甘居人后,但不过,你得先弄清楚一件事情。” “什么?” “那些蛊惑你说要帮你的人是真心想帮你,还是在利用你。” 闻言,胤俄的眉蹙得更紧了一些:“八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那几个舅舅,从前我与他们也有过几分交情,”胤禩笑了笑:“说句实话,都是挺能折腾的人,也都很多的心眼,对他们说的话,信个五成就够了。” “可……” “你想想这回的事情,你有捞到半点好处吗?反倒是被皇上给厌弃了不是,有人就是算准了这样的事情吃力不讨好才让你来做,真要是运气好也许能瞒天过海得利的也不是你,一旦出了事罪责都是你一个人的,而且,有了这回的事情,还能冲淡皇上对之前某些事情的记忆呢,也许以后在他老人家心里最不成器最不让他省心的儿子可就成了你了。” 胤俄一下愣住,好半响才支吾道:“他们是我舅舅,怎么会……” “舅舅那也是外人,胳膊肘往哪里拐还不一定呢,”胤禩说着敲了敲下巴,又道:“我知道你对太子爷也挺不忿的,是不是因为有人跟你说是太子爷在背后搞鬼你姨娘的皇后位才会丢了的?” “……”胤俄抿起了唇不答,却似是默认了这话。 胤禩笑了:“就算是真的,他针对的也是钮祜禄家,还是你觉得你就一定就跟钮祜禄家给绑死了?十弟,你可别忘了你到底是姓什么的。” “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他也未必会放过我……” 胤俄的脸色更沉了一些,手也渐渐握了紧,胤禩笑着摇了摇头,道:“那可未必,当初因为十一弟的死宜妃可没少与太子爷计较,她到底做了什么你我不清楚但太子爷一定心里有数,即便如此,胤禟照旧能得到他的信任,所以,兴许他并不想怎么着你也说不定呢。” 胤禩这话倒是提醒了胤俄,似乎就是自从胤禌死了之后,胤禟才渐渐开始向太子爷靠拢,还有太子爷身边的那个简亲王世子,如今他与胤禟的亲密程度远胜自己,想到这些,胤俄不免就心下不平。 “之前呈给皇上的那法文书的译本,诚亲王已经叫人改过了是不是你私下又吩咐人不要改就那么呈上去的?” 见胤俄面露诧异之色似乎是意外他为何会知晓这样的事情,胤禩无奈道:“你忘了,那译书的官员还是从前你通过我才认识的,我又怎么会不知道。” “……是我疏忽了。” “这事,太子爷未必不知道,我看不过是他懒得与你计较而已。”胤禩说着拍拍胤俄的肩膀,宽慰他:“这些日子你还是低调点吧,兵部的差事丢了也就算了,只要以后在皇上面前表现得好一些,还有机会的。” 沉默了半响,胤俄垂下眸:“我知道了,谢谢八哥。” 从胤俄庄上出来,胤禩低下头,快步转过街尾,上了停在那里一辆不起眼的车子,车门阖上之后才恭敬地与嘴角轻勾起,似笑非笑看着他的胤礽请安。 “依着太子爷吩咐的,我该说的都与他说了,至于他会怎么想怎么做便不是我能再左右的了。” 胤礽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微垂着头的人,许久,才轻笑出了声音:“八弟这么紧张做什么?爷还能吃了你不成?” 胤禩道:“我无意再卷入这些事情当中,还请太子爷高抬贵手。” 胤礽挑起眉:“当真不管你十弟的死活?” 胤禩突然抬眸,反问胤礽:“太子爷明明可以把他踩到翻不了身,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叫人提醒他想要放过他,我当真是头一次知道,太子爷原也是心软之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担心,反正太子爷会给他机会不是?” 胤礽笑了笑:“爷若是说爷不想以后要动手收拾的兄弟太多了你信不信,也包括你呢八弟,不过机会只有一次,再有下回,可就不好说了。” 胤禩闻言一愣,随即装着无所谓道:“真有下次,那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与人无尤,不过……太子爷,那番话您明明可以让九贝勒与他说,为何非要我来?” 胤礽却不以为然:“你说还是九贝勒说,有什么差?” 胤禩自嘲:“九贝勒与他比起我要亲近得多,他唯一真正放在心里计较的兄长怕也只有九贝勒,由九贝勒来说,他会更听得进去才是。” 胤礽再次勾起了唇角:“可爷觉得……九贝勒却不如八弟你说话这般动听呢。” 胤禩微撇了撇嘴,也懒得再说了,既然任务已经完成,干脆地告辞,下了车离开。 胤礽轻哂了一声,看胤禩走远了才扯下车帘子吩咐人出发回去。 229、 秋风乍起,一场秋雨绵绵之后,天气便一日一日地冷了下来。 从畅春园搬回宫已经快要到了中秋月节之时,胤礽推开窗,窗外几株他亲手栽的花都败了,花瓣纷纷扬扬洒了一地。 小太监上前正要扫去,被胤礽阻止:“不用了,就这样吧。” 太监应声退了下去,胤礽轻叹了叹气,望着窗外仿佛绵绵不尽的秋雨,心绪一时便又不知道是跑到了哪里去。 一直到贾应选进来禀报,说是九贝勒来了,在外头候着他。 胤礽收回心思,换了身衣裳就去了外头见客。 胤禟还是老样子,大咧咧地请过安,便先说了起来:“十弟最近都很安分,每日乖乖办差准时回去也没有再见客二哥您可以放……” 胤礽打断他:“我叫你来不是问他的事情。” 知道胤禟紧张胤俄,就怕自己还会找他麻烦,每一回总是很自觉地禀报他的近况与自己听,然后帮之说好好,有的时候胤礽都觉得这个九弟当真是有些操心过了头,而且今回他叫胤禟来也确实是另有事情。 胤禟不明所以:“二哥是有什么吩咐吗?” “你过来。” 胤礽笑眯眯地冲他招手,胤禟看着他这副表情,心里却不自觉地生出些不妙的预感,慢慢吞吞地挪上前去,然后就被胤礽一手扣住了手腕。 太子爷的手从他的前胸一直摸到后背,在腰部两侧揉揉捏捏,最后又摸上了两只手胳膊。 胤禟瞬间冷汗淋淋,苦着脸问他:“二……二哥您做什么……” 最后胤礽在他的袖袋里翻出了藏在里头的一柄小巧的镶金掐银的匕首:“这似乎不是从前你一直随身带着的那把?” “……”胤禟张了张嘴,看着胤礽眼里玩味的笑意,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爷看这样式的,倒不像是我们惯常用的,也非蒙刀藏刀的,说吧,哪里来的。” 胤礽一边说着,已经拉着他的匕首出了鞘,看着那锋利的刀面,眼里也跟着泛起了寒光。 胤禟低下了头,好半响,才无奈道:“二哥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胤礽挑起眉:“爷若是不问你,你是不是就一直打算瞒着爷?” “我哪里敢啊……” 嘴里说着不敢,说出来的事情倒是有够大胆的,胤礽冷声道:“老九,爷是为你好,你若是不想听爷的便也罢了,爷便也懒得管你。” “不,不是的,我没那个意思,二哥您别生气,”胤禟赶紧解释:“我真的只是想做买卖而已,您不答应,就只能私下里……” 就只能私下里进行了,而且手还伸得够长,若不是岳端写信与他说从他的那位陈老兄那里收到消息,说是九贝勒私下里似乎与十三行的人有往来,通过他们与洋人打交道,他是当真不信胤禟这小子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胆识和能耐。 “说吧,这刀是从哪里来的?” “上一回来的那个法兰西公爵送的,您那次叫我不准打那些洋人的主意我不甘心,后来就私下里去找过他一回,他给我推荐了十三行里的一个牙行商人,说是他们在我朝的贸易多是通过那间牙行代理的,后来牙行里的人便就找上了门来,说只要我愿意出少许资本,就给我算份子……” “你就不怕被骗了?”胤礽越听越没好气,忍不住就伸手敲他的脑袋:“你也不想想他们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 “我知道,”胤禟解释道:“他们是看中了我这个九贝勒的身份,要不哪里有那么好的事情,我派人查过了的,他们背后确实没有其他的势力是真的只是想要我这个九贝勒给他们做靠山。” “你确定?” 胤禟点了点头:“确定,其实这几个月我都在查这事,也还没说就这么定下来,还在观望着……” “那就别做了,”胤礽打断他:“广东那地山高皇帝远,你之前又跟他们没有交情,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坑你,万一出了什么事,到了皇上面前我也保不下你。” “二哥……” 胤禟满眼哀怨地看着胤礽,明明他也在做,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是这不行那也不行的。 “没得商量。” “二哥……” 胤禟继续哀求,胤礽皱了皱眉,想到就算自己说不行他一样会私下里偷偷做,到时候指不定会捅出大篓子来,于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你当真想做?” 胤禟用力点头,知道胤礽这语气就是有得商量了,于是眼巴巴地瞧着他:“想。” “那也别私下里自己乱来了,我另外给你找过一间牙行吧,不过你得给我安分点,不许急功近利,更不许对着别人指手画脚惹是生非。” “我是那样的人吗?”胤禟小声嘀咕,然后又好奇问他:“是不是姓陈的那家?” 胤礽睨他一眼:“雅尔江阿那个多嘴的还跟你说过什么?” 胤禟赶紧闭嘴:“真没有。” “你私下做的这些事情他知不知道?” “不知……”眼见着胤礽的脸色沉了下去,胤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实话:“他知道,不过是我逼着他不要说出来的,他也劝过我很多次别搞这个东西,是我自己任性,二哥您别怪他。” 胤礽嗤道:“你倒是着急着为他说话,有那个功夫怎么不多担心担心你自个?” “我还不是怕二哥您误会他嘛,他真的是被我逼的,其实我本来是打了范家的主意,不过一来他们家现在没打算接触西洋贸易,二来刚刚又被皇上给盯上了这会儿也不敢太高调,所以便就算了。” “那还当真是算他们走运,没被你给缠上,”胤礽毫不客气地嘲讽,看胤禟一张苦瓜脸,也没趣再说多了:“行了,你回去吧。” “哦,”胤禟起身想走,又见自己的刀子还在胤礽手里,扬了扬下颚,提醒他:“二哥,那个……” 胤礽没好气地将之收进鞘里,扔回给胤禟。 胤禟摸摸鼻子:“二哥若是喜欢的话,送给您也无妨。” “不用了,你自己收着吧,进宫还藏把刀子在身上,胆子倒是够大的你。” 胤禟不敢再说,悻悻然告退出了去,很不巧的是,才走出大殿的大门,雨势却突然变大了,天地间一片昏暗,明明离太阳落山还有近一个时辰,外头却一片漆黑如同深夜一般。 跟着胤禟的太监犹豫了片刻,低声提醒他:“爷,这么大的雨又这么黑,不好出宫吧?” 胤禟抿着唇想了片刻,转身回了去,厚着脸皮求胤礽再继续收留自己一阵。 胤礽正准备用膳,干脆就留了他下来一块。 胤禟看着满桌子虽精致却其实大都很清淡的菜肴,肉菜统共也就一两样,不免咋舌,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二哥,您就吃这些啊东西啊?” 胤礽睨他一眼:“嫌弃入不了口了?清淡点有什么不好?你是大鱼大肉吃多了吧,也不怕以后胖得走不了路?” “哪里会啊……” 胤禟不太以为然,胤礽笑着摇了摇头,会不会你以后就知道了。 “不过我倒是听简亲王世子说,他比较喜欢江南水乡窈窕纤细小家碧玉类的美人……” 一句话就让胤禟正准备伸向乳鸽的筷子顿了住,拐了个弯到了一旁的新鲜芦笋上头去。 胤礽憋着笑意看着胤禟食不知味地往嘴里送明明就不怎么喜欢的东西,心下明白过来这小子大概真的是对雅尔江阿起了心思了,也当真不是他的错觉。 “二哥您突然提他做什么?他喜欢什么样的美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胤禟撇了撇嘴,似是想掩去自己那一瞬间的尴尬和不自然。 一顿膳用完,大雨不但没有停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胤礽无奈只能收留了胤禟在东宫过夜,吩咐了人去给他准备房间。 胤禟慢慢喝着茶,突然问起胤礽:“二哥,我是不是第一个在您这留宿的兄弟?” 胤礽随口道:“是。” “那我还当真是荣幸。”想了想,胤禟又问道:“大哥也没有过吗?” 胤禟显然是已经知道胤礽和胤禔到底是什么样的亲密关系了,在罗刹国那段日子再要看不明白他就该回炉重造去了,所以问这话当真只是因为方才在餐桌上被胤礽挤兑想要扳回一城,当然众兄弟中除了胤禔,怕也只有他敢用这样调侃的语气与胤礽说话就是了。 可惜胤礽却并不想接这桩,只冷冷答道:“他要是敢留宿东宫,以他的身份,十之八九要被那帮吃饱撑着的御史弹劾他妄蓄大志有不臣之心。” “至于你……”胤礽说着又斜胤禟一眼:“连那些御史都看不上你,没兴趣参你。” “……” 胤禟无趣地站起身,告辞过后回了安排给他的住处去。 胤礽好笑地摇了摇头,随即又轻眯起了眼,御史不会参胤禟,但胤禔那里,指不定又得打翻了醋坛子了,还当真是有些……棘手。 230、 九贝勒在东宫借宿一宿的事情很快便传了出去,当然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如胤礽所说,胤禟只是个小角色,也没人有兴致逮着他做文章。 康熙那里,也只是在俩人一块去请安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得到是因为大雨阻隔不能出宫的理由便也就没有再说。之后上过朝,胤礽叫住正准备走的胤禟,与他道:“出宫去?捎爷一程,爷也要出宫。” 周围不少官员在看,胤禟压低了声音,讨饶道:“太子爷您放过臣弟吧,您要出宫做什么要跟臣弟一块,何况臣弟还要去办差。” 不是胤禟不乐意,实在是跟太子爷走太近了总归很多人盯着看着的,尤其他也才在东宫住了一晚,这会儿又要同乘一车出宫去,难免不会惹来闲言闲语不是,当然他自己是不太在乎的,不过就是不想再给胤礽惹麻烦而已。 但其实胤礽更加不在乎,在胤禟还在絮絮叨叨地劝他放弃跟自己一块出去的念头时,就已经被跟着太子爷的侍从拥着跟在胤礽身后走了。 胤禟无奈侧过头,走之前最后看到的是胤禔状似无意瞥向他们的目光,免不得缩了缩脖子,暗道倒霉。 “行了,别装了,”胤礽道:“反正你去不去办差都没差,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勤奋。” 胤禟哭笑不得:“二哥您出宫去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过两日就中秋了,去庙里给老爷子祈福。” “您是不是跟大哥吵架了啊……”话一出口被胤礽冷冷一瞥,当下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胤禟赶紧讪笑着闭了嘴,不敢再提。 之后陪着胤礽回东宫换了身衣裳上车离宫,被逼无奈的胤禟当真就跟着胤礽去城外的寺庙上香祈福,胤礽在佛前一跪几个时辰,十足的虔诚,半句话不说。 闲极无聊的胤禟悄声问他:“二哥,您出来怎么就只带几个人的?” 许久过后,在胤禟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才轻飘飘地甩出一句:“爷是私下里出宫,带那么多人做什么。” 响午过后,在庙里用了一顿简单的素膳,俩人上了车回城,外头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胤禟揭起窗帘子朝外头看了看,叹道:“幸好雨不大。” 胤礽也看了一眼窗外,却突然开口吩咐:“过了前头那条街右转然后靠边停下。” “啊?” 胤禟莫名其妙,等到车子停下来再次朝外看,才恍然回过神,前头再转个弯就是大哥府上了…… 胤礽已经推门下了车去,露出了从早上出宫起到现在的第一个真心的笑脸:“小九儿,谢了,回去吧,一会儿派人送个口信去宫里,就说下雨了,爷在你府上借宿一晚,明早就会回宫去。” 话说完,胤礽已经微抬了抬下颚,从身旁的奴才手里接过伞,转身走了。 胤禟欲哭无泪,敢情太子爷从一开始拉着他一块出宫就是打了这个主意。 马车就停在王府后街不起眼的侧门旁,胤禔撩起车帘子,那把他看了许多年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太子爷所有物的杏色油纸伞在漫天雨雾中渐行渐近,一身藕荷色私服的俊美青年嘴角衔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来。 胤禔回过神时,胤礽已经上了车来:“怎么?看傻了?” 胤禔握着帕子给他擦了擦沾到脸上的雨水:“太子爷可是让我好等。” “我总不能一出宫就直奔你这里来吧?” 胤禔笑了笑,没有再说,吩咐外头赶车的出发。 车行了半程却突然被人拦住停了下来,外头传进来的声音略显陌生:“车内的可是直亲王?” 胤礽一眼横向胤禔,翻了个大白眼,没有推开窗隔着模糊的窗纸隐约可以看到外头依旧是僻静的街道,应该说是他们都是绕远路挑得不起眼的小路走。 “嗯。”胤禔尴尬一笑,拍了拍胤礽的手安抚他,低声应了一声车外人。 车外之人赶紧问安,顺便自报家门,原来是恭亲王府的二阿哥满都护,虽然也是他们堂兄弟,不过因为平日里往来不多,一时倒是没听出来。 对方似乎很热情,在车外絮絮叨叨地说着是看到了胤禔身边的内侍方顺才猜到车内的是胤禔,胤礽顿时庆幸自己带的都是众人面前不常露面的心腹,顺便又剜了胤禔一眼。 胤禔无奈不已,低咳了一声,道:“本王还有事要办,你若无其他事便先走了。” 之后也不等外头的人回答,便吩咐了赶车的重新出发。 车走远了胤礽才没好气问道:“满都护是怎么回事?” 胤禔赶紧解释:“也就是向我示好过几次,我其实挺不耐他的,不过好歹是我们堂弟,我也不能太给他甩脸色了是不?” 胤礽轻哂了一声:“爷倒是奇怪了,从前他扒着胤禩,这一回胤禩完全没机会了又往你身上贴,他就这么看不上爷这个皇太子?” “太子爷你也看不上人家不是,”胤禔再次拍了拍胤礽的手:“因为海善的事情,他怕是觉得你故意针对他们府上不敢沾惹你,老四如今又被夺了差事,他自然另找墙头栖了。” “那是海善那家伙自作孽不可活。”胤礽撇了嘴,懒得再说下去。 胤禔的别庄胤礽这是第三回来,也是在胤禔磨了他许多次的情况下才答应下来,最后还得借着胤禟来掩人耳目。 胤礽端着热茶坐在回廊边,欣赏着雨水落在湖上跳跃的姿态和湖面泛起了如烟似雾的水汽,良久,轻吁了口气。 不知什么时候走上前来的胤禔将斗篷披到他的身上,手从他的肩膀下移到腰间,靠着他坐了下来。 递到手边来的是一壶热酒,酒水潺潺而下,胤礽轻舔了舔嘴唇,凑上去就着胤禔的手抿了一口,姿态如同偷腥的猫一般。 胤禔眸色一沉,在胤礽抬头的瞬间停在他腰间的手又上移到了后脑轻轻一托,就俯身吻了过去。 唇齿交融,缠绵悱恻。 最后是胤礽先退了开,一双唇已经水光潋滟,眼里泛起了不清明的欲色,用力眨了几眨才渐渐回过神。 胤禔笑着在他的唇上又舔了两下,胤礽有些恼了:“你正经点。” “装什么正经啊,太子爷,这里又没别人。” 下人已经都被胤禔撵到了不知哪里去了,也难怪他会如此肆无忌惮。 胤礽换了个姿势,干脆靠着他半躺了下去,胤禔顺势把他揽进怀里,递了杯酒到他手里。 胤礽没有接,再次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 “还不错。” 一喝酒就会上脸的太子爷脸色已经有些潮红,胤禔低下头嘴唇蹭了蹭他的额头:“太子爷昨日怎么留了九贝勒在东宫?” 果然还是念念不忘这一桩,胤礽低笑:“你眼馋?” “是眼馋,”胤禔一边说着伸手抚上了胤礽的脸:“东宫的床爷还没上过,倒是让那小子先去滚了一遭。” 胤礽颇有些无语:“别说得那么暧昧行吗?昨日下暴雨爷才好心收留他一晚而已,你想哪里去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 “我怎么样?”胤禔笑着反问。 “居心不良。” “也就是对你而已,”胤禔的手指下滑到他的下颚,摸着那形状完美的一道弧线,心里满意,继续道:“话也不是我这么说,外头人如今都在传太子爷和九贝勒兄弟情深还抵足而眠……” 胤礽皱了皱眉:“胡说八道什么,你以为除了你还有谁敢跟爷抵足而眠?” “可人人不都以为爷与你关系最差?” 胤禔的语气里带着些许酸意,不出意料地换回胤礽一个大白眼:“那都是你自找的。” 见胤禔脸色变得郁闷起来,胤礽笑着翻了个身,双手搂住了他的腰:“你管那些人怎么想呢,爷知道你是爷的人不就行了。” 这句‘是爷的人’还当真是动听,胤禔受用无比,笑着低头再次蹭了蹭胤礽的额头,贴到他耳边低语:“太子爷,我不单是你的人,还是入幕之宾,别人哪里有这样的待遇,是我无上的荣幸才对。” 胤礽没好气地推开他坐起了身:“别越说越没边了,膳食备好了没?” 胤禔也起了身,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领着人一路去了湖心的凉亭。 一桌子的膳食玲琅满目都是胤礽喜欢的菜肴,胤禔示意他坐,给他斟满一杯酒,之后笑着道:“太子爷请。” 远远的,有飘飘渺渺婉转悦耳的琴声传来,胤礽将酒一饮而尽,睨向胤禔:“这抚琴的哪里来的?” “知道太子爷喜欢听,特地请来的。” “你倒是颇费心思,说吧,特地叫我来庄子上,到底是想做什么?” “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我想单独跟你过,就只能找这个机会叫你来这里了。” 胤禔说得如此坦然倒是让胤礽一时有些不适应,抿了抿唇,便就转开了眼:“今日也赏不了月,你倒是心思刁钻。” “今日的月虽不圆,人团圆不就够了。”胤禔说着夹了一筷子菜到胤礽碗里:“用膳吧,不过别吃太饱了。” 胤礽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不过他晚膳一贯也用得少,吃了个七成饱就停了筷子。 半个时辰之后,饭后茶点上了上来,胤禔夹起当中卖相最差的一块红枣糕递道胤礽面前:“你试试这个。” 胤礽瞥一眼,有些嫌弃地微蹙眉:“这样的你也敢端到爷面前来叫爷试?” 胤禔尴尬一笑,坚持道:“试试吧,应该还不错的。” 胤礽怀疑地看他:“你不会是……下了毒吧?” 在胤禔的手敲到脑袋上来之前,胤礽快速咬了一口,然后又细细嚼了两下。 胤禔满眼期盼地看着他:“如何?” “不怎么样。”胤礽实话实说。 胤禔有些失望:“当真不怎么样?” “嗯。” “……这是我做的。” 胤礽顿时诧异:“你做的?你做什么做这种事情?” “你不是喜欢吃嘛,我就试试亲手做了,从前要不是因为这个,我哪里来的机会与太子爷套近乎。”胤禔说得理所当然。 他这话一说,胤礽倒是也想起来了,从前胤禔就是用他额涅做的点心把自己拐去了钟粹宫,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们渐渐开始有了跟上辈子不一样的交集,一直到如今。 想到这,胤礽心下蓦地一动,揽过胤禔的脖子就亲了上去,甜腻的味道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 呢喃自相贴的双唇间溢出,胤礽低声笑问:“说,你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就打上了爷的主意?” “怎么可能……” “嗯?” “是,我从上辈子起就打上了太子爷的主意。” 胤禔说着一手搂着胤礽的腰将他勾了起来:“回屋吧,这么好的良辰美景,浪费了可惜了。” 胤礽戏谑笑道:“你果然就惦记着这个,难怪不在乎没有月可赏。” “太子爷不惦记吗?”胤禔眨了眨眼睛。 胤礽轻笑出声。 “走吧。” 231 、心思 胤礽进门请安的时候,康熙已经在召见户部官员,说的是朝鲜闹灾荒朝鲜国王上奏请求朝廷援助之事。 康熙没有问胤礽的意见,胤礽自然也就闭起嘴不说,只站到了一边去听他们讨论。 对于朝鲜那样的弹丸之地,胤礽本是不怎么上心的,只不过这些年来陆陆续续听来的一些消息,让他对这阴奉阳违很有些白眼狼气质的小国颇为不满,赈灾?几万石粮食丢水里也比送他们强,指不定面上恭维千恩万谢转过头又得怎么编排大清朝廷的不是然后对前朝歌功颂德呢。 当然,既然朝鲜是大清的臣属国,康熙显然是不会不管的,而胤礽打听来的那些事情,也没准备与他说。 之后便就下了旨,调一万石河南漕米并从盛京商人处另征粮往朝鲜,以户部右侍郎贝和诺、吏部右侍郎陶岱为钦差前往监督。 议事的官员退下之后,胤礽上前请安,康熙让他起身,随口就问了起来:“朕听说你这几个月时常去老九府上留宿?” 胤礽镇定答道:“是,出宫回来晚了就在九弟府上歇一晚,那里离皇宫近,也便宜。” 他说的当然不是实话,一个月一两回,他找各种理由出宫,然后在胤禟府上留宿,每一次都是换私服低调离开,再悄悄去胤禔别庄上,虽然明知道这么做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有心人发现,但胤礽和胤禔两个这会儿都算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哪里熬得住这般相思之苦,也就只能铤而走险了。 真正苦的那个人是胤禟倒是真的,不但要为两个哥哥做掩护,更要面对无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 跟太子爷走太近了,总不是什么太过好的事情,好在胤禟平日里颇为低调,实则懒散才是真的,大多数人也没太把他当回事,不过饶是如此,胤禟依旧觉得身上压力颇大,不得不夹紧了尾巴做人。 康熙怀疑地轻眯起眼,盯着胤礽看了半响,最后便也做了罢,没有再问,只叮嘱道:“以后没事别总是往宫外瞎跑,好歹也顾及着自个的身份,别哪天就让御史弹劾上了品行不端。” “儿臣明白。”胤礽微低下了头,嘴上答着,心里却颇有些不屑一顾。 除了怀疑他跟胤禟之间有什么猫腻,康熙显然也听到外头那些风言风语了,说是太子爷看上了个内宠上了心了,因为是身份低下的戏子娼人,不好弄进宫,就放在了九贝勒府上掩人耳目。 戏子娼人?胤礽只觉好笑不已,真要是那样哪里需要他堂堂皇太子费这么大的功夫。 从乾清宫里出来,胤礽一眼就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来人似乎也瞧见了他倒是转过了身想往回走,胤礽示意身边跟着的随从上去叫住他,然后慢慢踱了过去。 “十四弟怎么见了爷转身就走?爷有那么可怖吗?” 胤祯尴尬地笑,倒不是他怕了胤礽,只是方才看到他一瞬间因为不想上来请安便下意识地转过了身,本想等他走了才进去请安,没想到自己倒是已经被他给发现了,反倒越发弄得难堪起来。 “哪里的话,方才只是想起有东西忘了拿,想回去拿过会儿再来,是当真没看到太子二哥也在。” 拿东西需要自己亲自去?胤礽勾起嘴角,没有揭穿他的那点小心思,随口问道:“来给汗阿玛请安的?” “正是。”胤祯摸不准这位太子爷又在想什么,只得小心做答。 “你十三哥也开始办差了,如今没人陪你玩,不无趣吗?上回二哥就说了让你们没事的时候可以来东宫,你倒是当真不给二哥面子,这么久了,竟是一回都没来过。” 说起这个,胤祯越发尴尬,陪笑道:“臣弟每日也要念书,而且是当真不敢去打搅二哥,还望二哥勿怪。” 胤礽眼里闪过一丝玩味,没有再说,拍了拍他的肩膀,与他擦肩而过,走了。 胤祯微微皱眉,随即又摇了摇头,莫名其妙,之后便进了乾清宫里头去。 走远之后,胤礽突然问身后跟着的贾应选:“你说,十四爷是不是挺不乐见爷这位皇太子的?” 贾应选惊了一跳,没想到胤礽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支吾了一阵,小心答道:“爷多虑了,十四爷许是有些畏惧您而已。” 畏惧?胤礽完全不以为然。 从前他一直没花过心思在康熙的后宫上头,这一回倒是一直有叫凌普盯着,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有耳闻,也所以一早就听凌普提过,永和宫里私底下有当年六阿哥是因皇太子而死的传言,虽然都是些无稽荒谬之言,德妃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去管过,而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难免就不会传进永和宫里的几个小阿哥耳朵里。 也所以胤礽从前一直不明白为何这个十四弟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不管是跟着老八混还是亲近老四却都是从小就对他这个皇太子横眉毛竖眼睛,原来全是拜他那位好额涅所赐。 至于那所谓的因他而死的原因,说的是那位短命的六弟因为得了那个太托大的名字而被毓庆宫众人妒恨咒死的。 荒谬至极。 真要说起来,康熙当初给老六取那么个名字的用意胤礽稍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大抵也是想给他转移一些旁人过多集中在他身上的注意力而已,才会选中了这么个母家出身很不怎么样自身又先天不足的皇子,大概康熙自己也算准了他活不长,胤礽当然不会因为这个心生不满,只不过从前也想过若是胤祚当真走运活了下来,就凭这个名字自己也得花心思去对付他,不过好在,他还确实就是个短命的,才给他省了事。 皇六子先天不足其他人不知道德妃这个亲额涅一定最清楚,就这样也能传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谣言,只能说是她故意放任的,而只在她自个宫里传没有传出去也显然是她有意控制的,反正该知道的人知道就够了传出去只会惹麻烦,这个女人,处心积虑地挑拨着自己儿子与兄长的关系,为的不过也是指着自己儿子因此生出野心去争那个位子而已。 德妃当年连自己亲生的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都要挑拨,让胤祯对自己这个皇太子心生反感便就不算什么了,不过是这一回因为胤禛与她也亲近便没再做这样的事情而已,胤礽虽然并不在乎胤祯对自己是什么想法,只不过挑拨他与胤禛之间的关系,倒是个从德妃那里学来的不错的主意。 回到东宫,弘晋和弘昱正在院子里搭雪人,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阿哥又蹦又跳似乎十分高兴,胤礽走上前去,一手搭在了弘昱的脑袋上:“小弘昱,你来了啊。” 两个小娃娃赶紧给他请安,胤礽随口问起弘昱:“你阿玛呢?” “去汗玛法那里了吧,方才我随他一块进宫来的,他送我到东宫门口就走了。” 胤礽点了点头,没有再问,让他们自己玩,大步进了殿里去。 弘晋一眼瞪向弘昱:“为什么阿玛每次见了你都是问这个问题?” 弘昱笑眯眯地将胡萝卜插进面前雪人的脸上当做鼻子,然后冲弘晋做了个鬼脸:“我怎么知道,你就知道对着我凶,有胆子去问二叔啊,我也好奇二叔怎么总是惦记我阿玛。” 其实弘昱没说,他阿玛更加惦记二叔,每回他来陪弘晋玩,回去一定要面对的是他阿玛关于二叔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的盘问。 “……” 弘晋抓起一大把雪就往弘昱脸上扔,弘昱不客气地扑上去反击。 胤礽站在窗边看打闹中的两个小娃娃,嘴角不自觉扬起了笑意,心里蓦地升起了一丝羡慕,小孩子多好,无忧无虑有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只可惜,再懵懂的孩子也迟早要长大,要面对逃不掉的那些东西。 两个月后,派去朝鲜赈灾的官员完成任务回了来复命,朝鲜国王叩谢隆恩的奏章也呈到了康熙手里,康熙听过看过很满意,还褒奖了贝和诺与陶岱两句。 胤礽正在书房看书之时,施世范前来与他请安,顺便禀报事情。 “爷,您当真是料事如神,那位吏部侍郎大人当真假公济私,借着赈灾之名私带米粮货物在朝鲜高价出售赚取暴利,完全是趁火打击。” 胤礽笑了笑,不是他料事如神,是有先知罢了,之前随口吩咐了跟着去的一个户部小吏盯着那个陶岱没想到当真就抓到了他的把柄。 “不单如此,因为皇上下了旨,用颁发帑金、缓征盐课的法子来鼓励商人将盛京所存海运米平价贸易给朝鲜,而这些派去赈灾的官员便从中取巧,自己掏银子平价买来,再高价卖给朝鲜人。” “还有这样的事情?”这会儿胤礽倒是有些意外了:“也就是说他私带去的米粮不是他自个的,是借着朝廷的名义从商人手里骗来的?” “正是如此。” “有多少人参与?” “除了陶岱,几个跟着去的户部小吏都有份,据说他们一共从盛京商人处买了约莫有三万石粮食,私下留了一万石下来高价倒卖,倒是贝和诺,他是负责监督那些贸易米的,不可能不知道这事,虽然没有亲身参与,不过也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道了,爷,这事要叫人弹劾吗?” “随便吧,”比起弹劾这些官员,胤礽更想看的是某些人的动静,轻眯起眼思索了片刻,吩咐道:“这事放点风声出去,让他们知道自己已经败露了,之后再看。” 232、 二月初二,龙抬头。 康熙又去巡视五台山了,顺便把弘晳和胤禨一块带了去。 康熙不在,胤礽不知道又起了什么心思,提前好几天就派人给众位兄弟传了话,二月初二这天要在东宫里办宗室家宴,请众位兄弟和一众宗室子弟一块参加。 被胤礽说了好几次不给他面子从来不上东宫来的胤祥和胤祯两个这日倒是一大早就来了,进门问安的时候胤礽也才刚起,正打着哈欠靠在榻上懒洋洋地闭目养神。 胤礽让人给他们赐座,而后便就笑了起来:“真难得,你们俩今回可算是给了我这个二哥面子了,竟是第一个到的。” 对面的两个都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请罪。 胤礽挥手打断他们,冲着胤祥微抬了抬下颚,问道:“十三弟如今可是进了户部接手了之前老四的差事了?” 提起这个,胤祥的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尴尬,迟疑了片刻,镇定答道:“是,臣弟才刚入部还有很多不懂需要学的地方,好在不知道的地方还能找四哥问……” “找老四问?”胤礽突然打断他,眼里带上了似笑非笑的戏谑之意:“老四如今已经不在户部当差了,事事都让他知道不大好吧?你不怕汗阿玛说他妄议国事?” 胤祥还想说的话哽在了喉口吞了下去,轻咬了咬嘴唇,有些懊恼道:“是我失言了。” 胤礽哂了一声,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口吻也变了:“这话在爷这里说说就算了,在爷面前失言爷不跟你计较,出了这里再乱说被别人听了去就不太好了,有不懂的可以找户部其他官员问,别总是以为自己是皇子身份就端着架子,既然汗阿玛已经撤了老四的差事,就不该再去给他添麻烦。” “二哥教训的是,臣弟以后会注意的。”胤祥半句不敢反驳,低下头一副虚心受教样,倒是一旁的胤祯却是不着痕迹地微皱了皱眉。 胤礽睨他一眼,扯起嘴角:“十四弟可是有话要说?” “没有。”胤祯也赶紧低下眼,就算有话他也不会当真在胤礽面前讨没趣。 之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除了一众皇子,还有各王府的阿哥,一人一个座位,面前是两两并在一块的小方桌,依次坐了好几排,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忙着传菜上菜,胤礽亲自赐酒,举杯冲众人示意。 众人也赶紧举杯回敬,笑闹了开,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这其实更像是一场鸿门宴。 雅尔江阿趁着没人注意靠近旁边正在与烤羊腿奋斗的胤禟,低声问他:“九爷,太子爷怎么他突然来得这么好的兴致,叫我们这么多人来到底要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胤禟含含糊糊地吃着东西,显然对胤礽的动机并不感兴趣,反正不管怎么着也不会是冲着他来的。 雅尔江阿无奈坐直了身,看着胤禟吃得不亦乐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他:“九爷,你好歹也节制一点……” 胤禟猛地一眼瞪过去:“有你什么事?” 雅尔江阿讪笑着转开了视线,算了,也不是他能操心得了的事情。 胤禟拿起帕子擦了擦蹭了油的嘴,眼巴巴地看着还剩下一半的羊腿,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再下筷子。 酒过三巡,胤礽让众人随意,起身去了后头。 喝过醒酒茶,感觉到头疼似是好了一些,胤礽摆摆手,让屋子里的奴才都退了下去,窝进椅子里仰头靠到了椅背上,闭起了眼睛。 不多时,贾应选进来低声禀报了几句,胤礽点了点头,贾应选退下,施世范进了来,给他请安。 “爷今日怎么这么好的兴致,在东宫大摆筵席,小臣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施世范与胤礽说笑也是惯了的,胤礽压根懒得回嘴,直接问道:“说吧,事情怎么样了。” 施世范赶紧收敛笑意禀报起正事:“果然如太子爷所料,他们私吞海运米的证据都给抹了去,上下口风也都串好了,果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到时候真要查,也不过就是假公济私卖私粮,这罪名可比借皇上的旨意坑蒙拐骗要来得轻得多了,怕是最严重也不过就是撤职而已。” 胤礽半点不意外,扯起了嘴角:“朝中有人好办事?” “许是四爷……” “不是,”胤礽不以为然:“至少不全是他。” 陶岱调往吏部之前在户部从郎中做到侍郎待了有不少年,又是正蓝旗出身的,与胤禛走得近会去找他帮忙并不奇怪,胤禛虽然在户部的差事丢了,但人脉显然还是有不少,不过饶是如此,要他从中斡旋把事情不着痕迹地压下去,也很难不引起人注意,除非户部另有其他人也在帮他做事。 “太子爷可是说十三爷?那也不稀奇,他和十四爷一贯就与四爷走得近。” 胤礽笑了笑:“走得近不代表就要做一条绳子上蹦跳的蚂蚱,原本爷还想看看爷这个十三弟是不是真的从这个时候起就对老四肝脑涂地了,他倒是比爷想象得还要胆子大一些。” “那爷您说这事……?” “随便吧,总归最严重也就是革职,弹劾不弹劾也无所谓了,”胤礽如今对这样砍墙角的行为已经没了太大的兴趣,只吩咐道:“上个折子也无妨,留着爷的这两个好弟弟给爷别动,就行了。” “小臣明白。” 胤礽还要招待客人,施世范没有多留,低调来又低调离开了东宫。 半刻钟后,贾应选引着胤禔进了来,便又退了下去。 胤礽一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谁,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继续喝着手里的茶。 胤禔走上前,接过那醒酒茶喝了大半下去,终于是舒坦了,笑问胤礽:“你不是办宴会吗?怎么一个人躲在这后头?” “你怎来这了?没人看到?” “人有三急,我就离席一会儿不会有人怀疑的,一会儿就回去。” 胤礽点了点头,示意他坐,胤禔换了个位置,靠着他身边坐了下去,揽过胤礽,帮他揉按起了太阳穴,胤礽顺势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到他身上,闭起了眼睛。 “保成,你今日办这场宴会,不会就是为了想见我吧,真这么想我传个话我来东宫一趟就是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胤禔掌握着不轻不重的力道帮他揉按,嘴里说出的话却没个正经。 胤礽懒得与他废口舌,只当没听到他的话。 沉默了片刻,胤禔低下头嘴唇蹭了蹭他的额头:“说吧,这场鸿门宴到底做什么的?” “有人在外头坏爷的名声,还是爷最讨厌的那一桩,爷同样不会给他好脸。” 胤禔有些讶异:“你是说之前那些流言?是谁?” 胤礽哂道:“还能有谁,不就是之前那拦路跟你套近乎的那个。” 要不是外头风言风语关于太子爷的风流韵事越传越离谱,连康熙也开始在意,直接导致他以后当真有可能出不了宫,胤礽也压根懒得去查又是什么人在坏他的名声,到了这地步不给些教训实在是难平他心头之气。 “是他?”胤禔皱起眉,想了片刻,眼里突然闪过一抹了然和心虚,犹豫了一阵,慢慢说道:“保成,有件事你听了,可千万别生气。” 胤礽睁开眼,怀疑瞅他:“你说。” “就是,那家伙做这些事情,可能是因为我……” “嗯?” 胤禔笑得越发尴尬:“我没跟你说过,其实他一直在跟我套近乎,我也不好甩他的脸,只能虚与委蛇私下里倒是还有些往来,有一回他突然提到外头都在传你跟九贝勒感情好总是上他府上留宿,当时我也没有在意,随口说了句许是太子爷看上了九贝勒府上哪个丫鬟呢……” 话没说完就被胤礽狠狠瞪了一眼,胤禔装着没看见,硬着头皮继续坦白:“我没想到他会当了真,我当时似乎是说了句要真是这样传出去太子爷的名声可就不好了,他也许是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是我要他去外头胡乱散播谣言吧。” 胤礽没好气地推开还缠着自己的人,骂道:“你是脑子坏了还是酒喝多了满嘴胡言乱语?或者你其实就是故意的?啊?” “当然不是,”胤禔赶紧解释:“我真的没别的意思,我当时真的只是想敷衍他,没想到他会当了真。” “算了算了,”胤礽努了努嘴:“你可以走了。” 胤禔无奈,起身去了前殿,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对这些莫名其妙自作聪明其实尽添麻烦的人,就算被人认定了端架子也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大殿里比之前闹腾了许多,都是认识的宗室子弟几杯酒下肚便就不再拘着,尤其这会儿太子爷不在,众人更是放了开互相拼起了酒,放肆大笑打闹起来。 胤禔才回到位置上坐定,一旁的胤祉低声问他:“大哥,你知不知道二哥到底叫我们做什么的?” “太子爷不是说得很清楚,宗室家宴。” 胤禔随口说着,目光却在不经意地四处打量,大殿里进进出出的奴才比方才多了不少,除了伺候一众爷,不少人却似是在翻找东西,胤禔嘴角微抽了抽,太子爷……该不会是要用这么无赖的法子吧? 233、 大殿里不时进进出出似是在找东西的奴才终于是引起了正喝酒玩闹着的众宗室子弟的注意,人群中不知谁喝骂了一声‘你这奴才做什么的!对爷恭敬点!’之后便是悉悉索索的推攮声和碗碟掉在地上摔碎的声响,喝高了的一众人免不得抱怨起来,说着太子爷到底到哪去了,怎么都不出来了,这些下人跟防贼一样防着他们是什么意思? 胤禔转了转手里的杯子,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对面正在窃窃私语的胤祥和胤祯两个,胤禛也坐在他们一侧,只偶尔搭两句话,大部分时间是在默默吃东西,看着其他人喧嚣闹腾,却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思,另一侧靠后的位置,那被太子爷惦记上了的主角还在与人吹牛打屁,胤禔轻笑了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只等着一会儿胤礽出来了瞧好戏。 贾应选身为东宫大太监,应声出来,耐心安抚众人:“太子爷换身衣裳一会儿便会出来,各位爷还请稍安勿躁,太子爷说了,请您们都继续喝酒吃东西,他就来了。” “这些人进进出出鬼鬼祟祟地到底在找什么东西?!”人群中有人大声质问,话音刚落便得到纷纷附和。 贾应选镇定答道:“太子爷身上戴的一只玉扳指掉了,命奴才们到处找找,没想到会扰了各位爷的雅兴,还请众位爷海涵。” 贾应选话说完,东宫的奴才们又开始低头细细找东西,在一众阿哥们之间穿梭来去,翻找每一个人的桌椅茶碗,有人低声嘀咕:“丢了东西就翻我们的桌子,把我们当贼吗?” 虽然不敢放大了声音说,不过周围的人倒是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一下又纷纷议论了开。 “爷的玉扳指虽然值不了几个钱,好歹是皇上御赐的,丢了总归是不好的,”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方才还闹哄哄的大殿一下安静了下来,胤礽另换了身杏色常服出来,嘴角衔着一抹似笑非笑之意,走到主位前坐下,慵懒地半靠进了椅子里,环视一圈静下来了的众人,勾起了嘴角继续:“东西是爷自己掉的,爷当然是不会怀疑你们,不过就是,就怕有不长眼的奴才不识货,捡到了随便搁而已。” 胤礽说完微抬了抬下颚,一手勾起了酒壶,仰起头,举高的酒壶微向下倾,酒水沿着细长的壶口潺潺而下,半数都洒了开,溅出来的酒水沾上了脖颈也湿了衣领。 众人微低下头,都不敢看太子爷这放浪形骸的样子。 胤禔轻皱眉,心想着胤礽大概酒还没醒,不过他实在不喜欢他这副样子被这么多人给看了去。 “都坐吧,继续喝酒吃东西,不用在意这些奴才。”壶里的酒倒了一半,胤礽一抹嘴唇,懒洋洋地示意。 太子爷开了口,众人就算心里不痛快也再说不得什么,便就都不尴不尬地坐了下去,再次推杯换盏了起来。 一刻钟后,进来个太监低声禀报,说是东西找着了,之后双手奉上给胤礽。 贾应选接过递给胤礽,胤礽拿到手边漫不经心地抚了抚,随口问道:“在哪找着的?” “外头喝酒的奴才身上找到的,奴才等已经将人押下了。” 话一出口,在场众人免不得又惊讶低声议论了起来,在外头喝酒的是太子爷特地叫人招待的跟着他们这些人进宫来的各人贴身伺候的奴才,说这些奴才偷了太子爷的东西,不就是等于说他们治下不严? 果然太子爷突然办什么宗室家宴不会安得好心,谁知道他这回又想针对的是谁呢。 “是哪个府上的奴才这么不长眼,连太子爷的东西也敢拿?”回过味来的胤禟自然是乐得配合做戏,顺口就问起了进来报事的奴才。 小太监还没来得及做答,外头讨饶喊冤声就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胤礽轻哂,吩咐道:“去将人押上来。” “嗻。” 灰头土脸的奴才很快被几个太监给押进了殿里来,嘴里嘟嘟囔囔地喊着冤身子都在哆嗦,到了胤礽面前更是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太子爷明察太子爷明察啊!奴才真的没有偷拿您的东西啊!奴才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话没说完就被胤礽身边的太监一个耳光子扇了过去:“放肆!太子爷面前岂容你这般喧哗无礼!” 被这么一打,跪在地上的人显然是懵了,赶紧闭起了嘴只无声地呜咽却不敢再喊冤,胤礽冷冷瞧他一眼,问道:“你哪个府上的?” 没等跪着的人开口,先头还喝酒喝得醉醺醺的那个出列上了前来,硬着头皮在胤礽面前请了罪:“太子爷息怒,是奴才没用,治不住人,教出这么个胆大包天的狗奴才,还请太子爷治罪。” 胤礽的目光在面前微低着头的满都护脸上转了一圈,徐徐道:“他是你府上的?” “是。” “贴身伺候你的?” “是。” 胤礽笑了:“你倒是挺本事的,养这么个小贼在身边。” 大殿里已经有了不怀好意的笑声,满都护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尴尬请罪:“都是奴才的错,太子爷要责要罚,奴才不敢不从。” “爷怎么好责罚你,做贼的又不是你。”胤礽冲地上跪着的人努了努嘴:“若事情是爷这东宫里的人做的,爷自然不会轻饶,可这个奴才不是爷的人,爷也不便动手……” 满都护夺过一旁太监手里的鞭子,冲着地上跪着的奴才就狠狠一鞭子抽了下去,下手极狠,瞬间就见了血。 两下过后,跪着的奴才受不住又开始喊冤了:“奴才是冤枉的啊!奴才当真是冤枉的啊!奴才不敢……” “你还敢顶嘴!”满都护骂着,又是一鞭子狠的抽了下去,皮开肉绽:“爷平日里是怎么教导你的!反了天了你了东宫里的东西也敢拿!” 胤礽冷眼看着,继续往嘴里倒酒,嘴角勾着笑意仿佛在看猴戏一般。 胤禟暗暗咋舌,低声问雅尔江阿:“这个满都护哪里得罪二哥了,二哥要这么下他的脸?” 雅尔江阿无所谓道:“不知道,那得问太子爷了。” 另一边胤祥和胤祯两个也看得有些心惊,胤祥悄悄拉了拉胤禛的袖子,胤禛反手拍拍他的手,小声吩咐:“别说话,与我们无关,别管闲事。” 一时间大殿里看好戏的有,低声议论的也有,更多的人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胤礽几乎不用看这些人的表情也猜到一定有不少人定是在心里嘀咕他这个皇太子跋扈,不过他倒是无所谓,这个满都护触了他的眉头,不给点教训实在难叫他心平气和,当然,比之当年,他亲自抽打宗室王公的事情都做过,如今不过是看着人打个垫背的奴才,根本算不了什么。 被打的那个已经奄奄一息,满都护还在不停地挥着鞭子,似是在发泄心中怨气一般,最后是胤禔忍不住出声提醒:“太子爷,差不多了吧,再打下去该出人命了。” 胤礽睨他一眼,顿了一顿,才慢慢开了口:“够了。” 胤禔无奈,心中又有些好笑,若是依着太子爷从前的脾气,就不是抽这个奴才而是抽满都护本人了,唔……这算是收敛了吗? 不过别说太子爷横了,他们这些皇兄皇弟其实还当真没几个是没沾惹上这些骄纵霸道的纨绔子弟作风的,胤禩那样看着性子温和的都殴打过御史,胤祯更是干过强抢民女的事情,至于他自己,一脚踹死人的事也不是没做过,真要算起来,其实都不过是半斤对八两而已。 扔了鞭子的满都护跪到了胤礽面前认罪,胤礽不耐道:“爷最讨厌的就是背地里做些不容于爷的事情还死不悔改的人,这回便就算了,把你的奴才捡回去好好给爷教导好,再有下次,爷决不轻饶。” 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奴才被人抬了下去,听得出胤礽话里有话的满都护满头大汗地低头领命。 之后家宴继续,众人也没了喝酒玩闹的兴致,坐如针毡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是等到了太子爷宣布散席。 胤礽离开之后其他人便也就松了口气,纷纷散了,各自出宫回去。喝得也有些晕乎了的胤禔乘车出宫,才出宫门拐了一条街,就被跟上来的满都护拦住了路。 胤禔暗道倒霉,也还是请了他上了车。 满都护愤愤不平,到了胤禔面前也不装了,不忿抱怨:“太子爷摆明了是故意找茬报复,在宗室面前下我的脸,那奴才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偷太子爷的东西……” “这话还是别乱说了,”胤禔忍着心里的反感打断他:“太子爷好歹是东宫储君,怎会做这种故意栽赃冤枉个奴才的事情来针对你,你想多了。” “可……” “倒是你,别再在外头搞那些事情了,太子爷的眼线人脉远比你以为得广,你还当真以为能瞒天过海呢,别再惹火烧身才是真的。” 最后胤禔也懒得再听满都护说,随便找了个借口将之打发了走,松了口气,便吩咐人驾车回了府去。 234、 七月,康熙率众巡幸塞外,往盛京谒陵。 本该留下监国的胤礽在离京前两日康熙突然改变主意被带上了一块,同去的还有皇兄皇弟一众,依旧是与每回一般的浩浩荡荡的队伍。 每一回出塞外,无非都是避暑、行猎、与蒙古人联谊,两辈子加起来大几十年也去过不下数十次,胤礽自然没说到过多的念想,借口身子不适,出了关连马也懒得骑,只窝在了车里断断续续地看书小憩。 风吹起的车帘子外几个小阿哥骑着马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胤礽只瞥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胤禟就着行车的速度跳上车,拉开门进了来。 “问太子二哥安。” 胤礽眼睛黏在面前的书册上,眼皮子也没抬一下:“有事吗?” “听闻二哥身子不适,便来看看。”胤禟一边回答一边小心观察胤礽的神色,见他面色尚好又不似病了的样子,不免有些疑惑。 “我无事。”胤礽道:“不想骑马也不愿被人套近乎而已。” “哦……” “你下去吧。” 胤禟点了点头,就要退下,想了想又问道:“二哥,那一会儿行猎您还去不去?” 胤礽笑了:“不去了,我去了你还怎么争头筹。” 每一回这样的出外行猎,康熙兴致来了便总会叫八旗子弟和一众皇子一块比试,胤礽身为皇太子,只要他亲自上了场,除了胤禔,一般便没人会与他争,若说从前胤禔还真心想跟他一争高下他也乐得奉陪就算真输了倒也没什么,但如今,那家伙完全把这种比试当成了调情戏耍之事,而今日,胤礽却并没有那个兴致。 胤禟的眼睛亮了:“那能不能跟大哥说说,让他也别去?” 基本上来说,胤禔去了,胤禟也是一点争第一的机会都没有的。 “你就这点出息,”胤礽嗤道:“你自己去跟他说,看他肯不肯让你。” “嘿,”胤禟半点不以为耻:“那我一会儿去跟他说说。” 胤礽听得皱眉:“你还当真了?说吧,做什么这么上心这事?” “二哥你还不知道啊?”胤禟有些意外,解释道:“汗阿玛方才说今日比试拿了头筹的会赐下他那副御用的缠枝莲龙凤纹金马鞍作赏,大伙这会儿都在摩拳擦掌……” “那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胤礽挑起眉看他。 胤禟讪笑道:“只要您不去,大哥也不去,那五哥又没来,应该没太大问题吧。” “还有那些宗室呢?”胤礽摇了摇头:“你最好先放点风声出去,说你对皇上那金马鞍势在必得,让那些人知难而退才是,要不爷看着,悬。” “……我有那么差吗?” “你有几斤几两你自己不知道?”胤礽嘲道。 胤禟撇了撇嘴,默默退下了车去。 搞定了胤礽这边,胤禟又觍着脸找上了胤禔。 午后出巡的大部队在青山脚下驻扎,胤禔才换了身衣裳正准备出门,就被笑眯眯找上门来的胤禟拦了住。 听罢这小子的来意,胤禔不客气地直接拒绝:“要么就凭真本事去抢,爷凭什么要让着你?” “太子二哥说请大哥高抬贵手手下留情……” “你少唬爷,太子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更不可能让爷帮你,”胤禔半点不给面子地揭穿他,然后笑着道:“马鞍爷也想要,为什么要让你?” “……” 胤禔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就要出门,康熙身边来人传他过去,原来是要他跟胤礽一块接见来朝拜的那些蒙古人。 御帐之内,胤礽心不在焉地听着康熙的吩咐,目光却落在了一旁架子上搁着的那副马鞍上头,金黄的眼色分外夺眼球,是康熙每次出巡的必备御用之物,也难怪眼馋的人不少,难得他今日如此大方拿出来做比试奖赏之物,自然不少人都蠢蠢欲动了。 胤禔原本还确实想要,不过既然被留了下来办差,便也就算了,至于能不能便宜了胤禟那小子,也还得看他的本事。 康熙问胤礽:“朕听说你身子不适,可有找太医看过?” “儿臣已经用过药了,没有大碍。” 康熙点了点头,也没有再问,留下了他们两个自己带了一众人出外打猎去了。 人走之后,胤禔细细看了看胤礽的神态,低声问道:“你真的病了?” 胤礽点了点头又摇头:“就嗓子有些疼而已,喝了副药没事,不用担心。” “你身子不适留下来帮他处理事情,不过应付那些蒙古人你一个应该绰绰有余吧,做什么要留我随你一块。”胤禔随口抱怨着,显然还是对没机会去争那副马鞍耿耿于怀。 胤礽睨他一眼:“留你下来陪我你不乐意?” “当然不是……” 胤礽自嘲道:“他大概不放心我一个人接见蒙古王爷吧。” “……” 两个时辰之后,打发走了最后一个蒙古人,听闻康熙已经率众回了来,正在外头的草场上清算猎物,胤礽伸了个懒腰,一个眼神示意胤禔,俩人一块起身出了门去。 俩人到的时候一众随行官员正纷纷拍着马屁说着‘虎父无犬子’,‘众位皇子个个都本事了得’,‘几个小阿哥年龄虽不大同样叫人刮目相看’诸如此类的话,康熙高骑在马上满脸的笑意听着,显得极为高兴。 胤礽一眼扫过去,就见胤禟微低着头站在一旁,面有豫色,不由得挑起眉,看来这小子果然还是没能如愿。 十三阿哥第一次随皇上出巡塞外,就表现勇猛异常,以一人之力手刃猛虎,所获猎物之众,堪为翘楚,即使比起众兄长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叫人钦服不已。 周围人断断续续地议论赞叹声入耳,看着胤祥走上前来接下赏赐,胤禟的脸色越发难看,胤礽当即明白过来,却着实是觉得有些好笑。 “老九这家伙也十六七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一样。”胤禔小声嘀咕,也有些费解,输了就输了本也没什么,脸色这么难看不是更显得小家子气输不起? 又给其他也表现优异的八旗子弟下了赏赐,康熙命人将今日猎来的野物一块抬下去烹煮,傍晚设宴招待群臣,人群一片沸腾。 趁着没人注意,胤禟转身就回了自己营帐去。 胤礽进门的时候,胤禟正挥着手里的马鞭用力抽着翻了一地的桌椅发泄,几个伺候的奴才缩到一旁角落处半句不敢劝,看到太子爷进来仿佛看到救星一般,大声喊着请安就上了前来。 胤禟喘着气收了鞭子,却依旧是满脸不忿,胤礽轻皱了皱眉,问道:“你发什么疯?” 一众奴才把桌椅扶起摆好就很自觉地退了下去,胤禟咬紧了唇拧着,压根不想说。 胤礽嗤了一声,走到桌边坐下:“说吧,到底哪个不长眼的得罪了你。” “没有。” “没有你在这发生么脾气?赏赐没拿到是你技不如人,有什么好抱怨的?” 一听胤礽说这话,胤禟当下就不痛快了,不忿争辩道:“若当真是我比不上他,输了便就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可明明原本我和他获得的猎物数是一样的,最后要不是老四帮他,他怎么可能赢过我!”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老四帮他?” “最后那只鹿是老四先看到的都已经举了箭瞄准了,胤祥是后头跟上去的本没有了机会,老四迟迟不放箭故意让他,他就是凭着那多出来的一只鹿赢了我!他们摆明了就是合起伙来挤兑我!使诈耍赖!” 原来如此,难怪胤禟会气得脸都绿了,胤礽却依旧觉得好笑不已:“我说老九,你也别把话说那么难听,就算老四他真有意让着胤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自己不还求我跟老大让你吗?哪有你这样双重标准的?” 被胤礽这么一说,胤禟一下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又辩道:“那也不一样,太子二哥和大哥不去又不是让我一个,是在让大家,可老四的做法摆明了是想让胤祥一个出风头,今日外头有多少人在夸他,连汗阿玛都大加褒奖了他,他倒是好不得意。” “他好歹比你小几岁呢,就算真跟你平手也算是你输了,”胤礽摇了摇头,笑着道:“不管怎样,他赢了就是赢了,你满脸不高兴地摆脸色,大伙看了都只会说是你这位九贝勒没气量,有意思吗?” 闻言,胤禟眼里的神色闪烁了几下,顿时泄了气。 沉默了片刻,胤礽轻咳了一声,宽慰道:“你给爷安分点,别再摆这副臭脸让人看了去落人话柄了,真那么想要那马鞍,回头爷让人给你打造一副全新的送你就是了。” “当真?” “嗯,”胤礽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心放宽一些,别只盯着这些蝇头小利。” 胤禟一愣,回过神时,胤礽已经大步出了门外头去。 235、 自出塞起,日日午后的行猎便没有断过,胤礽拉马出了营地,看今日天色不错,已经懒了几日了便也决定出去转一转。 身后跟着的侍卫提醒他,前头不远处的山林是片天然围场,已经有不少人去了那边:“太子爷可也要去那里?” 胤礽笑了笑,一挥马鞭,纵马踏尘而去:“走吧。” 茂密的山林在离营地二十里地外,当真如侍卫所言,有不少八旗宗室都来了这边打猎,雅尔江阿就在林边,正无聊地打着兔子,见到胤礽来赶紧迎了上来:“太子爷您可算来了。” 胤礽挑起眉:“你的意思是该来的都已经来了?” 雅尔江阿冲林子前头隐约可见的身影努了努嘴:“就等太子爷您了。” “干得不错。”胤礽随口夸道,拉了马就进了林子里去。 ‘咻’的一声,射出的箭与后头飞过来的另一支箭撞在一块,一齐偏了钉进了一旁的树桩里,受了惊吓的野兔子寻着机会快速溜了,只转眼就没了身影。 胤祯气恼地转过头,却见身后笑盈盈正收弓的人是胤礽,惊讶的同时脸上的怒气也敛了去,胤礽拉马上来,笑着解释:“爷的箭术似乎退步了,本还想跟十四弟抢这只兔子的,没想到却连同十四弟的箭也一块打了走,倒是让十四弟到手的猎物给飞了。” 说得倒是好听,但胤礽的行为看着实在很像是故意的,胤祯压下心中不平,赔笑道:“不过是一只兔子罢了,不妨事。” 胤礽道:“爷就知道十四弟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 “你一个人?爷跟你一块如何?” 太子爷邀约,胤祯也不好拒绝,虽然不太乐意,也还是点了头。 俩人一路猎些野兔山鸡,偶尔搭几句话,不知不觉就朝着林子深处走了去。 半个时辰后,胤礽收了箭,转头四处看了看,冲胤祯道:“我们似乎跟人走散了,那些侍卫都没跟上来。” 一心扑在行猎上头的胤祯也回过了神,转头到处瞧了瞧,还当真是如此,不知不觉间也不知道已经走到什么地方了,他毕竟还小,又是头一回外出,心里不免就紧张起来,胤礽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稍安勿躁,我们想办法出去。” 山林深处,胤禛拉着马在原地转了两圈,看着周围的路都差不多,纵横交错满是枯枝落叶的小道,也辩不出哪条是他来的道了,一时间耳边只有悉悉索索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飞禽走兽路过发出的声响,腐败的泥土气息有些刺鼻让胤禛不由得皱起眉,暗道倒霉,心里免不得低骂起那群没用的护卫奴才,他不过是追了只貂子跑了几步,竟就迷了路,那些人也一个都没跟上来。 就在胤禛头疼着要怎么出去的时候,前头不远处突然传来了豹子的低吼声和有些慌乱的脚步声,胤禛心中一惊,只稍一犹豫,便跳下了马走了上前去,借着灌木掩盖遮住了半身朝前看。 眼前的情景免不得叫胤禛大为吃惊,胤佑一个人手中紧握着剑紧张地与十步远外的体格硕大的豹子对峙着,身边一个护卫也没有,连他的马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而那豹子双眼泛着奇异的精光正直直盯着胤佑,时不时地低吼一声,作势要扑却又迟迟没有行动,便仿佛是戏耍面前的猎物一般。 下意识地,胤禛抽箭搭上了弓,在拉开的瞬间,却又猛然想起,这似乎是他身上带的最后一支箭了。 “别动。” 胤礽按下胤祯同样想要举起弓的手,低声提醒他:“先别轻举妄动。” 他们显然也看到了前头的情景,为了不引注意胤礽跳下了马,往前躲到了一处粗壮的树干后头,胤祯心中忐忑不已,也下马跟了上去,还没走到胤礽跟前就被他勾着腰拉了过去,一手捂住了嘴。 胤礽的嘴唇凑到了不断挣扎的胤祯耳边,轻声道:“别乱动,让那豹子发现我们就完了。” 胤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小声争辩:“七哥有危险,我们不出手他……” “你还有几支箭?”胤礽放开了他,身子往后退开了一些,眼里竟似带上了些许嘲讽的笑意。 胤祯伸手一摸背着的箭筒,顿时哑然,一支都没了。 “我也没有,所以你觉得,我们两个要怎么救老七?冲上去和他一块跟那只豹子肉搏?” 胤祯闭了嘴,脸色一下就白了,他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毕竟年岁小心思浅,一心想着救人,何况里头那个是他亲兄长,哪怕手里只有一支箭,也定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可偏偏方才猎那些没有用的野兔山鸡便就把箭用完了,那些该死的侍卫也不知道都跑去了哪里,这会儿想后悔也来不及。 胤礽却突然冲着前头一侧努了努嘴:“那边还有一个人。” 胤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下愣了住,是胤禛,他们俩站的位置很隐秘,胤禛显然是没有看到他们的,但这会儿对方的一举一动,他们却都清晰可见。 胤禛的手上还有一支箭,就搭在弓上,手拉开了弦却迟迟没有放出,他的眉蹙得死紧,却一直在犹豫。 胤禛确实在犹豫,他只剩这最后一支箭,他对自己的箭法却没有十足的信心,不敢担保在这样慌乱的情况下他能一箭命中豹子的命脉,如若一箭射不死甚至射偏了,后果定是激怒了那豹子,自己一样跑不掉。 他不想冒这个险,在下意识拉弓的那个瞬间没有将箭射出去,他已经没有胆量再冒这个险,甚至隐约觉得,为这个与自己并不算熟的弟弟冒险乃至搭上自己的一条命,并不值得。 从这个念头在脑子里冒出来起,他的手搭在弓弦上却就完全失去了拉开它的力量。 胤祯的脸都白了,满眼都是焦急,甚至想冲上去催胤禛放箭,只是双脚却如扎了根一般,一动不动。 胤礽看着他的反应,嘴角露出了不易察觉的笑意,他就知道,胤祯这傻小子这个年纪还看重所谓兄弟情谊,等到进了朝堂浸银个几年怕这些便就都是浮云了。 就算过后他回过味胤禛也是无可奈何,不过亲眼见到自己一直敬爱有加的兄长明明有机会却对亲弟见死不救,对他心理上的冲击也绝对不会小。 再次覆到胤祯耳边,胤礽悄声问道:“你觉得……你四哥会放出这一箭吗?” “会……” “我猜他一定不会。” “不……” 仿佛为了印证胤礽的话一般,胤禛已经收了弓垂下了手,往后退到了更隐秘的地方去,胤祯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胤佑跟老四跟你我都不熟,放了这箭也不定救得了他,为了救他搭上自己的命,换了是我,也不会救。” 胤祯猛地转过头,狠狠瞪向胤礽。 胤礽不以为意,轻点着他的胸口,继续给他下猛药:“若是里头的那个是你或者老十三,你猜你们四哥会不会救?” 胤祯张了张嘴,想说会,但那缩在灌木后面隐约可见的身影却实在是让他没有这个说出口的勇气。 换了是他或者胤祥,胤禛会不会救他们? 这个问题重敲在了胤祯的心上,震得他的胸口一阵闷痛,冷不丁地就想起胤祥险些中毒那回,胤禛那明明知情却飘忽不定的眼神,心口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便仿佛落入了冰窖之内一般。 看着胤祯的一张脸变得惨白,眼眶也渐渐红了,想争辩却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胤礽轻叹了叹气,伸手抚了抚他的脸:“十四弟,你知道这么多兄弟里为何爷最讨厌老大吗?” 胤祯怔怔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当年,也是在这塞外的林子里,那个时候我也不过如你现在这般大,落了单碰到了野熊,差点就丧了命,他从头到尾就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的手里不单有箭还有枪,却没有出过手,若不是二伯出现得及时,我这个皇太子怕是一早就一命呜呼了。”胤礽说着,不由得皱起眉,虽然是为了哄骗胤祯这小子的鬼话,不过他说的又都是事实,想起这些陈年往事,心里却依旧不大舒服:“你说,我怎么可能不讨厌老大?所以你四哥今天不救胤佑,在我看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换了是我,也绝对不救。” 胤祯用力握紧了拳,胤礽说得不是玩笑话,他听得出来,从前他只以为他的兄长们不过是在公事上意见相左有分歧而已,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其实可以冷血到看着亲兄弟去死也不出手相救,额涅说得那些尔虞我诈不是假的,是他之前一直有胤禛和胤祥护着,不愿相信而已。 差不多了,看着胤祯痛苦的表情,胤礽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心里一旦扎下了刺就没有可能轻易拔除,至少这对嫡亲兄弟是很难再亲密无间心无芥蒂了,这就够了。 一只手背过身后做了个手势,马蹄声脚步声很快响了起来,砰砰几声枪响之后豹子倒在了血泊里呜咽着断了气,胤佑也瘫软在了地上,一众侍卫跪在地上请罪:“奴才救驾来迟,太子爷恕罪。” “还不算太晚,还没等到来给我们几个收尸,”胤礽说罢,冷冷吩咐:“七爷和十四爷都受了惊吓,扶他们上马送回去。” 在他说话间,胤禛已经不着痕迹地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胤礽轻哂了一声,只当做没看到,转身也想上马,身后却突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保成……” 胤礽转过头,胤禔正满眼复杂地看着他。 236、 林子里还有其他的侍卫,胤礽没有说话,只瞥了胤禔一眼,就翻身上了马,先出了山林去。 胤禔站在原地顿了片刻,最后也无奈轻叹了叹气,上马跟了上去。 山林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进了康熙耳朵里,没出大事便也只是随口教训了几人几句,叮嘱以后出去不要乱跑便就罢了。 回到自己营帐,胤礽还没来得急喘口气胤禔就找了来,胤礽也不招呼他,只坐在桌边端着茶盏慢慢抿着,胤禔站在一边头一次竟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小心观察着胤礽的神色,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最后是胤礽放下茶盏,挥手让营帐里的众人都退了下去,对他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没事先回去吧,免得被人看到了不大好。” 胤礽的语气不自觉地就有些冷淡,胤禔听得心里不大舒服,辩道:“有什么不大好的?难不成我私下里跟你说句话也不能说了?” 胤礽皱起眉,看向他:“有话你就说,我听着便是。” “方才你和胤祯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是不是还在介意以前的事情?” 看着胤禔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胤礽轻哂了一声,荡开了目光:“现在似乎是你在与我介意。” 胤禔顿时语塞,应当说是他在介意胤礽是不是还介意以前的事情才对,那一回的事情,虽然过后这么多年他和胤礽一直都没有再提过但不代表就是忘记了,当时那个鬼迷心窍了的自己,胤禔现在回想起来都恨不得将之掐死,更多的是后怕,面上说着不想胤礽再对此耿耿于怀,其实是他自己心里放不下这个包袱而已。 胤礽又何尝不恼,以前的事情他虽然不想再提,但不是说他就完全将之抛到了脑后,原本今日想起就有些不痛快,这会儿胤禔反倒是先发制人跑来质问他了,如何能叫他心平气和。 “算了,我不想提这事,你回去吧,一会儿我用过膳还要去帮老爷子处理事……你做什么?”胤礽话没说完就被人用力扣住了手腕,当下恼火地抬头狠狠瞪了过去:“放开!” “你要是不满意不痛快就坦白说出来,不要用这样阴阳怪气的态度对着我!你故意做那么一出戏给胤祯看是你自己还在惦记着以前的事情是不是?!你敢说你一点借机发泄不满的意思都没有?!” “放手!” “你别用这样的态度对着我!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胤礽快气死了,到底是谁不想好好说话? 于是顺手操起手边的茶盏就往胤禔身上砸,热茶水瞬间浇了胤禔一身,胤禔惊得往后退避开,才终于是放开了胤礽的手。 “你疯了你!” 胤禔看着自己全湿了的外衣前襟,气恼得恨不得干脆扑上去跟他打一架算了。 胤礽看他狼狈的样子,也轻皱了皱眉,嘴里的话却依旧不好听:“你自找的,爷现在不想见到你,滚!” “我不……”胤禔拍掉自己胸前沾到的茶水,抬头还想反驳,对上胤礽冰冷的双眼却一下愣了住。 胤礽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冲着自己发这么大的脾气了,胤禔看着他气得脸都红了的样子,顿时又泄了气,说到底也是自己不对在先,似乎是没什么理由在这里与他较劲。 “你到底走不走?非要我叫侍卫进来赶人是不是?!” “抱歉,我不是想来跟你吵架的,你别生气,也别赶我走,我们好好说话行不行?” “……” “就算要赶我走,也让我先把话说完了好不好?” 胤礽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实在不想闹得太难堪了,见胤禔放软了态度,勉强嗤了一声:“你说,我听着。” “你说的没错,以前的事情是我自己在介意,我心里难受才会怕你还介怀那件事,不管怎样都是我不对,你就算要生气也是应该的,不过你不高兴我想听你坦白说出来,要我道歉怎样都行,但是别闷在心里气我,我……” “不用了,”胤礽打断他的话:“真要算起来加上上辈子那些事情,你觉得我们之间算得清吗?” “上辈子那些我没打算跟你算,但这事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 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这事让胤禔两辈子第一次清清楚楚意识到了自己人性真正丑恶的地方,比起胤禛今日是没能力救不敢冒险才选择不救他那次才是真正的故意见死不救,也正因为此他头一次对胤礽心生愧疚,才会有了之后的那些自己对他锲而不舍地纠缠。 胤禔说得很认真,定定直视着胤礽,胤礽别开了眼,一阵沉默过后,呐呐道:“没什么对不对得住的,当时的情况你会那么做其实很正常,我也没那么小气过了这么多年再来介意。” “真的不介意?” “你烦不烦?不相信你就别来问我!”胤礽不耐道。 胤禔点了点头,干脆就以面对着胤礽的姿势在他面前坐了下去,一手扶住了他的下颚,强迫他转过头看向自己,另一只手与他的手相握交缠在了一起,软声道:“保成,以前的事情我没办法改变,说再多后悔也没用,不过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做从前那些混事,你相信我。” 胤礽低下了眼,沉默了片刻,无奈一叹,欺过身,头靠到了胤禔的肩膀上,也放缓了声音:“我没跟你计较,你倒是自己跑来找我兴师问罪,我不生你气才奇怪了,不过算了。” “真的算了?” “你再问就不算了。” 胤禔松了口气,笑着揽过了胤礽的腰,胤礽顺势滑下了地跨坐到了他的腿上,拿了帕子帮他擦拭前襟上沾上的茶水,不免又数落起来:“你不会躲的吗?还好水不是很烫,要不我看你怎么办……” 胤禔笑着任由他动作,心里却有些无奈,方才那个势态,他根本来不及躲开吧?不过这话,胤禔明智地决定还是别说出来好了。 “你是怎么也会出现在那里的?”还正好听到了他跟胤祯说话,胤礽随口问着,其实他原本并不想让胤禔知道这事,就是怕他会胡思乱想,倒是没想到会被他听个正着。 “我也去林子里打猎,后来看到你带了胤祯故意撇下那些随从往里头走,一时好奇就悄悄跟了上去,”胤禔解释道,然后又笑了:“你为了离间他们两兄弟倒当真是煞费苦心了,老四会独自出现在那里,也是你算准了的吧?” 胤礽撇了撇嘴:“将跟着他的护卫引开能有多难,只要算准他只剩最后一支箭的时候让他看到发生的事情就够了。” “你就认定他一定不会出手?” 胤礽笑着反问:“要是你你会?” 胤禔回想了一下当时发生的事情,思忖了片刻,道:“要是我,要一箭射死那只豹子倒是一点不难……不过若是对自己箭法没那个信心,除非里头的那个人是你,要不我也不会救,为了一个不相熟的兄弟搭上一条命确实划不来。” “所以你觉得我会想错了他?” 胤礽的眼里带着嘲弄的笑意,真要说起来所谓手足之情在他们这些或许算是天性凉薄的人眼里看来还当真不值几个钱就是了。 “也只有胤祯那种傻小子还会有这份心思,等再过个几年,他怕也就不会这么想了。”胤礽说着又摇了摇头。 胤禔轻眯起眼,心思转了一转:“不对,这事要成还得老七他配合得好才行,难不成他也是……你的人?” 胤礽挑起眉,嘴角衔着笑意,不置可否。 这便算是默认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小。” 胤禔顿时哑然,半响过后抵上了胤礽的额头:“好歹他也是我额涅养过的,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胤礽笑了笑:“这事你听过就算了,就当不知道吧。” “放心。” 胤礽与他脸蹭着脸,低声呢喃:“你自己也给我安分一点,别总是想些有的没的,我说了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就绝对不会与你再计较以前的事情,你也别再为了这样的事情跟我闹了。” 胤禔侧过头亲了亲他的脸:“保成,你说实话,你跟胤祯说那些话的时候当真没一点心中不快?” “有,不过算了。” 胤禔笑了:“我就知道,这样我也不算是完全冤枉了你吧?” “你还敢说?”胤礽没好气地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不给他一些教训实在是心里不舒坦。 胤礽终于痛快承认了,胤禔也彻底放下心来,他能说出口,就是真的不放在心上了,那些纠缠不清的前尘往事,也是当真不在意了,这样,很好。 237、私情 …… “我大哥和二哥昨日回来的时候是不是吵架了?” 胤禟一边往驻地后头的溪水边走,想拉马过去喝口水,一边问身后跟上来的雅尔江阿。 “我不知道啊……” 胤禟不耐地侧头斜眼他:“你跟着二哥一块去的你不知道?我昨日看二哥回来的时候脸色明明就很难看。” 雅尔江阿赔笑:“后来太子爷没让我跟着我就先回来了,不过九爷你放心就是了,我看他们就算吵架这会儿也和好了,方才我出门的时候正巧见王爷从皇上那里请安出来,看他神态应该是没事了。” “哦,那就是又和好了,”胤禟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疑惑地再次看向雅尔江阿:“你到底从什么时候起知道他们的事情的?” “很早吧。”几乎是从最初他向太子爷示好开始起,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跟胤禔之间的不对劲,也所以他曾经冒出来过的那一点小心思也早早就掐灭了。 “那你觉得他们这样……正常吗?”胤禟问得有些犹豫,一面说着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雅尔江阿的神情。 “没什么正常不正常的,他们自己觉得没问题就行,又不干别人的事情。”雅尔江阿随口答道,想起那几年那两个冷战时太子爷似乎脸上的笑容都敷衍了许多,不免觉得,现在这样其实再好不过。 “你不会不高兴?”鬼使神差地,胤禟又冒出这么一句。 “我为什么要不高兴?”雅尔江阿莫名其妙。 胤禟怀疑地瞅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这话里的可信度,片刻后目光荡了开:“……没什么。” “我……”雅尔江阿还想再说,一眼瞧见前头溪边山脚下无人处隐在丛丛灌木之后的身影,心下诧异,当下拉住了就要继续朝前走的胤禟,压低了声音提醒:“别说话,看那边。” 胤禟顺着他的目光瞥了一眼也是惊讶不已,俩人放轻了步子,拉马到了一侧视线死角处对方看不到他们的地方,胤禟拍拍马屁股让之先回了驻地里去,回身朝前看,前头溪边说话的是一男一女,站得很近,似是只有几步之隔,俱是微低着头也不知在互诉衷肠些什么。 胤禟挑起了眉:“老四?那个女人是谁?他似乎没带女眷来吧?看打扮不像是宫女也不是这里的蒙古格格……” 而且两个人偷偷摸摸来这僻静无人处说话,显然是不想让人看到,这般行径却实在是不能不引人遐想。 胤禟说话间,那女子递了个荷包给胤禛,胤禛推拒着不肯收,最后被女子强塞到了手心里,然后女子又说了两句什么转身快步走了。 胤禟和雅尔江阿侧身退到了一边的树干后,快步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女子并没有看到他们,俩人却是看清楚了对方的相貌和她红着的眼睛。 胤禟敲了敲下巴:“原来老四还有这样的风流债啊……” 雅尔江阿眼里闪过一抹玩味:“九爷,方才那女子看着有些眼熟,之前我瞧见过一回,似乎是皇上带来的……” “当真?” “回去打听打听就知道,应该是没错。” 胤禟笑着轻眯起了眼:“他胆子可真够大的。” 前边胤禛握着那荷包犹豫了一阵,到底还是收了起来,正也要转身回去,胤祯和胤祥两个纵马过来,见到他在溪边一块跳下了马。 “四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胤祥拍了拍马让之去饮水,笑问起了胤禛。 胤禛敛起失态之色,随口道:“没什么事就过来走走,你们怎么来了?” 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没兴趣再看,转身回了去。 胤祥道:“我们去前头遛马,才回来。” 胤禛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叮嘱道:“遛马不要跑太远了,免得被汗阿玛知道了又该说了。” “知道了,”胤祥冲一边默不作声的胤祯努了努嘴,对胤禛道:“昨日七哥在林子里差点出事,十四当时正巧在场倒是把他给吓坏了,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胤祥的话里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胤祯却不着痕迹地撤开了眼,没有接话,胤禛轻皱起了眉,问他:“你昨日怎么会跟太子爷在一块?” “在林子里碰到的,就一起了,没想到会正巧看到七哥被豹子伏击,我们身上都没箭了,只能袖手旁观,幸亏那些侍卫来得及时,才没有出事。” 胤祯的语气硬邦邦的有些不自然,胤禛暗想着昨日他慌乱之下也没注意到胤祯和太子也在,还是那些侍卫来了才发现的他们,似乎有些太巧了? 不过胤祯这话的意思,应该他们并没有看到他就是了。 其实胤禛还没发现,他这个嫡亲弟弟某些地方来说与他是很像的,心思深想法多,有些事情闷在心里即使有怀疑也不会当面提出来给难堪而已。 “快到响午了,我们回去吧。” 胤祯不想再提这事,拉了马就走,胤祥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又转头看胤禛,胤禛也没有再问,三人一块回了去。 晚上康熙设宴招待蒙古王公,来陪坐的胤礽支着下巴无聊地看会场中的蒙古姑娘翩翩起舞,周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场,即使有人想上前敬酒看他这副样子也都有些望而却步,一时倒也清静,一直到不知安分为何物的胤禟贼笑着凑上来大咧咧地在他身边坐下。 笑眯眯地给胤礽倒酒,胤禟压低了声音与他道:“二哥,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情。” “嗯?”胤礽随口应着,有些不为所动,视线也没有从那些围着篝火起舞的姑娘灿烂的笑脸上移开,手里的酒杯送到了唇边。 “老四他,搭上了汗阿玛的女人。” 胤礽往嘴里送酒的动作顿住,终于是将目光转向了胤禟:“你说什么?” 胤禟伸手过去将他的酒杯从手里拿下,眨了眨眼睛,笑得戏谑,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我说,老四,四哥他和汗阿玛的女人有染。” “哪一个?” “今年新晋的秀女里最受宠的那一个。” 这个胤礽倒也听说了,今年的这批秀女中有一个颇得康熙宠爱的,说是选秀的时候被皇上一眼看中亲自留的牌子,二八年华,生得花容月貌,这一回出塞,除了贵妃,便就只带了这一个来。 胤禟笑眯眯地继续八卦:“早上我和雅尔江阿在后面溪边看到他们鬼鬼祟祟地私会,老四还得了别人送的一个荷包,回头我找凌普那厮问过,他也说似乎是听说过老四之前去找德妃提过要她帮着指个秀女进他府里做侧福晋,德妃也答应了,谁知道这事到后头不知怎的就黄了……” 胤礽笑了:“所以呢?” “我估摸着老四他之前就与人认识有过几面之缘上了心,本想讨了来,后来谁知道被汗阿玛给看上捷足先登了。” 胤礽将酒倒进嘴里,微眯起了眼,半响过后摇了摇头:“就算是真的,也当不得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没了便就没了,你还当他真有多难过呢,而且那是汗阿玛的女人,他除非脑子进了水才会再去招惹。” 胤禟想想早上胤禛勉勉强强收下那荷包的别扭样子,也觉得是胤礽这话的理,这一段过了就是过了,胤禛那样个性的,绝对不会当真有多挂记……倒不过:“但他毕竟收了那个荷包啊。” “那又如何?一个普普通通的荷包能代表什么?” 胤禟暧昧一笑:“透露一点给四嫂,有好戏瞧咯。” 又一杯酒下肚,胤礽的眼里也泛起了促狭之意,骂道:“鬼滑头,不过你别把事情闹大了,这事毕竟牵涉到老爷子的面子,真闹出个好歹,你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我有分寸。”胤禟显然还对那日金马鞍被抢之事耿耿于怀,不使点坏实在是心里难平。 胤礽慢慢喝着酒,嘴角更加上扬了几分,对这种事情他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兴趣,不过是由着胤禟的性子去瞎闹顺便看个热闹而已。 第二日在靶场上碰到胤禔,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比着箭,闲聊之间便说起了这事,胤禔听罢微挑起眉:“和妃?” 他这么一说,胤礽倒也记起来康熙的后宫里头是有一个先册了和嫔后来又晋了妃位颇得圣宠的女人。 胤禔道:“我当年倒是听人说过外头的事情,这个和妃后来在老爷子授意下还帮老四养过儿子,老四登基之后他跟和妃的事情外头传得挺厉害的,你知道老八那伙人都是喜欢挑事的,我原还以为是他们瞎编的呢。” 胤礽笑了笑:“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我们看戏便是。” 238、预兆 出巡队伍绕道科尔沁再到盛京祭祖,抵达盛京的时候已经是七月下旬,胤禔从马上跳下,回头看了一眼后面龙辇上陪康熙说话的胤礽,风吹起的帘子里隐约可以看到他的侧脸和抿成一条线的唇,愣了片刻,胤禔无奈一叹,转头继续前行。 圣驾到盛京,因为明日先要去永陵祭拜远祖便没有进城,而是去了新宾驻跸,当地的官员全部来了朝拜,陪着康熙忙到近傍晚,胤禔才得到喘口气的机会,回了住的院子,就听下人禀报有人要求见他,且已经等了他许久了。 胤禔并不意外地扬了扬眉,吩咐人上茶点来,大步进了门去。 来的人果然是明珠。 见着胤禔回来,一直在喝茶的明珠赶紧放下茶盏起了身:“奴才给王爷请安了。” 几年不见,明珠倒是半点不见老,反倒看着富态精神了许多。 胤禔示意他不用多礼坐下,随口说笑起来:“许久不见,叔公看着倒是过得颇为快活,脸色都比从前在京里时红润了,也省了爷惦记了。” “爷还惦记着奴才是奴才的福分才是,”明珠说着叹了叹气:“说不上快活,不过是自在闲了,奴才如今闲人一个,若非自个看得开,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盼头。” 他被撵出关的时候,康熙是下过旨永不复起的,这辈子怕是都没了指望再回京去,换个想不开的,倒是当真只能熬日子了。 胤禔看一眼他黯然的神情,沉默了片刻,问道:“叔公可是还有不甘?” 被胤禔这么一问,明珠略有些尴尬,忙敛去脸上失态之色,笑答道:“倒是没有,奴才也一把年纪了,能到这个份上也算值了,说来索额图那老匹夫与奴才斗了一辈子,当年他多风光多得圣宠,如今没病没灾胳膊腿也还走得动同样只能在府上养老,还得了皇上厌弃,也比不得奴才好多少,奴才当初就算留在了京里,也不过是这个下场而已,倒不如在这里天高皇帝远,至少自在。” 听明珠说起索额图眼睛都亮了一些,胤禔心里不免觉得好笑,果然他叔公这辈子最惦记最记挂的人倒不是皇上反倒是那个处处都要跟他争一头的索额图,这种执念说来也算是挺可怕的。 “他?”胤禔摇了摇头,直言不讳:“不等到太子爷上位,到死他怕是都只能一直‘养老’了,再敢有个异动,指不定连命都得丢。” 明珠虽然人在盛京,但京里的事情倒是一直有耳闻,自然也知道太子爷如今是怎样不尴不尬的处境,一时也有些唏嘘,又小心观察了片刻胤禔的神色,犹疑着问道:“皇上如今对太子爷冷淡,却又册封了皇长孙为太孙,他的心思实在是有些叵测难猜,爷您可有何打算?” 他的心思不但叵测不好猜更加反复不定,胤禔也叹了叹气,自嘲道:“爷现下身边能用的人都没有几个,还能打算什么?” 闻言,明珠越发尴尬起来,忙起了身弓下了腰:“奴才替揆叙那个不争气的东西向爷您请罪,是奴才教子无方,教出了个阳奉阴违不识好歹的孽子,还望王爷您海涵……” “算了,”胤禔打断他,皱起眉略有些不悦:“这事已经过去了,不用再提了。” 揆叙当初对胤禔有二心,背地里搭上胤禩后来胤禔便也疏远了他,之后又找机会将之撵出了京丢去了地方上,对自己不忠的人,胤禔当然也懒得再搭理,不过是碍于明珠的面子也免得落人话柄没有做其他的,丢出去眼不见为净便也就算了,现下当然也不想再提起。 明珠见他无意多说此事,便也不再多说,转而道:“那封名册……” 明珠离京之时送给胤禔的那封记载了他全部人脉的名册,当时明珠说的是要怎么做请他自个看着办,不过那份经过他手的烫手山芋,之后却很快就成了一堆灰烬。 胤禔无奈一笑:“叔公给的名册让毛手毛脚的奴才不小心扔进了火盆里,烧毁了,爷只粗略浏览过一遍,大多都不记得了。” 不小心扔进火盆里?明珠不是傻的,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其实是他有意为之,摆明了他已经做出了选择,虽然在自己送出那份名册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如今听胤禔亲口说出,心里依旧是颇有些感慨。 “如此,不管是爷,还是太子爷,怕都有得熬了……” 胤禔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熬,他是不难熬,难的那个是胤礽才是。 “不过奴才有句话,倒是可以送给爷,或者送给……太子爷。” 胤禔有些意外地挑起眉:“你说。” “皇上天性多疑,对太子爷对爷您尤其如此,若是硬扛,任何人在皇上面前都讨不到好,怕只会适得其反,对皇上,或许态度放软一些,更甚者做出一些必要的牺牲,弃车保帅,以退为进,打消他的疑虑才是上策。” ——弃车保帅,以退为进吗? 从新宾回盛京后一日,康熙率众前往福陵祭拜,三跪九叩、上香、听读祝文,康熙的样子很虔诚,各项礼仪一举一动都做得一丝不苟,胤礽跟在康熙身后跪得膝盖生疼,却有些心不在焉,跪在太祖牌位前不经意地抬眸视线四处荡过,隆恩殿里处处透着沉闷压抑,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康熙方才亲手上的香,烟雾缭绕,影影绰绰。 胤礽的心里蓦地涌上些不是滋味的滋味,也许将来有一日,他当真做下犯上大逆不道之举,也不知道到那个时候他是否还有面目跪在这个地方,这些祖宗又还会不会认他这个不肖子孙。 香炉之内青烟袅袅而上,胤礽目不转睛地看着,却见不知何时吹进殿里的一阵轻风拂过,其中一支香尖上的火星跳了几下竟就灭了,原本插得极稳的香也这么歪斜着倒了下去,掉出了香炉外。 胤礽有些诧异,祭祀之时发生这种事情还当真不是个吉兆,跪在后头的人显然已经有不少注意到了,虽不敢议论却免不得互相看了看递眼色,当下就弄出了些悉悉索索的声响,康熙也抬起了头,一看之下大惊之色,脸色当下就不好了,主持祭祀仪式的官员见状匆匆忙忙地宣布下一个环节,焚烧祭品,然后趁着众人往后退出的时候快速上去将香重新扶起点燃。 之后一直到祭祀结束,康熙的神情都严峻得叫人心惊,谒陵过后一句话不多说就上车回了行宫里去。 将康熙送回寝宫后胤礽犹豫了片刻,想着还是暂且不要去触康熙的眉头,便就准备跪安离去,康熙却没有准,只让他一边站着,自己坐到了御案前处理起了即使不在京中也要人送到手边来的如山的奏折。 胤礽心下无奈,小心问道:“汗阿玛,可要儿臣帮您?” 康熙不置可否,片刻后,分了几份出来叫太监抱到了胤礽手边。 胤礽走到一旁桌边坐下,提起了笔。 半个时辰后,处理完手边最后一份折子,胤礽抬头,见康熙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在认真地批阅奏折,叫了人把自己处理好的那些抱过去还给康熙。 康熙接过又全部看了一遍,没有说什么放到了一边,继续手边的工作,却也不理胤礽。 胤礽一时有些尴尬,坐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想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也还是沉默了下去,随手拿了本桌边的闲书翻了起来。 如此过了两个多时辰,传膳的太监已经进来问过几次,康熙都没有点头,胤礽早就饿得饥肠辘辘,若是平日里康熙定会问他而这些很有眼色的奴才早该给他上茶点了,今日不单康熙一言不发这些奴才也很默契地保持了沉默,摆明了是他汗阿玛故意撂他在那他不好开口只能忍了。 等到他把折子全部处理完,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外头天已经全黑了,一旁的太监再次问可要传膳,康熙终于是点了头,却对胤礽道:“没什么事你便先回去吧。” 胤礽也懒得再多说,干脆地跪安离开。 从康熙那里出来,胤礽终于是头一次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起了康熙,给祖宗上的香灭了倒了是意外,做什么把气往他身上撒,心眼当真是比针眼还小。 “皇上亲手给祖宗上的香灭了倒了,许是老祖宗不受皇上这一拜,再者说便是老祖宗在暗示皇上……”雅尔江阿几乎是贴到了满眼疑惑的胤禟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气数将尽,该退位让贤了。” 胤禟终于是明白过来:“难怪汗阿玛脸色那么难看,二哥又要遭罪了……” 雅尔江阿倒是不以为然,虽然这个意外让皇上心里不舒服不好想,到底他也不能真就拿太子爷怎么样了,倒是叫下头那些人看了,兴许觉着于太子爷颇有几分顺天承命的意味在,挺好的不是? 239、疏忽 才回到自己住处,大雨倾盆而降,胤礽推开窗,雨水瞬间冲刷了进来,哗啦落雨声和雨水腥味冲散了屋子里的沉闷,他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憋着的那股火终于是压了下去。 “爷,要准备膳食吗?”贾应选低声询问。 当然要,在康熙那里待了一整个下午,到现在连口茶都没喝上,胤礽吩咐道:“动作快点,多弄几个菜来。” “奴才明白,爷稍等。” 贾应选下了去亲自布置,胤礽挥挥手让屋子里候着的奴才都退了下去,片刻过后,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来的人却是胤禔。 “我私下过来的,你放心,没让人看到,听闻你回来了就来看看你,一会儿就回去。” 开口便是解释,就怕胤礽会将之赶出去一般,胤礽却没有说什么,靠在窗边,轻吁了口气。 胤禔走上前去,打开了手里拿着的荷包,是一包酥糖,取了一块送到胤礽嘴边:“方才来的时候碰到你身边的太监,说你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先填填肚子吧。” 胤礽咬了一口,虽然甜腻了些,这会儿倒是很能下得了口,他确实快饿坏了,一块糖很快下了肚,顺手过去帮他拭去了眉宇上沾到的雨珠,胤禔笑着又送了一块到他嘴边,胤礽摇摇头,道:“不吃了,甜腻的东西吃多了不好,还是等膳食上了直接用膳吧。” “老爷子虐待你了?” 胤礽睨他一眼,嗤道:“你难不成是特地来看爷笑话的?不对,你说方才来的时候碰到人才知道我没吃东西怎么会先预备着带包酥糖来?” 胤禔无奈一笑:“派了人去老爷子那里打听消息,才知道你在他那里干坐了一个下午连口茶都没喝上。” “你果然是来看爷笑话的。”胤礽没好气转开了眼,懒得搭理他。 一桌子菜很快上了来,胤禔陪着胤礽坐到桌边,让人都下去,亲自给胤礽布起了菜:“我是担心你才来看看你,老爷子也真舍得,连饭都不让你吃。” “他自己也才用上膳。”胤礽说着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算是在虐待他还是自虐? “他心里不舒坦吧,祭拜祖宗结果香竟然会灭了倒了,不是好兆头啊,外人面前说不得什么就只能往你身上撒撒气了。” 胤禔一边说一边给胤礽夹菜,很快他面前的碗里就堆成了山,胤礽受不了地阻止他;“够了,再堆下去没法吃了。” 胤禔放下了筷子,笑着看他用膳。 “你不吃?” “都什么时辰了,我一早用过膳了。” 胤礽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开始解决面前堆积成山的膳食。 等到胤礽吃饱了放了碗筷,胤禔又赶紧把茶水递过去给他,顺口问道:“今早祭祀的时候我看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胤礽吹了吹茶,半响才从嘴里碰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胤禔不太信:“你一直在走神。” 胤礽微皱了皱眉,不耐道:“跪在祖宗面前想到以后也许要跟皇父不死不休,觉得自己无颜面对他们行了吗?” “说什么呢,还不到那个地步,”胤禔对胤礽这么自我否定有些不悦,伸手过去抚了抚他的脸:“不管怎样,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行了,别说这个了,我倒是要问你,前两天你是不是见过明珠那个老家伙?” 胤礽对明珠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显然是还没忘记的,提到他眼里不自觉地就流露出不忿和不屑,胤禔有些尴尬又无奈,道:“你怎么知道的?” “看到他从你那里离开,你还跟他有联系呢?” “没有,只是这回来盛京就见了一面。” “当真?”胤礽满眼都是怀疑:“你们说了些什么?” 胤禔好笑地伸手过去捏了捏胤礽的下颚:“太子爷,你这个语气怎么跟在审问我去与什么人偷情一般?” 胤礽拍开他的手:“别说鬼话,正经一点。” “好吧好吧,”胤禔无奈收回了手:“当真就只是闲聊了几句而已。” 把昨日与明珠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胤礽听罢却是不由得蹙起了眉,半响过后撇了撇嘴:“不用他瞎操心,你以后能不见都别再见他。” “知道了,再也不会见了。” 其实也根本没机会见,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老爷子在位六十年统共也就只来过盛京谒陵三次,这是最后一次,盛京怕是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来了。 原本是这样没错,只是现在的胤禔怎么也不会想到,其实不用多久,他又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而要再回去,却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对胤禔这样随口敷衍的保证,胤礽也没当回事,在他看来那老家伙也确实没有机会再来碍他的眼污胤禔的耳便也就算了,转头见外头的雨小了一些,冲胤禔抬了抬下颚:“你回去吧。” “还有一个事,你从前是不是说过那个被老爷子流放来这里的工部侍郎叫戴梓的,被你私下里弄去了福建吗?” “对啊,怎么了?”胤礽有些莫名,不知他怎么突然提起了这事。 “老爷子先前被那些蒙古王公一顿奉承大清火炮威力无边炸得噶尔丹毫无招架之力束手就擒之类的话,突然又想起了这个造火炮的功臣,似乎是起了将之召回的意思,到了这里之后特地派了人去找……” 胤礽闻言有些惊讶:“然后呢?” “放心,找人的那个赶巧是我的人,已经照着我吩咐的去回了老爷子,说他要找的人一早就病死了。” “那便行了。”胤礽也松了口气,要是被康熙发现了当年流放的来这里的人其实根本不在这里,真追查起来他不定得有麻烦。 胤禔免不得有些担忧,提醒他:“福建的事情你还是得多谨慎一些,要是走漏了一点风声,麻烦可就大了……” “我知道,”胤礽打断他的话:“我一直都很小心,你不用操心。” 见他明显不想提这个,胤禔轻叹了叹气,便也就算了,站起了身:“天晚了,我回去了。” “等一下,”胤礽也突然站了起来,拉住了转身就想走的人:“你在生气?” “没……” “你有。” 胤礽说得很肯定,胤禔彻底无奈了:“保成,我是真的在担心你,不过你总是这副不在乎的态度,我还能说什么?” 胤礽愣了一愣,在胤禔又想转身走的时候伸手勾住了他的腰,欺身过去与他脸贴上了脸:“想哪里去了,我说话一直是这样,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 胤禔反手用力抱紧了他:“保成,我晚点回去行吗?” “不……” “保成……”胤禔低声哀求。 “算了,晚点就晚点吧。” 本来想拒绝,转念一想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即使是装的,胤礽也不太好意思将人撵走,干脆便也就罢了。 胤禔终于是笑了:“谢了。” 胤礽没好气地低喝:“我看你根本从一开始就打得这个主意。” “不管是不是,你都已经答应了。” 接下来搂抱着一块倒在床上,亲昵温存、缱绻缠绵,都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一个时辰之后,胤禔亲了亲胤礽汗湿的额头,没有吵醒已经累得睡着了的人,轻手轻脚下了床。 “你要回去吗?”闭着眼的胤礽低声呢喃。 “你还没睡?天晚了,我先走了,你睡吧。” 胤礽没有再说,翻了个身,这次真的睡着了。 胤禔穿好衣裳之后推门出了去,下了许久的雨已经停了,门外只剩贾应选在守着,轻声叮嘱了他几句,才终于是回了自己住处去。 虽然是同住在行宫里头,胤禔住的地方与胤礽这边隔了两头,只是他没想到从胤礽住处出来转过回廊却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胤祥见了胤禔也很惊讶:“大哥这么晚了怎么在这里?” 胤禔暗自懊恼,一时疏忽了,他应当先叫下人探探路确定前头没人再回去的。 “到处走走而已,”不管心里如何不自在,面上倒是当下就敛起了不自然之色,胤禔镇定反问:“你呢?怎么大晚上的还跑出来了?” 大半夜的方才还一直在下雨,他这么一个人在外头到处走走?胤祥对这话实在是很怀疑,却也不好追问,只答:“我从四哥那里回来,聊天聊晚了,正要回房去。” “哦,”胤禔笑了:“就你们两个?十四弟呢?” “他说身子不适就没去。” “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歇了吧。” 胤禔叮嘱完也没有再说,嘴角弯了弯,与他错身而过。 胤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得有些疑惑,转头看他方才来的方向,如果他没有记错,那边应该是……太子爷的住处? 240、笑话 胤礽上门的时候,胤禟和雅尔江阿两个正凑在一块嘀咕着笑得几乎前仰后合。 “你们俩是捡到了金子不成?这般高兴?” 俩人见了胤礽来,忙起身问安,胤禟顺口调侃起他:“二哥今日出宫来可是又要在臣弟府上‘借宿’,可要臣弟去给您安排住处?” “怎么,你不欢迎爷?”胤礽笑着调侃回去。 “岂敢,只不过臣弟怕臣弟府上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倒是留不住二哥就是了。” “也就你话最多。”胤礽对他的无礼调笑也不介意,一撩衣摆就在一旁的椅子里坐了下去,端起了奉上来的茶。 雅尔江阿也上前去问了安,等到胤礽喝过茶,才又慢慢开了口,随口问起:“你们两个是不是又去乱嚼了什么舌根?” 胤禟道:“哪能啊,不过就是按着之前说的把老四的风流韵事透了点风声给四嫂而已。” 胤礽微挑起眉:“然后呢?” “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胤礽有些意外:“这么严重?我不是叮嘱过你别闹太大的吗?” 雅尔江阿帮着解释:“爷您误会了,四爷和四福晋会打起来不是因为我们嚼舌根,是四爷怀疑四福晋几次对他后院的其他女人下手,因为这事才闹起来的。” “可不是,”胤禟笑着道:“二哥您还不知道吗?老四那个侧福晋又小产了。” 胤礽闻言有些诧异:“又小产了?爷记得之前不是听说她已经小产过一回了?” “不单小产了,太医还说这一回彻底伤了身子,以后都没可能再怀上了,老四也是真倒霉,大婚都这么多年了折腾来折腾去都还没个孩子。” 胤禟摇头晃脑地说着,对宫外的这些是是非非,胤礽的消息显然是没有胤禟他们灵通的,因而这些八卦也基本都是从面前这两个家伙嘴里听来的。 那个从前给胤禛连着生了好几个子女的侧福晋李氏,这一次因为摊上了个不好对付的嫡福晋,日子显然是要难过了许多,郭络罗氏自己折腾得生不了孩子,对胤禛后院里能怀上的女人俱是妒恨不已,胤禛在能压着还好,一等到他不在京里,府上便是鸡飞狗跳,闹腾个没完没了。而这位颇得胤禛喜欢的侧福晋,当初进门还是因为郭络罗氏不能生德妃强硬塞进府上的,就头一个成了她针对的目标。 在出征征讨噶尔丹之前李氏头一次怀上了孩子,结果等到胤禛从战场回去,就听说侧福晋雨天滑了跤孩子没了,其实那一次他就有些怀疑是郭络罗氏做了手脚,无奈找不到证据又碍于安王府的面子不好发难而已,这一回,好不容易李氏身子养好了再次有了,哪知道他去盛京一趟回来,孩子又没了。 胤禛所谓的好脾气都是在人前能装能忍而已,对着郭络罗氏一而再再而三地无礼之举这一回他确实是有些忍无可忍了,终于是找上了门去兴师问罪,面对一屋子奴才下人的证词和确实的物证,郭络罗氏半点不为所动反倒闹上了他,指责他跟着皇上出外也不安分在外头勾三搭四丢人现眼。 其实胤禛在听到郭络罗氏大声质问自己是不是收了别人姑娘送的定情信物时是很惊讶也很有些慌张的,他与那个秀女勉强算起来只是有过几面之缘眉目传情了几回而已,虽也曾去找德妃提过想将之讨了来,却哪知道她会被康熙看中,说到底也不过就是有些遗憾而已还远没有到要死要活的地步,那日也是对方先约的他,说了些诀别的话塞了个荷包给他做最后的念想,本也不过算是一段露水情缘,过去了也就算了,他却实在是没想到,最后这事竟会传进了郭络罗氏的耳朵里。 郭络罗氏会知道,必然是有人看到了他与皇上的女人私下见面,胤禛心里确实是很忐忑的,这事要是被康熙知道了,不定得怎么想他,本来他在康熙那里就已经讨不到好了,再搭上这事他几乎不敢想会怎样,也所以在郭络罗氏质问出口后,胤禛当即打算息事宁人,不愿再与她吵想把事情给压下去算了,无奈有心人要看他的笑话和热闹,四爷和四福晋在府上大吵甚至动手的消息不消多久就传进了康熙的耳朵里。 “皇上听说了是四福晋害得四侧福晋小产,这会儿已经传了四爷和福晋进宫去问话……” “他们进宫去了?”胤礽打断雅尔江阿说的,微微眯起了眼。 “应当正在路上。” 思忖了片刻,胤礽起了身,丢下句:“爷回宫去了。”转身就准备走。 “二哥您不是才出来又回宫?大哥那里不去了吗?”胤禟追问道。 “突然想起还有些事要办,给他传个口信,爷有事不去了,还有你们两个,热闹看够了就算了,别再蹬鼻子上脸了,不许再拿这事做文章。”胤礽吩咐完直接离开了,胤禟和雅尔江阿对视一眼,同时无语,不免可怜起胤禔,原来他在太子爷心里的地位,还比不上看人的热闹和笑话来得重要…… 虽然不想承认,但胤礽确实是回宫去看热闹去的。 掐着时间去乾清宫请安,康熙没有传他进西暖阁,只让他先回去,胤礽自然不走,就在外头喝茶候着,顺便打听里头的动静。 按说这一回人证物证都齐全了,胤禛只要在康熙面前交代清楚,这郭络罗氏被休了都是轻的,谋害皇孙就算赐死了她安王府那些个也无话可说,胤礽好奇的是,胤禛会不会在康熙面前帮着将事情给瞒下去。 胤礽果真没有失望,没多久,去打听情况的贾应选回了来低声禀报:“四爷说与福晋因为琐事起了冲突,没有大吵大闹,还说侧福晋的滑胎确实是意外,与其他人无关。” 果然是这个结果,胤礽扯起嘴角:“皇上信了?” “皇上本不大信的,但是四爷一口咬定四福晋没有任何有违妇德之举,皇上也拿他们没法子。” “那四福晋呢?” “也只说是因为琐事才与四爷有了口角,还请了罪说是她没有照顾好侧福晋孩子才没了,样子颇为委屈,倒也没有提四爷与人有染之事。” 胤礽轻笑了笑,不由得对胤禛生出了几分由衷的佩服,这都能忍,也确实不容易了,比起为没下地就被害了的孩子伸冤,显然他更在乎自己在的名誉和康熙对他的看法,也所以,他宁可继续留着这个毒妇在身边也好过被康熙发现自己与他的女人有染。 郭络罗氏也显然不是当真就没有脑子的女人,胤禛在康熙面前保了她,她自然也投桃报李不会坏了自己夫君的名声,只要她不闹,那惹祸的荷包烧了,外头就算再有风言风语都是没有真凭实据的无稽之谈,胤禛打的,便就是这个主意。 更何况,经过今日这么一出,郭络罗氏或多或少都会收敛,还可以此交换安王府那几个更多的忠诚,之后康熙必然会再塞女人给他,而这一回郭络罗氏也没理由再推三阻四,这笔账怎么算都比将事情说出来闹得不可收拾要划算得多。 他会这么选,倒是一点都不出人意料。 胤禛和郭络罗氏两个很快就出了来,见到胤礽在外头,胤禛有些意外,胤礽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面前两个,俱是面色镇定,果然都是惯于做戏的。 “爷来给皇上请安,倒是等了半天了,原来皇上是传了四弟和四弟妹在里头说话。” 胤礽笑着解释,俩人很规矩地给胤礽问了安,胤礽微抬了抬下颚,对郭络罗氏道:“四弟妹好久不见了。” 郭络罗氏很淡定地应了他,胤禛微微皱眉,胤礽说是来请安的,却免不得给他一种是特地来看笑话之感,再联想到郭络罗氏对他的兴师问罪,心下便有了数,事情怕是十之八九又与面前这位太子爷脱不了干系。 胤礽的目光转到了胤禛身上,缓声安慰:“听闻你侧福晋又小产了,你也别太难过了,来日方长,一会儿派个人去东宫,爷叫太子妃取一些补药你带回去给侧福晋,养身子的。” 郭络罗氏闻言眼里的神色闪了闪,虽然她掩饰得极好,却到底还是有些尴尬和不自然。 “臣弟谢过太子爷。”胤禛微低下了眼,遮去了眼里那抹冰冷。 说得倒是动听,却委实没有几分真心实意在里头,胤礽的话在胤禛听来实在是有些刺耳,当然心里再不痛快他面上也不会表现出分毫来。 胤礽的嘴角不易察觉地扬起了一些,没有再说终于是放过了人,看着他们离开之后才转身进了西暖阁里头去。241、暗示 胤禛两个走后,胤礽进去给康熙请安,康熙见他还没回去有些意外,当然也不会跟他提老四家的私事,闲话过后,康熙突然提起:“来年开春之后,朕打算再往江南一趟顺便查看河工,你也回去准备准备,随朕一块前去。” 康熙要南巡胤礽并不意外,只是这一回也带上了他,胤礽突然想起当初在他被废前老爷子对他的猜忌已经累积到就快突破临界爆发的那几年,也几乎是去哪里都带着他,放在身边更好盯着倒也不稀奇,只是这一次,先是之前去盛京谒陵有他的份,这一回南巡同样惦记着带着他一块,连这个便也提前了吗? 当然胤礽自己是无所谓的,能去江南他倒是求之不得。 “儿臣知道了,不知汗阿玛这回打算带多少人去?” “皇太后前些日子提起从未去过江南心有遗憾,朕想随了她的愿,你们几兄弟都随朕去吧,好生伺候着她老人家,朕稍后就会布置下去。” “可汗阿玛,”胤礽提醒道:“儿臣听人说江南这阵子并不太平,各种反朝廷乱党势力蠢蠢欲动,那些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又挖了个朱三太子出来,叫嚣着要光复前朝正统,连直隶这边前些日子也抓了几个白莲教的乱党头子下了狱,儿臣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康熙打断的话:“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而已,不值一提,朕已经命了人提前防备着了,总不能因为这些人朕就不出外了。” “是儿臣失言了。”胤礽请罪,既然康熙自己都不在乎,他也便就懒得再说了。 乱党这种东西,从八旗入关改朝换代以来就一直没少过,各地各方打着各种旗号反清复明的所谓‘义士’从来就不少,这前明朱三太子的名头便是当中最好用的一个,光是康熙登基之后,形形色色的‘假太子’就砍了不下十个,其实说起来也不过都是想当皇帝却没那本事偏偏要借着前朝做幌子的刁民罢了,康熙也从来就没有当真放在眼里过,不过捉到一个砍一个,他是半点不会含糊手软就是了。 犹豫了片刻,康熙又道:“这两年黄淮屡有溃决,靡费河银数巨,这番前去江南,需得叮嘱沿途官员低调行事不得借名科派大肆铺张,之后朕会下一道圣旨下去,也省得下头的人又胡作非为。” 胤礽暗想着康熙突然与自己提起这些的用意,片刻后,心思一转,道:“汗阿玛,儿臣以为,缩减用度是必需的,不过倒也不必太苛刻了,何况这一次皇太后也会去,总不能委屈了她老人家。” 果然,康熙便顺着他的话道:“自然是不能委屈了太后,只是朕却也不想看着有人借着朕南巡的名头在外横征暴敛……” “汗阿玛放心,这事儿臣会替您办妥的。” 康熙没有再说,挥挥手让之退了下去。 回到东宫,施世范来给他请安,胤礽微扬了扬下颚,示意他随自己一块进了书房去。 施世范磨墨,胤礽坐到桌前提笔写起了信,过后吩咐道:“派人私下里将之送去江宁,给两江总督。” 施世范好奇看了一眼,胤礽在信里提到皇上明年开春之后南巡之事,叮嘱两江总督张鹏翮做好万全准备,好生接驾,不得有半点纰漏。 “皇上又要南巡了?爷您也要一块去吗?” 胤礽搁下笔,轻叹了叹气,道:“皇上要南巡的事情很快就会有下圣旨传达下去,还特地提了要沿途官员规矩行事,不得借此攀比劳民伤财。” 施世范闻言有些意外,疑惑道:“既如此,爷您为何还要写这么封信给两江总督大人呢?” “皇上暗示的。” “皇上?” “可不就是皇上,”胤礽说着自嘲一笑:“皇上既要在民间百姓嘴里博口碑,让世人都觉得他是个体恤民众不奢不靡的明主,又不能真风餐露宿顿顿啃饽饽没了面子,这个恶人就只能由爷来做了,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嘴里说着不能委屈了皇太后,康熙他最怕委屈的是自己才对,但对自己的形象工程的树立,他是半点不懈怠的,也所以,面上他对官员扮白脸却博了明君的好名声,私下里却暗示胤礽去做这不怎么光彩的事情也就不稀奇了。 “反正就算之后真有人说他骄奢了,那也是下头官员得了爷这个皇太子的提醒擅自做的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胤礽说着又摇了摇头,对康熙这样的行径,委实有几分看不上眼。 “那爷您不多写几封信叮嘱沿途的各督抚……” “不用了,”胤礽打断施世范的话:“皇上会示意爷这么做是他知道张鹏翮原来与索额图交情颇深,与爷走得不远,爷若是多写几封信出去多送几个人,指不定他又得猜七想八了,还是算了,也免得落人话柄,下头那些官员都精得很,皇上的心思也会揣摩的,看到两江总督动了,自然不会真的什么都不做。” “爷顾虑的是。”施世范把信小心收了起来:“您放心,小臣一会儿就给您送出去。” 胤礽端起茶喝了一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说道:“你随爷一块去吧,还可以回福建去一趟。” 施世范愣了一愣,随即赶紧谢恩。 两年多前施琅去世,施世范虽然是最小的儿子却在是施琅的特地请旨恩准下由他袭了靖海侯的爵位,回了福建去守孝一年多却又被胤礽给叫了回来,虽然有些不厚道,但他不在身边帮着做事胤礽确实有些不习惯,至于孝期未满就离家回京这回事,没有在孝期范什么大错除非有人故意弹劾一般人其实也根本不会说什么。 到底胤礽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次才特地说带上他一块并让他回福建去一趟,施世范自然乐得谢恩。 胤礽笑了笑没有再说,施世范离开之后便随手捡起了手边的书翻了起来。 两刻钟之后,外头守着的人禀报说是太孙来了,要求见他。 胤礽当下就准了,弘晳的小脑袋从门外探进来,走上前规规矩矩像模像样地请了安。 胤礽虽然如今每日里能见到弘晳的机会并不算多,但是自己儿子的表现,其实不用他去刻意打听,也自然会有人上赶着禀报与他听。 弘晳如今已有六岁大,虽然性子与胤礽小时候并不大像,但同样在康熙耳提面命式地亲自教导下,在外头就跟个小大人一般,沉稳知礼,颇有皇太孙应该有的风范。 当然到了他面前,也还是难得保留了十足小孩子的心性。 请安过后,弘晳主动交代:“汗玛法说明日是我生辰,让我回东宫来给阿玛额涅请安,还说我今晚可以住这里。”话说完,便就眼巴巴地瞧着胤礽。 胤礽点了点头,道:“你去见过额涅了?” “阿玛回来之前就去请过安了。”弘晳说着拨了拨腰间挂着的八仙纹刺绣荷包:“额涅亲手绣的,我和宝珠一人一个,我们的生辰礼,方才汗玛法也派人送了好多东西来。”然后继续眼巴巴地看着胤礽。 胤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弘晳这小子显然是来讨生辰礼的,不过他似乎压根就忘了这事。 见胤礽没有反应,最后是弘晳先扁了嘴,胤礽失笑,将之叫到跟前来,手指敲上了脑袋:“书房里就这么些东西,你自己挑,喜欢什么直接拿去。” 弘晳转着眼珠子四处打量了一圈,最后小心翼翼拿了桌上摆着的一个青白玉螭龙纹笔洗,还是唐朝之物,不得不说这小子眼光倒是不错:“我就要这个。” 胤礽很大方地点了头,且弘晳如今六岁到了正儿八经请师傅念书的年纪,生辰礼不挑玩物,偏偏看中这个,胤礽还是很满意的。 之后弘晳又提起明日太子妃会在东宫给他和宝珠办生辰宴,几个年纪小的皇叔和各府的皇孙都会来,对此胤礽倒只是听听也没往心里去,总归是小孩子的聚会,他连露面都不需要。 最后胤礽轻叹了叹气,抚了抚弘晳的小脸,问他:“过了这个生日你就六岁了,汗玛法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快要搬宫了?” “说了,他说等他从江南回来我就搬去毓庆宫。” “你汗玛法有跟你说要南巡的事情?他会不会带你一块去?” 提起这个弘晳的眼睛一下就亮了,用力点了点头:“阿玛,江南好玩吗?” 胤礽又敲上了他的脑袋:“别说瞎话,谁跟你说去江南是去玩的?” “九叔说江南最多的就是美人……” 胤礽嘴角微抽:“以后离你九叔远点,他自己也没去过,他知道什么,别尽听他瞎说。” “哦……” 242、御状 龙舟一路沿着秦淮河而下,到达江宁府上元县码头,两岸已经跪满了迎驾的官兵。 胤礽推开窗看了眼前边船头上正听着随行官员奉承吹捧而有些飘飘然的康熙和跟在他身边瞪着大眼睛左右看的弘晳,顿了一下,目光不经意地又移向了后头,胤禔就在他斜后方的船上,窝在船舱里没露过脸,那家伙一坐船就晕也是老毛病了。 胤禔确实没有动,仰头靠在椅子里,方顺站在他身后手里沾着药油帮他按揉着太阳穴,胤禔闭上眼睛,虽然头依旧有些晕,不过闻着这药油的味道倒是好了不少。 方顺低声道:“爷用了太子爷派人送来的这东西还当真是好多了,太子爷对爷可当真是很上心……” 胤禔嘴角轻轻扬了起来,谁说不是呢,当然他对胤礽越加上心就是了。 两江总督张鹏翮,江苏巡抚宋荦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来了接驾,胤礽跟在康熙身后下了船,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宋荦后头不远处的江宁织造曹寅和苏州织造李煦,不易察觉地轻撇了撇嘴。 曹寅是康熙的奶兄弟,李煦是曹寅的大舅子,这两个都是康熙在江南的亲信心腹,时不时地会给他上密折汇报江南一带的种种,这一回康熙南巡,这两个人也是出钱出力负责了接驾事宜的。 只是胤礽对曹家并没有多大好感倒也是真的就是了。 他们今日要驻跸的地方也是江宁织造署,都是曹寅之前就得了康熙示意安排好了的。 胤礽才在特地安排给他的单独清静的小院里歇下,就有人来询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缺的,他们立刻就去置办来,胤礽笑了笑,道:“织造大人有心了,这里很好,织造大人已经考虑得面面俱到了,哪里还有什么可缺的。” 来询问的管事见胤礽虽然嘴角带着笑意却其实很有些不耐,也不敢多说,赔笑过后便就退了下去,出了门又悄悄塞了些好处给胤礽身边的奴才,说是太子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十足的狗腿状。 到了晚上,陪着康熙用过膳,胤礽回到自己住处,便已经有两个妖娆美貌的姑娘在屋子里等着他,贾应选满脸为难又尴尬地解释道:“织造大人送来的,说是给爷您尝尝鲜。”他推都推不掉,带人来的管事放下就直接走了,半点不把他说的太子爷不会喜欢的话当一回事。 曹寅和李煦两个常年在江南私下里给康熙搜罗美女并不是稀奇事,时不时地还有‘新鲜货’会送上京,家世好的良家子得了这两人推荐更是有望留在宫中,这一回皇帝亲自来了南方,当然更是卯足了劲要好生讨好着,胤礽几乎很确定,不单自己这里,上至皇帝下至随行大臣,怕是不少这会儿都已经收到了这尝鲜的礼物。 贾应选为难地看着胤礽,就怕他会因为自己没有将这礼给推掉而迁怒,胤礽倒是不在意,一撩衣摆在椅子里坐了下去,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两个姑娘,长得确实都不错,细长眼睛鹅蛋脸,全是按着他的喜好来的,看样子是有心人特地打听过专程给他挑的。 可惜这些人越想讨好他,他越是不想受。 “是曹大人和李大人挑得你们送来伺候爷的?” 两个姑娘咬住了唇低下眼不敢做答。 “这俩人心思倒是刁钻,”胤礽轻嗤了一声,吩咐贾应选:“人带下去,明日送回去,就跟两位织造大人说,他们的心意爷领了,不过爷不好这一口的。” “嗻。”贾应选听罢赶紧领着两个碍眼的下了去。 第二日一早,胤礽起身出门去给康熙请安,在院子外头遇上也才出门的胤禔,对方见了他有些意外,看看四处没人便走了过来。 “你起的倒是挺早的?”胤禔笑问他。 胤礽没有答,轻眯起眼身体往前倾,凑到了胤禔的脖颈间用力嗅了嗅。 胤禔有些疑惑:“你在闻什么?” “闻你身上有没有那些来路不明的脂粉香。” “嗯?” 胤礽笑着退开了身:“昨晚两位织造大人上赶着送的大礼,别说你没收到。” 原来是说那个,胤禔哭笑不得解释道:“昨日坐船坐了一整天我晕得连膳都没用,到这之后就直接歇下了,他们送来的礼根本没进门就被下头的人退了回去,我还是今早起来才听人说了的。” 这还差不多,胤礽算是信了他这话,终于是放过了他,抬脚先走了。胤禔无奈跟了上了,与他一块去与康熙请安。 初到江宁,接见过当地官员,响午过后康熙又说要出外巡视,命了人下去准备,然后点了胤禔胤礽两个一块,由两江总督和江苏巡抚以及曹寅李煦几个陪同着出了门。 巡察各署府衙门,听人汇报当地民情民况,康熙的兴致一直很高,也对下头人禀报的情况颇为满意。 一直到未时过后从总督府衙门出来,一行人才要上车离开,层层八旗兵把守着的街道后面街尾处突然传来了喧嚣打闹和叫喊声,正由小太监搀扶着抬脚要上车的康熙听得不由得皱起了眉,下头的官员对视一眼,李煦第一个道:“是奴才等顾虑不周,惊扰了圣驾,还望皇上勿怪,奴才去看看便是,皇上您请放心上车先行回去。” 康熙当然没工夫管这种小事,既然李煦应承了下来,便也就算了,就要上车,只是下一刻,外头的嘈杂声却更响了一些,伴随着一声近乎惨叫的凄厉喊声,康熙听得眉头再次蹙了起来,终于是开了口,吩咐自己身边的近身护卫几个:“你们也去给朕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去很快便得到回报,前头是有平民拦路要告御状。 康熙闻言诧异不已:“告御状?告什么御状?去把人给朕押来,朕要亲自审问。”话说完,康熙怀疑的目光落在几个当地官员身上,几人俱是低下了头,心下忐忑。 胤礽好奇地微挑起眉,冲一旁的胤禔使了个眼色,对方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全不知情。 被押着上来点的是几个附近一带的乡民,几乎都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满身是伤,跪倒在康熙面前就大声喊起了要皇上替他们伸冤。 康熙看着他们的样子,眼神冷了几分,道:“有何冤屈,你们据实说来,待朕查明,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然后几人便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他们都是这十里八乡的老实本分人,前几个月听闻皇上要南巡本来也是件大好事他们也高兴,谁知道后来不知道哪里就传出消息,京里的贵人们要在江南挑百十个清白良家子带回去伺候,说得好听是伺候,其实就是送去给那些达官贵人王公大臣白白糟蹋的,真正清白人家出身的有哪个是愿意的,然后一时间这一带的人但凡有点关系的都忙着塞银子给官府然后找机会把家里还待字闺中的女儿赶紧嫁了,至于他们这些穷苦人家,则是一点法子都没,女儿被官府抢了去,他们求告无门,最后是逼不得已,唯有拼死前来拦路告御状。 几个乡民老泪众横,磕头磕得砰砰响,康熙的目光再次横向那些个地方官员,一众人都已经跪了下去,却没一个敢出来说话的,张鹏翮满头大汗解释道:“这事……这事臣事先并不知情,不过臣确实有错,没有一早发现自己治下发生了这等滋生民困之事,还望皇上恕罪……” 康熙没有理他,看一眼面色古怪欲言又止的曹寅和李煦两个,心思一转,便吩咐道:“将这些人都带下去,好生招待医治着,事情过后朕自会查清楚。”之后便也就不再多说,沉着脸上了车,吩咐启程回行馆去。 一回到织造署,将闲杂人等都屏退下去,康熙才冷言问了起来:“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寅和李煦两个当即就跪了下去,样子颇为委屈,请罪道:“这事是奴才等处置得不好,奴才等也没想到那群刁民会那么硬气,竟敢拦路扰了圣驾,奴才等先前分明已经给过他们银子了,是他们不满足又起了敲诈的心思才……” “混账!”康熙怒喝道:“朕是问你们!到底是哪里来的贵人吩咐你们做的这样的事情!” 俩人同时愣住了,犹疑道:“不是您……” “放肆!” 俩人都懵了,半响,才战战兢兢道:“是太……太子爷来信向奴才等要人,奴才等不敢不从……” 原本事不关己的胤礽莫名其妙被叫了来,看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再对上康熙近乎要喷火的眼睛,不由得愣了一下,康熙的声音沉得能近乎滴出水来:“朕到底何时吩咐过你找曹寅他们要人的?” 因为惊讶,胤礽的眼睛下意识地微微睁了大,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243、对峙 “朕到底何时吩咐过你找曹寅他们要人的?!” 胤礽全然地莫名其妙,他找曹寅要人?他也想知道他到底何时找曹寅要过人了!于是下意识地便争辩道:“儿臣没有……” “你还敢说!这不是你的亲笔信是什么!” 胤礽捡起被扔到面前来的信,浏览了一遍,也有些意外,倒当真像是他写的,写给曹寅和李煦的信,笔迹模仿他模仿得有近乎十成像,信里要他们好生做好接驾的差事,务必要让皇上满意,又叮嘱他们准备好伺候皇上的礼物,话里话都是在暗示一切都是皇上授意。 李煦战战兢兢地说道:“信是两个月前从京里送来的,奴才等以为是皇上的意思……” 话没说完就被康熙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赶紧改口:“奴才等一看是太子爷吩咐的,哪里敢不从,然后没过几日,又有人送了份单子来,说是都是照着太子爷的意思列的,要奴才等一定要备齐了。” 李煦说话的同时曹寅把那份单子也呈给了康熙,康熙一看眼里的怒气更炽,脸色铁青,当下就将之甩到了胤礽面前。 胤礽捡起看了看,上头列的都是京里各位爷要的东西,美女优伶,绫罗丝绸,金石玉器,都写明了要江南最好的,光是太子的名字后面就列了整整一页,三爷、四爷、五爷、七爷、九爷、十爷、十三爷、十四爷、十五爷,个个榜上有名,还有那位简亲王世子及其他宗室家的阿哥,和一些肱骨大臣,大部分是与太子爷走得近或者在外人看起来没有多少矛盾和隔阂的王公官员。 最后一处虽没列名字,却特别注明要挑两个最好的能弹能唱的良家子送上,且优先置办,实在是不能不让人猜疑是在暗示当今圣上。 胤礽的脸也黑了,看到最后竟是被气笑了:“皇上是觉得,这么荒唐的东西,是儿臣叫人列出来给两位织造大人的?” 曹寅两个慌忙解释道:“奴才等拿到这份单子也觉得蹊跷,但是之前那封信又确实是太子爷写来的,还盖了他的私印,奴才等只以为太子爷会这么做,皇上必然是知晓这事的,且圣驾就要到了,奴才等也来不及再向皇上您求证,就照着办了,只是实在是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啊!” 俩人都觉得自己颇为冤枉,当初收到这份单子他们也很无奈,其他那些东西倒也好办,就是多花些银子的事情,但要的那些带进宫里府里伺候的清白美人,一个爷要几个甚至十几个,加起来就要上百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买不到怎么办,不就只能靠强权硬抢了。 也所以俩人都多长了个心眼,太子爷的来信原封不动地留着,要不皇上问起来他们当真是有嘴都里说不清楚。 “荒唐!荒谬!荒天下之大谬!” 康熙气得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会儿倒是回过味来,那些平民拦路告御状其实是要告他这个做皇帝的,虽然嘴上没明着说,没准背地里怎么议论是当今皇上纵容官府强抢民女呢! 跪在地上的两个连连请罪:“都是奴才的错,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康熙一眼横向胤礽:“你给朕交代清楚!你到底为何要做下这样的事情!” “不是儿臣做的。”胤礽心有不忿,面上却依旧一派镇定:“不管皇上信不信,这事不是儿臣做的。” “混账!”康熙见他不承认,厉声质问道:“朕问你!你敢说你没有给南边的这些官员写过信交代过事情!” “有,却只给两江总督写过,也只叮嘱过他对接驾的事宜多加上心,绝对没有开口讨要东西之事,这封信不是儿臣写的。” 胤礽说得轻描淡写,却似乎更加刺激了康熙:“朕已经下了圣旨叮嘱过了接驾事宜!你又做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胤礽扯起嘴角,对康熙的倒打一耙颇为不屑,即使有外臣在这,也没打算再给他留面子了,当下不客气地反问:“不是皇上示意儿臣这么做的吗?” 康熙一愣,随即怒不可遏:“你这是什么话?!朕什么时候示意过你做这样的事情!” “皇上一边说着要接驾官员一切低调从简,一边又口口声声不想让皇太后委屈,不是在暗示儿臣是什么?儿臣当时说了会帮皇上把事情办妥,皇上并没有反对,就是默认了儿臣的做法,现下出了事,难道就都成了儿臣一个人的错不成?!” “你还敢争辩!”康熙怒骂:“接驾的事情朕已经叮嘱过曹寅和李煦两个会妥善办好!朕根本没有要你私下再去做多余事情的意思!如今你还借着朕的名头向地方官要这要那毁朕的名声!简直荒唐至极!” 胤礽在心里冷笑,轻蔑道:“皇上这一路过来用好的吃好的,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应,为了讨太后欢心还要翻修几处的行宫,哪一样不要银子,光靠这两个奴才他们哪里来的钱?还不都是亏空的内务府的库银,儿臣不私下里叮嘱督抚,没有他们的配合,这南巡一趟内务府得砸多少银子下去,再来个几次,这两个奴才怕是这辈子都补不上了,您要好名声不愿伸手向下头的人要,儿臣就帮您做这个恶人就是了,只是儿臣也有分寸,太超过的事情,儿臣不会也不敢要他们做,就算皇上不信儿臣也要说,这封信不是出自儿臣之手,这份莫须有的单子更不是儿臣授意的。” 跪在地上的曹寅和李煦两个已经满头大汗,这些事情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太子爷敢这么当着皇上的面大咧咧地说出口,他们却不敢听,就算他们再是康熙的心腹也好,这些话都不是他们能听进耳朵里的。 康熙看着他这副态度,也实在是气狠了,用力一拍桌子,喝道:“胤礽!你这话的意思倒是朕的不对!是朕冤枉了你不成!” “儿臣都是实话实说,只是皇上不愿意信儿臣的话罢了。” “那你倒是说说!这封信是怎么回事!这不是你写的是谁写的!” “儿臣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胤礽冷冷撇了撇嘴:“字迹像儿臣的有什么稀奇,认得儿臣笔迹的人怕是满朝堂都是,要模仿根本不是难事,至于印章,仿照一枚也简单得很,只要有心,要假借儿臣的名义给他们两个送信本就是轻而易举之事,儿臣只给张鹏翮一人写过信,这里的官员知道儿臣这个皇太子示下他们好生接驾的应当不会少,风声一早就传出去了,有心人利用这事又有何稀奇,也就是因为儿臣给张鹏翮写过信,曹寅他们才会这么容易就相信了这封信是出自儿臣之手,如今闹出了事情,倒是全成了儿臣一个人的不是,儿臣也委实心有不平。” “荒谬!”虽然胤礽说的这种情况并非没有可能,康熙对他这话却并不大信,只认为他是在狡辩:“你是太子,满朝文武有何人会有如此大的胆子,陷害你还拖着朕下水陷朕于不义?!” 敢这么做的人可不见得就少了,个个都是猪油蒙了心胆大包了天的。 胤礽争辩道:“皇上查也不查就认定没人有这个胆子,认定是儿臣做的,也未免太过武断了。” “那你倒是说!何人要这么不要命地针对你!你做了什么好事让人这么记恨!” “儿臣没有做什么好事,也没本事让人针对,不过是有人眼馋艳羡儿臣的皇太子身份罢了。” 曹寅两个的头垂得更低了些,胤礽的话摆明了是在说皇子之间明争暗斗兄弟阋墙了,虽然这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但是这么赤裸裸地说出口,依旧是胤礽敢说,他们却绝对不敢听的。 康熙的脸色又更加难看了几分:“你这么含沙射影的,到底是想说什么!” “儿臣只求皇上还儿臣一个清白,”胤礽说着又看了看手里的那封信,再次扯起了嘴角:“就算模仿得再像,总还能露出些蛛丝马迹来,若是哪一个亲手伪造的信函,要查明想必也不是难事。”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跪在地上的两个觉着自己再听下去指不定过后康熙想起来得膈应他们,赶紧也替胤礽说起了话:“这事确实有蹊跷,说来说去也是奴才两个太过糊涂,轻易就被人给摆布了,做下了这等糊涂事,奴才等这就去把事情给弥补处置好,皇上您莫要再动气,气坏了身子……” 康熙厉声打断他们,骂道:“不管这信是真的还是假的,朕是怎么叮嘱你们的!你们如今又是怎么做的!闹得民怨沸腾你们两个还有脸在这里让朕息怒!朕当真是白养了你们两个没有用的东西!”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除了请罪,这俩也不敢再说其他的话,胤礽冷眼看着,心下一片冰寒。 将俩人撵了下去,康熙的目光再次移到微低着眼的胤礽身上,怒火总算是平息了一些,却依旧很不满:“不论这事是不是与你有关,事情总是因你而起,你给朕也滚下去,好生反省你的态度!” 胤礽在心底哂了一声:“儿臣告退。”之后干脆地跪安,退了下去。 244、 安慰 回屋之后,一众下人见胤礽脸色不好,俱是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低垂着头装沉默,胤礽挥手示意,便就个个如蒙大赦,一块退了下去。 胤礽倒进椅子里,闭上了眼,半响都不愿睁开,一直到轻微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微皱起眉,胤礽不太想理,心里骂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奴才这么没规矩,敲门声却锲而不舍地响了三下,最后吱呀一声,推开的门缝外探进来的是弘晳神色犹犹豫豫的小脸。 “阿玛。”弘晳站在门边,轻声喊胤礽,一副小心翼翼之态悄悄打量着他的脸色。 胤礽见是弘晳很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然后便朝着他招了招手。 弘晳走上前来,仰着头看着胤礽:“方才阿玛从汗玛法那里回来,我悄悄溜出来跟着阿玛来的。” 弘晳没说的是康熙的怒喝声他在隔壁屋都听到了,虽然其实他听不太清也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不过却也知道他汗玛法生了阿玛的气,阿玛被汗玛法训斥了,然后胤礽出门离开的时候他也看到胤礽脸色不好,几乎没有多想就一路跟了回来。 胤礽摸摸他的脑袋:“你又调皮了,一会儿汗玛法看你不见了该训你了。” “我马上就回去,”轻抿起唇想了想,弘晳又添上一句:“阿玛您别难过。” 胤礽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回去吧。” 弘晳伸出手,摊开的掌心里头是一颗糖,面对胤礽疑惑的目光,弘晳略有些不好意思道:“请阿玛吃的,吃了糖阿玛就不会不高兴了。” “……” 胤礽的心里一下子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有些哭笑不得有隐约觉得安慰,虽然他并不喜欢这种甜腻的东西,依旧是难得没有推迟,拿起送进了嘴里。 “好吃吗?”弘晳睁着大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他。 “好吃。” 弘晳笑了,眼睛都弯了起来,胤礽伸手过去捏他的鼻子:“谁告诉你别人不高兴了就用糖去哄的?你小子人不大鬼点子倒是多。” “我每次不高兴了十五叔就会拿糖给我吃,吃了我就高兴了。” 弘晳说得满脸天真,胤礽听了却颇为欣慰:“你十五叔可是花了心思在疼你的,你得好生听他的话才行。” “我知道,”弘晳点头,然后又免不得抱怨起来:“可是汗玛法总是不让我吃,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吃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 胤礽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黯然,不期然间又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因为爱吃糖结果把一口牙齿都给吃坏了,好在之后他汗阿玛就下了严令不许任何人再私下里给他糖吃,后来换牙之后才没有继续把新牙也毁了,再后来……再后来他便也不再喜欢这种甜腻不已的东西了。 “阿玛您怎了?”弘晳见胤礽不说话反倒发起了呆,轻喊了他一声。 胤礽回过神,笑了笑:“阿玛没事,倒是你,你汗玛法是为了你好,糖吃多了不好,你现在在换牙,别把牙齿都吃坏了,以后缺了牙可丑死了,皇太孙的威仪都没了。” “哦,我知道了。”弘晳很乖巧地应下,保证以后尽量不多吃,逗得胤礽眉开眼笑才离开。 打发了弘晳回去,胤礽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门再一次被推了开,这一回走进来抱着胳膊倚在门边笑眯眯看着他的人却是胤禔。 胤礽懒洋洋地瞥他一眼:“你来做什么?” “本来是想来安慰你的,不过看你似乎心情还不错,想来方才弘晳那个小鬼已经先哄过你了,所以也不用我再多此一举了。” “那你可以走了。” 胤禔反脚把房门勾上,走上了前去,双手撑在了胤礽的座椅两边,看着他的眼睛:“你跟皇上又吵起来了?” 胤礽不悦皱眉:“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他怀疑是你授意下头的人做的?” “不是怀疑,是认定了。” 胤禔点了点头,伸手捏了捏他的下颚:“也就你敢跟他顶嘴。” 被胤礽拍到手上后胤禔笑着放开了他,挪了椅子到他面前来坐下:“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礽不耐地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胤禔听罢很有些诧异:“谁这么大胆子敢假冒你的名头在这边坑蒙拐骗?” 胤礽轻哼了一声:“爷怎么知道。” “你不知道?”胤禔怀疑道:“你最后跟老爷子说让他去查笔迹我还以为你是从那信里头看出了什么端倪来呢。” “是有端倪,”胤礽说着撇了撇嘴:“字迹虽然是模仿我写的模仿得十足像,不过有几处,勾划之间却又特地留下了一些写信人与众不同的下笔特点,只要拿了对方的字细细对比,应该很容易就看得出来。” 听胤礽这么说,便知道他应该已经是心中有数了,胤禔顺着他的话便问道:“是谁?” “老四,”胤礽的眼里闪过一抹冷厉:“小的时候老爷子要我教他写字,其实我挺不耐烦的为了敷衍老爷子也不得不做做样子,那个时候他就经常临摹我的字,这事老爷子也知道,应该不少人都知道,不过老四他自己的字倒是挺有特点的,因为下笔力道的关系,写出来的字有些很明显看得出与其他人的不同。” “所以那信是他写的?”胤禔话一出口又立刻又自己否定了:“不对,真是他写的以他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不该会出这样的篓子留下把柄才对,是有人明着坑你暗地里想坑他还差不多,就因为老爷子知道他从小就会临摹你的字,也知道他自己的字勾划特别,所以你那么一说应当很容易就会怀疑到他头上去吧。” 胤礽笑了:“大哥可知道那份单子里众位爷的名字都赫然在列,除了大哥你。” 胤禔无奈道:“世人都以为我跟你不对付,你自然不会帮我向下头讨人讨东西,当然不会有我的名字,说吧,到底你觉得是谁做的?” 胤礽轻哂:“谁知道呢。” 不管是谁做的,他既然已经在康熙面前暗示了,就是打定了主意如那人所愿将黑锅推胤禛身上背了。 “不过做下这事的人胆子倒是当真挺大,拖这么多人下水,连老爷子都没放过,小十五才几岁大,也被搅合进了这种腌臜事里头。”胤礽说着又不由得皱了皱眉,可以说最让他不满的就是那名单上还有胤禨的名字,他的十五弟从来就是乖巧又低调,就因为与他的关系比其他人近一些,却也被牵扯进来这种龌龊的阴私里头,实在是叫他心中难平。 胤禔看出他的心思,轻拍了怕他的手安慰,又道:“但若是当真是有人要坑他,皇上未必就看不出来……” “那有什么关系,”胤礽不以为然:“这事老爷子面子丢大发了,一定只想赶紧息事宁人,不会高调去查的,且就算再追查下去也不定就能找到真的幕后指使,这会儿他已经在我这里泻了一通火,再推个老四出来做替罪羔羊,管他是不是当真是他做的,这黑锅他是跑不掉了,谁让他现在本就不受老爷子待见呢,等到老爷子骂过人气消了,事情也差不多就该了了。” 胤禔轻舒了口气:“幸亏是没怀疑到爷头上来。” 胤礽一眼横过去:“怎么?你很高兴?” “那倒不是,不过要没老四在前头顶着,不第一个就得怀疑是我在设计你?” 胤礽嗤道:“你以为现在他就不会怀疑你?” 胤禔无所谓地摊手:“那也比盯死了就是我诬陷的你强。” 果然,不两日,就听得消息,康熙私下里派人送了信回去给留在京里的胤禛,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将之一顿臭骂,说其‘包藏祸心,意欲陷朕于不义,心思可恶’,总之都不是什么好听的话就是了,然后便将他身上最后一点帮胤祉一块修书的差事也夺了,勒令在府中安生反省,不许再在外兴风作浪惹是生非。 之后,同样挨了康熙一顿训斥的曹寅和李煦也很快将事情处理好,抢来的姑娘自然都放了回去,再送银子堵悠悠之口,悄无声息地将事情都压了下去。 事情到底是不是胤禛做的,胤礽有猜测,康熙自然也有猜测,只不过凭着这一封莫名其妙的信,再要查下去也委实是困难,康熙不单怀疑胤禛,对胤礽也依旧有所怀疑,更觉得他们俩原本就是一伙的,指不定是沆瀣一气想气死他,干脆已经骂过了胤礽便再将胤禛也是一顿好骂,总之便是各打五十大板,哪一个都不放过就是了。 至于胤禔,无凭无据的康熙确实不好赖他身上,却依旧是被叫了去拐弯抹角一顿盘问,最后在胤禔的答非所问下康熙气结,又耳提面命了一番要他以后也安分些别没事成天瞎折腾才勉强是将之放过了。 245 、折腾 到无锡的第二日,康熙示下要去乘船游太湖,才要出门,便有下头官员来禀报,说是这太湖,去不得。 江南一带的几个乱党组织勾结在一块,推了个七十好几的老头出来,对外称是真的朱三太子,要以之号令天下,共同起义反清,这会儿这这些人正设了埋伏在太湖那里,就等着皇帝驾到,行刺杀之事。 禀报事情的总兵官说是他们一早收到消息,打算按兵不动顺水推舟,一面加派人手护卫圣驾周全,一面等着乱党集聚太湖将之一网成擒。 “事情奴才等在皇上您来之前就上报过兵部……” “为何朕从来没听说过?”康熙说着,怀疑的目光便转向了一旁的随行兵部官员身上。 胤禔上前一步,解释道:“公文是在圣驾出发南巡前两日收到的,因为不想扰了皇上的兴致让皇上担心,又这其实是小事,都是些乌合之众,当地的驻兵也完全有能力妥善解决,所以儿臣才擅自做主没有与您禀报,还请皇上恕罪。” 胤禔也不是故意不报,不过当时圣驾匆忙,哪里来得及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跟他提,后来便也就忘了。 其实要说起来还当真只是小事而已,就算真禀报了给他,他也不过就批示个‘知道了’便就算了,这种小打小闹也不会当真放在心上,不过胤禔的知情不报,加上前头才发生的事情康熙气还没有完全消,因而依旧是有些恼怒。 康熙冷冷横了胤禔一眼,胤禔微低下眸淡定地无视,胤礽突然出声提醒:“皇上,在京里时,儿臣私下与您提过这朱三太子的事情的。” 当时康熙亲口说的,乌合之众,不值一提,总不能因为他们自己就不出外了。 想要教训人的话哽在喉口,生生吞了下去,康熙也不好再多说,只吩咐道:“既如此,那便算了,你们多带些人马务必去将那朱三太子给活捉回来。” 报事的兵官松了口气,领命便退了下去。 虽然嘴里不屑一顾,到底乱党反贼就在身边,为了安全起见,康熙也还是留在了行馆里没有出门,挥挥手,就让众人都跪安。 从康熙处出来,众人便各自散了,胤禔瞅着机会跟上胤礽,轻声说了句‘谢了’,胤礽的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了一些,看看周围还有不少人,胤禔不好再跟着他,便转身回了自己住处去。 到了下午,就有消息回报,乱党已经全部拿下了,那‘朱三太子’也被扣下押入了当地的刑部大牢暂且关着,之后康熙便吩咐下去,三日后将之送押入京候斩。 这些都不是稀奇事,也是从前胤礽和胤禔就知道了的事情,所以,康熙既然都已经处置了,便也就将之抛到了脑后去。 傍晚时分,随行来江南之后直接去了福建一趟又回了来的施世范匆匆而来,请过安之后与胤礽禀报,说是来的一路上听闻黄河水逆流入洪泽湖引致湖水泛滥,兴化、盐城等七县被淹,灾民数万,无粮可用,但似乎皇上那里还不知情。 胤礽闻言有些诧异:“皇上还不知情?张鹏翮与宋荦他们一个总督一个巡抚日日跟在皇上身后,他会不知情?那俩人不像是那种会隐而不报的人……” “不是隐而不报,小臣估摸着他们也还不知道,因为两位督抚大人要陪驾停了衙,下头的人估计是不敢去惊扰根本就没禀报给他们,自从皇上来了这里,这两人就鞍前马后地跟着亲自伺候皇上,哪里还有时间去理那些公务。” “荒谬。”胤礽低骂。 “可,太子爷,这事总不好您去跟皇上说吧,这不是摆明了拆两位督抚大人的台子……” 胤礽轻哼了一声,想了想,吩咐道:“找人透露点消息给户部尚书,赈灾的事情到最后还是要户部出力,让他们提前做个准备也好,另外帮爷写封信给漕运总督桑额,让他将今年的漕米先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小臣明白了,小臣这就去办。” 户部尚书马齐是个性子耿直不怕得罪人的,胤礽本以为他听到风声应当会当下就禀报给康熙去才对,哪知道事情又拖了三四日,在他们都要启程去苏州了,却依旧没有半点动静。 最后胤礽在疑惑之下派了施世范再去打听,很快就得到回报,同在户部当差随行而来的十三爷不知道与尚书大人私下里说了什么,反正是说动了他将事情缓一缓再报与皇上。 缓一缓?胤礽冷冷哂:“也罢,且看看他想要做什么再说。” 又过了两日,一行人到达苏州,灾情没有来得及禀报给康熙,倒是弹劾漕运总督私下扣留漕米的折子却先呈到了他面前。 消息传出,胤礽当下明白过来这小兔崽子在打的什么主意,果然事情一问之下就牵扯到了太子爷身上,然后胤礽就再一次被康熙传了去问话。 面对康熙的责问,胤礽实在忍不住皱眉,回道:“皇上质问儿臣之前为何不先问一问原因?” “那你倒是与朕说,到底什么原因你要私下命人扣留漕米?!” “赈灾。” 康熙惊诧道:“赈灾!赈什么灾!何处来的灾情?!” 在胤礽开口前,一旁的马齐却突然跪了下去请罪:“是奴才的错,奴才前些日子收到消息,因为水患兴化等七县被淹,奴才怕扰了皇上的兴致,不敢与您说只禀报了太子爷,太子爷才叫了曹运总督留了漕米下来。” 胤礽微挑起眉,有些意外马齐会向着他说话,不过稍一想就又释然过来。 胤祥要劝服马齐把事情暂缓禀报,光说给当地督抚留些脸面是不管用的,而是提醒了他那两位接驾之时皇上亲口说了他们来作陪很高兴也很欣慰,摆明了皇上对他们日日跟随左右的行径是赞赏的,如今再说他们因此耽误了公事,连灾情也充耳不闻,无异于拆皇上的台,当时马齐是当真被这话给说动了,只想着等皇上离开江苏之后再禀报事情,哪知道漕运总督却因此被弹劾还连累了太子爷。 在得知灾情之后马齐就私下里派了人去查探过,也收到了风声曹运总督桑额得了太子爷吩咐留下了漕米以做赈灾之用,虽然康熙那里不知情,但太子爷是显然已经知道了灾情的,知道灾情的人本就不多,知道太子爷让人截漕米的就更少了,偏偏不凑巧漕运总督这么快就被人弹劾上了,摆明了是针对太子爷而来,马齐不是傻的,前后一联系,就猜到了事情说不定就是十三爷干的,十三爷劝他拖缓事情指不定是故意瞅着机会给太子爷下绊子。 不管怎样,马齐是惊了一身冷汗,无形之间他做了十三爷的帮手,若是太子爷过后追查起来知道他知情不报帮着十三爷坑他,他虽然不怕得罪人,但却不想得罪太子爷,更何况太子爷从前还在皇上面前保举过他。 也所以,在康熙面前先领罪把事情扛到自己身上来,一来平了太子爷对他有可能产生的怒气,二来也算是与十三爷表明了他不想跟他坐一条船。 听闻发生这样重大的灾情,完全不知情的康熙震怒不已,张鹏翮和宋荦两个还有其他那些个陪驾的当地官都跪了下去请罪,他们其实也是今早到苏州才收到消息,本就要与康熙来禀报,哪知道却闹出了这样的事情。 康熙恼火不已,继续质问胤礽:“你既然知情为何不禀报与朕!” 胤礽语气平缓,淡定请罪:“儿臣错了,儿臣一时糊涂,本以为督抚和这些地方官会与您禀报,便不想多事,只私下里让了漕运总督做准备,没想到最后反倒连累了漕运总督被弹劾,还耽搁了救灾,皇上要罚儿臣,儿臣不敢有半句怨言。” 一旁的胤祥从马齐跪下起就不由得微蹙起了眉,这会儿胤礽的态度更是让他意外,他原还以为太子爷会像之前在江宁那般顶撞皇上,气得皇上脸红脖子粗才对…… 他确实想错了,不但胤礽这一回姿态放得足够低,他一认错,康熙也就没有再多责问他,听他这么说就把怒火全部转到了那些地方官身上,将一众人骂得狗血淋头后才将赈灾事宜布置下去,按着胤礽之前吩咐下去的将截留下来的十万石漕米分发下去做救济,再另由户部拨出救灾银十五万两,之后就将人全部给撵了下去。 跪安之后,胤礽起身退下,从胤祥身边过,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意味深长地睨了他一眼,胤祥低下眸,心下突然就变得忐忑起来。 从头到尾冷眼旁观的同样知情的胤禔忍不住摇了摇头,这个十三弟,显然还是不够了解太子爷也不了解他们汗阿玛。 跟他那位四哥比,还差远了。 出了门,胤礽身边的太监拦住就要回自己处的胤祥,低声道:“十三爷,太子爷有请。” 246、 威胁 胤祥略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恭敬弓着身子的太监,不由得蹙起了眉,小太监只当他没听清楚,再一次重复:“十三爷,太子爷有请。” 请是假,传他去才是真的,胤祥虽极其不想去,却也不得不从,点了点头,示意小太监带路。 胤礽看着跟在太监身后微低着头进门的人,嘴角扯起一抹戏谑笑意,挥手叫候着的人都退了下去。 门阖上之后,胤祥见胤礽只是打量着自己却并不说话,一时心下忐忑,干脆自己先开了口:“不知二哥叫臣弟来,所为何事?” “十三弟是看爷不顺眼吗?” 胤祥楞了一下,当下低下了头,佯装镇定道:“二哥说笑了,没有的事。” 胤礽半点没有拐弯抹角,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没有,你为何要做陷爷于不义的事情?” “臣弟没有。” “有没有你心里清楚,”胤礽轻哂:“你是想看着爷与皇上再大吵一架?最好彻底惹怒了皇上将爷提前赶回京?让南边的官员人人都知道爷这个皇太子被皇上厌弃?想得倒是挺好……” “……臣弟不敢。” “你想要什么?爷的太子之位?你前头还有十几个兄长,轮得到你吗?” 这还是头一回,胤礽这么毫不掩饰地在人前说出这样的话来,言语里带着十足的轻蔑与不屑,胤祥惊得一下就跪了下去:“太子爷的话,臣弟不敢认。” “你是说爷在冤枉你?” “还请太子爷明鉴。” 胤礽在他面前的椅子里坐了下去,一手捏起了面前跪着之人的下颚,强迫他看向自己,轻眯起了眸,冷声道:“老十三,你给爷听好了,爷不管老四给你灌了什么迷汤,你识相的就最好少多管闲事,别跟着他瞎搅和,否则……” 胤礽没有再往下说,手上的力道却渐渐加了重。 胤祥被他捏得下颚生疼,用力咬住了唇,迎视着他却不敢吭一声,半响过后,胤礽套着扳指的拇指抚上了他的脸,胤祥只觉得脸侧一阵刺痛,虽然看不到,但胤祥很确定他的脸是被划破了,胤礽应当是在扳指里头藏了刀片之类的东西。 胤礽看着他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惧意,唇角慢慢扬起,继续道:“老四已经被半圈禁了还不死心?还是你在自作主张?” “和……和四哥没干系,是我……”胤祥终究是绷不住再装不下去,开了口自己也才惊觉语气里的颤抖。 脸上渗出的血珠已经沿着胤礽手指上的白玉扳指滑落,鲜红的颜色,刺目不已。 “你对他就这么忠心?啧……真是难得。” 胤礽撤开了手,看着他红了的眼睛和鲜血淋漓的脸,撇了撇嘴,道:“你回去吧,哦,你可以去汗阿玛面前再告爷一状,这回也别再拐弯抹角地找什么御史弹劾了,直接就这么去他面前,与他哭诉是爷划破了你的脸,指不定当真能如你所愿,让爷被他厌弃赶爷回京去呢。” “臣弟不敢,真的不敢……” “滚!” 胤祥不敢再说,灰头土脸地爬起身退了下去。 胤礽喝过茶心里舒坦了些,贾应选进来,递了封信给他,低声禀报说是京里才送来的,胤礽接过,快速浏览了一边,轻嗤了一声,吩咐道:“去给爷把老大传来。” “啊?” “啊什么啊,爷叫你去传直亲王来,你废话那么多干嘛?” 胤礽和胤禔要见面都是私下来往,这么光明正大传人来的时候还确实是不多,也难怪贾应选会惊讶,不过既然是胤礽吩咐的,他也不敢多说,这就下去差人去办了。 胤禔不消一刻钟就来了,显然也很意外,进门就笑着调侃起了他:“太子爷今日怎么这么大方了?” “你觉得你见不得人?” “那倒不是……” “爷能传其他兄弟为什么就不能传你?” 胤禔明智地决定不与他磨嘴皮子,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了,喝过了茶才问道:“说吧,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你不痛快了。” 胤礽轻哼:“除了你还能有谁?” “你方才传了老十三来?” 胤礽抿起了唇,移开了目光。 “教训了他?” “……” “总不会是抽了人一顿吧?” 胤礽蹙起眉,不耐道:“不说他了行吗?” “好吧,你叫爷来是想说什么?”胤禔说着也注意到了胤礽手里的那封信,微抬了抬下颚,问他:“谁写来的?” 胤礽没好气地将信扔给他:“你不是想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为了对付老四拖爷下水,自己看吧。” 胤禔好奇地接过,先瞥了眼落款,诧异道:“老八的信?你跟他私下里还有往来啊?” 胤礽白了他一眼,根本懒得回答这样的问题。 再仔细看信的内容,原来是封请罪信,是胤禩替胤俄向胤礽请罪的,说是胤俄因为被胤禛利用做出头鸟,又自己的舅舅也被他拉拢了去心有不平,才想给他个教训,只是一时糊涂,用错了法子,拖了太子爷下水,还望太子爷大人有大量,不要与他一般见识,并且保证,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胤禔敲了敲下巴:“老八这么上赶着替老十请罪做什么?还是他也有份?这是他主动写给你的?” “怎么可能,”胤礽哂道:“是爷先给他寄了封空白信去,这是他给爷的回信。” 其实胤礽一早就怀疑这事跟胤禩和胤俄两个有关了,也就这俩最想看着老四倒霉。 “寄封空白信去让他坦白从宽?”胤禔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也就太子爷你想的出来。” “爷不过是试探他,他要不是心虚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爷的意思。” “人家不是以为你已经都知道嘛,也怕了你睚眦必报的作风了,不过话说起来,老八他到底有没有份?” “也许吧,老九说过之前无意中在他面前说漏了嘴,让他知道了在战场上放走老三的事情老四也有份,老八估计挺愤恨的,虽然他嘴里说着不想再搅浑水,不过不亲手给老四点教训,这口气估计怎么也咽不下去。” “也是,”胤禔点了点头:“这种拖人下水垫背的主意看着也不像是老十想的出来的。” 把信扔进火盆里,胤禔想了想,又问胤礽:“你当真就这么放过他们?” “他不是说了,求爷再原谅他们一回,爷看他从一开始就是料定了爷迟早会知道也根本不在意,不过他既然说了就当是欠爷一个人情……” “一个人情就把你收买了?”胤禔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太子爷你对他们是不是太心软了点?” “怎么可能,”胤礽冷冷笑了笑:“他还有用,有件事情到时候让他去做,再适合不过。” 从胤礽那里出来,胤祥一路低着头快步回了自己住处,身边的小太监看他一脸血都吓坏了,慌忙说着要去请太医,胤祥摆了摆手:“去拿药箱来给爷上了药就算了,别传太医了,也别出去乱说,有人问起就说爷是不小心被树枝刮的。” 对着镜子看了看,胤祥稍稍松了口气,血是留的多了些,不过小刀片割出来的还不至于破相,想来胤礽也是故意控制了力道的,想到这胤祥又不由得苦笑,得罪谁不好,偏偏去得罪那个煞神一般的太子爷,也当真是自找的。 砰的一声巨响,胤祯撞门进来,看到他这副样子差点把眼珠子都给瞪了出来:“是不是太子爷干的?!” 胤祥赶紧让人都退下把门也给关了:“你给我小声点,被人听到了就麻烦了。” 胤祯气得抓起他的手:“走!我们去跟汗阿玛说!我就不信你都这样了汗阿玛还会偏袒他!” 胤祥没好气地挥开胤祯的手:“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 “去说了又有什么用!若是他不承认一口咬定是我冤枉他呢!” “你明知道他不好惹做什么还要去惹他?!为什么要跟着四哥做那些事情?!” 胤祥摇头苦笑:“太子爷一直对四哥有敌意,他不会放过四哥的。” “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你他是他!你不做这些多余的事情不去惹太子爷他根本不会把你怎么样!” “你跟四哥是嫡亲兄弟,我们两个是同一个额涅养的,在太子爷心里我们和四哥就是一伙的,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他也未必不会怀疑……” “说到底你就是和四哥一样有野心!你何必扯这些狗屁理由!” “你以为你就没有?”胤祥烦躁地反问,然后又推了他一把:“算了算了,这事你别管了。” “我有,但我比你们更有自知之明!算了就算了,你们的事以后都跟我没有关系!”胤祯吼完,气得拂袖摔门而去。 247、乱党 五月,南巡队伍回京,十五日,驻跸永清县南哥驿。 从马车上下来,胤禔跟上胤礽,低声问他:“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 胤礽疑惑地瞥他一眼:“怎么了?” 胤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屡次出外征战的经验告诉他,现在这种心里莫名不安的感觉,其实就是麻烦即将到来的预感,说起来也可以叫做是野兽一般的直觉。 当然这样的预感也不是凭空生出来的,这一行过来,惯于观察周围情形的胤禔其实早就发现了,路上偶尔能看到一些形色匆忙鬼鬼祟祟的宵小之人,尤其是入了直隶之后,也派了人去打听,只是到现在还没得到确实的回报而已。 “没什么。”既然都是捕风捉影还没确定,胤禔想想还是不与胤礽说了。 “古古怪怪。”胤礽懒得理他,再者大庭广众他们也不好多说,便也就转身走了,回了安排给自己的住处去。 讨了没趣的胤禔无奈笑了笑,转身见胤祥正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对方见到他便很自觉地上了前来问安。 前些日子这家伙脸上多出了道伤口,虽然不是很严重却免不得惹了不少闲话和猜测来,连康熙也亲自过问过,胤祥只说是树枝刮的,当然真相到底如何,胤礽虽然没有与胤禔提过,他其实也已经猜到了。 不过那口子并不深,这也不过半个月,就只剩下一道浅淡的疤痕了,胤祥也似乎并不介意,只是胤禔看着就免不了在心里叹气,胤礽这不饶人的性子,大概是再过几辈子都改不了了的。 话又说回来,之前不管是胤祉、胤禩还是胤俄,这些人给胤礽下绊子时胤礽都没有生这么大的气亲自动过刀子,即使对胤禛也是准备留着以后收拾,唯独这个十三弟,一出手,就被胤礽不客气地回了个血的教训,想来,还是太子爷上辈子那口恶气还没消。 当年太子一废,十八阿哥的事情不过是个幌子和导火索,实则与在背后推波助澜的那些不安分的皇兄皇弟和大家族几乎都脱不了干系,而作为出头鸟的就是这位十三阿哥,就是他搜集了些虚虚实实的证据,添油加醋以太子有不臣之心谋反之意密奏康熙,虽然太子被废了在背后给太子捅刀子的人一样没有在康熙面前讨到好,胤祥却一个人担下全部罪责硬是撇清了胤禛的干系,也所以,众兄弟之中,胤礽最厌恶的其实就是这个明知道自己是给人当枪使还心甘情愿乐意至极最后如愿以偿得势跟着鸡犬升天了的十三阿哥。 胤禔笑着递了个小瓶子到胤祥面前:“这个给你的,里头的药油你用到脸上抹一抹,伤疤很快就会没了,你五哥也用这个,还挺管用的。” “谢大哥。” 胤祥嘴里道着谢,将药瓶接到了手里,心里却颇不以为然,怎么都觉得胤禔送这个给他的举动是有嘲讽他的意思在里头。 胤禔暗笑了笑,转身也走了。 没人注意之时,胤祥用力捏了捏手里的药瓶子,之后直接扔进了一旁的水塘里。 永清县的县官是个眯缝眼的精瘦矮个子,看着不过三十出头,也是头一回得见天颜,跟着去接驾跑前跑后分外地卖力热忱,康熙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还特地听他汇报了他在永清县为官三年的种种政绩,听闻今年全县各镇各乡粮食俱是长势喜人,收成大好,康熙显得很高兴,最后在下头官员鼓动之下,便定下了明日一早去这附近一带的乡镇察看当地民生。 胤礽听得不由得皱起眉,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知县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却也说不出这种怪异的感觉是怎么来的,又不好坏了康熙的兴致,犹豫了再三,到底是没有开口。 罢了,直隶地带,天子脚下,应当是出不了大乱子的。 第二日一早,胤礽去给康熙请安,康熙没有带上他,留了他下来帮着处理政事,只点了胤佑和胤禟两个作陪,之后领着一众随行官员和兵马护卫出发浩浩荡荡出外下访去了。 出门之前,同样来请安的弘晳一听说汗玛法要出外,当下就蹭了上去表示也想跟出去玩,康熙倒是无所谓就要点头,胤礽却突然出声提醒:“弘晳,你昨日还说今日要陪太后持斋礼佛一整天的,怎么这会儿又想着出去玩了?” 胤礽这么一说,弘晳倒是真想起来了,昨日他与胤礽请安的时候确实提到过这事。 弘晳是个很乖巧听话的孩子,嘴巴也甜,得了空总会往后宫里头跑找那些年纪跟他一般大的叔叔姑姑们玩,总是三言两语就能把人逗乐,抛去那些私心不说后宫的众位主子其实还都挺喜欢他。宁寿宫也是弘晳常去的地方,老太后只会说蒙语,在宫里与人也很难搭得上话,自从膝下抚养的胤祺搬出宫后就更是寂寞,弘晳每回去都会糙着不怎么流利的蒙语哄得老太太眉开眼笑,光冲这一点,康熙对这个太孙也是十分满意的。 弘晳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我不去就是了,我去陪乌库玛嬷。” 康熙只叮嘱了他两句,也没有多说,便领着众人离开。 人走之后,胤礽伸手敲弘晳的脑袋:“忘性这么大,成日就顾着玩,好在你汗玛法是不跟你计较。” 弘晳不以为然:“有阿玛在,我就算本事差点又有什么关系。” “你少拿我做借口,你若是不用功念书,别说你汗玛法了,阿玛我也不会放过你。” 听胤礽这么说,弘晳免不得嘟囔抱怨起来:“我已经很用功了,不过汗玛法也总说我没阿玛小时候念书认真,总想着玩,我明明就没有。” “你本来就总是想着玩,你汗玛法哪里有说错了?”胤礽没好气地继续教训人,将人削了一顿赶了他去念书陪太后。 说起来胤礽一直觉得弘晳现在的日子过得比他从前要好得多了,他小时候哪里是不想玩,是根本没人陪他玩,年纪最接近的哥哥弟弟都在宫外养着,其他人且不说年纪差得远话不投机半句多,更者他住乾清宫,其他那些个都在后宫宫妃处养着,他又不是弘晳那种会主动找上门去的性子,可以说他小时候的那几年,能陪他玩的,就只有乾清宫后院里他偷偷养的一只小乌龟而已。 想起这些陈年旧事,胤礽一时又不免有些唏嘘,最后也只是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因为还在宫外,手头也其实并没有多少事情需要处理,不消半个时辰,胤礽就已经处置完了那些琐碎小事,回了自己屋里去。 他前脚刚进门,胤禔后脚就来了。 “可算皇上出门了,我能来跟你多说会儿话了。” “你说吧,我听着。”胤礽坐在书桌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看书,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胤禔将他手中的书抽走:“我昨晚出门去了,你不高兴?” 昨晚正赶上这个县的夏日花灯会,不少人都去看热闹去了,一向爱玩爱热闹的胤禔自然也去了,听说是到了三更过后才回来。 “我跟几个宗室一块去的,就是去看个热闹而已,没有去青楼更没有喝花酒……” 胤礽看着他紧张坦白的样子,不由得笑了:“我不是你福晋,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 跟福晋才不用解释这些,太子爷这是口是心非了,要他真出去做了什么,估计就不是摆脸色而是直接上刀子了,想到胤祥那被他划破的脸,胤禔很相信,胤礽对着他,只会更狠。 “真的不用跟你解释?” 胤禔眨眨眼,笑得促狭,胤礽没好气地转开了目光。 见胤礽似乎是真的不在意,胤禔松了口气,走上前去靠着他坐下,一手揽住了他腰,嘴唇蹭了蹭他的脸:“下回你不高兴了,直接跟我说,我不去就是了。” “我不让你去你心里一定不痛快,还不如算了,”胤礽顺势向后靠到了他的身上:“不说这个了。” “好……不说。” “你昨日不是说这地方有些不对劲吗?到底是什么?” “大概跟白莲教有关吧……” “白莲教?”胤礽闻言有些诧异:“确定?” 胤禔摇了摇头:“还不清楚。” “外头有乱党你还敢跑出去玩?”胤礽说着又横了他一眼。 果然还在生这事的气,胤禔无奈一笑:“有乱党也不是冲我来的。” 响午之时,胤礽正在用膳,消息传来,皇上在回程路上遇上刺客,护卫军与之大打出手,慌乱之中,皇上和七爷一块被刺客劫走了! 胤礽手里的筷子掉落,头一次惊诧得半响回不过神来。 248、 调兵 胤禟是被人抬回来的,腿上受了伤好歹侥幸是被救了下来没有被一块劫走。 下头的官员兵卫跪了一地,一个个身子都在颤抖,抖抖索索地俱是半响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胤礽头一次在众人面前表现出如此脸色难看的一面,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冷峻。 灰头土脸的胤禟说了事情发生的经过,回程的路上康熙兴致突发让人停了车,下车与在路边田地里劳作的农户闲聊起来询问收成,当时他和胤佑两个就跟在身后,事情是在一瞬间发生的,原本看着老实巴交的农户突然就化身成了凶神恶煞的刺客,抽剑朝着他们扑了上来,乱党从四面八方一涌而上,将他们杀了个措手不及,跟随的护卫军与之大打出手,最后等到众人回过神之时皇上和七爷便已经不见了,突然涌出来的刺客乱党除了被解决和逃不掉自尽了的的便都有如水潮一般迅速撤退,没入了周遭的山林里去。胤禟自己也在打斗中受了伤,却好歹是被人给救了下来。 跪在地上的护军营前锋营统领都在请罪,一面说着已经派了人在附近山林里搜找请太子爷稍安勿躁,御前大臣鄂伦岱也派了人来回报禀报说他亲自带了人进山,拼死也会把皇上安全救回来。 “稍安勿躁!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们几个饭桶还在跟爷说稍安勿躁!”胤礽气得一步上前,扯起了缩在一边角落里的当地知县,厉声喝道:“说!皇上失踪的事情是不是与你有关!” “臣不知……臣不知道啊……” “不知道!昨日不是你一直怂恿皇上出外的吗?!你会不知道?!为何皇上失踪了你却半点事没有的回了来?!” “臣真的不知道……”原本还在求饶着的人脸色突然变了,眼神瞬间变得怨毒无比,须臾之间便抽出了不知何时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朝着胤礽刺了过去。 在他动作之时,一旁眼明手快的雅尔江阿迅速反应一脚踹了上去,将之手里的匕首踹落,在场的侍卫瞬间将人制服,扣在了地上,那知县咬紧了牙关,拼尽全力撞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侍卫,朝着他手里的剑横过去,鲜血迸出,当场抹了脖子自尽了。 在场的官员都被这样的变故惊呆了,越发不敢出声,胤礽气恨不已,叫了侍卫将尸首拖下去,恼火吩咐又开始请罪的几个统领:“先调一半的兵马回来保护太后,你们都给爷把这里看好了!要是再有人闯进来扰了太后和后宫的几位主子娘娘爷惟你们是问!” “奴才领命,不过……何不先护送太后和众位主子回京?” “回京?!现在外头到底有多少乱党刺客都是什么人打哪里来和他们做什么的都不知道!你们还有脸跟爷说送太后回京!” 众人默然,片刻后又有人小声提议:“可要从京里调兵马来增援……” “不行!”胤礽一口否决:“皇城一定要护卫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些乱党打进京城去。” 犹豫片刻,胤礽又快速吩咐众人:“你们都给爷听好了,皇上失踪的事情,你们都给爷把嘴巴给闭紧了,不得向外透露半句!要是有谁敢走漏了半点风声就等着提头来见!” 众人一个哆嗦,当下领命表示不敢。 胤禔匆匆进来,快速禀报胤礽:“事情都查清楚了,确实是白莲教的乱党,和皇上离京之前扣拿的那几个白莲教乱党头子是一伙的,南巡这一路上他们一直在监视着皇上的行动,也是趁着这段时日,他们乔装成各种身份大批涌入直隶地界,怕是已经有好几千人。” 胤礽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胤禔轻皱起眉,说出了心里的疑惑:“这些乱党劫走皇上,到底是要做什么?” 按理来说,刺客乱党多是冲着行刺来的,直接刺杀了泄了愤才是他们的本来目的,这么把皇帝劫走的,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到了下午,胤禔的疑惑也是众人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在外搜人的护军营统领派人将乱党用秃鹰传来的信送了来给胤礽。 随信附送的还有康熙从不离身的一个玉扳指,已经染了血。 信里乱党提出要求,要清廷释放三个月前被扣押的那批白莲教人士以及京里刑部大牢里的朱三太子,并且开城门放他们进京城。 至于那自刎了的知县也很快查清了身份,是康熙三十一年的进士,江浙人士,家里只有一个八旬老母,怕是从一开始,就是白莲教乱党混进朝廷里的奸细。 胤礽脸色铁青,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椅子,屋子里只剩胤禔、雅尔江阿和他的几个心腹,却依旧没人敢多说一句,最后是胤禔无奈一叹,冲雅尔江阿眼神示意,雅尔江阿点了点头,和一众人一块退了下去。 门阖上之后,胤禔把椅子扶起来,走上前,双手按住了胤礽的肩膀:“冷静一点,看着我,想清楚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胤礽闭了闭眼,随即苦笑:“不管他,让他被那些乱党乱刀砍死,然后再发兵将他们一网打尽,皇位就是我的了。” 胤禔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紧了紧:“你说真的?” “你觉得可能吗?”胤礽自嘲:“真要那样,天下人得怎么看我?” 胤禔没有接话,比起被天下人错看,胤礽其实更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就算他确实想要皇位,但从来没有想过让康熙丢了命也是真的。 胤礽摇了摇头,将手里的信按到桌上,轻眯起了眼若有所思。 “想到了什么?”胤禔把信接过去,看了看,怀疑道:“白莲教与江南那些打着朱三太子旗帜起义的应该没多大关系吧?” “是没关系,不过都是乱党,朱三太子的名头好用,”胤礽冷嗤:“如若他们当真救下了朱三太子,进了京拥立了朱三太子登基,光复了前朝国号,到时候各地乱党暴民一定会纷纷响应号召起义趁机生事,天下大乱就麻烦大了。” 这些乱党的心思,其实不用细想就能猜到,不管朱三太子是真是假,既然是公认的他就是真的,难怪这些人会大胆地选在直隶皇城边上动手,打的就是杀进京拥立朱三太子登基的主意,即使过后又很快被八旗兵反扑,但只要天下一大乱,便人人都有机会,而万一侥幸朱三太子这个皇位能坐稳,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说到底也不过是白莲教捏在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揉圆搓扁也都还是他们说了算。 胤禔摇了摇头:“这些人野心也太大了,不过京城里头也有八旗营兵好几万人,他们进去了就不怕被瓮中捉鳖?” “有皇上在他们手里,我们哪里敢轻举妄动,我看他们也是料定了直接杀了皇上还有皇太子皇太孙和众皇子在,他们是捞不到半点好处的,而且一旦他们动了手,我们便也没了顾虑会出兵镇压,但一直留着皇上在手里就不一样了,就算京里有几万八旗兵,没有救下皇上,我们一样不敢有所行动。”胤礽说着又有些头疼地再次闭了闭眼睛:“这次是真麻烦了。” 这回连他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先稳住他们,假意答应他们的条件,再暗中派兵救援,在他们带着皇上进京的路上找机会。”胤禔突然提议道。 “我们到哪里去找兵马增援?” 要把皇上被俘虏的消息压下,又要保护皇太后和其他的王公宗室,京里也一定得有人守着,步军营神机营和城内的其他兵力都调动不得…… “丰台大营?” 胤礽微蹙起眉:“丰台大营没有皇上圣旨,任何人都调动不了,即使我以皇太子的名义去调,也一定不行,皇上被俘的消息也不能透露给他们,贸然去要求他们出兵他们指不定还以为是爷要造反了呢。” “不用把消息放出去弄得人尽皆知,只要有皇上的圣旨,再与大营提督送封私信与他说明情况,让他心中有数不要声张就行。” 丰台大营的提督是费扬古,原本几次出征,就与胤礽和胤禔都颇有些交情,讲明厉害干系要说动他倒不是难事,只是胤礽依旧有些犹豫:“圣旨怎么办?” 胤禔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咬牙切齿道:“我们自己造。” 胤礽怔怔看着他,许久才无奈轻叹了叹气:“你倒是比我胆子还大一些。” 胤禔扯起嘴角:“太子爷真心想救皇上吗?” 胤礽点头。 “那就只能这样了。” 其实要伪造圣旨于他们来说并不难,康熙有好几枚玉玺,除了随身带的,早晨胤礽在他住处帮着处理折子的时候记得那里应当还有一枚。 想来想去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胤礽到底是妥协了:“行吧,真要做就抓紧时间,我写封信派个亲信现下就和圣旨一起快马送去丰台大营,让他们做好准备等天黑后趁夜色出兵,沿途埋伏,这里离丰台大营不远,应当来得及。” 说做就做,胤礽当下吩咐人去拿玉玺,胤禔想了想,叫了自己身边的方顺一块跟着去,对胤礽道:“圣旨我来拟,信也由我写,我派人去送,我来做。” 胤礽闻言有些疑惑:“为什么?” “我跟费扬古更熟稔一些,我有把握劝动他。” 既然胤禔坚持,胤礽也没有再多想,轻点了点头:“好,你来做。” 249 、拦路 双脚之间锁着厚重的镣铐,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黑布蒙了眼睛一丝光亮都感觉不到,扑鼻而来都是腐败腥臭的恶心味道。 康熙靠在角落里,闭着眼睛不想说话,浑身使不上一丝力气,前所未有的难堪和颓废。 “汗阿玛,您还好吧?”身边的胤佑同样全身都被捆着不能动弹眼看不见,只能凭自觉判断康熙的方向,轻喊他。 过了许久,康熙才轻‘嗯’了一声,之后便不想再理他。 胤佑暗暗松了口气,静默了片刻,又轻声安慰他:“汗阿玛,您不用担心,儿臣想着应该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康熙没有接话,满腔的愤怒无处发泄又尴尬又挫败,身为皇帝竟沦落到这般田地,简直是奇耻大辱!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人端了两个碗进来,往地上一搁,粗声粗气地丢下句“吃的在这里”之后转身就要走。 胤佑喊住他:“等等,不把我们眼睛和手解开,我们怎么吃东西?” 那人唾了一口:“有东西给你们吃就不错了,还废话!狗怎么吃东西的见识过没?就那么吃!” 话说完,那人嗤笑了一声转身走了,康熙挣扎着伸脚一踢,面前摆放着的碗便被踹飞了,饭食洒了一地。 到了第二日,胤佑还勉强吃了些东西,怎么也不肯低头的康熙已经饥肠辘辘却依旧不发一言,又有人推门进来,嘴里说着:“你儿子拖着不肯答应我们的条件,只有让皇帝老儿你受点苦头了。” 接着便有俩人上来一左一右地按住了康熙的肩膀,康熙不肯应声,胤佑大声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跺根手指头下来给皇帝老儿的儿子瞧瞧去。” 闻言,康熙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滞,昨日他们已经把他手上的扳指夺了走,今日便是要砍手指头了。 胤佑急了,忙说道:“要砍你们砍我的手指头!我是皇上的儿子砍我的手指头也一样!”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忘了表忠心给皇帝老儿看,行,成全你。”对方嘲讽过后便也没有多废话,命了人按住了胤佑的一只手。 胤佑没有挣扎,咬紧了牙关,只是在手起刀落之后,到底是没忍住轻哼了一声,右手食指已经已经应声落了地。 虽然看不到,当康熙听到胤佑嘴里发出的呻吟声,也不由得用力蹙起了眉,心头怒火越炽,暗暗握紧了拳,只要他能出去,定要将这些乱党刺客碎尸万段! 行馆。 不但是胤礽,一众官兵俱是几乎都一夜没合过眼,天亮没多久,用锦盒装着的胤佑的手指头就送了过来,众人看了皆是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下,偷眼观察着胤礽的神色,胤礽面色难看至极,好半响,才咬牙切齿道:“以爷的名义送信过去,就说爷答应他们的要求,让他们不得再伤害爷的汗阿玛和七弟半分。” 随行的官员有人忍不住低声开口:“太子爷,当真要开城们放他们进去吗?那可是……” 这些乱党不但要求开城门,还要开宫门,要将他们一路放进皇宫里头去,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还不得翻了天了。 胤礽冷冷道:“爷自有主张。” 从丰台大营调兵的事情知道的人只有他和胤禔的几个心腹,毕竟是伪造圣旨私下调兵,胤礽也没打算当众说出来惹麻烦。 响午过后,鄂伦岱那边传来消息,已经找到了乱党关押皇上的具体位置,他们在周遭山林埋伏,但是皇上和七爷身边有十几个人盯着,他们没有下手的机会,也不敢轻举妄动,白莲教乱党收到太子爷的信,已经押了皇上启程上路,往京城方向去了。 胤礽当下吩咐,让他们远远在后头跟着,先不要动手,一定不能惹恼了这些乱党伤了皇上的性命。 虽然他们的兵马远比乱党人数多,但只要他们一动手,康熙和胤佑两个一定第一时间就会成乱刀下的冤魂,所以,在不能确定康熙他们安全之前,只能等。 胤禔进门见只有胤礽一个在屋子里,便也没有顾忌,直接说道:“费扬古做事果然很有效率,这会儿就已经安排妥当沿途都有兵马埋伏准备了,你尽管放心。” 胤礽点了点头,贾应选进来低声禀报,说是马已经备好了,胤礽道:“行,把马拉到后门,一会儿爷就出发,不要声张了。” 胤禔闻言诧异不已,一下就扣住了胤礽的手腕:“你要出发去哪里?” “去救汗阿玛。” “不是说好了让老五去的吗?!” 昨日他们在送信去丰台大营调兵之后就已经商量好了,得派人只身前去与那些乱党打交道,确定康熙性命无虞,之后找机会传递信号,埋伏的兵马再发起进攻。 胤礽轻蹙眉:“老五先前已经因为我的疏忽划伤了脸毁了容,本来我就欠了他一次,怎么好再让他去冒这个险。” “那次是意外!他自己也说了愿意去为何不能让他去?!” 胤礽摇了摇头:“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太后那里我也交代不了,到时候老爷子就算救回来了也不会给我好脸色,还是算了吧。” “那也不需要你亲自前去,这里这么多人随便派谁去……” “也不行,”胤礽打断他的话:“随便派个人去那些乱党根本不会搭理,指不定就怀疑我们使诈了。” “那就让人扮作你的身份去……” “你把那些乱党当傻子?他们从南巡起跟了我们一路,会不认识爷长什么样?”胤礽说着不耐地推了推胤禔:“别婆婆妈妈的,现在不是顾虑这顾虑那的时候,没有那么多这还那的,我说了我去就我去。” 胤禔着急争辩:“你去还不如我去,我身手比你好为何不能我去?” “你别跟我争了,你去费扬古那里,统筹安排好救兵,我等着你到时候救我,这里的事务我已经命了老五代管安抚众人,不会有事的。” “可……” “没有可是,”胤礽再次打断他的话,顿了一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不用担心我,我不会让自己出事,你就当给我个机会让我在老爷子面前表现一下吧。” 胤礽说得轻松,胤禔却哪里能不担心,不过也知道以他的性子,决定了的事情自己怎么劝都没用,到底只能算了。 沉默了片刻,还是不放心地叮嘱起了他:“那你小心一些,以自己的安危为重,找不到机会就算了,不要硬来。” “我知道。” 之后,胤禔把胤礽送出去,胤礽翻身上马转身冲他点了点头,接着用力一挥马鞭只身一人纵马而去。 傍晚时分,胤礽拉马拦在了乱党押着康熙和胤佑往京城去必经的道上等候。 说来这些乱党也真是胆子大,不但要求放他们进京城还要走官道,倒真是一点不怕死。 只等了不到半个时辰,晃晃悠悠的马队车队就出现在了眼前,胤礽一眼扫过去心里便有了数,有大约五六百人,当然直隶地界这里混进的白莲教乱党应该远不止这个人数才对。 一众乱党看到等在路中间的胤礽,带头一个的便示下车队停了下来,眯起眼睛打量胤礽一番,挑起眉:“皇太子?” 胤礽点了点头:“正是。” 两个字一吐出,面前的人全部微抽剑出了鞘,严阵以待满脸戒备地盯着他。 “你来做什么?” “我一个人来的,不为其他,我担心皇上,要亲自跟在他左右随你们一块进京去。” 对方听罢有些意外,却似乎又并不太信:“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没有耍花招,我一个人来的,你们几百人,我怎么跟你们耍花招,你们带上我还多一个皇太子在手里做人质,有何不好?” 对方犹豫片刻,叫了两个人上来,将胤礽‘请’下了马,一左一右的用剑架着脖子带到了跟前来,又盯着他看了片刻,最后挥了挥手,架着他的人会意,把他带到了后头众星捧月一般押着康熙和胤佑的马车边。 车辕上有两个赶车的,车的左右前头各有两个骑着高头骏马的人守着,将马车围在中间,在他上车之间,押着他的人将他从头到脚前前后后搜了三遍身,连靴袜都脱了察看,带来的剑自然是被缴了,最后是确定了他身上没有藏什么利器火药才将他捆了手脚赶上了车。 康熙和胤佑靠在角落里,脸色看着都很不好,手脚不能动眼睛还蒙着,车上也有两个大汉举剑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这些人还真是有够谨慎,这么多人盯着,要下手确实不容易。 被人一把推进车里,胤礽跌倒在康熙面前,轻喊了一声:“汗阿玛。” 一直没多大反应的康熙猛地坐直了身,诧异道:“胤礽?你怎么来了?!” 250、 逃命 胤礽撑起身体,低声问康熙:“汗阿玛,您还好吧?” “朕无事,你怎么也被他们捉来了?” “儿臣是自己找来的,儿臣不放心您,只身前来随您一块进京。” 胤礽解释着,康熙听着他说的,先是诧异,之后心里莫名地涌上些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的复杂情绪,好半响,才哑着嗓子道:“你啊你,实在是太冲动了……” 看守他们的乱党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里的剑:“嘀嘀咕咕什么!少给老子耍花招!” 胤礽和康熙说话用的是满语他们自然听不懂,不免烦躁,胤礽也不搭理他们,总归这俩也不能真把他们怎么样了,便又与胤佑问候了一番,胤佑摇了摇头,只勉强应了一声,早上砍下的手指处还钻心一般的疼痛,他几乎连话都说不出来。 胤礽道:“汗阿玛,您且放宽心,儿臣会想法子带您和七弟逃出去的。” 康熙微蹙起眉,担忧道:“你要做什么?你别乱来。” 胤礽却笑了:“儿臣心里有数,汗阿玛等着看便是。” 对面的俩人手里握着剑瞪着死到临头还能笑出来仿佛根本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般的胤礽,气不打一处来,又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最后也只能是扯了布将胤礽的眼睛也给蒙了,又见他们三个只是说话也做不了其他,便也就干脆不管了,眼不见为净。 如此过了一天一夜,车队走走停停,中途只在路边歇了两个时辰,也有人轮流值守他们,即便说要去方便,也是四五个人陪同,带到路边围一圈虎视眈眈地盯着,倒是找不到一点机会。 不过没关系,走了这么久,这些人也总有乏了的时候,先等着他们渐渐懈怠了一些再说。 有胤礽在身边陪着,康熙的精神倒是好了不少,乱党送来的饭食也吃了几口,说到底总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一路上胤礽靠在他身边不时地与他搭几句话轻声安慰他,有时还特地讲些趣事逗乐他和胤佑,言语里颇为轻松似乎完全没把他们落在这帮亡命之徒手里随时性命不保当回事,康熙听着胤礽絮絮叨叨的说笑声,不由得想起胤礽小时候时时刻刻跟在自己身后的那几年,然后有好几回,都悄悄红了眼睛,好在被布蒙着,也没人看见。 胤礽倒是觉察出来了,康熙偶尔应他时声音有些哑,倒不像是因为太劳累了才如此,当然他也不会揭穿了就是,自从三年前他领兵出征回来,他汗阿玛倒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和颜悦色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过话了,也实在是难得。 到了第二日傍晚,胤礽估算着脚程想着离京城应当不远了,且天色也又渐渐暗了下来,方才吃东西的时候在他坚决要求下眼睛上蒙着的布解下来了一段时间,趁着那个空当他透过车帘子大概看了看外头,道路一边是山林,另一边是田野,算是走到了山路上了,心里便有了数。 已经过了一整天,在车里盯着他们的两个乱党见他们确实没有什么不轨之举,似乎也松懈了一些,这会儿吃过东西困意来袭,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你先盯着他们,老子打个盹再说。”之后就抱着剑靠到一边闭上了眼睛。 机会来了。 昨日那些人押胤礽上车将他全身上上下下都搜了个遍,唯独漏了一个地方,他藏在拇指扳指里的一块尖锐的刀片和一根淬了剧毒的银针,这还多亏了上回因为恶作剧划了胤祥的脸得的启发,从上车之后,他身子靠着车壁头后,手背在身后就在用刀片割捆着双手的绳子,经过一天一夜其实绳子这会儿早就割开了。脚上也不像康熙和胤佑那样是用镣铐锁着的,那些人只用麻绳给他绑了脚打了死结而已,于是换了个跪坐着的姿势,双脚换到后面,依旧背在身后却已经行动自由了的手便开始割脚上的绳子。 两个乱党一个在打瞌睡,另一个也低着头发呆,只在他换姿势的时候瞥了他一眼,之后便又转过了头,胤礽抓紧着时间把双脚上的绳子也割断了,然后不着痕迹地往那乱党身边移过去了一些,在对方疑惑看向他的时候,捏着银针的左手从身后迅速抬起,趁其不备刺入了他的脖子上的命脉穴位处,那人瞳孔骤然放大,连喊也来不及喊一声,就双唇泛黑直直倒了下去。 胤礽双手接住他,拿起了他的剑,没有惊动还在瞌睡的另一个,手起剑落,一剑刺穿了对方的心口,睡梦中的人在剑刺下的前一刻被惊醒,大叫一声过后也毙了命。 马车瞬间停了下来,胤礽捡起他的剑的同时外头的人拉开了车门,左右手各一把剑同时横扫出去,胤礽只来得及给康熙两个丢下句‘趴下’就推开了车辕上被剑扫中的两个撞了出去,跳到了马背上,朝着马屁股上又刺了一剑,刺激得身下拉着车的马不顾一切地纵身狂奔而出。 机会只有这一次,只能拼了,前方道上阻拦的乱党还没回过神,就被疯马撞开,胤礽一手勉强拉着马缰稳住自己不至于被甩下去,另一手挥剑挑开挡道的人直直往前冲,当然他也跑不了几步,反应过来的乱党有纵马追上来的,也有已经开始放箭了的。 箭尖呼啸而过,胤礽左躲右闪,右胳膊一下就擦破了,现下的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能跑多远是多远,这样的骚动也引起了山林里埋伏的救兵的注意,在胤礽纵马狂奔出去的同时,救兵已经从山上冲了下来。 不得章法的狂奔让车子几乎是快要颠散了,车上的两个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只都听了胤礽吩咐的趴下了身,后面射过来的箭有刺进车里来的,好在俩人身子趴得低,倒是逃过了这一劫,最后,疯了的马被山路上凸起的石头绊到,四肢高高跃起尖锐嘶鸣过后,胤礽终于是抓不住缰绳被用力甩到了一边的田地里去,车身也翻倒进田里,车里的两个被狼狈地撞了出来。 救兵和乱党已经交起了手,追到眼前来的乱党却依然不肯放弃,到了这一步目的达不到当然也要杀了皇帝解恨,到了康熙跟前的乱党狠狠举起了剑,狞笑朝着他的胸口用力刺了下去,被甩到远处去的胤礽眼睁睁地看着,惊得大喊出声:“汗阿玛——!” 而在对方举剑的瞬间,倒在康熙身旁的胤佑却突然拼劲全力一个翻身压到了康熙身上去,剑从他的背部刺了下去,乱党气急败坏地将剑又狠狠抽了出来,一脚将之踹开,再次朝着因为胤佑的举动已经整个呆住了的康熙刺了下去。 下一刻,一众御前侍卫围了上来,鄂伦岱一剑将离康熙心口只有寸于的剑尖挑开,众侍卫同时出手,将行刺的乱党刺成了靶子。 胤禔挥剑砍了还想偷袭的另一个乱党的脖子,顾不得满脸血污,大步上来,跪下将康熙扶起,低声请罪:“儿臣该死,救驾来迟,汗阿玛您……” “朕无事。”康熙脱力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胤礽的全副注意力都在康熙身上,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已经靠近了自己,等到他察觉到危险就在眼前时已经来不及了,然后是一声闷哼响起,有人在自己身边轰然倒下,鲜血几乎溅到了他的脸上,胤礽诧异转过头,朝他下剑的已经被刺死了,千钧一发之际倒在他身边替他受了这一剑的人……胤礽错愕地看着面前已经没了气息的面孔,扎尔图?! 怔愣了一下,胤礽终于是想起扎尔图在打完噶尔丹回京之后确实是被调去了丰台大营,所以……是他在关键时刻拼死救了自己。 康熙那边已经被上百人团团护住了,胤礽自己也被护在众人当中没了危险,几百乱党对上几千救兵,很快就兵败如山倒,死的死,活捉的也全部束手就擒了。 官兵跪了一地请罪,康熙闭了闭眼,没有力气再说,让胤禔去处置,就被人护送上了马车,受了重伤的胤佑也被抬上了另一辆车,胤禔吩咐过留人下来处置现场,将俘虏的乱党关押,又命了费扬古派一半兵力去迎接还在永清县的皇太后等人,另一半人现下就随他们一块护送皇上回宫。 快要虚脱了的胤礽也说不出话来,让人扶了自己就要上车,一直跟在康熙身边的胤禔突然走上前来,顾不得是众目睽睽之下,低声问他:“你还好吧?” 胤礽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没事。” 方才危急关头扎尔图舍身救胤礽的场景胤禔其实都看在眼里,不免庆幸,最后他犹豫了片刻,伸出手拍了拍胤礽的肩膀:“放心,已经没事了。” 胤礽勉强扯起嘴角,冲他露出笑脸:“不要掉以轻心,我们先随皇上回宫去再说吧。” 251 、察觉 在康熙的震怒高压之下,直隶地界乃至全国上下一时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反朝廷乱党被斩杀了无数,外城几个城门上挂着的人头每三天就换一排,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一大批的官员被牵连革职,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事前没有觉察到半点风声,或者说觉察到了没来得急上报的直隶巡抚李光地。 李光地虽是康熙倚重的亲信大臣,这一回也半点没讨到面子,康熙甚至连解释都不愿听,直接一道圣旨下去以玩忽职守之名将之革职发配,之后身边亲军、护军、前锋营的统领高官全部撤职换人,掌管善扑营的御前大臣鄂伦岱在紧要关头出手挑开了刺向康熙的剑被勉强放过,却也因此被罚降三级留任。 至于救驾有功的……康熙恨不得将事情彻底遮掩下去,最好当时在场之人通通失忆,自然不会大肆褒奖拼死救驾的官兵,死了伤了的私下发笔抚恤银子便就算了,唯有扎尔图一个,因为亲王府阿哥的身份,追封了贝子爵位下葬。 再之后,康熙就病倒了。 身体上倒是只有一些擦伤,不过太医说是受了惊吓又郁结于心,简单说来就是气病的。 送康熙回宫之后就在乾清宫住了下来,与康熙同住一屋,日日亲自伺药,体贴周到,康熙也很依赖他,几乎时时刻刻要他陪在自己身边,父子关系倒是因此前所未有的融洽起来。 西暖阁。 胤礽走到床边,亲自扶了刚睡醒的康熙起来,接过太监递过来的药,坐到床沿边一勺一勺喂了起来。 康熙微蹙起眉,问他:“你方才去哪里了?” “汗阿玛不是一直担心七弟的伤势吗?儿臣方才出宫了一趟去他府上探望了他。” “他怎么样了?”提到胤佑,康熙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关切和担忧,这一次他被绑,胤佑因他被砍手指头又替他挨下致命一剑的举动还是让他深有触动的,回宫之后就传了太医给之会诊,不但每日亲自过问他的伤势,还让内务把能用得上的好药材补品有多少送了多少去胤佑府上,一时间,从来低调不起眼的胤佑得了圣宠,倒是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胤礽道:“汗阿玛放心,七弟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太医说血流的虽然多但没有伤到心肺要害,不是很严重,休养个个把月就能痊愈,就只是……手指头没了,舞刀弄枪怕是有些麻烦。” 康熙闻言心里不好受,他儿子倒是多,成年了的这些个却大多伤得伤残的残,要么就是喜欢无事生非兴风作浪,算起来似乎还没有一个能真正让他省心的。 胤礽微垂着眸,满脸淡然地继续给康熙喂药,康熙看着他,心头滋味更是复杂,从前他对胤礽诸多刁难千般防范,他倒是还能不顾性命安危只身前来相救,若说康熙不感动那也绝对是假的,只是要说经过这事,他对胤礽就再没了半点芥蒂和猜疑,这话康熙连自己都骗不过。 喝过药的康熙又睡了下去,胤礽去了外头帮他处理折子。 除了刚回宫那天康熙下了几道圣旨处置乱党和失职官员,这几日他因为病了,朝事几乎都是胤礽在帮着他处理,也难得的,他没有多过问,放手让胤礽去做,胤礽坐在桌案前看着手头的奏折,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自己这能算是因祸得福吗? 半个时辰之后,胤禔来了给康熙请安,胤礽叫人将之带进来,一看到他进门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里间的屋子。 胤禔会意,走上前去,低声问他:“老爷子睡着了?” “嗯,你来的不是时候。” 胤禔看看屋子里只有胤礽的两个贴身内侍候着,便也没有顾忌,自己拉了椅子就在他对面坐了下去:“那我等等好了,等他醒了再请安。” 胤礽挑起眉看他:“你不用回去处理公务?” “不是多大的事,先在这陪陪你,一会儿直接回府去。”胤禔说着看了看他也被箭擦到了的胳膊:“你身上的伤可都好了?” “都是些皮肉伤,不打紧。” 自那日回宫之后,胤礽日日都待在这乾清宫里,俩人已经有好些天没私下见过面,胤礽抿了抿唇便也没有坚持让他走,问他:“你去过祭奠过扎尔图了?” “皇上吩咐的差事自然得上心,”胤禔说着见胤礽的神色不自觉的有些黯淡,伸手过去握了握他的手:“而且我本来也该去与他道声谢,要不是他,你……” “别说这个了,”胤礽皱着眉打断他的话:“人都去了,再提起来也没意思。” “难过了?”胤禔不用猜也知道胤礽心里必然不太好受。 “……觉着有些对不起他而已。” “你不是已经帮他在皇上那里讨了个贝子爵位来,何况救驾总有伤亡,不用想太多了。” “我知道,”胤礽说着微摇了摇头,回过神抽回一直被胤禔捏着的手,低喝道:“这里是乾清宫,你给我注意点。” “反正也没别人。” 胤禔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胤礽颇为无奈,看他一眼,好奇问道:“你这次怎么不唧唧歪歪那些有的没的了?” 胤禔叹了叹气:“太子爷,在你心里我难道就是那么一个小肚鸡肠心胸狭隘之人吗?” 实在是恼狠了,胤禔伸手过去就捏上了胤礽的鼻子:“你真这么想我啊?” 胤礽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被他这么一逗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脸上也有了笑意:“我没这么说,你自己认的。” “太子爷你这是在强词夺理。” “都是你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你是在耍无赖吧?” 若不是因为顾忌现在身处的地方,胤礽已经想扑上去揪他一顿了,饶是如此也依旧没好气地低声笑骂了起来:“你难道就不是在耍无赖?还跟爷装呢?” “是谁在外头说话?” 里间突然传来的康熙的声音打断了正笑闹起来的俩人,胤礽狠狠瞪了胤禔一眼,站起了身,又吩咐人去叫了外后候着的奴才进来伺候,才进了里头去。 胤禔敛起笑意,也跟着进了去请安。 康熙看到跟在胤礽身后进来的胤禔时很有些意外,方才他一醒来本想叫人,就听到外头断断续续传来的胤礽的低笑说话声,虽然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但想到似乎胤礽倒是很久没在自己跟前这么笑过了,也是愣了一下才喊出声,却没想到与他说话的那个竟会是胤禔。 在康熙的印象里,胤礽和胤禔两个应该是两看相厌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他确实没想过其实他们私下单独相处倒是和平得很,至少方才他听到的胤礽的笑声,以他对胤礽的了解就绝对是发自肺腑。 当然一时半会地康熙也没有多想,胤禔请过安之后又问了他几句外头的情况,在听了胤禔说的各地反清乱党纷纷落网束手就擒之后心里终于舒坦了,叮嘱了他几句不能松懈定要将这些乱党刺客全部拿下以正视听,胤禔连连点头应承,之后康熙说乏了便让之退了下去。 人走之后,康熙随口问起一旁在亲力亲为叮嘱太监琐碎事情的胤礽:“方才你和胤禔在外头说什么?” 胤礽不动声色地回道:“大哥来请安,见您还没醒就在外头候着,儿臣与他不过随口闲聊了几句,都是南巡路上遇到的趣事。” 康熙听他这么说依旧有些怀疑,不过却也没有再问下去。 胤礽把润喉的汤水端来递给康熙,轻声问他:“汗阿玛,天气热起来了,可要搬去畅春园住?” 康熙的手顿了一顿,片刻后,才道:“不用了,就留宫里吧,你去问问太后,若是她想去,送她去便是。” 胤礽对他这话倒并不意外,康熙回来这些日子日日待在乾清宫里头,别处都不去了,虽然极力掩饰,但心绪不宁的样子却骗不过胤礽的眼睛,胤礽知道他确实因为这一次被乱党劫持的事情惊吓到了,不单草木皆兵,还很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怕是如今他眼里最安全的地方,便是乾清宫这一亩三分地了。 既然康熙这么说,胤礽便也没有再提,顺着他的意便是。 三日之后,胤礽奉命亲自护送太后去畅春园休养,并陪她小住几日再回宫,康熙的精神也稍好了一些,叫了奴才伺候自己起身,随口问起梁九功:“朕这几日听有奴才又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么,说吧,外头最近又在传什么了?” 梁九功犹豫了片刻才说了实话:“皇上被乱党劫持的事情私下里还是有不少人在议论,大伙儿都说……” “说什么?” “说是若不是太子爷英勇睿智,不顾自身安危舍身相救,皇上您兴许就回不来了。” 康熙闻言蹙起眉:“又是谁在外头搬弄是非?” “皇上您别把这些话往心里头去,依奴才看,都是些无稽之谈,还有人说这事太子爷其实一早就知道故意知情不报呢,当真是荒谬,太子爷一片赤诚孝心,与皇上您父子情深,却总有人眼红看不过眼故意泼脏水污蔑。” “知情不报?”康熙看他一眼:“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梁九功连忙请罪:“奴才失言了,都是宫外的流言,本就没有根据,奴才不该拿来污您的耳,还请皇上恕罪。” 康熙没有再问,眼里却蒙上了一层阴霾。 过后有人进来禀报,说宜妃求见,有要事要报是与太子爷有关,康熙意外之下本想说不见,转念一想,还是叫人将之传了进来。 郭络罗氏一早就失宠了,虽然禁足的圣令是撤了,在后宫里却再没了她说话的份,不过这些年她倒是很安分,成日吃斋念佛也没有再惹过事,她要是不找上门来,康熙都快将之给忘了。 郭络罗氏一进门就跪了下去,红着眼睛道:“奴才求皇上请太子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儿。” 252 、暴露 胤祥上门的时候,胤禛正在府上的小佛堂里礼佛,胤祥进门,见他闭着眼睛跪在佛像前一动不动,样子十足虔诚,他在一旁站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在一边的团蒲上坐了下去,勾起了唇角:“四哥,我出来的时候宜妃当真去求见汗阿玛了。” 胤禛手里转动着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片刻后,漫不经心地问道:“她亲自去的?” “可不,爷就猜她会亲自去,反正她一早失宠了,也不在乎汗阿玛再讨厌她一些,拐弯抹角汗阿玛也不定就不会知道是她做的,不如直接一些,能找着机会的给太子爷添个大麻烦,爷看她乐意得很。” 胤祥说的得意,从那一回在盛京行宫里偶然看到胤禔半夜里从胤礽房里出来起,他就对他们的关系产生了好奇和怀疑,派人寸步不离地盯梢之下总算是有了发现,太子爷每个月出宫那么一两次不是去九贝勒府上,而是去与直亲王幽会。 过往的一切怀疑和不通常理的地方都有了解释,抓到了太子爷这样的把柄,胤祥不会放过,胤禛也不会放过,不做点什么实在对不起太子爷对他们的处处针对。 当然,他们不会自己做就是了。 郭络罗氏跪在康熙面前红着眼睛哽咽:“奴才求皇上请太子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儿,请太子爷不要再把胤禟拖进他做下的那些叫人不齿的事情里,不要再逼着胤禟给他们作掩护,奴才不想最后被人误会与太子爷有私情的那个是胤禟,不想胤禟被人在背地里嘲笑看不起,奴才求皇上救救我儿啊!” 康熙的眉头当下就蹙了起来,听得莫名其妙心里的怒火却一下就蹿了起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东西!你给朕把话说清楚了!” 郭络罗氏就怕康熙不让她说清楚,这便快速把事情都交代了,说是原本太子爷时常出宫在胤禟府上借宿她就觉着奇怪,胤禟和太子爷关系应当不至于这么好才对,她本也只是担心胤禟与太子爷走太近了会惹人闲话,后来就传了胤禟府上一个嬷嬷进宫问话,这一问才知道太子爷原来根本不是在胤禟府上过夜,而是到了又悄悄离开去了其他地方。 “其他地方是什么地方?!” “奴才派人去查过,太子爷每回都是借着在胤禟府上留宿的名头私下里去了直亲王在西郊的别庄,太子爷和他,他们……”郭络罗氏一副难以启齿的犹豫模样,然后又赶紧请罪:“奴才不是有意要查太子爷的事情,实在是这事牵扯到胤禟的名声,奴才是担心奴才自己的儿子,还望皇上体谅……” “荒唐!”康熙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的意思是说胤礽和胤禔两个人有私情?!你就是想告诉朕这个不成?!” 郭络罗氏咬着嘴唇,因为康熙的语气不自觉地紧张,却依旧坚持道:“奴才也不敢相信,但确实是有人亲眼所见。” “荒谬!他们不但都是男子还是亲兄弟怎会做下如此苟且之事!你少给朕在这里兴风作浪无事生非给他们泼脏水!” 郭络罗氏连连喊冤:“奴才不敢!皇上明鉴!奴才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给太子爷泼脏水啊!若非太子爷他们逼迫胤禟给他们做掩饰奴才就算知道这事也万不敢在皇上您面前提!还请皇上明鉴奴才也是逼不得已啊!” “滚下去!”康熙厉声喝道:“朕一早说过了你少给朕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地方!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给朕滚回翊坤宫去闭门思过!外头要是再有人议论谣传这等事情朕唯你是问!” 被康熙撵回去郭络罗氏倒是半点不恼,从容地跪安起身离开,从她决定亲自来告状前就料到了会是这样,不过没关系,自己说的话皇上不会当做没听过的,他心里有了刺,就定会弄个清楚,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一直闭着眼的胤禛慢慢睁开了眼,转过头问胤祥:“外头那些皇上都是靠太子爷才能救回来的传言是不是你放的?” 胤祥撇了撇嘴:“自从汗阿玛回宫之后对太子爷倒是又上心了很多,太子爷日日夜夜在乾清宫,再这么下去,我们……” “别闹太大了,风声传进汗阿玛耳朵里就适可而止吧,当心引火上身。” 胤礽在畅春园陪着太后住了三天才回宫,才一走进西暖阁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康熙半躺在榻上看书,见了他进来连余光都没有分过来过,屋子里除了伺候他的奴才没有别人,胤礽上前去请过安起身又把这几日陪着太后的情况汇报了一遍,康熙听得漫不经心,等到他都说完了,才淡淡‘嗯’了一声。 胤礽心里算计着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他了,怎么不过离开三天就变了态度,康熙终于是开了口,看他一眼,微眯起眸,沉声问道:“这几日可还有其他人也去了畅春园?” “大哥,五弟,九弟他们都有去请过安。” “胤禔是什么时候去的?” “昨日早上。” “去待了多久,说了什么?” 胤礽有些莫名其妙,一时半会地也猜不透康熙到底在打得什么哑谜,只实话实说道:“大哥还要办差,只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走了,也就是给太后请了安,陪着她闲聊了几句而已。” “朕是问你,胤禔他跟你说了什么?你也在畅春园,难道你们就没私下里说过话?” 康熙的语气不自觉地提起了几分,胤礽不着痕迹地微蹙起眉,心里有些忐忑,面上却依旧镇定回道:“儿臣当时也陪着太后一块,后来太后说法乏了想歇了,大哥也说要回去办差,儿臣就随他一块离开回了儿臣自个住处去,路上也就说了几句话大哥就离开了畅春园。” “几句话是几句?” “大哥问儿臣什么时候回宫,儿臣说了,加起来统共也就三两句话。” 康熙没有再说,慢慢翻过了一页手里的书。 “你跟胤禔关系倒是比朕想象中要好?”在胤礽舒了口气以为自己已经被放过了的时候,康熙却突然又开了口:“从前朕还担心你们兄弟不和,看来是朕多虑了。” “汗阿玛确实多虑了,儿臣与众位兄弟都没有大矛盾,何来不和之说。” 胤礽避重就轻,见太监端了康熙喝的药来顺手就想接过,康熙道:“不用你来了,你回东宫去吧。” 胤礽愣了一愣,无可奈何地跪安离开。 出了乾清宫的门,跟在身后的贾应选才低声禀报:“爷,奴才打听过了,三日前您送太后离宫之后,宜主子突然来求见皇上,说了什么倒是不知道,不过听说皇上生了很大的气,将她训了一顿撵回了翊坤宫去,这会儿宜主子又被禁足了。” 宜妃?胤礽冷哂了一声,原来如此,还道是谁又在背后给他下绊子呢,难怪不过三天,他汗阿玛就又变回老样子了。 “去把九爷给爷传来东宫。” 胤禟很快就来了,没等胤礽派人去传,一听说他回了宫就自觉地找上了门来,满头大汗地请罪:“是臣弟糊涂了,臣弟也是才知道额涅私下里把府上的嬷嬷传进了宫问话,还偷偷派了人跟踪二哥您,臣弟没有管好府上奴才是臣弟对不住您……” “算了算了,”胤礽不耐烦地打断他:“少给爷打官腔,爷问你,宜妃是不是已经知道了爷和老大的事情?” 胤禟苦着脸,眼里都是尴尬,支支吾吾道:“应……当是吧。” “她那日也全都跟皇上说了?” 胤禟点头。 胤礽冷笑:“爷该谢谢你额涅吗?多亏了她以后爷也用在皇上面前和老大做戏装不和了。” “二哥……” “算了,”胤礽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没好气再说下去,却又不免自嘲:“爷早该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现下要怎么办?” “爷自会处置,你不用管了。” 将胤禟打发了走,胤礽来回踱了两步,突然将贾应选叫到了跟前来,又让殿里的人都退了下去。 贾应选一时呐呐:“爷……爷有何吩咐?” 胤礽眯起眼定定看着他,贾应选尴尬地低下了头。 良久,胤礽才道:“爷知道这些年皇上偶尔会把你叫去问爷的情况。” 贾应选当下跪了下去:“太子爷明鉴,奴才是向着太子爷您的,从您将奴才从乾清宫要来起奴才就是您的人,奴才从来没有在皇上面前说过您的不是,而且皇上其实统共也就传爷去过两三次,奴才……” 胤礽皱着眉打断他:“你不用紧张,爷没有怀疑你。” 贾应选松了口气:“太子爷相信奴才就好。” “下次他再传你去,你就与他实话实说。” 贾应选诧异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胤礽。 胤礽扯了扯嘴角:“他已经认定的事情,爷再狡辩也没用,你若是不说实话,皇上怎么相信你是向着他而不是向着爷的,所以,有什么说什么,不用瞒着。” “奴才……明白了。” 253 、追究 一大早,胤禔按着往常那般进宫请安,倒是今日来得早了些,西暖阁里就只有他一个,连太子爷也不在。 胤禔正暗想着最近这段时日胤礽一直都住在乾清宫今日却不在,难不成是回东宫去了?从他进门起就没怎么开过口的康熙突然问道:“外头的乱党可都处置了?” 又是这事,康熙现下每一回见了他便是过问乱党之事,似乎是不把这些人全部剿杀干净就不罢休。 胤禔公式化地回了话,康熙却显然没打算这么放过他,又道:“你办差本事倒是不错,这么快就能指挥着下头人把乱党给杀的杀,该捉的捉,也出息了……” 明明是夸赞的话,胤禔却听得心里直冒凉气,康熙这语气,听起来实在是不像在表扬他。 “汗阿玛谬赞了,儿臣应当做的。”在搞清楚康熙要说什么前,胤禔很明智地选择了不动声色。 “上一回在无锡之时,朕问你为何不将有乱党埋伏之事禀报与朕,你说是小事不用朕操心自会处置好,朕便也没有再追究,”康熙说了顿了一顿,再看向他的眼里便带上了不加掩饰地怀疑:“那么之后直隶的事情,你主理兵部,难道也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过?” 这是……要追究过责了? 胤禔低下了头,镇定回道:“无锡之事确实是儿臣的不是,儿臣不该擅自做主没有及时禀报给您,但直隶乱党肆掠一事,兵部先前真的没有收到过任何奏报,若非如此,儿臣定会命人加强防范,便也不会……” “够了。”康熙不悦地打断他,显然是不想他再提起自己被乱党劫持那不堪之事,就要再说什么,有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太子爷来了,来与他请安。 “传。” 胤礽进门见康熙面有愠色,胤禔微低着头一副请罪受教之态,暗暗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上前请安。 康熙没好气地将视线移到胤礽身上,稍一犹豫,在他起身之后沉声道:“这些日子朕一直在养病,倒是有件事一直忘了提了,胤礽,丰台大营的兵马,可是你吩咐人去调来的?” 终于来了。 胤礽镇定回话:“皇上突然提起这事,可是有何不妥?” 康熙脸上的愠色越甚:“未经朕的允许,私下调动丰台大营的兵力,你说有何不妥?” 在胤礽再次开口前,胤禔先上前一步,抢先说道:“是儿臣做的,儿臣救驾心切,派人去与大营提督费扬古说了事情,说动了他带兵前去,此事太子爷事前并不知情,都是儿臣擅自做主,与他无关。” 胤礽对胤禔将自己撇清干系的说法有些意外,转念一想到那日他提议这么做时说过的话,当下便明白过来,从一开始他就是打算在皇上追究起来的时候一力承担下来的。 一时心里头莫名不是滋味,当然胤礽也并非冲动之人,这会儿也依旧冷眼旁观静观其变,等着看康熙要如何处置。 康熙将手边的两样东西扔了过来,那封胤禔写给费扬古的信和伪造的圣旨。 “这些都是你做的?” 胤禔只瞥了一眼,就认了下来:“是,都是儿臣做的,儿臣怕费扬古不肯出兵且大营众官兵会心存疑虑,便派贴身内侍去私取了您的御玺伪造了圣旨,儿臣当时心急如焚,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便只能这么做了。” “你胆子倒是挺大的,连圣旨也敢造假,你可知道伪造圣旨是多大的罪?” “知道,伪造圣旨是死罪。” “知道你还敢这么做!”康熙的声音陡然拔高,怒气完全不加掩饰。 胤禔觉得自己颇为冤枉,他伪造圣旨调动兵马是为了谁啊? 当然,这话他不敢当着康熙的面说就是了,只能是再次低下了头请罪:“儿臣知错。” 胤礽实在有些看不过眼了,免不得开口提醒:“皇上,大哥即使伪造圣旨也是情有可原,他……” “与你不关,你不需要插嘴。” 冷冷一句话将胤礽下头想要说的全部堵在了喉咙口,只能悻悻做了罢。 胤禔硬着头皮继续请罪:“儿臣真的知错了,还请皇上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下次再也不敢……” “你还想有下次!”康熙恼火地打断他:“这样的欺君之事你还想做几次?!” “……儿臣不敢。” “皇上这么生气,难道是要治大哥的罪不成?” 不让插话就乖乖闭嘴也显然不是胤礽的作风,反正现下康熙也知道他跟胤禔的关系了,他帮胤禔说话对方会怎么想他懒得管了。 果然,康熙当下怒喝:“你说的什么话?!他伪造圣旨私下调兵朕难道不该治他的罪?!” “大哥为了什么才造圣旨调兵皇上应该最清楚不过,若是这样也要治罪,怕是会寒了人心!” “你还敢与朕顶嘴!”康熙确实快被他气死了,本来他就被胤礽和胤禔两个有可能的真实关系怄得想吐血,这会儿看他明目张胆地为了胤禔顶撞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胤禔赶紧给胤礽使眼色,示意他少说两句,胤礽别开了眼,想到自己再说下去一力扛下事情的胤禔更要倒霉,虽心有不忿到底还是不再说了。 康熙没好气地下令:“你回府去,手头的差事朕会另找人接替,从今日起没朕的命令,不得擅自离府。” “儿臣领旨。” 胤禔无奈退了下去,康熙冷冷看向胤礽:“你也给朕滚回东宫去闭门思过。” “告退!” 当日晚,伺候胤礽睡下后,贾应选低调地离开东宫,跟着康熙派来的人快步去了乾清宫。 康熙倚在榻边,看着低垂着头跪在地上的人,犹豫了许久才闭了闭眼,问他:“你在太子身边贴身伺候也有许多年了,朕甚少与你过问太子之事,知道今日朕传你来做什么的吗?” “奴才愚笨,皇上有话尽管问便是,奴才定不敢有半分隐瞒。” “太子和直亲王关系,到底如何?” 康熙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贾应选咬了咬嘴唇,小心答道:“依奴才看,应当是极好的。” “好到什么程度?” “太子爷时常会去王爷庄上,王爷偶尔也会上东宫来探望太子爷,每一回俩人见了都会把奴才们都挥退下去,单独说话。” “他们之间可曾有过……逾越不伦之举。”这话康熙自己都觉得难以启齿,脸色不自觉地就越发难看了起来。 贾应选心下哆嗦,想起胤礽交代的,只能实话实说了:“太子爷每回去王爷的庄子上,都是与王爷住同一个屋睡……同一张床。” 闻言,康熙的眼神果然更冷了一些,睡同一张床?他也不过是在胤礽小的时候带着他一块睡过而已,如今这俩都二十好几了,关系亲密到什么程度会这样想方设法地私下见面还同睡一榻抵足而眠,当真是荒唐! 再想到他们过去在自己和众人面前扮演不和的种种举动和行径,康熙深深有了种自己一直都在被愚弄之感,想来更是气恨不已。 “他们私下见面的时候,可会谈论朝堂之事?” “太子爷和王爷说话多半不让奴才们听,不过偶尔几回,奴才给太子爷送茶水还是听到过一些,确实有议论过朝堂上的事情。” “除了九贝勒,众皇子中太子还与谁走得较近?” “恪郡王,”贾应选道:“四爷从之前入户部办差起,就一直与太子爷关系不错,时常会上门拜访,太子爷对他,也颇为看重,之后连带着十三爷、十四爷,与太子爷交情也都不差。” 康熙轻眯起了眼,思忖片刻,又问道:“直亲王伪造圣旨调动兵马一事,太子事先可知情?” “奴才想着应当是知道的,那日王爷和太子爷单独商议了许久,之后太子爷派奴才和王爷身边的方顺一块去取的御玺,王爷拟旨之后就派了人将圣旨和他亲笔写的信一块送去了丰台大营,所以,奴才想太子爷必然是知情的。” “丰台大营的提督,费扬古,私下里与太子可曾有过往来?” 贾应选的额上已经冷汗涔涔,实在是有些扛不住康熙再三地逼问,强迫着自己镇定,慢慢回道:“这个……奴才当真不是很清楚,东宫每日都有不少官员往来,请安的,议事的,奴才也不是个个都认识,但要说丰台大营的提督,先前太子爷出征之时提督大人都是直接向太子爷报事,太子爷也时常与他一快商议军情,交情也还算不错,不过回京之后,奴才并没有看到过他有上过东宫来。” “经常出入东宫的都有哪些人?” “太子爷的几位授课师傅、索大人家几个、范大人,还有其他的多是内阁和六部的官员。” 康熙终于没有再追问下去,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你下去吧,以后太子的事情,有任何风吹草动你都主动来报与朕听。” “嗻,奴才领旨。” 贾应选如蒙大赦,赶紧跪安退下。 康熙的手指慢慢叩着桌子,似是陷入了深思之中,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冷了下去。 254 、发配 胤礽睁开眼,呆呆盯着大殿顶上的横梁看了片刻,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已经被康熙勒令在东宫闭门思过,也就是说,禁足了。 这么一大早,既不用上朝也不用去请安,连起床也不必了,于是干脆翻过身,继续闭起了眼。 两刻钟后,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太孙来给他请安。 胤礽无奈只能起身,简单梳洗更衣过后传了弘晳进来。 弘晳规规矩矩地请安见礼做得一丝不苟,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胤礽的神态来。 “你去给你汗玛法请过安了?”胤礽随口问他。 “还没,儿子想着汗玛法应该没有这么快起,就先上这里来了。”弘晳解释着,再偷偷看一眼胤礽的表情,又低下了头。 胤礽喝着茶,轻叹了叹气:“小鬼,有话就直说,别这副磨磨蹭蹭欲言又止的样子。” “阿玛,汗玛法是不是又骂了您了?” 消息传得还真快,胤礽心下自嘲,怕是这会儿已经人尽皆知,他又跟皇上闹翻了。 “没有的事,你别听人瞎说。” “可是我听人说您被汗玛法禁足了,他让您回东宫反省闭门思过,阿玛您到底做了什么……” “够了!”胤礽不悦地打断他:“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情,没事就去乾清宫给你汗玛法请安,请完安滚回毓庆宫念书去。” “阿玛……”弘晳颇为委屈地看着他。 “阿玛这里没事,你回去吧。” 胤礽知道弘晳是关心自己,到底是放软了语气,不过这种事情,跟个六七岁大的孩子说实在是没有意义,当然也不会提。 “儿子告退。” 弘晳悻悻然告退离开,暗自腹诽汗玛法生气了就骂阿玛,阿玛生气了就找他撒气,官大一级压死人了。 弘晳去到乾清宫的时候康熙也才刚起,康熙见了他也没个好脸色,不冷不热地过问了几句他最近的学业,本就打算打发他离开,弘晳咬着唇稍一犹豫,便又忍不住替胤礽说起了情:“汗玛法,您别生阿玛的气了,阿玛他一定不是故意惹您不高兴的……” “是他叫你来给他说话的?”康熙冷冷打断他,语气颇为不悦。 “没有没有,”弘晳赶紧解释:“阿玛没有要我替他说话,不过我……” “那你就别说,”康熙对弘晳胳膊肘往胤礽那里拐的表现很有些不满,明明自己都养了这小家伙三四年了,他倒是一直就惦记着他阿玛,然后想到胤礽还是自己亲手养大的最后也跟自己也离了心,心里越发不痛快:“你回去吧,你阿玛的事情跟你无关,回毓庆宫好生念书去。” “汗玛法您不怪阿玛了吗?” “跟你没关系,回去吧。” 弘晳无奈起了身就要退下去,康熙心思一转,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叫住了他,问道:“在永清县的时候,朕记得那天你说想随朕出外察视,后来因为要陪太后礼佛没去成?” 弘晳莫名其妙,也不知道康熙突然与自己提起这个是要做什么,倒也没多想,乖巧答道:“对啊,那日我一直陪着乌库玛嬷在佛堂里吃斋念佛。” 康熙闻言反倒是笑了:“你陪太后吃斋礼佛,就你这多动的性子能在佛堂那种地方一坐一整日?你不是不喜欢吗?” “阿玛说的要我修身养性,不能成日咋咋呼呼的,他说的有空去佛堂坐一坐也是好事。” “所以……那日你去陪太后礼佛,是你阿玛与你提议的?” “是啊。”弘晳点头。 康熙的双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思忖了片刻,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弘晳不疑有他,这便跪安告退了。 梁九功看康熙眉头蹙得死紧,脸色不豫,上前一步,低声问他:“皇上,茶凉了,可要再添一些?” “不用了,你下去吧,你们都下去。” 康熙倒进椅子里,闭起了满是阴霾的眼。 不是他想怀疑胤礽,但是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蛛丝马迹实在是不能不叫他怀疑。 原本说要跟着他去的弘晳特地被胤礽留了下来,胤禟也跟在他左右偏偏就他无事逃了回去,怎么想都难得不让人产生疑虑。 大批乱党涌进直隶地界,康熙其实并不大相信直隶巡抚会一点风声都没收到,李光地说的是有听闻风吹草动还没来得及上报,到底是没来得及上报还是被人把消息掩了下去,康熙这会儿想起来都觉得委实不好说,他甚至都怀疑,胤礽的只身前去救驾,不过是做给他看的一场戏而已。 虽然他极力想将事情平息下去,但这会儿即使不用去打听,康熙也知道他被乱党劫持的消息一定早已传得满朝皆知,指不定这会儿人人都在背后嘲笑他这个皇帝无能了。 康熙也相信胤礽不会真对他下狠手,但胤礽要骗取他的信任,胤礽想他在天下人面前丢尽颜面,胤礽甚至想告诉他,这一回他能调动丰台大营救驾,下一回,同样能调兵逼宫篡位,这些都不能不叫康熙在意甚至愤怒。 康熙本不愿意这么去想他,甚至在被救回来之后努力忽略心里那些猜疑,想给胤礽最大的信任与他修复父子关系回到从前,也因此,对伪造圣旨调动兵马之事他本并没有打算处置,只是自从知道了胤礽和胤禔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真实关系,知道他们两个联起手来处处愚弄欺骗了自己这么多年,比起对他们这种不伦关系的愤怒和恼火,他更担心的是这两个阳奉阴违嘴里听不到半句真话的不孝子,会合起伙来造反谋他的皇位。 胤礽是他钦定的皇太子,这么多年康熙自问对他不薄,从小就处处疼宠几乎是有求必应,为了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储君接班人,他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给他挑最好的讲学师傅,八岁就带他上朝听政,多次让他监国处理朝事甚至让他带兵出征,处处给他铺路,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把他的儿子立为皇太孙于他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弊,但到头来,他亲手栽培出来的皇太子还是与他离了心,他的心大了,野了,康熙觉得自己对他,快有些掌控不住了。 康熙不明白的是,他需要的从来都是一个百依百顺、做小伏低与他一心一念的皇太子,但这一点,胤礽却显然是做不到的。 只是不走到最后,康熙怕是永远都不会想明白这一点。 弘晳走了之后胤礽也没了睡意,干脆去了书房里看书,辰时过后,贾应选匆匆前来禀报,说是皇上下了旨了。 “下了什么旨?” 贾应选慌张道:“直亲王假传圣旨私调兵马,被解除全部兵部差事,格去王爵,勒令三天之内举家迁往盛京,若无圣谕永世不得再入京!” 胤礽猛地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瞪着贾应选:“当真?!” “才下的圣旨,奴才听乾清宫的人说的,已经派了人出宫宣旨去了,不单是王爷,丰台大营的提督大人和几个参领也都被解了职,皇上下旨提督大人年事已高,令之回乡养老去了。” 胤礽气得直接砸了手边的茶盏,这算什么?怀疑他和胤禔起兵造反?还是典型的借题发挥? ‘哐当’一声,茶盏碎了一地,滚烫的热水差点溅到贾应选身上,贾应选哆嗦着喊胤礽:“爷……您……” “随爷去乾清宫!” 不消半刻钟,几乎是跑着来的胤礽就站在了西暖阁门口,气都没喘过来便直接要求人进去通传说他要求见皇上,传话的太监进去没多久就出了来,硬着头皮向黑着脸的胤礽低声请罪:“太子爷,您还是回去吧,皇上在召见官员,一时半会地没有时间见您。” “那爷就在这里等着!” “皇上说……请您回东宫去,您若是不肯回去,他就派侍卫来将您……押回去。” 胤礽的右手狠狠握紧成了拳,一手拨开他大步走上前就想硬闯,被一左一右两个侍卫抽剑拦了住。 “太子爷,得罪了,皇上说他现下不想见您,您请回吧。” “滚开!” “怒奴才等不能从命,太子爷请回吧!”两个侍卫坚持道,身后已经又有几个侍卫围了上来,拉剑出鞘,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似乎是当真要下手将他押走了。 胤礽一声冷笑,问道:“是不是爷坚持不走,跪在这里跪到皇上答应见爷也不行?” 传话的太监满头大汗地与他解释:“太子爷,您还是回去吧,皇上说了,无论您说什么,他现下都不见,就算您当真跪在这里,跪到天荒地老,也……不见。” 胤礽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平复住心里翻滚蒸腾的怒气,转身走了。 255 、夜访 胤礽回了东宫去,气急败坏却是半点法子没有,如此过了两天,康熙是铁了心在胤禔离京之前不会见他,胤礽去了乾清宫几次,俱是被侍卫拦在门外,最后一次甩手而去之后,干脆命人备了马出宫去。 宫门口的守门侍卫也拦住了他,说是皇上吩咐过他不能出宫,胤礽直接抽出了剑,厉声喝道:“全部滚开!不让路的直接纳命来!” 对上这么暴怒的太子爷,一众侍卫也萎了,也不敢真抽剑与他较量,犹豫片刻,同时默契地往后退了一步让出路来,胤礽挥了挥手,马车直接出了宫去。 马车出宫时已经是西落时分,到达胤禔府上夜幕也已降临,难得一次上胤禔府上却没有偷偷摸摸地走后门,想来也是讽刺。 胤禔收到消息,已经迎出门来了,见到胤礽从马车上下来又是惊喜又是担忧:“你怎么出宫来了?老爷子不是说不让你出来的吗?” “爷今日不来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胤禔叹了叹气,领着他进了里头去。 才一进了房门,俩人就拥在了一块,胤礽低着头,额头抵在胤禔的肩膀上,双手紧抱着他的腰,久久说不出话来。 胤禔侧过头亲吻他的耳侧,一下又一下,许久,才慢慢问道:“保成,你这个时辰出宫,不打算回去了吗?” “什么时候走?” “明早。” “那我明日再回去。” 胤礽推开人,敛起脸上有些失态了的情绪,叫了人进来点了灯,环视一圈四周,心道内务府的动作还真是快,才两天时间,王爵被革去,超规格了不该摆的东西就已经全部收了走,印象里从前自己也是在他被圈之后来看过一回,不过那个时候纯粹是来看笑话的,对他的倒霉倒是高兴得很,只是现在,心境当真是完全不一样了。 若非因为自己,这一次他本不应该重复这样的遭遇才对。 胤禔像是看穿了胤礽的心思的一般,从身后双手拥住了他的肩膀,靠过去蹭了蹭他的脸:“别想了,没了就没了吧。” “都没了以后你怎么过活,没了这份爵位俸禄去了盛京那种苦寒之地你怎么养活这么一大家子?” “没了爵位俸禄还有皇子份例,也就是过得拮据一些,总饿不死的。”胤禔说得一派轻松,见胤礽的双眉还是蹙得紧,不由得笑了,安慰他道:“你不用担心,现在的情况比当年好得多了,我只是被流放去盛京不是被圈了,虽然回不了京好歹有行动自由,而且山高皇帝远,要做什么不在老爷子眼皮下头也方便得多,我在京里还有几间铺子,准备一块迁那边去,光是铺子上的收入就够养活一家子了,而且那座庄子也打算让这边的奴才帮着卖了……” “别,”胤礽打断他的话:“庄子别卖了,留着吧,反正也不会去太久,当真要卖……你卖给我吧。” 那座庄子是他们这两年来每回私下里见面的地方,真要卖了胤礽实在是舍不得,胤禔失笑:“好,那就不卖了,暂时送给你,你帮我看着,等我回来了再还给我。” 虽然康熙说得是没有圣谕永世不得入京,但不管是胤禔还是胤礽,都从来不觉得他会回不来。 胤礽转过身,双手搂住了胤禔的脖子,笑着身体往后仰:“你放心,不会多久,我就会让你回来。” 胤禔挑起眉:“你这么有信心?” “老爷子已经病了,”胤礽说着敲了敲自己的心口处:“是这里病了,从我领兵出征回来起他就病了,到这一回他被乱党劫持已经病入膏肓。” 这说法倒是新鲜,胤禔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胤礽的眼里渐渐浮现起一抹复杂的晦涩,握成全的手再次敲在心口上:“等到他这里病重不治的时候,就是时候了。” 胤禔笑了,把胤礽用力拥进了怀里:“你心里都有数就行,小心一些。” 其实他们都清楚,康熙把胤禔撵去盛京的举动,就是怕他们一块联手犯上,但走到了这一步,便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不是生就是死,那一天迟早会来。 这么说了几句话,俩人尽量克制压抑的离别愁思倒是散去了许多,胤禔听胤礽说还没用过膳就出了宫来,忙叫了人去传了膳食来。 胤礽看着一桌子精致的菜肴,不免皱眉:“你以后还是节省着点吧……” “说什么呢,特地给你准备的,就当是给我送行好吗?总不能还没离京你就要我开始过苦日子吧。” 胤礽没有再说,夹了几筷子菜进胤禔碗里:“你多吃些。” 其实俩人都没有多少胃口,草草吃了几口,简单梳洗过后就躺上了床,胤礽一个翻身抱住了胤禔,嘴唇在他的脖颈之间摩挲着,双手也在他全身暧昧地游走起来,有意地挑逗着他。 胤禔捉住他的一只手:“别动,你特地来见我最后一面,就是想做这种事情?” 胤礽懒懒呢喃:“什么最后一面,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不做这种事情做什么?要是你去盛京要去个十年八载,下一回再做就得等上个十年八载了。” “太子爷不会让我等那么久的,”胤禔将他的两只手都按住,半屈起膝盖卡进了他的双腿间,抢回了主动权,一口咬在了胤礽的嘴唇上:“我来。” 火热的亲吻蜿蜒而下,胤礽前所未有的热情,双手双腿紧紧缠在胤禔的身上,身子尽力往他面前凑,让他更方便地攻城略地。 胤禔的情绪渐渐失控,不再像以往那般小心克制,不顾一切地在胤礽身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属于自己的印记。 汗水从他的额上滑下掉落胤礽的眼角,再没进身下的床褥里,像眼泪一般。 “快……快点……” 胤礽难耐地催促着他,不成调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自嘴角溢出,没有半点犹豫,不带半点扭捏,所有的热情都融化在彼此交缠的身体间,胤禔抬高胤礽的腰,胤礽会意地双脚更加缠紧他的身体,一声闷哼过后,身体便被完全占有,早已熟识的感觉,此刻却让他眷恋不已。 胤禔习惯性地停顿了一下,等到胤礽适应了,笑着贴下身,和他交换一个深吻,之后在胤礽贴着他的唇再次不耐催促之时才缓缓摆动起了腰身。 胤礽满足地轻叹了一声,勾下他的脖子,贴上去继续与他亲密缠吻。 不经意地抬头间,床头挂着的红色抢眼的东西瞬间吸引了胤礽的目光,是胤禔搬出宫时,自己送给他的那个同心结。 心里蓦地一酸,下一刻,却又被身上之人带进了情欲的漩涡里,无暇多顾。 胤禔熟门熟路地找到他最经不住的那一处,狠狠撞了上去,仿佛要将他贯穿一般的力度,胤礽受不住地喊声又被他全数吞进了肚子里,俩人纠缠着越发亢奋起来,渐渐就乱了步调和分寸,烛火荡漾的屋子里一时只有叫人面红耳赤的暧昧声响荡满了整间屋子。 在同时达到极致的高朝之后,胤禔脱力地倒在了胤礽身上,沉默片刻,开始一下一下慢慢亲吻着他汗湿的脸。 胤礽闭着眼睛低喘着气,良久,力气恢复过来,抬起了一只脚又磨蹭起了胤禔的腰身:“我们再来。” 胤禔咬着他的嘴唇低笑:“好。” 一直到四更过后,精疲力竭地两个已经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相拥着沉沉睡了过去。 也没睡多久,天亮之后胤礽先醒了过来,怔怔看着胤禔熟睡的脸,慢慢凑过去,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撤回身之时,被人抱着加深了这个吻。 胤禔睁开眼,笑眯眯地看着他:“太子爷,睡不着吗?” “刚醒。” 胤礽撑起身,睡了几个时辰,力气倒是回来了一些,一会儿还要回宫去,虽然不用上朝,但今日胤禔走了他就该去乾清宫给康熙请安了。 胤禔看着他满身红紫的痕迹,尤其白皙的脖颈上还有好几处,伸手过去摩挲一阵,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昨晚实在是没忍住……” 胤礽不在意道:“留着,一会儿去请安。” “……老爷子非得被你气死不可。” “你也功不可没。” 胤礽伸手拨着床头那同心结,轻眯起了眸子若有所思,半响过后,突然双手揪着胤禔凌乱的衣裳,翻身趴下,在他胸口处用力咬了一口,一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才放开:“留个印记给你,省得你去了盛京就勾三搭四。” 胤禔吃痛不已却没有喊出声,不由得摇头苦笑,自己也一身上都是他留下的印子,哪里还需要再特地添一个,何况,除了他,自己还能去找谁勾三搭四? 胤礽不管不顾,咬完又舔了两下,直舔得胤禔心猿意马,才推开他撑起身,叫了人进来伺候自己更衣。 临走之时,胤礽回头看依旧靠在床边的人,静静与他对视着,沉默了许久,才闭了闭眼,转身大步而去。 256 、认错 回宫之后,胤礽先回了东宫去沐浴换了身衣裳,站在大镜子前看自己脖子上的暧昧痕迹还当真是挺明显,不由得也皱起了眉。 一旁的贾应选好意提醒要不要弄些脂粉来遮一遮,胤礽撇了撇嘴,道:“就这样,一会儿皇上下朝了,随爷去乾清宫请安。” 在出门之前,弘晋耷拉着脑袋来给胤礽请安,一副闷闷不乐之态,抿着唇似是欲言又止,胤礽看他一眼,道:“有话就直说。” 弘晋抬起头看着他:“阿玛,大伯是不是全家都要搬去盛京了?” “嗯。” “弘昱也会去吗?” 原来是因为这个,胤礽瞬间了然,又不由得心中好笑,这两个小鬼一见面就吵架打架倒也打出感情来了,弘晋虽然嘴上一直都说着讨厌弘昱这会儿人家要走却也舍不得了:“都说了是全家了。” “哦……” 心思一转,胤礽将弘晋招到跟前来,笑眯眯地问道:“想去送你弘昱哥吗?” 弘晋诚实地点头。 “去换身衣裳,爷吩咐几个侍卫和太监陪你出宫去,这会儿去应该还来得及。” 弘晋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显然是有些喜出望外了:“真的可以去?” 胤礽轻叹了叹气:“去跟他道个别也好,下次再见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去了。” “好!”弘晋大声应下,得了准许,转身就回了自己住处去换衣裳准备出门。 胤礽看着他兴冲冲而去的样子,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昨日他去见胤禔,倒是他们俩都默契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胤禔一个人将罪责全部扛下来的原因,其实胤禔不说胤礽也知道,胤禔以前就说过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他是心甘情愿的,不需要他的感激和报答。 而这事即使胤礽心里对康熙有再大的不满,到底也是默认了胤禔的做法,没有办法,至少现在,他得保住自己的皇太子之位。 胤礽到乾清宫的时候康熙也才刚下朝,自然也已经知道了胤禔今日就会启程离京,三天来头一次宣了胤礽进门。 其实昨日胤礽拔剑威胁一众守宫门的侍卫硬是闯出了宫去过后就有人禀报到了康熙跟前,康熙虽然极为不满,却也没脸派人去胤禔府上把胤礽押回来闹得满城风雨,只能暂时算了,方才听闻禀报太子是今早才回的宫,这会儿脸色更是难看,所以胤礽一进门,很自然地就受到了冷待。 胤礽倒是无所谓,规规矩矩地请了安,就起身站到了一旁,微垂着眼。 康熙瞥他一眼,当下就发现了他脖子上的可疑红痕。 现下是夏天,领口低几乎是完全没有遮掩,在瞬间回过味那是什么东西之时,康熙的脸几乎都快要扭曲了。 一般的伺候之人,即使是太子妃,康熙也很相信是不敢在胤礽身上留下这种东西的,所以是出自谁的杰作也就不言而喻了。 “不知廉耻!”即使之前还刻意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不想也没脸当面与胤礽对质这事,这会儿康熙当真是恼大了,气急之下骂人的话便就冲口而出了。 胤礽微挑起眉,装着没听懂他这话是在指什么,依旧微垂着头,一副低眉顺眼之态,半句话不多说。 康熙没好气,问他:“你昨晚出宫去做什么去了?” “大哥今日要启程去盛京,儿臣去送他。” “送他需要送一整晚?!” 胤礽对他语气里的怒意半点不以为意,淡定答道:“出宫的时候晚了,落了宫钥也进不来了,就在大哥府上宿下了。” “你们都做了什么?!” “没有做什么,就只是……”胤礽欲言又止地看着康熙。 “算了,别说了,”他有脸当真说出口,康熙却没脸听:“朕问你,你是不是对朕将胤禔除爵逐出京的做法很不满?” 康熙突然的问话倒是让胤礽有些意外,却依旧是不疾不徐慢慢回道:“皇上是君是圣主,主宰着世间万物生杀大权,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儿臣岂敢有怨言。” “你还敢说没有怨言!”康熙怒喝:“你这阴阳怪气的话不是在埋怨朕是是什么?!” 胤礽轻哂:“皇上非要这么认为儿臣也无话可说,没错,儿臣是替大哥抱不平,大哥明明是救驾有功,就算没有奖赏,皇上也不应该这样颠倒是非黑白反将之革爵发配去了盛京!” “你倒终于是说了实话了!”康熙骂道:“你以为朕这么做是为了谁?!你们两个不孝孽子做下了什么不顾礼义廉耻的荒唐之事你心里有数难不成还要朕挑明了说?!你以为朕为何非要将胤禔撵去盛京那么远的地方!朕是在救你!你是储君有多少人在盯着看着你!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稍有差池都会授人以柄被人抨击!你做下这等荒银无道不知廉耻的行径你是想沦为全天下人的笑柄被人耻笑戳着脊梁骨骂到抬不了头是不是?” 说得可有够冠冕堂皇的,口口声声是为了自己要救自己,胤礽却打心底里对之不屑一顾,说到底,他也不过是担心自己和胤禔会联手犯上罢了。 对康熙,胤礽已经完全不抱任何积极正面的想法,即使康熙这话也算是他思量担忧的一个方面,胤礽却是半点都不想领情。 但不管怎样,胤礽知道,再这么顶撞下去,他也绝对讨不到半点好处,胤禔已经被发配了,就算是为了对得起他为自己做出的牺牲,胤礽也决定暂且忍耐退让。 沉默了片刻,袖子底下的一只手慢慢握了紧,胤礽终于是直直跪了下去,平复住起伏的心绪,低声请起了罪:“儿臣知错了,汗阿玛息怒。” 康熙还想骂人的话一下噎住了,胤礽已经低了头,他似乎也没好意思再说下去,虽然脸上神色依旧不悦:“当真知错了?” 胤礽点头:“儿臣糊涂了,一时鬼迷了心窍,大哥已经离了京,儿臣会反省的,以后也不会再与他联系,不会再做荒唐事。” 康熙看他这会儿态度倒是颇为诚恳,勉强信了,思量了片刻,道:“这事朕可以不再追究,也不会许人再乱嚼舌根,不过你需得是真心知错了以后不再犯才行。” “儿臣不敢。” “你下去吧,以后多花些心思在正事上头,别再成日把精力浪费在不该浪费的地方。” 胤礽无奈低下头:“儿臣受教。” 胤礽去乾清宫请安之后,弘晋也上车离了宫,马车在胤禔府上门口停下的时候,府邸的下人正进进出出地忙碌着装箱上车,弘晋从车上跳下来,眼珠子转了一圈,撵了个奴才去禀报。 不消半刻钟,弘昱就匆匆忙忙地跑出了府来,一眼看到站在马车边的弘晋,瞪圆了眼睛,大步走上了前来:“弘晋弟弟,你怎么来了?” 弘晋吸了吸鼻子:“你不想看到我?” 弘昱笑了:“小弘晋你不会是又来找爷打架的吧,爷今日要上路去盛京了,可不想被你打得鼻青脸肿之后还要坐车上颠簸一整天。” 弘晋没好气:“我回去了。” 话说完转身就想上车,又被弘昱拽着胳膊给拉了回来,拉他的人也收起了嬉皮笑脸,盯着他的眼睛看着他:“我说笑的,你是特地来送我的?” 弘晋愣了愣,低下了头,低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啊……汗玛法不让阿玛回来,我大概也回不来吧,”看弘晋垮了脸,弘昱又笑了:“不过没关系,我给你写信啊,等以后,你帮我求求汗玛法,指不定汗玛法能让我回来呢。” 弘晋从自己的荷包里掏出三颗彩色玻璃珠子,塞弘昱手里:“送你。” 弘昱受宠若惊:“这不是你最喜欢的那几颗?你从前碰都不让我碰……” “不要就还给我!”弘晋恼羞成怒地瞪他。 “要,”弘昱赶紧将之收进自己荷包里:“送了我就是我的了。” 弘晋抿着唇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双手抓着弘昱的衣襟拉近他,靠过去在他脸上狠狠咬了一口。 弘昱傻了:“你……” 弘晋一抹嘴唇,又恢复了趾高气扬的模样:“到了盛京记得给爷写信,爷回宫去了。” 一直等到弘晋上车离开,弘昱才摸着自己的脸慢慢回过神,一只手按到了自己脑袋上,抬头看是笑眯眯的胤禔:“阿玛……” “小弘晋特地来送你啊?” 弘昱点了点头,再次摸了摸自己的脸,控诉道:“他还咬人。” “正常,有其父必有其子。”胤禔说完就把弘昱直接抱了起来,上车去:“走吧,等以后回来了再咬回去就是。” 257 、酸甜 东宫。 胤礽靠在书房的榻上心不在焉地看着书,众人都知道太子爷最近心情不好脾气差也没人敢扰着他,一直到有人进来低声禀报,说是他传的人来了。 胤礽随口应了一声,宣了人进来。 跪在地上给他请安的是凌普。 胤礽没有让他起身,手里的书翻过一页,半响,才慢慢问道:“知道爷为何叫你来吗?” 凌普心下惴惴:“奴才愚笨,还请太子爷直言。” 胤礽不悦道:“上个月皇上下旨各部院裁人,内务府也榜上有名,爷看过你呈上的被裁撤官员名单,爷怎么觉着有些不对劲?” 胤礽一说凌普的头就低下了去,小心翼翼回话:“奴才都是按旨办事,不敢有不规矩之处……” “你还敢当着爷的面扯谎!” 胤礽陡然拔高的声音吓得凌普身子一颤几乎匍匐到地上去:“太子爷息怒,奴才……奴才是给过人通融,也拿……拿了些好处,才换了人,不过换下来的那些个这些年在内务府当差也一直都尽忠职守没有半点过错,按说本不该裁了,就是因为年岁大了些有的身体不大好……” 上个月康熙一道圣谕,命内阁六部九卿并宗人府内务府裁撤冗闲官员缩减开支,短短半个月时间,就有一百多人卷铺盖回家了,凌普这厮身为内务府总管,手下也有几个裁撤名单,自然是抓着机会的捞好处,上了孝敬的留下,没有的便就圈上名字上交滚蛋。 胤礽手指敲着桌子,不客气地训道:“爷当真是一日没盯着你,你就要给爷上房揭瓦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皇上最近看爷不顺眼,你们这些做奴才的都给爷老实安分点……” “奴才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胤礽话没说完,凌普就开始磕头请罪,委实一副可怜样。 胤礽没好气:“算了,事已至此过去了便也就罢了,不过这种事情以后你还是少做,皇上现下恨不得四只眼睛盯爷身上,你少来给爷拉后腿!” “……奴才明白了,奴才绝不敢再犯。” 凌普嘴里请着罪,神态却明显带着不甘和不平,说这话也是欲言又止,胤礽一看他这副样子就不耐烦地斥道:“有话就说,少在这里给爷吞吞吐吐!” “爷,这事也不是奴才一个人做了,奴才还不过是捞些孝敬好处而已,广善库的库司托合齐私下里可没少拿广善库的库银肥自己的腰包……” “敢情你是来跟爷告状的?”胤礽冷嗤:“他做了什么跟你有关吗?” “爷,奴才怎么说也是内务府总管,这事奴才也不是道听途说,虽然奴才不太管广善库的事情,这账目总还是大抵有个数的,奴才想着要不要上个折子将事情禀报给皇上,这要查起来总归是不难的,奴才不提,万一之后被别人弹劾了,奴才没准还得受牵连……” 凌普絮絮叨叨地说着,说白了就是想在胤礽这里得到允许然后上奏弹劾托合齐。 托合齐与凌普一样,也是包衣出身,本是安亲王正蓝旗旗下的包衣,后来在岳乐的举荐下进了内务府,从低做起做到了广善库司库的位置,其妹选秀进宫已有十多年,虽还只是个贵人封位,却生了皇十二子胤裪,冲着这层关系,托合齐渐渐就入了康熙的眼,此人脑瓜子机灵,深谙如何讨康熙的欢心,因而也步步高升得很顺利,从前锋参领到如今已经提了正二品的正白旗蒙古副都统,同时内务府广善库的差事也依旧拽在手里,足见其得康熙之信任。 但凌普与他,却很有些不对付。 凌普完全是靠着太子爷奶公这层关系爬到了内务府总管的位置,从前托合齐还在他之下,对他倒也恭敬,但自从此人提了武将有了军功之后态度便也就横了起来,处处不买他的帐,俩人之间颇有些嫌隙,到如今,自己还是三品内务府总管,对方已经是正二品了,且这显然还不是他高升的尽头,凌普自然是眼红牙痒心里极其之不平衡。 他的这点小心思,胤礽连点破都懒得,只轻眯起了眼盯着跪在眼前之人半句话不说,凌普看他这副表情心下越发忐忑,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低下了头快速算计着自己又是哪句话让太子爷不高兴了。 “爷……奴才……” 这会儿便是想请罪都不知要怎么开口,胤礽终于是没了耐心,皱起眉喝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成日里惦记着算计别人!你给爷听清楚了!离托合齐远一点!你要是敢去沾惹他爷不会放过了你!你好生给爷掂量着!” 凌普被骂得脖子都缩了起来,慌慌张张地保证:“奴才不敢,当真不敢,太子爷息怒。” “滚下去!” 胤礽一说滚,凌普哪里还敢待着,这便如蒙大赦,慌慌张张跪安离开。 出了东宫的大门,被胤礽这么训了一顿的凌普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太子爷这么护着那个托合齐,难不成他也是太子爷的人? 想到这层可能,凌普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这回当真是做了蠢事了。 凌普走了之后,胤礽的眼里也免不得笼上了一层阴霾,两刻钟后,施世范来了给他请安。 见胤礽似乎心情不大好,施世范也没大放在心上,原本自从胤禔走了之后胤礽就一直是这副样子,都大半年了,成日里阴沉着脸,对谁都没个好脸色,他们做下臣做奴才的也一早都习惯了。 “外头最近又在传什么风言风语?” 胤礽端着茶盏靠在窗边目光没有焦点看着窗外,问得漫不经心,施世范想了想,回道:“没有,最近外头还算太平,先前王爷离京,是有一些议论,不过有皇上压着,外头那些人倒也不敢胡乱揣测,过了这段如今风声也平静了,倒是前不久皇上派了七爷下个月代他去巡视永定河,不少人都说淳郡王这回当真是得了圣宠了,叫人艳羡呢。” 这个胤礽倒是知道,康熙自从那次乱党事件之后似乎当真是怕了,这么大半年,连宫门都没出过,这次本该他亲自去巡视永定河,也完全交给了胤佑代他,更让之领了兵去协助开河,人数还不少,外头传言他得了圣宠,其实倒也当真不假。 胤礽轻哂了一声,道:“那也是老七用命换来的,有什么好眼红的,外头那些嘴碎之人又有几个是能做到老七那个地步的。” “太子爷说的是。” 胤礽摇了摇头,岔开了话题:“爷听说皇上有意增加京里各营的八旗驻兵人数,外头因而有些人心惶惶的?” “这事小臣也听人议论过,皇上削减了内阁和各部院的官员,却有意增加驻军兵马,确实是叫人有些惴惴难安。” 胤礽笑了:“也不稀奇,皇上确实被那些乱党给吓怕了。” 施世范低下了头,不敢接这话。 想了想,胤礽又道:“你派个信得过的人去给爷传个口信给托合齐,让他给爷收敛一些,别盯着那些蝇头小利因小失大了。” “托合齐?”施世范闻言有些惊讶:“爷是说那位正白旗的蒙古副都统大人?” “对,就是他。” 原来那位也被太子爷拉拢了,虽然有些意外,施世范也还是赶紧领了命。 不同于从前那一位是摆在台面上的太子党,这一回胤礽换了另一种方式让他暗地里为自己效力,否则,以目前的形势,怕是等不到他出头就该被康熙打入冷宫了。 俩人说着话,宫女端了胤礽要用的茶点进来,胤礽目光掠过摆到面前桌上的食盘,走了过去,轻皱了皱眉,突然对施世范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施世范看了一眼胤礽手指着的那盘红艳艳的果子,好奇道:“红莓?小臣倒是偶听人说过,是欧罗巴洲那边才有的……” “对,就是红莓,”胤礽道:“从前张诚与爷提过,他们国家有一种酸酸甜甜的神奇之果,生的也是色泽艳丽,后来他上回回去爷便让他带了些种子来,在后头院子里叫人种下了,没想到折腾了一整年倒是真长出了这种神奇果子来,你要不要试试,还挺不错的。” 施世范连忙谢恩,接过胤礽亲手递过来的,咬了一口,汁水很多,甜中带酸,还当真是不错。 胤礽道:“爷叫人又收了些种子,下回你帮爷连同爷写的信一块交给巴尔图。” 敢情是要给王爷的,施世范心下感慨,太子爷还当真是惦记王爷,什么好东西都没忘了给他留一份。 自从胤禔去了盛京,胤礽和他传信都是他写了给施世范,施世范再私下里交给巴尔图,然后由巴尔图派人送去盛京,转个几道手,反之亦然,为的就是不被康熙发现,也当真是不容易。 胤礽这么说,施世范自然赶紧应下,吩咐完事情,胤礽也拿起课红莓咬了一口,甜蜜又酸涩,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258、年氏 胤礽叫施世范将红莓种子和自己的问候信辗转寄去盛京,不消一个月就收到了回信。 胤禔在信里谢过他的好意,说是种子已经在府上种下了还发了芽,倒是没想到盛京那样严寒之地竟也能养得活,如今他闲来无事,便每日亲力亲为地伺弄,指望来年能看到它开花结果。 之后胤禔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琐事,说是盛京虽然比不上京里繁华热闹,日子过得倒是不差,就是他在这边认识的人不多,较为无趣而已。 信的最后,胤禔又向胤礽讨要些新鲜的葵花籽,说是弘昱吵着要吃,盛京却鲜见有得卖,干脆他也自己亲手种一种试试。 这事胤礽倒是知道,这大半年,弘晋那小家伙每次给弘昱写信都要捎一大包炒过的葵花籽,说是弘昱哥最喜欢吃这个。 这小家伙,因为弘昱之比他大几个月,当着人家的面从来不肯叫哥,这会儿人走了,倒是一口一句时时提起叫得亲热。 胤礽笑了,当下就提笔写了回信,连同胤禔要的东西一块交给了施世范。 施世范小心将信和那包新鲜的葵花籽种子收好,这才与胤礽说起了正事:“爷,今年的顺天府乡试才放榜,又出事了。” “嗯。”胤礽自然之道施世范说的是什么,也没急着打断,示意他说下去。 施世范道:“有不第士子揭帖,声言此次科场腐败,贿赂公行,帖子里揭露考官不念寒士之苦,利欲薰心,趋炎附势,不问文章优劣,只问给多少贿赂钱,把朝廷高官的子弟尽列前茅,部院大臣数十人的子孙也都取中,而他们这些没有半点家世背景的寒门子弟便全部名落了孙山。” 施世范说着,便将自己从贴得满大街都是的帖子里抄来的东西呈给了胤礽看。 除了慷慨激昂的谴责陈词,还详细列举了涉案的官员名单。 大学士王熙、李天馥,尚书熊一潇,左都御史蒋宏道,湖广巡抚年遐龄……胤礽看着那一长串的名单,轻眯起了眼,问施世范:“这次乡试的考官可是翰林修撰李蟠和编修姜宸英?” “正是,”施世范道:“因为这事,外头讽刺此二人‘老姜全无辣气,小李大有甜头’的谣言也是传得沸沸扬扬。” “这话听起来倒是还有几分意思,”胤礽闻言倒是笑了:“你觉得呢?” 施世范想了想,道:“小臣也在翰林院待了许多年了,与此二人接触颇多,依小臣看,他们应当不会是利欲熏心之辈才是,许是那些落地考生心有不甘,又从前也有因为科场腐败考官被严处考试重开的先例,因而是那些人起了污蔑的心思也不定。” “无风又怎会起浪,”胤礽摇了摇头,再看手里摘抄的文章,视线落在了当中一个名字上,思量了片刻,道:“这位湖广巡抚从前还在京里没有外放之时倒似乎与老四来往颇多……” “他的次子年羹尧这回也高中了,列四十二名,外头传言,是年遐龄馈赠了李蟠和姜宸英白银一万两才换来的。” “一万两?”胤礽颇有些无语:“乡试而已就要送一万两银子,到了会试得再送多少?” “所以小臣才觉得这篇文章写得太过荒诞,至少,也绝对有夸大之嫌。” “年羹尧……”胤礽念着这个名字,又勾起了唇角:“倒也是个能人。” 虽然当初他一早被废被圈,但有些事情却也知道得颇为清楚,自然也知道胤禛和年家一家的渊源。 施世范则莫名其妙,太子爷连见都没见过的人,又怎会知道他是个有本事的?胤礽也没兴趣多解释,只道:“行了,这事爷知道了,且看皇上怎么处置吧。” 而在俩人正说话之时,康熙那边便已经收到了御史弹劾李蟠和姜宸英两个的折子,震怒之下,当即命刑部将二人收监,待复试之后再行严加议处。 第二日,康熙在朝会之上下圣旨,顺天府所有中举士子于两个月之后参加复试,无真才实学者全部黜革。 为了表示重视,康熙点了胤礽率胤裪、胤祥和九卿科道亲往监考,再一块查阅复试考卷。 康熙原本是想亲自去的,但对出宫却依旧打心里不愿意,才命了胤礽前去,胤礽自然不点破,欣然接受差事。 复试的日子是在两个月之后,只是还没等到考试重开,姜宸英便已经在狱中留书喊冤,服毒自尽了,康熙压着事情没有声张,坚持要等到复试之后再行处置。 当日一早,胤礽就去了顺天府科场。 被人迎了进里头奉茶奉点心,开考的时辰还未到,考生也没放进来,跟着来的官员不敢扰了几位皇子,去了外头做准备,胤礽喝着茶,就和胤祹、胤祥两个闲聊了起来。 胤祹是苏麻嬷嬷养大的,在众兄弟中算得上是最为低调安分的几个,话也不多,胤礽与他扯了几句家常,目光就转到了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的胤祥身上,问道:“爷听人说十五妹最近身子不适,病了有好些日子了,可是真的?” 胤祥回过神,忙回话道:“十五妹打小身子又不是顶好,之前额涅去世,因为伤忧过度病倒了,这几个月反反复复的也一直没好起来。” 十五格格是胤祥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胤礽突然提到她且言语里流露出关切之意,倒是叫胤祥有些意外,按说太子爷的性子除非是做给他们汗阿玛看,其实对着他们这一大帮的兄弟姐妹,倒是都淡薄得很,尤其胤祥一直觉得,太子爷似乎很不乐见自己,当然也就不会以为自己那才几岁大的妹子能入得了这位爷的眼。 胤礽轻叹了叹气:“难怪之前几次家宴都没见着她,这么小的年纪就缠绵病榻也当真是可怜,爷记得东宫的库房里还有株千年老参,是从前皇上御赐的,一直放着也没什么用,一会儿你随爷回宫去,拿了那参去给十五妹好了。” 胤祥先是诧异,然后下意识地回绝:“这太贵重了,十五妹哪里受得起,会折煞了她的。” “一株参而已,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我们自家兄弟,又是给十五妹的,那么客气做什么。” 既然胤礽这么说,胤祥也不好再推却,只能硬着头皮道:“那……臣弟替十五妹谢过二哥了。” 这会儿胤祥算是明白过来,胤礽这又是在做给康熙看的,真要是关心妹妹,可以直接派人送过去,何必非要经过他的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太子爷对他和老四的态度却实在是有些古怪,在康熙面前倒是诸多照顾处处维护对他们还颇为友善,但是背地里,却没少针对过他们,却又总是留一手,他和胤禛都猜不到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们,太子爷到底不会轻易放过了他们的。 胤礽端起了茶盏,遮去了嘴角那抹讥讽笑意。 其实说是让胤礽几个来监考,却又不可能真要他们一直在考场里候着,外头那么多的官员也不是白拿俸禄的,他们来也不过是做个姿态而已,表示朝廷对这事的重视罢了。 一直到开考之后一个时辰,三人才去了考场里巡视。 胤礽几个一出现,一众正提笔做文章的考生免不得都抬头看向了他们,早就听说今日当朝皇太子会亲自前来,如今见到自然都心下有些激动,当然也就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多看,复又低下了头,继续作答。 胤礽在一众考生之间慢慢踱着步,这一批人中有好些个之后都会殿试高中入朝为官,胤礽自然是有印象,却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偶尔停下来看一看他们写的文章。 脚步顿了一顿,面前的这个已经停了笔,正蹙着眉似在思考下头的要怎么写,连胤礽走到面前来了也没注意。 胤礽不着痕迹地观察着眼前这个才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国字脸,浓眉大眼,长得倒是不差。 一直到胤礽停下脚步,在他身边站了足有半刻钟,陷入沉思中的年羹尧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抬头见是皇太子,且正满眼玩笑意味地看着自己,心下一惊,下意识地动作就想起身行礼,复又想到现下是在考场之上,便很快恢复了镇定,再次提起了笔。 胤礽看他惊讶只是一瞬间一派不慌不忙的样子,唇角轻勾了起来,走得更近了些,目光落在了他所写的文章之上。 年羹尧没有故意遮掩,坦然地由着他看。 字体端正,文采也尚算不错,看来也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尤其见了自己也从容不乱的做派,倒当真是符合他一省巡抚封疆大吏之子嗣的家世出身。 看了一阵,胤礽也没了兴趣,轻撇了撇嘴,走开了。 259、思量 胤礽随手翻阅着手边的考卷,问一旁的几个:“你们觉得如何?” 有九卿官员答道:“起先臣还以为会有人答不完卷,这会儿看过,才发现倒是都能写出文章,也算是难得……” “能写出文章就算难得,你的难得的标准还真够低的。”胤礽嗤道。 答话的官员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他方才说的其实是皇上的原话,却也只有太子爷敢这般嘲讽了。 胤祥也在翻看那些卷子,慢慢回道:“臣弟倒是觉得大部分人文采都尚算不错,也够得上举人的资格了,想来也是有真才实学,外头那些传言,怕也只是诽谤中伤只说,不可尽信。” 胤礽微撇嘴:“这些话,留到皇上面前再说吧。” 之后胤礽便带着那些考卷领了众人回了宫去复命。 康熙在翻阅过考卷后显然也颇为满意,叹道:“所幸这些人还有些真本事,如此看来落第之人在外怨谤,也是在所难免,不能杜绝,倒也……” “皇上是打算这事就这么算了不追究了吗?”胤礽却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康熙诧异地看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上大概还不知道,外头已经有人把这事编成了一出戏,戏名‘通天榜传奇’,已经传唱得是人尽皆知满城风雨,多少双眼睛在盯着等着皇上您公正处置,儿臣以为只让两个考官担了这责任未必能把事情就这么压了下去。” 闻言,康熙的脸色当下就不大好了。 姜宸英在狱中自尽,之后李蟠也被遣戍关外,动作快得几乎是叫人措手不及,康熙也从未当众提过,只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但胤礽却是不依不饶地将之戳破:“据儿臣所知,姜宸英在狱中留下的自白书里似乎有提到过那些榜上有名的朝廷高官确实有向他们行贿之意,虽没有外头传的那般夸张,一千两说成一万两,却也不算污蔑了他们,只不过两位主考官没敢收,当然也没敢上奏帮他们隐瞒了下来而已,而恰巧那些高官子弟也当真有些真才实学,自己凭真本事也考上了,但儿臣以为,绝不是说这样就可以证明他们清白无辜。” 被胤礽这么一说,康熙脸已经彻底沉了下去,跟着来的胤裪、胤祥两个和其他官员俱是不敢出声,只有胤礽仿佛不知道康熙不高兴一般,不管不顾地继续道:“儿臣知道,这些人都是大学士、尚书、巡抚这样的官职,既然是行贿未遂皇上要把他们一块办了也为难,事情传了出去科举的公平信誉必然会为人质疑和诟病,所以皇上想让两位翰林考官背了这黑锅儿臣也能理解,但儿臣以为,皇上、朝廷在百姓眼里的信用同样重要,世上无不透风之墙,既然外头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皇上若是就这么一意孤行放任不管,难免会寒了人心,叫人失望不平。” 太子爷这是半点都不给皇上留面子了,在场众人无不在心里打鼓暗暗叫苦,康熙蹙着眉,好半响,才道:“所以你觉得朕该将这些官员全部降级革职了?” “不单如此,意图行贿的是那些做官的,但这些人家里头的子侄考生未必就不知情就清白,儿臣以为涉案中举士子应全部罚以三年内不得参加会试,以示公正。” 康熙闻言眉蹙得更紧了些:“你当真觉得需要如此严惩?” “必须,一定。” 思量了片刻,康熙的目光转到胤祥身上,问他:“你觉得呢?” 胤祥小心斟酌着,答道:“儿臣以为,太子说的话也在理,但是又是革职又是罚禁考,似乎……严苛了些,而且如今朝廷真是用人之际,也需要这些有真才学的士子入朝为官。” 胤礽不动声色,康熙又问胤祹:“你说。” 胤祹犹豫了一阵,道:“儿臣也觉得太子说得在理,且这样的处置并不算太过,这一回放过了,下一回难保这些人不会再犯,朝廷要用人,也该选那些清清白白的,而不是在他们尚未入仕之时便教会了他们投机取巧之计,从重处置,才能以儆效尤。” 再问其他官员,有附和胤礽和胤祹的,也有揣摩着康熙的心思说严了些的,众说纷纷,康熙却似乎听着越发不高兴,最后也没有表态,挥了挥手就让众人都退了下去。 到了第二日,处置的圣旨还是发了下去,果然如胤礽所说,是革职外加中举考生禁考。 这样的结果也不奇怪,康熙虽然很不乐意,但胤礽已经当众不给面子地把他那点小心思给戳穿了,而且言之凿凿,他若是包庇袒护不处置,怕就要被胤礽直接扣上昏君的名头,于是虽然他其实并不愿意一下革了这么多的朝廷重臣,到底也只能就范了,然后再在心里骂胤礽几句专给他惹麻烦便也就罢了。 东宫。 胤礽手里捏着竹签子,逗弄着窗檐下挂着的竹笼子里的鸟儿,这也是胤禔从盛京给他寄来的,前几日施世范才给他送来,胤礽很是喜欢,日日伺弄,亲自喂食,难得花了十二分的耐心。 施世范一走进门,看到胤礽这副不自觉嘴角扬着笑意的表情,就知道他今日心情大概不错,心下也不免感慨,王爷哄太子爷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如火纯青了,知道太子爷心中寂寞,便送了这么只聒噪的鸟儿来陪他,也当真是难得,王爷对太子爷有这份用心。 请过安,胤礽也没有将视线从面前的鸟儿身上移开,随口问他:“外头那些谣言可都平息了?” “可不,皇上的处置圣旨一下,那么多高官倒了台,那些百姓倒是欢欣鼓舞,雀跃不已,”施世范说着顿了一下,又犹豫着问道:“爷,您之前不还说那位湖广巡抚家的儿子是个能人吗?怎么反而要小臣在外头鼓动人将事情传得更热闹些,逼着皇上取消了他的会试资格呢?” 胤礽扯起嘴角:“再是能人那位湖广巡抚也与老四私下里牵扯不清,这样的人爷日后怎么好放心用他。” “所以爷您是不打算笼络他了?” “未必,”胤礽一边给鸟儿喂食,一边漫不经心说着:“年遐龄年岁也大了,这一回被撤了职,以后怕是很难再有复起的机会,年羹尧……先让他背后无人可靠挫挫他的锐气,待到日后……再说吧。” 原来如此,施世范明白过来,笑着拍起了马屁:“爷英明。” “行了你,”喂饱了鸟儿,胤礽才终于是慢慢转过了身,吩咐道:“这事过去了就算了,以后也别再提了,皇上那里想必心有不满,还是不要再惹他不高兴得好。” “小臣明白。” 施世范抬眼见胤礽似乎正事已经说完了,便又笑问起了他:“爷,今日可要小臣帮您送信送东西……?” 胤礽睨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倒是多事。” 施世范忙乐得添上一句:“小臣很乐意为太子爷效劳。” “不用了,信写得太频繁了被人发现了就麻烦了,过半个月再说吧,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现在和再过半个月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区别,施世范笑着,也不戳破,跪了安:“小臣告退。” 胤礽轻叹了叹气,把窗户推开了一些,并不炙热的阳光照设进来,笼子里的鸟儿叫得更欢了,胤礽看着它,眼角眉梢都渐渐染上了笑意。 施世范走了没多久,贾应选进来问胤礽:“爷,不早了,可要去乾清宫请安?” 本想说晚些再去的胤礽转念一想又点了点头,换了身衣裳就出了东宫的门。 西暖阁。 康熙看了胤礽便气不打一处来,闭着眼睛半躺在椅子里半天也不说句话,胤礽无奈想着自己干脆告退算了,康熙却又突然开了口,问他:“朕听人说,你将朕赐给你的那株千年参转送给了十五格格?” 胤礽不动声色回道:“十五妹病倒了一直都没好,儿臣听了心里也不是滋味,恰巧有那补身子的东西儿臣也用不上,且十三弟也开了口了,便就送给他们了。” 康熙闻言有些意外,睁开了眼睛,怀疑地看向他:“你说,是胤祥主动问你讨的?” “嗯,十三弟倒是没直说,不过他与儿臣提起十五妹的病,儿臣估摸着便是那个意思,就如他的愿了,想来他也是关心十五妹。” “你倒是与胤祥关系也挺不错?” 胤礽笑了:“儿臣与众位兄弟关系都不差。” 兄弟兄弟,想到胤礽与他兄长关系是如何不差的,康熙的脸色又变得有些难看起来,蹙着眉努力忽略心里的不快,半响,才又问道:“为何前两日提起科场案的处置,你们倒是意见相左?” 胤礽依旧笑着,镇定回话:“汗阿玛,儿臣虽然与众位兄弟关系不错,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便也不稀奇。” 被他这么一呛,康熙倒是没好气再说下去,想了想,挥了挥手:“你回去吧,朕乏了。” 胤礽的唇角轻勾起,道:“儿臣告退。”之后便就跪安退了下去。 260 、中伤 三十九年正月,固伦淑慧长公主薨。 巴林部札萨克多罗郡王世子乌尔衮率队到京迎接长公主的灵柩回蒙是三个月之后。胤礽奉命出宫接见乌尔衮一行,离宫之前,胤礽低声吩咐贾应选:“派人去三爷府上将三爷接出来,低调一些,别让太多人知道了。” “奴才明白。” 胤礽叹了叹气,自己似乎,有些好心过头了? 胤礽是在南海瀛台接见的乌尔衮,他特地早去了一些时候,不消一刻钟,胤祉也来了,面上乍一看起来似乎很淡定,但其实不用仔细打量,便能看清他眼里刻意压抑的期盼和激动。 胤礽慢慢喝着茶,与他打起了趣:“三弟似乎很有没有见那位世子爷了吧?” 胤祉略有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无奈道:“确实有四年没见过了。” 胤礽笑了:“想他吗?” “咳——” 本也想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尴尬的胤祉一下子反倒被呛到了,虽然当初在战场之上他不顾自己死活拼死也要私出军营去救乌尔衮,但那也是情急之下逼不得已,如今时过境迁,又这么被胤礽似乎有意拿他和乌尔衮的关系调笑,一贯面皮薄的胤祉实在是有些脸上挂不住了。 胤礽看他这副反应倒是更乐了:“行了行了,你不用紧张,乌尔衮世子应当已经来了,爷这就叫人传他进来。” 乌尔衮进门,一眼落在坐在一旁的胤祉身上,俩人四目相接,同时怔愣了一下。 乌尔衮的样子与四年前倒是没有大区别,就是神态越发沉稳了起来,胤礽见他看胤祉几乎看傻了,勾起了唇角,先开了口:“乌尔衮世子,许久不见了。” 乌尔衮当下回过神,也知道自己在太子面前失态了,赶紧请安,胤礽笑着让他起身,先是公事公办地帮康熙转达了对他的慰问和叮嘱吩咐,之后问他:“这回来打算在京里待多久?何时带长公主的灵柩回去?” “三日之后便启程离开。”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还没来得及说话胤祉倒是抢先道:“这么快就要走吗?” “阿布叮嘱我早一些带额木格回去入土为安,说是额木格病重之时没有在床前亲自伺候,为此很是自责和难过,只希望以后都能常伴左右尽心尽孝。” 乌尔衮说的倒也是人之常情,自从当年太皇太后病了之后康熙接淑慧长公主回京,到现在已有十多年,长公主也只有每年随圣驾出塞外的时候能与子孙见上一面,说是让淑慧长公主在京里颐养天年,到底也让人家祖孙三代分离了十几年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听乌尔衮这么解释,胤祉也没有什么能说的了,看两人目光都闪闪烁烁,欲言又止,胤礽知道他们定是有很多话要说却又不好当着自己的面上说罢了,最后便站起了身,很体贴地道:“你们聊吧,爷回宫复命去了。” 之后便让屋子里的人都退了下去,自己也了出去,顺手帮他们关上了门,回头最后一眼,是乌尔衮走上前握着胤祉的双手在他面前蹲坐下去俩人怔怔看着彼此的模样,与当年在战场之上乌尔衮送胤祉回京,他和胤禔看到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就仿佛,这四年的分离,从来就未存在过一般。 胤礽轻叹了叹气,想到远在盛京的人,唇角不自觉地又扬起了几分。 时候尚早,胤礽上了车却不想回宫去,只命了人放慢了速度,大街小巷地胡乱转。 胤禔不在京里,胤礽出了宫也没有去处,就这么走哪算哪,一直到遇上同样在外头瞎晃荡的胤禟。 胤禟爬上车给他请安,然后笑问他:“二哥今日怎么出宫来了?大哥又不在……” “给皇上办差而已,”胤礽淡然回到,然后又睨了他一眼:“你今日又没去办差?” “哪能呢,”胤禟道:“这不是响午了,歇衙了,我准备去外头寻些吃的喝两口酒,一会儿再回去。” 胤礽微抬起下颚,示意他带路:“爷随你一块去。” 胤禟带了胤礽去了间说是新开的酒楼,做的都是江南精致菜肴,环境也很雅致。俩人在雅间里坐定,胤禟给胤礽倒酒,笑眯眯地给他介绍:“这种莲花酒很不错的,很清甜,二哥您尝尝。” 胤礽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甘甜中带着几分酒香,还确实是不错。 放下杯子,胤礽问胤禟:“最近怎么没见你跟雅尔江阿一块了?” 胤禟撇了撇嘴,道:“他跟爷有啥关系,做什么要跟他一块。” 胤礽怀疑地看他:“你们又在闹什么别扭?” “没有,”胤禟摇了摇头:“他阿玛病了,他要亲自伺候,没工夫出来跟我瞎晃荡。” 简亲王病重,胤礽倒是已经从康熙那里听说了,算算时间,也确实就是这一两年了,不过胤礽不会直接跟胤禟这么说就是了,而胤禟也似乎并不想提雅尔江阿,转开了话题:“二哥,之前七哥代汗阿玛去巡视永定河,这才回来不过几天,我怎么就听到有人议论他在外结交官员,还拿了人家不少好处孝敬,一路上好不风光,都是些这样不太好的话。” 胤禟随口说着,其实他跟胤佑并没有几分交情,完全是把外头听到的事情当八卦一般说给胤礽听,胤礽听着却微眯了眯眸子,问他:“你听谁说的?” “可不有不少人都在私下里议论。” 胤礽笑了:“老七应当不是那样的人,是有人看不过眼他得了圣宠,在外中伤也未必。” “谁这么吃饱了没事做闲得发慌吧。”胤禟显然对此行径有些不以为然。 胤礽将杯里的酒倒了一半进嘴里,笑而不语。 几日之后,外头的风言风语非但没有消停,反倒有越演越烈之势,说得是有板有眼,胤佑即使再淡然,但这些无聊的传言越传越夸张且有三人成虎之势,听得多了也实在是有些郁闷,自然,事情也很快便传进了康熙的耳朵里。 接着便有消息传来,说是不少在外恶意散播谣言的刁民都被捉下了狱,是皇上授意的要严惩不贷。 东宫里,胤礽听着下头人的禀报,轻勾了勾嘴角,继续临手里的字帖,便似乎完全没将之放在心上一般,一直到有人进来禀报,说是乾清宫派了人来,皇上传他过去。 胤礽半点不意外,放下笔,换了身衣裳,便就去了。 请过安,康熙见了胤礽依旧是没好脸色,这回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他:“外头那些关于老七的谣言,是不是你让人散播的?” 胤礽略有些诧异,回道:“皇上何出此言?” “老七一贯老实本分,这回朕让他代朕出外巡视替朕办差,朕知道外头本就有不少议论,说他得了朕的宠幸,让朕高看一眼,那些酸言酸语朕本也不放在心上,却实在没想到竟有人敢恶意中伤,编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污蔑老七,实在是太叫朕失望了。” 康熙的语气透着浓重的不满,胤礽半点不为所动,镇定道:“这些,与儿臣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康熙的声音拔高了一些:“没有关系你倒是与朕解释解释为何你的奴才要在茶楼里与人嘴碎议论老七,还被衙兵逮了个正着?” 胤礽不以为然:“儿臣不知道皇上说的儿臣的奴才指的是谁,若是说的是索额图府上的那个家奴,那是索额图的奴才,不是儿臣的,儿臣不能左右他做什么,再者,外头关于七弟的事情早就传开了,谁上茶楼不会议论上几句,那些衙兵也逮了好几十人了,当中就那一个是索额图的家奴而已,皇上怎么就认定是儿臣做下的这事了?何况,儿臣为何要针对七弟?” 胤礽言之凿凿,半点不觉自己理亏,康熙被他堵得没好气:“你为何要针对老七你自个心里清楚,你好歹是皇太子,心胸气量就不能放大一些,老七他能威胁到你吗?” 胤礽反问:“既然皇上也觉得七弟不能威胁到儿臣,儿臣又为何要针对他?” “你!”康熙气结,最后气恼地挥了挥手:“滚回东宫去,朕现下不想见到你。” “儿臣告退。” 康熙对胤礽的‘狡辩’显然是不大信的,似乎就认定了是因为自己最近对胤佑颇多赏识看重惹了胤礽不快,他才会故意在外散播谣言中伤,当然他也不可能因此拿胤礽怎么样了,最多也就只是私下里教训他几句让他收敛而已,却没想到胤礽嘴硬根本不承认,这才越加恼火罢了。 出了乾清宫的门,正碰上来给康熙请安的胤佑,对方赶紧上前来与胤礽问安,胤礽微睨了他一眼,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起来,大步而去。 261、互讦 经过这么一出闹剧,康熙对胤佑的信任半点不减,反倒越加重用起来,不单让他同时掌吏部、兵部事,还时时带在身边,亲自指点,不过也正如康熙自己说的,他再看重胤佑,也不可能让之威胁到皇太子的地位,下头的人也大多清楚这点,毕竟淳郡王身体有缺陷,虽然现下得宠也不会真就能威胁到谁,所以眼红了一阵便就算了。 胤礽因此被康熙训了一顿,倒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原本,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而故意为之的,康熙骂他倒也不是冤枉了他,不过完全想错了他的动机罢了。 之后没几个月,又有消息传来,内务府又出事了。 这事胤礽也是听施世范与自己说的,说是听得风声,内务府有人盗卖内廷贡品,总管凌普也脱不了干系。 胤礽闻言有些意外:“这事确信?” 施世范道:“应当是的,似乎朝里不少人都得到了风声,有人还正准备找御史上奏。” 抓着了太子爷身边头号奴才的小辫子,而且还不是偷鸡摸狗的小事,是偷盗贡品这样的重罪,自然有人得意跳着脚地巴不得把事情越闹越大好给胤礽添堵,本也不稀奇,胤礽对此倒是已经习以为常,思忖了片刻,道:“行,这事爷心里有数了,等爷问过了凌普,再做打算。” 施世范回了去,凌普很快被胤礽传了来,这厮还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不过太子爷无缘无故地传他,若非吩咐事情,就必然是找他麻烦了。 所以一进门见太子爷脸色不大好,凌普当下心里就忐忑了起来,跪倒在地低着头也不敢起。 “爷听人说广储司有人偷盗贡品在外贩卖,可有这样的事情?” 凌普一听惊了一跳,慌忙辩解:“爷您听谁说的?盗卖贡品是杀头的大罪奴才不敢啊!爷您一定要明察啊!” 胤礽不耐地打断他:“你心虚什么?爷有说是你做的吗?爷还没点名道姓呢你倒是上赶着往自己身上揽。” 被胤礽这么一数落,凌普一下子蔫了,胤礽继续呵斥他:“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能骗得了爷?你最好把话给爷都交代清楚!” 支吾了一阵,凌普终于是说了实话:“奴才没有做过,但下头的人做事,奴才都知道,也没有制止……” 胤礽冷嗤:“这回又拿了人多少好处?” “一点,就……一点而已。” “看来爷上回与你说的话你是完全没放在心上是不是?这才多久,又故态萌发了,你是完全把爷的话当耳边风还是翅膀硬了不打算认爷这个主子了?!” 凌普吓得连连磕头:“太子爷息怒,太子爷息怒,奴才不认谁也不敢不认太子爷您,奴才糊涂,奴才糊涂啊!爷您就再原谅奴才这一回,奴才以后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你少给爷来这一套!”胤礽没好气:“回回你都是这么指天发誓,转身就忘得一干二净,你是想把爷当三岁孩童糊弄?!” 凌普眼泪鼻涕一起流,额头已经磕破了,不停喊着自己糊涂与胤礽请罪,胤礽看得实在是不耐烦,喝道:“够了!爷早就说过了你做的事情不可能瞒天过海迟早会被人发现,外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既然都不放在心上那就等着被弹劾吧!” 凌普一听就懵了,几乎是扑上去扯住胤礽的衣服下摆:“太子爷您救救奴才!您救救奴才吧!” 胤礽厌恶地往后退开身:“你做的事情爷救不了你,识相地到了皇上面前就老实全都招了,别再这么百般抵赖,更别再给爷惹是生非,你若是不再给爷惹麻烦,即使这回被革了职,日后爷还能想法子再让你复起,否则,就别怪爷不念这主仆之情。” 凌普身子哆嗦,一把鼻涕一把泪:“奴才不敢,奴才真的不敢……” “滚下去!” 胤礽根本不想看他这副丧家犬一般的做戏之态,半点不客气地将人撵了走。 凌普离开之后,胤礽想了想又去叫人把施世范给传了来,吩咐他道:“你去帮爷办件事。” “什么?” “与其等着别人来上奏弹劾爷的奴才看爷的笑话,不如爷自己做。” 施世范心下一愕,忙点头应了下来。 三日之后,托合齐上奏弹劾内务府总管凌普以权谋私,借朝廷裁减各部院官员之际向下勒索敛财,又纵容部下盗卖内廷贡品,收受贿赂,其罪甚大,叩请皇上将之收监审问查实,还朝堂一个公正清明。 托合齐监管着内务府广善库的差事,弹劾内务府总管也不算出人意料,倒是之前没多少人会想到,第一个出头跟太子爷的奴才杠上的会是他罢了。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不少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凌普这厮这些年没少借着太子爷的名在外招摇撞骗仗势欺人,众人多是忌惮着他和胤礽的关系不敢得罪了他罢了,于是这回绝对算得上是大快人心,就等着看他倒霉了。 凌普也没想到第一个弹劾自己的人会是托合齐,在衙兵上门来捉人时忍不住就跳了脚破口大骂托合齐不是个东西,贼喊捉贼,自己也不清不楚盗用内务府的库银,有何资格颜面指责他的不是。 这话自然当下就传进了康熙的耳朵里,一面派人审问凌普且不说,之后便也传了托合齐进宫来问话。 康熙面有疑虑,直言不讳问他:“凌普私下里在内务府有些手脚不干净,朕早就有所耳闻,想必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大多数人碍于这样那样的情面都不愿意上奏弹劾惹麻烦,为何你要强出这个头?” 托合齐低下了头,道:“实不相瞒,奴才其实也是出于私心,原本奴才也不想惹这个麻烦,但凌普他屡次在外恶意中伤奴才,让奴才名誉受损被人诟病,奴才委实心里难平。” 托合齐说得咬牙切齿,康熙微蹙起眉:“凌普说的那些你私下挪用广善库的银子中饱私囊的话可是真的?” “当然不是!”托合齐急着争辩:“皇上明鉴!凌普他与奴才一直私下里都不对付,总是想着法子地找奴才的麻烦,因为奴才得皇上您的赏识提了副都统,他心有不服,屡次在外编造谣言中伤奴才,奴才也是不堪忍受……还请皇上替奴才做主!” 康熙的眉蹙得越发紧了:“你当真是清白无辜的?” 托合齐双膝重重跪了下去:“奴才绝不敢做以权谋私之事,奴才愿接受皇上的任何查审,还请皇上还奴才一个清白!” 闻言,康熙也没有再问下去,思忖了片刻,让了托合齐跪安回去,之后太监进来禀报说是太子爷来请安,康熙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宣他进来。 胤礽进门来请过安便主动问了起来:“儿臣听人说凌普已经画押招认了全部罪行,不知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他?” 康熙本没想与胤礽提这事,既然这回是他主动说起,便反问了起来:“你觉得呢?” 胤礽想了想,道:“既然弹劾的罪行他都认了,革职流放总是免不了的……” “那个盗卖贡品的广储司主事年老眼花,上一回裁减人的时候本就该将之休回家,凌普收了他一百两银子,将他留了下来,结果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些,你之前可曾听凌普提到过?” 果然还是对他有所怀疑,胤礽淡定回道:“风声传出来后,儿臣叫了凌普去问过,他求儿臣帮他在皇上面前求情,儿臣没有搭理他。” “凌普跟托合齐不和,这事你听说过吗?为何他们要互讦?” “凌普为人嚣张,在内务府里树敌颇多,不过大多数人碍于他总管的身份和儿臣的情面,似乎是敢怒不敢言,说来,这事儿臣多少也有些责任,儿臣不该与他走太近了纵容他在外胡作非为。” 康熙点了点头,虽心有疑惑却也没有再问,只道:“这事与你无关,你便别蹚这滩浑水了,这事朕自会处置。” 胤礽本也没打算管,凌普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给他拖后腿的奴才,也是该收拾了。 之后在大理寺地调查之下得出结论,托合齐挪用库银之事确属子虚乌有,纯粹凌普中伤之言,康熙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盗卖贡品的广储司官员掉了脑袋,凌普被革职撵去关外,托合齐则半点没有受到牵连,反倒越加得康熙看重。 其实早在之前胤礽警告他收敛之时托合齐就把吞下去的银子全部补了回去,又小心把账目做平,几乎看不出半点破绽,自然也就查不出来他也不怕查。 丢了一个内务府总管,能够让康熙半点不怀疑托合齐会与自己‘同流合污’,胤礽觉得……很划算。 262、三年 东宫。 胤礽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宝珠双手捧着药碗快步走过来,轻声喊他:“阿玛……” 胤礽睁开眼,看清是谁之后,冲她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宝珠如今已有十岁大,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眉眼之间倒是与胤礽长得有七分像,一众人宠着长大的,平日里也是骄纵惯了,不过到了胤礽面前倒是十足的乖巧。 宝珠帮他把身上盖着的毛毯子拉高了一些,药碗也送到了他的嘴边:“弘晳和弘晋念书去了,我来伺候阿玛,阿玛,喝药了。” 胤礽点了点头,接过药碗便就一口全喝下了肚,然后宝珠又体贴地送了颗蜜枣进他嘴里。 “我听弘晳说,汗玛法这几日也又病了,不过不是很严重,早上我去给汗玛法请了安,汗玛法还问了我阿玛您怎么样了,我说还是要日日喝药,汗玛法听了似乎很担心,又赐了许多补药让我带来给您,不过他说不能乱吃,得让太医先看过了说可以吃的才能用。” 胤礽嘴角微撇了撇嘴,他病了好几个月了,这段时日康熙倒是对他温柔和颜悦色了不少,之前还隔三差五地就会亲自来东宫探望他,各种补药更是赐了一堆下来,说起来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胤礽笑了:“你汗玛法还跟你说了什么?” 宝珠说着又有些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他叫我不要成日里跟那些叔叔们一块疯玩,一点格格的仪态都没了,被外人看了去要笑话的。” 宫里跟宝珠同辈的只有弘晳弘晋两个,其他家的小孩都在宫外,宝珠确实平日里喜欢找宫里的那些小叔叔们一块舞刀弄枪骑马射箭,反倒是对和与她一般大的小姑姑们学女红有些不屑一顾,为此太子妃头疼不已,胤礽倒是无所谓,反倒挺乐见自己女儿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姿,当然康熙都开了口,他也不能不管就是了。 “你汗玛法说得也没错,也没说就不让你去练骑射了,不过女孩子该学的那些也还是得学,要不以后嫁不出了。” “哦……”虽然不太乐意,宝珠也不敢不答应。 胤礽看着她不情不愿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伸手就刮上了她的鼻子。 盛京。 胤禔蹲在地上握着铲子小心翼翼地松着土,新一季的红莓种子半个月前已经种下,如今也发了芽了,正是生机盎然之时。 胤禔的府邸在盛京南郊的一隅,很不起眼的地方,府邸后面靠溪,环境倒是很不错,是胤禔自己花银子买的,康熙给他安排的住处实在不能住,就买了这座庄子,其他人也说不得什么。 庄子后门到溪边的一小块地被胤禔开垦了出来做耕地,种些花花草草鲜果蔬菜,虽大多因为不得要领没有收成,自得其乐倒也颇有些意思。 胤禔的全副心思都在面前才冒出土的幼苗上头,便没有注意到弘昱什么时候已经跑了出来,一下扑到了他的背上,从身后搂着他的脖子撒起了娇:“阿玛阿玛,陪我下棋。” 胤禔笑着回手揽了揽他的腰:“别闹。” 弘昱在他身边蹲了下去,也拿了个铲子帮他一块松土,却也免不了抱怨:“阿玛,您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弄这些东西?不厌吗?” “打发时间啊你别总是这么急躁,你不是嫌这里脏吗?怎么今日倒是出来了?” “方才我收到弘晋的信了。” “嗯?他说什么了?” 胤禔随口问得漫不经心,但弘昱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说二叔病了,卧病在床快有两个月了。” “太子病了?!”胤禔猛地转过头,看着弘昱:“为什么会病了?!严不严重?!” 弘昱倒是一直知道他阿玛很关心太子二叔,不过胤禔反应这么大还是让他有些惊讶,愣愣看着胤禔,一时说话都有些紧张了:“他……他没详说,应该没大问题……” 胤禔也回过神自己有些失态,心里却着实是担忧,难怪这两个月都没收到胤礽的信,原来他竟然病了,再想到当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胤礽病倒在随康熙出外巡视的途中,而且这一病还病得不轻,在行宫养了近两个月的病才回京,一时间更是焦心不已。 胤禔举家迁来盛京已有三年,去年底那疯了许多年的大福晋到底是去了,他也没有再续弦,当然也没有把两个侧福晋扶正,康熙一早不管了他,而且这里离京城千里远,这事便也说不得什么,胤礽基本上是每半个月到一个月与他通一回信,那些寄来的信他都好生收藏着,时不时地翻出来看一看,因而在这里的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些,却也不算太难熬。 他和胤礽都相信,他迟早能回去,抱着这样乐观的想法,胤禔甚至都不曾觉得他和胤礽已经分隔两地。 但是现在,胤礽病倒了,千里迢迢之外的他却只能从自己儿子的嘴里听到只言片语,连问候都做不到。 在胤禔愣神间,方顺匆匆而来,与他禀报说是京里来人了,上门求见爷。 胤禔有些意外,他来了这里三年,还是第一次有京里来的人上门来,这便收敛了心绪,起身出去迎客。 来的人竟然是巴尔图,巴尔图笑眯眯地与他问安:“三年不见,王爷倒是越发龙马精神了。” 胤禔打断他的话:“称呼改改吧,爷的王爵三年前就被革了。” 巴尔图一时尴尬,随即又改了口:“是,爷。” “你怎么来这边了?” “来办差的,过三两日就回去,想到爷在这边,就上门来拜访了。”巴尔图解释道。 胤禔点了点头,当下就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太子爷他是不是病了?严不严重?病多久了?” “正要跟爷说这事呢,”巴尔图道:“大概一个多月前吧,天气骤然转凉之后太子爷就病倒了,也没有再上朝了,就在东宫里头养病,听他身边的人说倒不是很严重,就是断断续续地不能全好,不过爷也不用太担心了,宫里有那么多太医盯着,应当是没有大碍的。” 巴尔图这么说,胤禔听着却越发担心,想了想,又问道:“京里最近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大事?”巴尔图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这几年其实都挺风平浪静的,皇上自从那回被乱党劫持之后,就心生了忌惮,很忌讳出宫,每年夏天避暑最多也是去南海瀛台,畅春园因为在内城外头,倒是都没去过了,也正因此,有皇上日日坐镇宫中压着,京里倒是太平了许多。” 胤禔闻言笑了笑,这些胤礽在给他的来信里倒是提过,说他如今也是除了宫里顶多就是去三海行宫,连内城的门都没出过。 “哦,对了,”巴尔图继续道:“皇上许是怀疑马齐与太子爷走得近,找由头撤了他兼任的神机营的事务,提了尹德为统领,还有几个月前步军统领开音布年老病逝,托合齐接替了他的位置。” 胤禔挑起眉:“托合齐升了步军统领了?” “正是。” 胤禔端起茶盏啜了一口,暗想着托合齐升任了步军统领了,是不是意味着太子爷快要……动手了? 之后胤禔留了巴尔图下来用膳,巴尔图从京里带了几坛好酒来送胤禔,胤禔当下就叫人开了一坛,俩人在院子里一边喝酒一边闲聊,倒也快意。 巴尔图看胤禔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却有些心不在焉仿佛满腹心思一般,最后实在忍不住出言提醒他:“爷,还是少喝一些吧,这酒后劲强。” 胤禔摇了摇头,又一杯酒倒下了肚。 巴尔图看着心下一叹,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爷是不是在担心太子爷?其实我私下里打听过太医给太子爷开的药方子,单看那个太子爷的病应当不是很重,许是皇上不放心,才让他一直在东宫养病罢了,爷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胤禔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不亲自看到,总是不放心的。” “要不爷再写封信,过几日我回京给带过去?” “嗯,明日再写吧。” 之后俩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闲聊,一直到深夜,酒量一贯很好的胤禔彻底醉了,被人抬了回去,巴尔图喝得不多倒是还算清醒,和方顺说了句就回了行馆去。 三日之后,办完差准备回京去复命的巴尔图再次上门来与胤禔告辞顺便拿他写的信,出乎意料的是,胤禔根本没有动笔,反倒是与他说:“你帮爷一个忙吧。” “什么?” “爷随你一块回京去。” 巴尔图错愕不已,怔愣之下竟是完全忘了该如何反应,这个念头胤禔从巴尔图来的那日起就有了,今日倒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笑着道:“别紧张,也不是很为难,我扮成你身边的护卫,随你一块回京去。” 263、相见 罔顾圣旨私下回京,是多大的罪,巴尔图知道,胤禔也知道,但不过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想到卧病在床情况不明的胤礽,胤禔实在心中焦虑,也顾不得许多了,巴尔图拿他没法子,只能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之后便不再耽搁,草草收拾过后,胤禔连方顺都没带,扮作巴尔图身边的一个护卫,便随他一起踏上了回京的路。 随巴尔图快马加鞭赶回到京已经是十余天后,因为是冬天,暖帽扣得低遮了眼,又胤禔从进城之后就一直微垂着头,倒也不引人注意。 巴尔图有了辅国将军的爵位之后就从康王府搬了出来有了自己的府邸,单独给胤禔安排一间偏僻的小院派几个亲信伺候却也不是太麻烦的事。 胤禔着急着见胤礽,巴尔图派去打听消息的人很快就来了回报,说是太子爷身体已经好多了,也能下地了,就是依旧要每天喝药而已,胤禔松了口气,巴尔图请他稍安勿躁,派了个亲信去通知施世范。 东宫。 施世范匆匆进门来,胤礽也才从乾清宫请安回来,正靠在窗边把药当茶水喝。 请过安,施世范笑问他:“太子爷身子可都好了?” 胤礽把喝光了的药碗放到一旁小太监托着的食盘上,淡淡道:“爷今日没传你,你倒是自个来了。” 施世范道:“小臣看今日天气晴好,爷的病也好了,想来邀太子爷出宫去逛逛。” 胤礽挑起眉:“你邀爷出宫去?” “不知太子爷可否赏脸?” 施世范嘴角衔着笑意,在胤礽看来十足有些古怪,不过胤礽想想自己也似乎很久都没出宫了,何况现下时候尚早,便也就点了头,换了身私服就随了施世范出了宫去。 施世范带着他直奔城东而去,胤礽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也懒得问他到底在搞什么名堂,一直到车子骤然停下。 他们已经到了城东偏僻人少的地方,在某处不起眼的街尾茶楼前停下。 施世范与胤礽解释,这里已经被他包了下来,没有其他人,便请了太子爷下车。 胤礽狐疑之下下了车,跟着施世范上了二楼,推门进去,笑着上前来与他请安的那个是巴尔图,而站在窗边满眼温柔笑意看着他的人正是胤禔。 胤礽愣在当下,巴尔图和施世范两个已经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顺手帮他们关上了房门。 胤禔大步走上前来,伸手轻抚了抚胤礽的脸:“傻了?还是太过惊喜了?” 胤礽回过神,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诧异道:“你怎么回来了?” 难怪施世范一路上神神秘秘的,许是胤禔特地叮嘱他先别说的了。 “想见你就偷偷回来了,”胤禔如实道,看胤礽脸色尚算红润应当病已经好差不多了,终于是彻底放下了心来:“听说你病了许久了,担心你,就逼迫巴尔图带我回来了。” “怎么之前都不跟我说一句的?” 胤禔笑了:“临时决定回来的,没来得及跟你商量。” “你还真是胆子有够大的,”胤礽无奈心里又有些酸:“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不回去了,”胤禔笑着摇了摇头:“你不是打算动手了,我远在盛京哪里放心。” 胤礽目光复杂地怔怔看着他,最后轻叹了一声:“不回去便算了。” 胤禔伸手抱住了他,宽慰道:“别苦着脸了,我回都回来了,除非你根本不想见到我。” “当然不是,”胤礽当即否认:“我怎么会不想见到你,不过是担心要是事情传了出去就麻烦大了。” “放心,我很低调的,不会被人给发现了。” 沉默了片刻,胤礽问道:“你现在住在哪里?” “巴尔图府上,”胤禔解释道:“不过他那里也时常有人上门,总还是不方便,我打算另找个住处。” 胤礽点了点头,便也没有再问。 胤禔回来之后,虽然俩人能见面的时候依旧少得可怜,且每次还得谨慎再谨慎,胤礽的心情倒是好了很多,病也很快就痊愈了,又重新开始上朝办差。 胤禔在巴尔图府上住了不过十余日觉得不方便,让他帮自己在城东人少的地方租了间清静的四合院就搬了过去,胤礽偶尔出宫,总是叫人驾着车在城中大街小巷转了一圈又一圈,把可能的眼线盯梢都甩了,才去找胤禔,当然为了不再惹猜疑,也再不敢在宫外留守就是了。 其实在京里的日子比在盛京还要无聊一些,胤禔连大门都不能出,但是想到能够见到胤礽,胤禔便也不觉得这样的日子不能过,反倒日日都很有盼头。 这日胤礽上门的时候,胤禔正在院子里伺弄花草,见着胤礽进来也没起身。 胤礽走上前来,在他身边蹲下,好笑问他:“你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 “在盛京几年不都是这么过的,你给我寄的那些花花草草的种子我都有亲手种过,不过那边太严寒了,能长成的不多就是了。” 胤礽听了心里莫名不是滋味:“……在盛京的日子很难过吗?”其实不用问,想也想得到那里虽然是老祖宗发家的地方,但毕竟塞外苦寒,在京里过惯了好日子的想必没有几个是受得了这落差的。 胤禔却不以为意,宽慰他:“没有,我想着你就不难过了。” 胤礽侧过头,看着他说话时专注的模样,心下一动,就靠了过去,双手揽住了他的腰:“那一个人在这里有意思吗?” 胤禔干脆就这么就地坐了下去,让他靠自己身上:“能见到你就挺好。” 胤礽翻了个身,在他腿上躺了下去,再次抱住了他的腰:“你的嘴倒是越来越甜了,说这些肉麻话眼睛都不眨一下。” 胤禔笑道:“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太子爷……” “可我们也不能总是见面不是?” “那要不我扮成你身边的内侍,随你进宫去,日日夜夜守着你。”胤禔一边说一边手指勾绕着胤礽的辫子,满眼都是笑意。 明知道胤禔是在说笑,胤礽却认真想了想,最后倒是点了头:“行啊,你随爷进宫去。” 胤禔一愣:“你当真的?” “进宫去不好吗?”胤礽反问他。 好当然是好,想到日日夜夜能与胤礽朝夕相处,简直太好不过,但不过宫里人多嘴杂,到处都是眼睛,胤禔实在不想冒这个险,最后还是劝道:“还是算了,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胤礽笑着勾下他的脖子,一口咬在嘴唇上:“我跟你说笑的。” “地上冷,我们别在这里坐了。” 胤禔说着就拦腰把人抱了起来,胤礽与胤禔一般高大,但胤禔常年练武之人力气不小,要将他抱起倒也不困难,只不过从前胤礽很不喜欢这种抱女人的姿势,这回倒是头一次没有反对,反倒贴紧上去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由着他把自己抱进了屋里去。 把胤礽放进椅子里,胤禔靠着他坐下欺身下去就亲上了他的唇,良久才放过:“保成,正月十五的时候,你是不是要随太后去西苑?” “啊,怎么了?” 胤礽随口应着,闭着眼睛任由他的嘴唇在自己脖颈间作乱,每年上元节,随太后去西苑小住两日已经是这么多年来的惯例,一时到也没想到胤禔突然提起这个有什么用意。 胤禔笑了:“皇上应当不会去吧?那天晚上能不能出来?” “嗯?出来倒是没有大问题,”胤礽睁开了眼,眼里闪烁起了促狭的笑意,看着他:“不过……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 “没有呢,”胤禔说着轻叹了一声:“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前说过要带你去香山看烟花的,正月十五那天,我们一块去吧?” 胤礽一怔,双手抚上了胤禔的脸:“这么多年前随口说的一句话你还记着呢?” “当然记得,你不也记得吗?”胤禔说得理所当然:“去不去?” 胤礽有些感慨,也似乎没有过久,却其实,眨眼已是二十年了。 这是胤禔第三次向胤礽发出这样的邀请,当年也不过是随口的一句承诺或者约定,谁都没有真正放在心上过,后来,俩人感情渐炽,胤禔想起这事,再次与胤礽说了,胤礽也答应了,却哪曾想还没来得及等他们去,便就是冷战分开的那四年,再后来,先是征战沙场回来后又是诸事不顺,胤禔也被一道圣旨发配去了盛京,一拖再拖,就这么二十年也过去了。 二十年前,怕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他们会一起走到今日这一步。 胤礽的手指摩挲着胤禔的眼角眉梢,心中酸涩:“去,当然去,这一次谁都不许食言。”
推书 20234-09-18 :重生之踢球 下+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