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木狼马 下——巫哲

作者:巫哲  录入:09-21

 第五十七章:你想我么

 付一杰没说话,依然用衣领遮着半张脸,只露出眼睛看着蒋松。 他找蒋松来聊天的本意,只是想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会这么不在意自己的秘密,在网吧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看同性恋的网站,还泡聊天室里聊天儿……他只是想知道蒋松究竟是怎么想的,没想过把自己的事说出来,但蒋松却很随意地就问出了这句话。 他顶着北风都觉得自己身上有点儿冒汗。 “当你默认了啊,”蒋松等了一会儿,看他一直不出声,笑了笑,“那我之前觉得你有喜欢的人,是男人,对吧?” 付一杰听到蒋松这么说,突然松了口气,被默认比亲口承认要轻松得多,何况话已经说到这份上。 蒋松没有隐瞒地说了自己的事,也许在蒋松眼里,这并不是需要隐瞒的事,但在付一杰看来,说出这些,需要的勇气和信任,自己没有。 “不想说啊?没事儿,”蒋松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去打球?要不就回宿舍睡一觉吧。” 蒋松走出了小亭子,准备顺着路下山。 付一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心里有些发慌。就像是在大海上漂着的人看到了一艘小船,尽管同样也只是在漂,可却会让人觉得至少有个同伴,错过了,就又会变成一个人孤独地呆着。 “是。”付一杰声音很低,捂在衣领里说的这个字也不知道蒋松能不能听见,可他艰难地说出这个回答,已经用尽了全力。 “啊,”蒋松停下了,扭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会保密的。” 心里这个人是谁,蒋松没有再问,也许是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 在亭子里的那些话题,蒋松也没再提起,他俩的生活继续着之前的节奏。 付一杰依旧每天上课蹭课,泡图书馆,偶尔去打打篮球。快期末考试的时候,宿舍里的懒散的几个人才开始突击复习,蒋松也没再在晚上出去,不过打工却还是没停。 蒋松打工挺卖力,不止一份,付一杰也想过去打工,不为挣多少钱,算是体验一下生活,增加点儿社会经验。 但付坤一听说他要去打工,而且是想跟蒋松一块儿去咖啡厅打工,差点儿没从手机里钻过来。 “不行,你别折腾了,你就算要打工,也得找个跟你以后工作有关系的,你去咖啡厅伺候人,能对你以后有什么帮助?”付坤说得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你要想不明白,我过去一趟跟你聊明白了。” “不不不,”付一杰赶紧说,“我想明白了,想得特明白,你别跑了。” 其实他挺想说真不明白你过来跟我说吧,但现在这段时间付坤生意特别忙,前几天还听说他已经跟旁边一个不想做了的老板谈妥了,准备把那人的摊位兑过来做,这阵连进货带弄俩摊位忙得够呛。 “实在要想打工,下学期吧,这都马上要放假了,你安心考完试赶紧回家过年,还打什么工啊。”付坤又补充说明。 “知道了。”付一杰特别诚恳地说。 挂了电话之后,他躺在床上拖长声音又叹了口气。 “你哥不同意吧?”蒋松在下铺收拾东西准备去上班,“我都说你别折腾了,你又不缺钱。” “我就是不想老用我哥的钱,都好几年了……你缺钱?”付一杰趴在床上往下看,蒋松看着不像缺钱的样子,穿的用的都跟自己差不多,宿舍里就他俩有笔记本电脑。 “缺啊,我姑给我出一半学费,”蒋松换好衣服冲他笑笑,“还一半学费外加生活费什么都得自己弄。” “一半?”付一杰愣了,还有这样的? “嗯,”蒋松拿了颗巧克力放进嘴里,“我姑说都成年人了,总不能什么都让别人帮,她又不是我妈。” “那你打工的钱够么?”付一杰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蒋松每次说请客吃东西,他都一点儿没多想地跟着去吃了,现在想起来觉得特别过意不去。 “够,走了,”蒋松拍拍他的肩,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下了,“你要想挣钱,我有个不让你哥担心的办法,你脑子弄这个肯定没问题。” “什么?” “晚上买点儿烤串等我回的时候请我吃,吃完我告诉你。” 晚上蒋松打工回来,一边吃烤翅一边扔给付一杰俩字儿,炒股。 “我问了,咱新校区这边得明后年才能安排装网线,”付一杰听了挺心动,虽然他不太了解炒股是怎么回事,“怎么炒?” “网吧呗,你又不炒得多惊天地泣鬼神,每天抽点时间去看看就行,”蒋松小声说,“你脑子好用,大钱咱不说,赚生活费肯定没问题,我姑什么也不懂,就看涨了就卖,跌了就买,就这样今天赚明天赔的一个月还能弄点儿呢。” “当心别赔本了,”一直躺在床上跟睡着了似的刘伟突然说了一句,“前几年尽听说赔光了跳楼的。” “我觉得吧,”伍平山在摆棋子玩,“如果是一杰的话可能真可以,他脑子灵活,思维还特严谨……” “咱宿舍没来的那个不也说很聪明吗,还不是跳楼,没死成而已。”刘伟打断了伍平山的话。 “哎,”许豪忍不住开了口,“刘伟你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就是提醒一下,”刘伟看了付一杰一眼,“虽然我没觉得付一杰有多聪明,但你们都这么说,那就当他聪明吧,提醒一下而已。” 蒋松把手里的烤串签子往门口的小垃圾桶里弹过去:“刘伟,你是怎么长这么大的?你从小到大没少挨揍吧?” “什么意思!”刘伟看着他。 “没什么意思,什么事儿有了你还能有意思?”蒋松笑笑,拿了衣服去洗澡。 刘伟盯着已经关上的厕所门看了半天,又转头往付一杰这边看:“付一杰……” “我要跳的时候一定通知你,”付一杰冲他点点头,“不收你门票。” 付一杰觉得自己上大学之后脾气变得挺不错,全宿舍对刘伟的忍耐都快到极限了,他还觉得可以把刘伟当成空气,哪怕是刘伟一直有没事没事就针对他说几句,也不知道是真不会说话还是有意的。 第一科考试的早上,大家都起得挺早,伍平山还抽空瞄了几眼书。 “现在看还记得住吗?”付一杰拍了伍平山一下,笑着问。 “自我安慰一下,”伍平山笑了,把书哗哗地翻了一下,“要有记忆面包就好了。” “一杰,”刘伟抱着书准备去考场,“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付一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他停了停又说了一句:“我拭目以待。” “有劳了。”付一杰冲他笑笑。 “我真想抽他,”蒋松跟付一杰一块儿去考试,看到走在前边的刘伟,“这小子脑子灌的都是尿碱吧。” “你真恶心,”付一杰斜眼儿瞅着他,“我觉得我都闻到味儿了。” “那说明我没说错,”蒋松嘿嘿笑了两声,“这人就是嫉妒,有点儿自卑但又特别自负,看不得谁比他强,他唯一拿手的就是学习,现在就等着跟你比呢。” 付一杰勾了勾嘴角:“他不是对手。” 考试对于付一杰来说,从小到大都没有压力,他唯一感觉到累的,只有高考。 这一个学期,他并没有太放松,按步就班该听课听课,该看书看书,没有不少人那种从高考中释放了疯狂玩一把再惊觉期末了,然后怎么也调整不过来状态的感觉。 考试周他没什么感觉就过去了,相比别人担心挂科,付一杰从考试前开始就在琢磨回家的事了。 他回家比别人要容易,虽然出了省,但离得不算远,火车票和汽车票都好买,他也没跟着学校订票,直接提前两天去买了大巴的票,然后打电话给老妈说了时间。 “哎呀为什么还要等两天!不是上星期就考完试了吗,”老妈喊着,“快说你想吃什么,妈要提前买菜准备了!” “我现在想吃肉,有肉就行,不管什么。”付一杰笑着说,大概是天冷了,这段时间他特别想吃肉。 “我二宝贝儿可怜死了,平时没肉吃啊?”老妈很心疼地说。 “有肉吃,就是不过瘾,回家吃一大锅酱肘子才能让我缓过来,”付一杰想到酱肘子就立马听到自己肚子叫了一声,“我哥呢?” “没回呢,这几天都晚,不是俩摊位刚弄上嘛,请了个小姑娘帮忙,这两天正熟悉业务呢。” 小姑娘?付一杰心里顿时一阵不舒服:“知道了。” 付一杰在宿舍里收拾行李的时候几次都有冲动去汽车站把后天的票退了,改成明天,不,改成今天。 他一想到付坤每天跟个小姑娘一块儿在摊位上忙活就觉得特别不爽。 宿舍里的人都这两天走,大家都挺兴奋,除了付一杰不爽,大概还有个人不爽的,特别非常很不爽。 刘伟这两天看付一杰的眼神一直很复杂,说不上来的让付一杰不舒服。 成绩还没出来,但付一杰每科都提前出考场的行为大概被刘伟看成了某种挑衅。 “你故意的吧?”蒋松问他。 “为他我不至于,我该怎么考怎么考,再说他的确挺牛的,我哪敢放松了。”付一杰说的是实话,刘伟别的他看不上,但学习特别有狠劲这点人人都知道。 “付一杰同学,”刘伟拿着本书走到付一杰床前,“我有个问题想跟你请教一下。” “请教太客气了,共同探讨还凑合,不过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没什么心情,这儿正烦着呢。”付一杰很诚恳地看着刘伟,刘伟那表情就不是来“请教”的,他本来心情就挺不美好,马上要回家的喜悦和琢磨着付坤跟小姑娘一块儿劳动的场面纠结在一块儿让他很烦躁,没耐心跟刘伟在这儿假客套。 刘伟看了他一眼,把书扔回了桌上,声音很大。 第二天付一杰拉着蒋松陪他上街给家里买点东西,蒋松回家的票订得很晚,还得在学校呆一个多星期,这几天尽陪人买东西要不就给人送站了。 付一杰给家里买东西的钱没从付坤给他的卡里取,他给自己严格定下了每月的花费,买东西的钱都是从定额里省出来的,虽说还是付坤的钱,但他心里会稍微舒服一些。 这是他上大学之后第二次逛街,第一次逛街是跟宿舍里的人出来瞎转,感觉没什么意思,之后就没再出来了。 蒋松因为每天打工和没事就出来聚会,对市区很熟,带着付一杰跑了一圈,把东西买齐了。 “累死了。”付一杰拎着一堆东西跟蒋松俩挤在回学校的那唯一的一班公车上,旁边一个女生的头发静电严重,扎起来的马尾差不多全糊在他脸上,说话的时候吃了好几根头发。 “明天你就能回家吃大餐了,”蒋松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戳了戳那女生的肩,“美女。” “干嘛?”女生回过头。 “能把我脸上的面纱归置一下么?”付一杰转脸看着她。 “不好意思。”女生赶紧抬手把自己的头发抓在了手里,又看了他好几眼。 上车下车,人换了几拔,这女生一直在他身边站着,时不时会抬头看他,虽然她看得很隐蔽,但付一杰还是好几次都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忍不住问了一句:“有事啊?” “没啊。”那女生一脸无辜地回答,迅速挤到一边去了。 蒋松把脸遮在衣领后边笑了半天,下车的时候才笑着说:“一杰,你这人怎么这样。” “哪样?”付一杰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 “人小姑娘偷看你,你就让人看得了,还问。” “问一下有什么,看得我难受,我要不问她还盯着看呢。”付一杰啧了一声。 “我以为你不懂人为什么看你呢。”蒋松偏过脸看着他。 “我又不傻。”付一杰笑笑。 “你是……不喜欢女孩儿呢,还是看到姑娘就不舒服?”蒋松快走了两步,回身退着走,看着他的眼睛。 “不至于不舒服,就没兴趣啊。”付一杰说起这个话题还是有些尴尬。 “那就是看我这样的帅哥才有兴趣。”蒋松笑了。 “要点儿脸行么,你换个帽子吧,”付一杰也乐了,“脸这么大,都快兜不住了。” 快进校门的时候,付一杰的手机响了,他费了半天劲把东西都倒到左手,掏出了手机,是付坤。 “哥?”付一杰接了电话有点奇怪,现在五点多,正是付坤忙的时候,“怎么这会打电话来?” “在干嘛呢?”付坤问,身边挺安静,不像平时在大通打电话的时候旁边总能听到嘈杂的人声。 “买东西刚回学校,”付一杰说,“你在哪儿呢?这么安静,回家了?” 付坤笑了笑,没回答他的问题:“跟你说多少回了,你这件短大衣不能配牛仔裤,看着像特像老乡。” 付一杰猛地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接着就喊了起来:“你在哪儿!” 旁边蒋松被吓了一跳,手里拿着的纸袋都掉地上了:“干嘛呢?” “这头发是你们学校对面那个五块钱的店理的吧,太残次了……”付坤接着说。 “付坤你在哪儿!”付一杰又吼了一声,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悦,在原地转圈往四处看,又踢了蒋松一脚,“快帮我找找!我哥来了!” “啊?”蒋松愣了愣,赶紧也跟着他一块转圈看。 “别找了,”付坤嘿嘿乐了半天,“看大门这边儿!” 付一杰往学校大门看了过去,从校门口的大石狮子后面走出来一个人,他晃了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付坤。 付坤穿着件短款羽绒服,黑色的休闲裤和短靴,看上去干净利索。 这是付一杰熟悉的感觉,付坤身上那种让他永远都觉得特别的气质,像桔子味儿童牙膏一样,是付坤在他心里特有的印记。 从心里涌出来的激动和开心顿时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把电话一挂就冲了过去。 付坤笑着张开胳膊,他直接连人带手上拎着的东西一块砸到了付坤身上。 “我靠,”付坤被他撞得退了两步,“你打架呢?” “你怎么来了!”付一杰顾不上旁边还有同学,紧紧搂着付坤,要不是他还记得这里是学校大门口,他估计自己能往付坤脸上亲过去,“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儿!” “告诉你多没劲,就想看看你现在这个傻货样,”付坤拍拍他的背,“宝贝儿撒手,勒死你哥了。” “你怎么来的?什么时候到的!”付一杰松了手,还有点儿喘,脸都红了,“妈不说你这阵特别忙么!” “刚到,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正好看到你俩走过来。”付坤往他身后看了看。 付一杰这才想起来蒋松还在,他回过头,看到蒋松拎着东西在后边看着他乐。 “我哥,”付一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用介绍了吧。” “哥哥好。”蒋松特别有礼貌地笑着跟付坤打了个招呼。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啊,见我就这仨字儿。”付坤笑着说。 “他怕你,”付一杰盯着付坤的脸,他老觉得付坤突然出现在眼前这事儿特别不真实,没准儿一眨眼付坤就不见了,“你开车来的?” “废话,我坐大巴来然后再跟你一块儿坐大巴回去啊,”付坤看了看他俩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都是要带回家的?” “没想买这么多,看到合适的就一直买……” “先放车上吧,”付坤指了指停在没多远路边的车,“我带你俩去吃个饭。” “我们怎么回去?我票都买了。”付一杰拎着东西跟在付坤身后问。 “作废呗,你要不想坐我车我就开着车跟大巴后边儿也行。”付坤笑笑。 放好了东西,付坤带着他俩找个了小馆子吃了顿饭,蒋松回宿舍之后,他和付一杰到上回那个旅店,要了个标间。 “明天一早咱们往回开,”付坤进了浴室洗了个脸,“妈说想你快想秃顶了,让咱回去的时候给她买顶假发。” 付一杰站在浴室门口看着付坤,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俩,付坤转身出来的时候,他过去搂着付坤就不撒手了,脸拼命在付坤脖子上蹭着:“那你呢?” “我什么?”付坤被他推得靠在了墙上,笑着问。 “你想我么?”付一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跳突然猛地加快了,嘭嘭跳得他都担心付坤会听见。 “想啊,”付坤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要不我能过来接你么。” 付坤就在自己怀里,胳膊能真切切感觉到,付坤的气息就在自己周围,付坤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 他从小到大,第一次跟付坤分开这么长时间,现在付坤真真切切就在自己眼前,摸得到,看得着,听得见……这一个学期积攒着的思念一下全都爆发了。 他猛地一下吻在了付坤唇上。 第五十八章:秘密 付一杰虽然被兴奋和想念冲昏了头,但还有几丝理智挣扎着扒着脑缝没被冲跑,他在吻到付坤嘴唇的一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但付坤唇上就像是有某种强大的吸引力,柔软湿润的触碰让他宁可下一秒被付坤一巴掌扇脸上,这一秒也不愿意离开。 他甚至豁出去了地用舌尖撬开付坤的齿缝探了进去,这事他不是第一次干,熟悉的温润感觉迅速从舌尖向全身细碎地漫延开来,他有些急切地在付坤的嘴里探求着。 付坤偏了偏头,似乎是想躲开,但身后是墙,付一杰搂他搂得很紧,这点动作并没摆脱掉付一杰带着些霸道的吻。 付一杰试探着碰了碰付坤的舌尖,付坤躲了躲,他又紧跟着上去,在付坤舌尖上轻轻绕了一圈。 付坤没有回应,却也没有再躲,只在偏了偏头之后,就静静地靠着墙,任由他翻搅纠缠着。 这样的局面,是付一杰没有想到的,他吻下去的那一秒,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被推开,被揍,被骂,但……全都没有。 付坤的静默挑起了付一杰的兴奋感觉,他的呼吸很重,舌尖渐渐深入,在付坤的唇齿之间游走缠绕。 一直牢牢搂着付坤腰的手也松开了,滑进了付坤的上衣里,碰到付坤背上光滑紧致的皮肤时,付一杰顿时有些控制不住,吻变得更疯狂,在付坤唇上舌尖上轻轻地咬着。 付坤的呼吸顿了顿,扶在他肩上的手轻轻颤了一下,他把付坤的衣服往上推了推,贪婪地抚摸搓揉着,指尖感觉到的每一寸温热都让他疯狂。 付坤的胳膊在他肩上一点点收紧,他很敏感地发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心里的难以形容的感受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欲望当中,他压到付坤身上,膝盖顶到付坤双腿之间,慢慢压了过去。 付坤有反应,付一杰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猛地滑了下去,拉开付坤裤腰就往里伸。 付坤很低地哼了一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在他手腕关节上狠狠地捏了一了把,付一杰觉得手一阵发麻,停下了动作,付坤在他愣神的时候,很用力地推开了他。 付一杰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到身后的柜子门上才停下了。 他脑子里还在嗡嗡响,眼前还有些模糊,看着付坤很长时间都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付坤靠着墙,低着头有些微微地喘着,过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浴室。 随着浴室的门喀地一声关上了,付一杰像是被叫醒了一样回过神来。 他体内还有潮水一样翻涌着横冲直撞的欲望,力量却在这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靠着柜门滑坐到了地上。 过了一小会儿,浴室里传出了水声。 付一杰坐在地上,胳膊搭在膝上,盯着浴室门下面透出来的细细的光。 他慢慢冷静下来之后,紧张和害怕的情绪还是像往常一样缓缓袭来,但这次他却有了些不同的感受。 说不上来的,某种难以置信的欣喜。 他对付坤那些不敢想也从来都强压着不去想的奢望,此刻正在他心里艰难地一点点想要冲破阻碍。 付坤没有反抗,没有躲避,甚至有短暂地回应。 付一杰没有更多的经验,他可以把这些归结为付坤正常的生理反应,但也可以归结为…… 付一杰用手在脸上轻轻搓了搓。 浴室门打开了一条缝,付一杰还坐在浴室门口。 付坤从浴室里里探出半张脸,看着他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了。”付一杰问,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点发哑。 “你帮我……算了,”付坤想了想又没说完,直接把门打开了,光着跑进了屋里,从带来的小包里扯了条内裤出来穿上了,“我忘拿衣服进去了。” “哦。”付一杰应了一声。 付坤笔直修长的腿和紧绷的屁股就在他眼前,他却没好意思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思绪搅得他也没有了平时那种看到付坤身体就会血脉贲张的兴奋感。 “你……”付坤穿好衣服转过身看着还坐在地上的付一杰,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你是回宿舍还是在这儿睡?” 付一杰愣了愣,他已经准备好了付坤赶他回宿舍:听到付坤这么问,他很小心地问,“我在这儿吧?” “那你去把行李拿过来吧,明儿一早直接开车走了。”付坤说,拿了条毛巾在头发上胡乱擦着。 “嗯,”付一杰从地上跳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往门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了,总觉得就这样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话,有哪儿不太对劲,“哥……” “赶紧去。”付坤挥挥手,搭在脑袋上的毛巾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表情。 付一杰一路小跑着出了旅店,天已经黑了,通往宿舍的路灯都已经亮了起来。 这会儿学校里已经没几个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低头顶着北风顺着小路走,风吹得挺冷,他想加快脚步,但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懒,腿也不肯配合。 感觉走了老半天,身上都开始冒汗了才看到了没亮着几盏灯了的宿舍楼,付一杰看了看他们宿舍,亮着灯,现在宿舍里就剩了他,蒋松和刘伟,他明天一走,就蒋松跟刘伟俩人呆着,他突然有点为蒋松感到忧伤。 付一杰一进走廊就看到了站在走廊窗户旁边的蒋松,正叼着根烟低头看手机。 “看什么呢。”付一杰过去拍了他一下。 “哟,”蒋松回过头看到是他,笑了,“怎么回来了,以为你直接就睡你哥房间了呢。” “过来拿行李,还得跟你道个别啊。”付一杰笑笑。 “道屁,”蒋松把手机放回兜里,“我转学的时候你都没跟我道别。” “怪我么?你自己一声不吭跑了,我还去跟老师打听你怎么没来学校。” 蒋松笑了起来:“那不是害怕你不理我了么。” “那会儿你要有现在这脸皮估计就不会这样了,”付一杰往宿舍走,“你还几天走?” “咱宿舍我最后一个,”蒋松跟在他后边,“我明儿也不在宿舍呆着了,看着刘大哥那样儿我倒胃口。” “那你上哪儿住?”付一杰停下了。 “去店里跟人挤挤,去朋友家也行,”蒋松看了他一眼,“上哪儿还呆不了这几天啊,你别操心我了,赶紧拿你东西去。” 进宿舍的时候,刘伟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听到有人进来,他迅速直起身,把面前的一个本子合上了塞到了枕头下面。 付一杰没多看他,这人天天都得趴桌上写一通,看那个本子,估计是日记。 一个大男人每天写日记,付一杰有点儿不理解,有什么可写的,他小时候也写日记来着,但每天的内容无非是,今天哥哥买了一个冰淇淋给我吃,真好吃,今天哥哥被丢丢舔了,吓得大叫一声,今天哥哥说梦话了,今天哥哥被妈妈赶出去给全楼邻居收垃圾了…… 反正都是哥哥,写着也没劲。 看到付一杰把行李都拿出来了,刘伟在旁边问了一句:“你不是后天的票吗?” “嗯,我哥来接我了,明天开车回去,”付一杰拎行李的时候,一小包牛肉干掉了出来,他拿起来拆开了,倒了点在蒋松手上,又往刘伟眼前递了递,“来点儿?” “不要,”刘伟走开了,“我对这种幼稚的东西没兴趣。” “你丫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蒋松靠在床上看着付一杰,“喂狗人还能摇摇尾巴呢。” 付一杰笑笑没说话,把剩下的牛肉干都倒进了自己嘴里,塞了一嘴,嚼着很过瘾。 “你的票退了?”刘伟又问了一句。 “没时间退。”付一杰本来不想再回答,但刘伟完了就一直盯着他,他只得说了一句。 刘伟冷笑了一声:“真是有钱人啊,有这钱不如资助一下贫困儿童。” “贫困儿童都让你资助了,轮不上我这种人啊,”付一杰说,拿了个包走出了宿舍,“蒋松帮我拿拿那个。” “来了,”蒋松跳下床,拿了他另一个包也出了宿舍,一出门就乐了,“你下学期快资助一下贫困儿童,把汇款单贴墙上展示一下。” “不跟他计较了,今儿我心情挺好的。”付一杰笑笑。 “看出来了,”蒋松也笑笑,“特别的好。” 付一杰看了蒋松一眼。 “看我干嘛,我还头一回见你这样,平时看你都特冷静的样子,”蒋松啧了一声,“一见你哥乐得跟二傻子似的,那通喊,情人十年没见也就那样了。” 付一杰呛了一下,停下脚步咳了老半天,他心里突然有点儿发慌,这么明显? 蒋松也停下来,伸手在他背上拍着:“没事儿吧你。” “没事儿。”付一杰深吸了一口气。 蒋松帮他把行李拎到了学校门口,转身准备往回走的时候,犹豫一下:“一杰。” “嗯?”付一杰看了看他。 “你是不是……”蒋松的话说了一半又突然收住了,“没什么,你赶紧去旅店吧。” “我是不是什么?”付一杰盯着他的脸,从刚才他心里就不太踏实,现在看着蒋松,总觉得他眼神里有点儿什么。 “你是不是拿不动?”蒋松笑着说。 “你真没劲,”付一杰拎起两个包,“你这样来俩没问题。” “快走,到家了把你家里的手机号给我,过年我给你打电话。”蒋松拍拍他的肩,转身往学校里走了。 拿着行李回到旅店的时候,付坤正躺在床上看电视。 付一杰把包扔到桌上,看了看付坤,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说了一句:“我不洗澡了,回家再洗。” “嗯,”付坤应了一声,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纸袋,“鸡翅,我刚出去买的,你吃吧。” “哦,”付一杰拿起纸袋,闻到了烤鸡翅的香味,顿时觉得肚子饿了,低头几口啃掉了一个鸡翅,“你吃了吗?” “不敢吃了,看你这架式,这几个不够塞牙缝的,”付坤笑笑,“是不是今天吃饭有蒋松在,你没好意思放开了塞啊?” “晚饭我吃饱了的,”付一杰又拿出个鸡翅放在嘴里咬着,“蒋松也挺能吃的,我在他跟前儿不用装,我俩出去吃饭都跟关了几年刚放出来的一样。” “吃完了赶紧睡吧,”付坤看了看时间,“明天早点起来,晚上到家能赶上吃晚饭,妈准备好几天了。” “嗯。”付一杰点点头,几个鸡翅他没两分钟就啃完了,去洗了脸躺到了床上。 付坤关了电视,屋里暗了下去,只有地灯发出很小的一团淡黄色的光芒。 付一杰躺在床上,完全没有睡意,旅店的枕套很硬,搓着也没意思,他又不好意思这会爬起来去包里拿付坤的那条内裤,付坤态度他看不出来,也不可能挤到付坤身边去搓。 翻来翻去半天,他轻轻叹了口气。 付坤那边没什么动静,不过应该也没睡着。 “哥。”付一杰咬牙鼓起勇气叫了付坤一声。 付坤过了一会儿才应了:“嗯?” “你有秘密吗?”付一杰问。 “有吧。”付坤笑着说,声音很低。 “我也有秘密,”付一杰抓着床单,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自己掌心里渗出了汗水,“很……大的秘密。” “是么。”付坤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好奇,也没有别的情绪。 “我有时候,特别想,”付一杰的手有点抖,他不得不松开床单,把手放到枕头下压着,“特别想说出来,说出来就好像一下轻松了。” “比你喜欢男人更大的秘密吗?”付坤问。 “……是的。”付一杰咬咬嘴唇,感觉很疼。 付坤沉默了,付一杰也没有说话,静静躺在床上,听着黑暗中付坤那边的动静。 过了很长时间,才听到付坤翻了个身。 “一杰啊,哥不知道你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付坤似乎是闷在被子里说话,声音低沉而模糊,“但有些秘密,只能憋着。” 付一杰听清了付坤这句话,他猛地团起了身体,付坤的话像一记重拳,砸在他心窝上,心里抽着的疼让他全身发凉。 憋着,有些秘密只能憋着。 他突然觉得付坤有些陌生,让他无法适应。 在这之前,他如果有什么事不愿意告诉付坤,付坤都会着急,会想方设法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而现在…… 付坤不想知道他的秘密。 付坤是……知道了吧…… 付一杰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用了多大的劲他不知道,只知道每个关节都被捏得像是要断了一样地疼。 付坤就躺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他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跨一步就能摸到,他能听到付坤翻身,能听到付坤的每一次呼吸。 但现在他感觉有种无形地束缚,厚重而结实,就那么牢牢地压在他四周,他不能动,不能呼吸,无法思考,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一点点地被拖得越来越远。 一整夜,付一杰都没有睡,就那么团着趴在枕头上。 付坤似乎也没睡,付一杰听到他几次起床进了浴室,还能听到按响火机的声音,付坤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能闻到淡淡的烟味。 他从来没见过付坤抽烟,也从来没有在付坤身上闻到过烟味。 付坤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付坤第四次从浴室出来,依旧带着淡淡的烟味。 “哥,”付一杰动了动,“你抽烟了?” “嗯,”付坤过去打开了浴室的排气扇,关上了浴室的门,“呛啊?” “不是,没呛,”付一杰很艰难地说,“我以为你不会抽烟。” “是不会,”付坤笑笑,走到窗边把窗帘挑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差不多该起了。” “能不抽了吗?抽烟对身体不好。”付一杰慢慢坐起来,对着墙。 “不抽了,”付坤从枕边拿过烟盒捏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走到付一杰床边,伸手在他脑袋上抓了抓,“我去买早点,想吃什么?” “我没胃口。”付一杰闭上眼睛,付坤的这个动作还是像从前一样随意而温柔,他突然想要抓着付坤的手,害怕付坤的手拿开了之后再也不会碰他。 “那我看着买了。”付坤笑笑,穿了外套走出了房间。 这大概是付一杰从小到大,吃过最没味儿的一顿早餐了,他甚至在吃完之后都不记得刚吃的是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吃饱,总之付坤给他买了多少他就吃了多少,没剩下。 “走。”付坤拎起他的包往外走。 付一杰穿上外套,拿了另一个包跟在他身后往外走,觉得自己步子有点飘:“哥你能开车吗?” “嗯?”付坤回头看了他一眼,“能开啊,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起来那么多次,没睡好吧。”付一杰皱着眉。 “我熬夜习惯了的,这阵事儿多,我都习惯睡不踏实了,”付坤笑笑,“没事儿,我一会开慢点。” 付一杰坐在副驾驶座上,觉得全身都不舒服,他基本没失眠过,猛地这样一整夜没睡好,感觉很难受,晕,还想吐,不知道是因为没睡还是早餐吃太多了撑的。 “安全带。”付坤把行李放好之后上了车。 “哦。”付一杰懒懒地拉过安全带扣好了。 “你……”付坤转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付一杰真想问怎么了,付坤绕到了他这边拉开了车门,伸手往他脑门上摸了摸:“操。” “怎么了?” “你发烧了,”付坤摸了摸自己脑门,皱着眉,“难受吗?” “不会吧,”付一杰愣了,“我怎么会发烧?” “谁知道你,比你上回装发烧还烫手,”付坤有点儿着急,摸摸他的脸,“你们这附近医院在哪你知道么?” “我不去医院。”付一杰抓着付坤的胳膊,他突然很舍不得付坤这种着急的样子,这才是付坤,是他从小粘着的那个人,他有任何一点事都会着急上火的那个人。 “放屁呢你不去医院,烧死你就舒服了,现在脸都烧黑了知道么?”付坤瞪着他。 付一杰没忍住,突然乐了,摸了摸自己脸:“不会吧。” “以前多白啊,现在黑了。”付坤也笑了。 “那是军训晒的,一直没缓过来呢,”付一杰抓着付坤的胳膊不撒手,笑了一会突然又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拧着眉,“我想回家,不去医院行么,我要回家,咱回家吧。” 第五十九章:他哥哥哭了 付一杰怎么说也不肯去医院,付坤只得把副驾的椅子放倒,让他躺着,又拿了两件外套把付一杰严严实实地包起来,再把车里暖气的温度调高了一些,路过个药店的时候他又下车进去买了点药。 付一杰很少生病,感冒都少,身体好得不得了,一直是老妈最得意的事,说是虽然二宝贝儿小时候在福利院吃过苦,但咱后天养得好,身体素质这叫一个牛,扔冷库里冻半天也不带打喷嚏的…… 付坤在高速收费站等着通过的时候,又伸手把付一杰身上的衣服拉了拉,现在他心里乱得很,心疼,担心,也怕回去没法跟老妈交待,自己大老远跑过来接付一杰,结果接回去一个发着烧的付一杰,估计得让老妈活炖了。 付一杰为什么会突然发烧,付坤觉得自己知道原因,付一杰不会因为吹吹冷风,少穿两件衣服就感冒发烧。 昨天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早上起来就烧了,估计是昨天半夜就烧上了。 付坤突然有点儿后悔自己半夜起来好几趟都没过去看看付一杰的情况。 他轻轻叹了口气。 “我没事儿。”付一杰偏着头靠在座椅上,大概是听到了他叹气,睁开眼说了一句。 “你睡会儿吧,”付坤开着车上了高速,“我慢慢开,你要不舒服告诉我。” “嗯。”付一杰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开了没半小时,付坤手机响了一声,有短信进来。 “是妈吗?”付一杰小声问。 “大概是,手机在我兜里,”付坤盯着路,他昨天没睡好,虽然自己感觉没什么问题,但车上有付一杰,他还是开得很小心,“你拿出来看看,告诉她我们上高速了。” 付一杰伸手到他兜里摸出手机,手机上带着付坤的体温,金属壳子摸起来很舒服,温度似乎从指尖上一点点透进他身体里,却让他觉得无端端地一阵难受。 短信是老妈发来的,问他们出发了没有,说是买了好多菜,跟老爸用小拖车拖回家的。 付一杰笑了笑,回复老妈已经上高速了。 这条短信回完之后,他顺手按了一下退出,回到了手机的短信收件箱里。 紧挨着老妈这条短信的下面,连续好几条短信,都是个陌生的名字,林元元。 付一杰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按下了确定。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累死了。 付一杰咬咬嘴唇,又翻了下一条。 上次你说好看的那条裙子我买了,不过腰太瘦了穿着真难受,怎么办啊。 今天做鸡蛋灌饼太成功了,明天给你带一个! 付一杰顿时有种说不上来的堵,他把手机扔到后座上,一脚蹬在了前面的小抽斗上:“停车!” “怎么了?”付坤赶紧看了看后视镜,把车慢慢靠到路边,停在了紧急停车带上。 付一杰没说话,打开车门跳下车,抱着路边的护栏开始吐,胸口发闷的感觉让他吐都吐得不痛快。 “啊——”他吼了一声,对着护拦狠狠踢了一脚。 付坤拿着瓶水,递到他手边:“水凉,别喝,车上有热水。” 付一杰拧开瓶盖,漱了漱口,跟赌气似地把一瓶水全灌进了肚子里,再把瓶子扔到地上用力一脚踩扁了。 “让你别喝!”付坤皱了皱眉。 “我就喝了怎么了?”付一杰看着他。 “你发烧呢。” “我乐意。” 付坤咬了咬牙,盯了他一眼:“你抽什么风?” “你管不着。”付一杰顶了一句。 “得,我不管,”付坤有点儿莫名其妙,火也开始往上窜,他转身往车旁边走,“上车。” 付一杰没多说别的,跟着往车那边走。 付坤走了两步又停下了,回头看了看他,绕到了车后门,从后座上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了,按了几下看了几眼:“你就为这个吧?” “什么?”付一杰一脸平静地问。 “林元元是我雇来卖货的小姑娘,”付坤在手机上又按了几下,往付一杰那边扔过去,“看完删了吧。” 付一杰本来不想再看付坤的手机,但付坤这么一扔,他只能伸手接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发件箱,林元元最新的那条短信付坤没有回复,后面两条回了。 不知道。 不用。 付一杰顿时觉得自己发烧不光是把脸烧黑了,大概是把脑子也烧糊了。 他看着付坤这两条回复,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了,脸上烫得慌,丢人哪! “就一个职高刚毕业的小孩儿,”付坤说,“干活勤快,嘴也甜,我就留下了,别瞎想了。” “不是你想多了吗?”付一杰闷头走过去拉开车门上了车,把外套胡乱往身上一盖,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行,我想多了,”付坤也上了车,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我现在忙得要死,没功夫想什么小姑娘的事,没时间,也……没心情。” “哦。”付一杰闭着眼,还沉浸在一片丢人现眼的感觉中不能自拔。 一路上付一杰都没怎么吃东西,这回是真的吃不下了,就抱着付坤的保温杯一直喝热水,路过休息站就下去上个厕所,再接上一杯热水。 付坤本来就吃得不多,他这一发烧,付坤基本上一路也没吃,水都没怎么喝。 车开进市里的时候,付一杰坐了起来,把车座调好,外套都收拾好塞回了包里,还对着遮阳板后面的镜子抓了抓头发。 付坤伸手摸摸他脑门儿,没有早上那么烫了,但烧还是没全退:“难受么?” “已经好了,”付一杰搓搓脸,对着镜子呲牙笑了笑,“好像脸也不黑了?” “有眼黑圈儿,”付坤看看他,“一看就挺憔悴的,老妈肯定要喊了。” “要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怎么睡得着啊,有黑眼圈儿很正常。”付一杰瞪大眼睛看着镜子。 付坤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付一杰在努力地调整状态,这样子让他觉得很心疼,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今天回来车开得慢,到家的时候天都擦黑了,付一杰刚从车上下来,还没把包从后座拿出来,就听见上面传来了老妈的尖叫。 “一杰!二宝贝儿——”老妈的尖叫很亮,带着喜悦。 “妈——”付一杰来不及抬头,先赶紧也喊了一声,再抬头冲七楼阳台拼命挥手。 老妈的身影很模糊,看不清,但从老妈双手挥动的样子他能想像出她的表情,温暖的感觉立刻涌了上来,一直涌到眼角。 他按了按眼睛,包也顾不上拿了,直接冲进了楼道里,往楼上跑。 付坤拎着包进门的时候,老妈正捧着付一杰的脸念叨着想死妈妈啦,一看到付坤进门,她就喊了起来:“你弟怎么发烧了!” “哎,”付一杰搂住老妈,“不说好了不找我哥麻烦的么?” “忘了,”老妈拍拍他的手,“好吧,不找你哥麻烦,不是买药了吗,一会儿记得吃,妈去把菜摆上。” “我来摆吧。”老爸笑着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 “对了,我带了点儿东西回来,”付一杰从付坤手里接过装着礼物的大包,放到沙发上打开了,“不过都是瞎买的,我让蒋松陪我一块儿买的,我俩都不太会挑……” “哎——”老妈凑过去看着包,“你就给我们带块儿石头回来,妈也高兴,这么多东西花不少钱吧!” “也没多少,都是……我哥的钱。”付一杰有点儿不好意思。 “给你了就是你的。”付坤笑笑,拎着付一杰的行李进了屋。 放下包之后,他靠着沙袋长长舒出一口气,看了看屋里的东西,付一杰去上大学以后,屋里付一杰的东西基本没有移动过,都放在原来的位置上,甚至是他走的前一天晚上看到一半的书,也还是打开着放在桌上。 每次付坤回到屋里都会觉得付一杰还在家里,这种错觉有时候会让他挺郁闷,几次想要把付一杰的东西收拾一下,但最后又都没有动手。 “哥,”付一杰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长条的小盒子,走到他身边,“这个是送你的。” “你到底买了多少东西啊?”付坤笑了,接过盒子看了看,这种盒子他经常能见到,大通里卖小首饰的都用这种盒子装项链手链什么的。 “这个不是买的,是我……”付一杰突然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头揉了揉鼻子,“我做的,有点儿难看。” “做的?是什么?”付坤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的手链的时候他愣住了。 这是条用线编出来的手链,上中学的时候很流行。用一绺绺的线,来回打结,一个一个结,两种颜色的线,正着打结是底色,反过来打结是另一种颜色,可以用反结拼出一个个字母来。 这是个技术活,手巧的姑娘能编出很漂亮的花纹和字母,手笨的编出来边缘和字母都会是歪的。 按平均水平来说,付一杰的这条手镯编得不怎么样,绝对在平均线以下,不太平整,颜色也很简单,深蓝色的底,白色的字,字母也不复杂,是付坤和付一杰名字的拼音,中间用个圆圈隔开。 付坤盯着手链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虽然工艺不怎么样,但就这些跟芝麻差不多大小的结,付坤不知道付一杰是怎么耐着性子一个一个打出来的。 “这个你编了多久?”付坤捏着手链,很用力。 “也没多久,就是每天熄灯以后趴床上编一会儿,”付一杰摸了摸手链,“半个月吧,中间编错了,又一个一个用圆规针拆了重新打的,是不是有点儿难看啊?” “不难看,我喜欢深蓝色,”付坤把手链在自己手上比了比,“帮我系上吧。” 付一杰拿过手链往付坤手腕上系,他没有告诉付坤中间那个圆圈,一开始是个心型,编好之后他又觉得太明显,怕付坤不肯戴,而且那个心他编得有点歪,像个桃子,才又拆开重新编成了圆圈。 “其实……”付一杰低着头把手链系了个死扣,“我还给你买了个剃须刀,这东西不太像礼物吧。” 付坤没有说话,他看到付一杰捏着那个死扣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哥,”付一杰用手指勾着手链轻轻拉了拉,手垂了下去,显得有些无力,“从小你和爸妈就特别惯着我,所以……我大概……挺不懂事儿的,就是……我……” 付一杰说得很困难,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像是在下决心:“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我是太……” 付坤还是没有说话,付一杰现在这样的状态他看在眼里,就像是有人用小刀在他心里一点点地剐着,不深不浅,每一刀都正好割在他最不能忍受的位置。 “我会憋着的,”付一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会憋着的,虽然我不知道行不行,但我尽量……尽量。” 付一杰说完这句话,转身走到榻榻米边上,慢慢地跪了下去,手撑着榻榻米,低着头:“对不起。” 付坤靠在桌子旁边,付一杰的话撕开了他一直努力维持着的镇定和平静。 有些事,他不愿意挑明了说,他不傻,但有些东西不是一句话扔出来就能去面对的,一旦揭掉了最后一层掩饰,就有可能变得一塌糊涂,到时再怎么去挽回? 但现在,他弟弟,他小到大当宝一样宠着惯着心疼着生怕他有一点点不开心有一点点不顺心的弟弟,就在他面前,压抑着心里的痛苦,说,对不起。 他无法形容现在自己心里的感受,双重的煎熬,被四面围堵着无路可退,这种滋味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付一杰的背影,慢慢走过去,在付一杰身后弯下腰,在付一杰的肩上捏了捏。 “一杰,”他叫了付一杰一声,“吃饭了。” “嗯。”付一杰转过身,坐在榻榻米上愣着,在车上抓整齐的头发也乱了。 付坤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付一杰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声音很低地叫了一声:“哥。” 这一声哥,让付坤顿时想起了付一杰刚来家里时的样子,可怜巴巴怯生生的那一声哥哥。 “对不起,”付坤跪了下去,一把搂住了付一杰的脑袋,手指在他头发里轻轻抓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连串的对不起说到最后,付坤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一杰,对不起,”他紧紧搂着付一杰,“对不起……” 温热的眼泪滴在付一杰脖子上的时候,他愣住了。 付坤的对不起,他并不能准确地理解,似乎什么意义也没有,又似乎充满了各种无可言说的内容,但眼泪,却真实得让他心惊。 付坤哭了,他哥哥哭了。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掉过眼泪的哥哥,那个大大咧咧,似乎永远不会为任何事情心烦的哥哥哭了。 这一瞬间付一杰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脑子里一片混乱。 “哥你别吓我,”付一杰回过神来之后抱住了付坤的腰,在他背上用力地搓着,他哭的时候付坤经常这样安慰他,每次都能让他觉得安心踏实,“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付坤没说话,在他脑袋上狠狠抓了一把,扯得他头发根有点隐隐生疼。 “吃饭了!”老妈在客厅里喊,“你俩干嘛呢,要聊天吃完了聊!好大一窝酱肘子哟——” 付坤猛地松开了他,站了起来,扯了张纸巾在脸上擦了擦,声音里带着鼻音:“吃饭去。” 没等付一杰站起来,付坤已经拉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哎坤子,”老妈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这是……哭了啊?” “嗯,”付坤进了浴室,“哭了。” “怎么了啊这是?”老妈很担心地转头看着刚从屋里走出来的付一杰,“你把你哥揍哭了?” “我……”付一杰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敢,”付坤在浴室一边洗脸一边说,“借他八十六个胆儿让他揍我你看他敢不敢。” 付一杰笑了笑,在桌子旁边他的老位子上坐下:“不敢。” “你哥为什么哭啊?”老妈有些担心地挨着付一杰坐下,小声说,“小时候被狗追着咬都没哭过,就还是小毛毛的时候饿了会哭,会说话以后我还没见你哥哭过呢,今儿开眼了。” “你别瞎打听了,”老爸拿了三个杯子在自己面前一字排开,往里倒酒,“你儿子还不能哭一回了啊。” “哎哟头回见嘛,我看着新鲜问问也不行啊?”老妈有些不服气地说,但也没再继续问。 “太久没见一截儿了,”付坤从浴室里出来,洗了脸,看上去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我妈偷着都哭秃顶了我凑个热闹呗。” “讨厌!”老妈甩了他一巴掌,一扭脸看到老爸面前三个倒满了酒的杯子,“付建国同志,你干嘛啊?还一杯谁的啊?” “我小儿子的,”老爸笑眯眯地把酒杯推到付坤和付一杰面前,“让他陪他老子喝一杯。” 老妈跑进厨房拿了个杯子放在老爸面前:“那他老娘也要半杯。” 这顿饭吃得很让人踏实,付一杰开始大啃酱肘子的时候,老妈摸了摸他的脑门儿,已经退烧了。 付一杰很久没吃老妈做的菜,一大盆肘子他吃了一半,老爸给他倒的一杯酒也都让他喝光了。 老爸要再给他倒的时候,付坤拿走了他的杯子:“老付同志,您这是兴奋大发了吧,还让他喝?” “我没事儿,”付一杰头稍微有点儿晕,但跟上回在学校喝酒的时候感觉完全不同,这种晕让他觉得很舒服,他胳膊搭在付坤肩上,挥了挥筷子,“今儿我要陪爸喝透了!” 付坤乐了:“都这德性了还叫嚣呢。” “真的!”付一杰抓过酒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在家喝不一样,特别顺气儿。” 付坤没再拦着,一家人有好几个月没这么边吃边聊了,老爸这阵连酒都没怎么喝过。 吃完饭付一杰和老爸都喝高了,老爸泡了壶茶躺在摇椅上慢慢喝着,付一杰趴在沙发上给老妈唱歌。 全是英文歌,付一杰听的歌全是英文的,付坤反正一句也听不明白,老妈也喝得不少,一直在笑,估计没在听,光看付一杰就够她乐好几天了。 全家还保持着正常状态的大概只有付坤了,他把桌子收拾了,洗完碗回到客厅,摇了摇老妈的肩:“老宝贝儿,我建议你让你家二宝贝儿去睡觉。” “啊,是,我听他唱得都不在调儿上了,”老妈在付一杰屁股上拍了一下,“儿子,睡觉去。” “我还没唱完呢!”付一杰撑着胳膊坐了起来,跪坐在沙发上,刚跪好就晃了一下,直接往地上栽了下去。 付坤赶紧过去用身体挡了一下,拽着付一杰的胳膊把他拖了起来:“回屋给我唱吧。” “好!”付一杰靠着他,“听得懂么你?” “听得懂。” 付坤把付一杰拖进屋里,扔在了榻榻米上:“想吐提前说,我好弄你去厕所。” “嗯。”付一杰摆了个大字脸冲下趴着。 “睡吧。”付坤打开柜子门,打算拿衣服去洗个澡。 付一杰突然翻了个身:“我要洗澡。” “洗个屁,明天起来再洗吧。”付坤看了他一眼。 “不舒服,我去洗澡,”付一杰晃着又想爬起来,“坐一天车呢,还让你捂出一身汗。” “你站得住么你。”付坤拿着衣服有些无奈。 “你扶我。”付一杰晃了一下倒回了枕头上。 第六十章:喝多了啊 付一杰喝得有点儿高,躺在榻榻米上翻来翻去地折腾,一直说要洗澡。 付坤挺无奈,过去伸手往他衣服里摸了摸,付一杰立马缩成一团,笑得停不下来。 “当心岔气儿了啊,”付坤叹了口气,付一杰背上都是细细的汗,这小子爱干净,这一身汗要想让他睡觉的确是难,“要不你忍忍,你刚退烧。” “我要洗澡。”付一杰抱着被子还在笑。 “哎。”付坤站起来出了卧室。 老爸老妈都回屋了,在屋里小声说着话。 付坤进了浴室,把水温调高,又把白天开着通风的窗户关严,又回了屋。 付一杰在榻榻米上又换了姿势,跪着趴在枕头上,撅个屁股小声唱着歌,听到他进来,又说了一次:“洗澡。” “洗!”付坤对着他的屁股踹了一脚,“起来吧,去洗。” “嗯。”付一杰慢慢站了起来,晃着在墙上靠了靠,然后走过去打开了自己的行李,抽出了条内裤拿在手里甩着。 “走吧,去洗。”付坤推着他往浴室走。 还没到浴室,付一杰就开始脱衣服,上衣,裤子,进浴室的时候只剩了条内裤。 付坤看着他撑墙站稳了,拧开热水给他冲着,又转身出去把他扔了一路的衣服裤子捡起来扔进了洗衣机里。 付一杰回头看了一眼,付坤走回浴室的时候他转回头继续低头冲水,顺手把内裤也脱了扔在地上。 付坤过去把他内裤捡起来,溅了一身水:“随便冲冲得了……” 话还没说完,付一杰已经拿起浴液瓶子往自己身上按了几下。 “你喝高了怎么这么烦人?”付坤把他内裤扔进洗衣机,把自己的上衣脱了,回到浴室,“你别乱动了,我来,一会再摔了。” 付一杰在自己背上胡乱抹着的手停了下来,撑着墙没再动。 付坤过去把水关了,往他背上抹着浴液。 刚抹了两把他就停下了。 付一杰的背很漂亮,几年的跆拳道和各种练习让他背上肌肉线条清晰,结实而有弹性,再加上胳膊撑着墙时绷起的触感,付坤的掌心在他背上滑过时,有点莫名其妙的心跳。 他把手往下滑了滑,避开了付一杰的背。 但付一杰的腰和……屁股,似乎并没能让他从这种尴尬的情绪里解脱出来。 付坤平时很少会去注意付一杰的身体,哪怕是付一杰每次有过头的举动时他都会反应,也会觉得舒服和兴奋。 今天虽然没喝醉,但好歹也喝了半斤多,大概是有些敏感。 付坤把视线从付一杰的屁股上移开,手也拿开了,抓过浴液瓶子一通按。 付一杰回头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觉得后背已经抹好了,于是转过了身,靠着墙。 付坤实在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过身来,心里顿时有点儿乱,欻欻一个劲按着浴液瓶子。 “你直接把这瓶倒我身上得了。”付一杰往他手上拍了一巴掌。 付坤这才注意到自己往手上按的浴液都已经开始往下滴了,他赶紧把瓶子扔回架子上,把手上的一大捧浴液都糊到了付一杰胸口上:“你别废话,老实站着。” “哦。”付一杰应了一声,大概还是有点儿晕,他向后仰了仰了头靠在了墙上。 付坤的手还按在他胸口上,付一杰向后仰着头,从脖子到肩,拉出来的漂亮弧度让付坤愣了愣,迅速在脑子里勾出了一张付一杰同学站在瀑布下的冲水图。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付坤闷头在付一杰胸前和肚子上用力搓了几下。 “哎,”付一杰突然笑了,胳膊迅速护住了自己的肚子,“痒。” “那你自己,”付坤赶紧收了手,在他胳膊上扶了一把,“快点儿,别感冒了。” 付一杰一边笑一边用手在自己身上胡乱抹着。 他的手习惯性地滑到身下时,付坤突然觉得一阵发热,心跳到了嗓子眼,震得脑袋有点儿晕。 “行了,冲水吧。”付坤拉开付一杰的手,拧开了热水开关。 拧得有点儿猛,水一下喷出来,撒了付坤一脸一身,裤子都湿了一大片。 他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被水浇湿的裤子贴在了身上,某个隐隐有些不太安分的部位居然现形了。 “先冲背!”付坤一抬头,发现付一杰有些迷离的视线正向下看着,他赶紧拽着付一杰的胳膊狠狠一转,把付一杰一掌拍在了墙上。 “啊。”付一杰的脸被他拍得往墙上撞了一下,小声叫了一声。 “磕着了?”付坤扳着他的脸看了看。 “没。” “那……就好,”付坤扯过毛巾,在付一杰背上乱七八糟地搓了几下,然后把毛巾塞到付一杰手里,“自己再搓搓。” “太粗暴了,”付一杰脸蹭着墙口齿不清地说,“跟你小时候喂我吃奶粉一个德性。” “奶粉干吃多美味。”付坤笑笑,偷偷拉了拉自己的裤子。 付一杰冲完擦干换上衣服,似乎清醒了不少,回卧室的时候没让付坤扶着,步子还算稳当地走回去,趴在榻榻米上很舒服地抱着被子不动了。 付坤撑着门框长长地舒了口气,身上汗都折腾出来了,裤子还在滴水,他看着付一杰光着的背和伸得老长的腿,劲儿又有点儿上来了。 或者说,这劲儿就一直没下去。 “盖好。”他伸脚勾着被子往付一杰身上拉了拉。 付一杰反手抓着被角扯了两下,盖了个大概,又不动了。 付坤也没心思再过去给他整理被子,跟逃命似地拿了自己的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里热腾腾的水汽还没散,一片白蒙蒙的。 付坤关好门,坐在了马桶盖子上,愣了老半天都没动。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脱光了,低头打量自己的时候又想起了之前跟付一杰面对面站在这里的情形。 抚过付一杰身体时的感觉还清晰地留在他手心里。 他下意识地把手心贴在了自己小腹上,脑子里无法控制地反复闪过付一杰赤裸的身体,那些漂亮的肌肉线条,挂着水珠的光滑皮肤…… “操,”他咬咬牙,往墙上甩了一巴掌,“操!” 操完两声之后他又沉默了,心里欲望正蠢蠢欲动地在他身体里缓缓爬行,所到之处留下一串串细细的电流,让他在雾气环绕的浴室里呼吸越来越急促。 喝多了啊。 付坤坐回马桶盖上,靠着闭上了眼睛,手往下伸去的时候他没什么思想斗争。 付坤今天洗澡的时间比平时长,付一杰没去猜测付坤为什么在浴室里呆这么久,他静静地抱着被子趴在榻榻米上。 没有睡意。 酒劲儿也没有自己想像中的持久。 付坤给他涂沐浴液的时候他差不多就已经清醒了,其实一个晚上他虽然头重脚轻走不稳站不住的,但心里却还是挺明白,应该是没喝到一塌糊涂的境界。 虽然有点儿晕乎乎的,付坤的反应他还是看得挺清楚。 但那又怎么样? 本来应该欣喜若狂的事,现在却让他除了郁闷,再也没有别的情绪。 付坤的事,付坤自己肯定清楚,他的回应就是他的态度。 付一杰翻了个身,听见付坤出了浴室,脚步声往卧室这边走了过来。 他迅速闭上眼睛,把呼吸放缓。 付坤进了屋,走到榻榻米旁边站了一小会儿,弯腰把他踢乱的被子拉好,付一杰感觉到他拿走了枕头,然后走出了卧室。 听到付坤关门的声音之后,付一杰重新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 一直以来,他始终沉在自己的性向和感情里,压抑着这些秘密让他很累,付坤是他喜欢的第一个人,甚至在清楚自己性向之前,就已经喜欢了,也是唯一一个。 他没有经验,他不知道该怎么控制自己的感情。 束缚着他的东西很多,一天比一天更强烈的感情疯狂地冲横冲直撞着,但始终找不到出口。 在付坤几乎已经是完全直白的态度之下,这些冲撞和挣扎只让他感觉到越来越强烈的窒息。 他有过不顾一切的想法,他对付坤说不起,是的对不起,自己有过豁出去的念头,但是…… 哪怕是他已经能体会到付坤的挣扎,又怎么样? 付坤的那些对不起,反复的对不起和他的泪水就是回答。 对不起。 对不起。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枕头边扔着的小闹钟显示已经是中午11点,付一杰觉得脑袋有点儿发涨,但没有太难受。 付坤的枕头已经放了回来,付一杰轻轻拍了拍枕头,坐了起来。 客厅里有拖椅子的声音,估计是老妈,付一杰起身穿上衣服走了出去,看到老妈正在摆桌椅。 “起来了?头痛吗?难受吗?”老妈看到他走出来,马上过来摸了摸他的脸。 “没,好着呢,不难受了,”付一杰懒洋洋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闷的身体,抱了抱老妈,“我爸上班去了?” “嗯,今天上午班,下午能回来吃饭,”老妈笑着拍拍他,“不过中午就咱俩吃饭,你哥去大通了……对了他让你起来了给他打电话呢。” “哦,”付一杰马上转身走到了电话机旁边,听老妈说付坤不在家的时候,他一阵说不上来的失望,但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心里又立马顺畅了不少,“我现在打电话给他。” 电话只响了两声,付坤就接了。 “哥,”听到付坤熟悉的那声喂的时候,付一杰倒在了旁边的沙发上,窝成一团,抱着电话,“我起来了。” “有没有头疼?”付坤问,身边大概是有人在挑衣服,不少说话的声音。 “没,就有点儿涨,不过不难受,”付一杰看了看时间,“你吃了没?妈做饭了,我……我给你送过去?”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小心,也准备好了付坤拒绝他,但付坤想也没想就回答了:“行啊,别带太多,吃不完。” “吃不完我吃。”付一杰笑了,心情一下明亮起来,本来有些发沉的脑袋也顿时清爽了。 付坤本来今天不想到大通来,但早上让程青青帮带的货到了,林元元连着好几个电话打过来问他怎么弄,他只好跑过来了。 把货都整理好了,他坐在椅子上发愣。 他新兑过来的摊位就在他原来的摊位斜对面,离得不太远,能看到林元元在那边忙着招呼看衣服的人。 这阵他没怎么休息好,现在坐在这儿就觉得累,昨儿晚上他也就睡了个大概,客厅里的挂钟每一小时都会咔地响一声,他几次都想起来把电池给拆了。 昨天发生的事很多,付坤觉得一直以来他刻意不去想不去留意的事一下全都爆发了,他就像个不断被充着气的球,被扎穿了之后一下软成了片儿。 累死了,他低着看着自己的鞋,早知道昨天就不应该在浴室里手欠再撸一次,早上起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跟点了十个姑娘大干了一夜似的,脚下都发飘了。 有人走到他摊位前停下了,他连抬起头的心情都没有,就只是把视线从自己鞋上移到了那人鞋上。 鞋是双跑鞋,一眼就能看出超不过五十块,款式也很普通,付坤自己是从来不买这样的鞋的,不好配裤子,怎么穿都不好看。 “你坐着都能睡着啊?”那人说了一句。 付坤愣了愣,抬起头,看到了拎着保温饭盒的付一杰。 “靠,”付坤忍不住指着他的鞋,“这鞋你自己买的啊?” “嗯,买来打球的,”付一杰没料到他第一句话会是这个,于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就我们学校门口夜市上买的,三十块……” “难看死了我好歹也帮你配了这么多年衣服你一点儿都没学着么?”付坤接过他手上的饭盒,“再说三十块的鞋能穿么?你也不怕打球打一半儿鞋底儿飞出去来个三分。” “挺舒服的啊,”付一杰蹦了两下,“我就想省点儿钱。” “别瞎省,怎么跟老爸老妈一个想法啊,我这儿卖命挣钱就是给你们用的,”付坤打开饭盒,“都省个没完我还挣个屁。” “妈说你攒钱要盘店呢,”付一杰拉过椅子坐在他旁边,“都花没了怎么盘?” “你傻么,不差你省这点儿的,你买一百双三十的鞋能省多少,”付坤扒拉着饭,“你一会儿别回家,等我下午早点儿走,给你买双鞋,还有你那个头发也找个店再修修,这么漂亮的脸……” 付坤说到一半停下了,过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完这句:“全让这破发弄毁了。” “哦。”付一杰拿过饭盒盖子,翻过来把不锈钢那面对着自己照了一下,他不太在意自己的形象,也没看出这发型有多难看。 “付哥,这是你弟弟吧?”一个女孩儿跑了过来,笑着问了一句。 “嗯,我弟弟,付一杰,”付坤冲那女孩儿抬了抬下巴,看了付一杰一眼,“林元元,我跟你说过请来帮忙的。” 付一杰冲林元元点了点头,没什么表情,他刚坐下的时候就看到这女孩子一直在斜对面的摊位上冲这边瞅。 一想到林元元给付坤发的那些短信他就有点儿不太顺气儿。 “你哥说你在医科大上学啊,”林元元冲他竖了竖拇指,“真厉害。” “瞎混呢。”付一杰笑笑。 “那也比我们这些……” 付坤打断了她的话,用筷子指了指对面:“来人了。” “那我先过去了,”林元元似乎有点儿不愿意走开,看着付坤,“今天的菜真香啊,一会儿匀点儿给我呗,我刚没吃饱。” 付一杰看着林元元跑回那边摊位之后,扭头看着付坤:“你今天应该挺饿的吧?” “是,”付坤低头扒拉着饭盒里的菜,“特别饿,这都不够吃的。” 等林元元再过来的时候,付坤已经把一盒饭菜全塞进肚子里了,一直到下午四点多他带着付一杰去买鞋的时候,肚子还撑得难受。 鞋买得付一杰很难受,不是因为好几大百的价格,而是因为到现在他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付坤给他大把花钱。 坐在理发店的椅子上,看着靠在后面沙发上假寐着等他的付坤,付一杰狠狠地捏着自己的手指,下了决心。 “这里要短点儿吗?”理发师指着他前额头发问。 “不知道,”付一杰还在狠狠地下决心中,咬牙切齿地回答,“问后面那位。” 理发师被他这语气弄愣了,站着没敢动。 “问问我哥,”付一杰赶紧换了个表情,笑了笑,扭头冲付坤喊了一声,“付坤。” “啊?”付坤睁开眼睛。 “要再短么?”付一杰指了指自己脑门儿。 “不要,”付坤很肯定地说,“就这样,随便修修就行。” 虽然在付坤看来付一杰的脸怎么样都很好看,但他更喜欢看付一杰有点儿刘海的样子,很……耐看。 付一杰理完发的时候已经六点多了,正往路边停着的车走时,付坤的手机响了。 他拿出来看了看,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接起来刚喂了一声,那边一个女声就传了过来:“付小坤!” “陈莉?”付坤愣了愣,“你回来了?” “嗯!我请你吃饭,电话是不是打晚了啊?”陈莉在那边笑着说。 之前付坤跟苟盛打电话的时候,问过陈莉的情况,苟盛说他也联系不上陈莉,只知道她已经退学了,现在付坤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挺意外的:“剩儿还说一直联系不上你呢。” “见面细聊!有空吧?”陈莉的声音听起来很有活力,付坤都被她带得有点儿莫名其妙地开心。 “有……你等等。”付坤转脸看着付一杰。 “陈莉?”付一杰问。 “嗯,说请我吃饭,你一块儿去么?” 付一杰想了想:“我不去了,我回家陪陪妈吧,刚回来。” “那我送你回去。” “别啊,”付一杰拿出手机看看时间,送完他回家再去吃饭太晚了,“我坐公车回去就行。” “打车。” “行行行,打车。” 陈莉约了付坤在一家新开的回转寿司,付坤到的时候,陈莉已经到了,站在门口冲他挥了挥手:“付老板!” “你去非洲了吧!”付坤看到陈莉的时候愣了愣,差点儿没认出来,陈莉瘦了,也黑了不少,但更让付坤觉得有变化的是她整个人的气质,“还得是在闹饥荒的那片儿。” “损不损啊你,”陈莉啧了一声,“见面没一句好话。” “眼看你长着长着就跑题了我着急啊。”付坤乐了。 俩人进了店里,在桌边坐下了,付坤刚把外套脱了,陈莉突然盯着他左手腕笑着小声喊了一嗓子:“哟!” 付坤正想把手放到桌子下边儿的时候,陈莉已经伸手勾住了他手腕上的那条手链:“别躲,我看看这是我哪个情敌编的啊!” 付坤被她这“情敌”俩字说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只好举着手让陈莉把手链上的字看完了。 “付坤?付一杰?”陈莉松了手,看着他,“这是你做的还是你弟做的啊?” “我弟。”付坤从转过自己面前的碟子里随便拿了一盘,都没看清是什么。 陈莉还是盯着他看,也顺手拿了一盘放在自己面前,过了一会才说:“我说付坤,你们兄弟俩感情也太好了点儿吧。” 第六十一章:单纯的小朋友 陈莉的话听起来很随意,但还是让付坤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他低头随手拿起手边的一管调料往盘子里挤了一坨,拿了个寿司往上胡乱按了一下塞进了嘴里。 刚咬了一口,一阵清凉的风吹来,天灵盖差点儿被这阵清凉的狂风给掀没了。 “我操,”付坤趴到桌上,眼泪都出来了,鼻子里吸气都一阵阵透心凉,“是芥末啊……” 陈莉笑得不行,捂着嘴才没让自己刚放进嘴里的鱼片掉出来。 “报复吧你,也不提醒我一下。”付坤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芥末味,舔一下都够他痛哭流涕一阵的,这一大坨下去他差点儿没真的哭出来。 “你色盲啊,这绿糊糊一团谁还能看成是蕃茄酱啊,”陈莉把水杯推他面前,“您这是严重走神儿了啊。” “是么,”付坤揉揉眼睛,“哎,快给我说说你这么长时间都干嘛去了。” “转移话题呢你……我啊,要这么说起来挺简单的,”陈莉笑了笑,“就退学了,去流浪了。” 付坤一边喝着水一边瞪着她:“一路要饭啊?” “你这嘴!”陈莉踢了他一脚,但笑了一会儿之后她脸上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了,“不过还真挺辛苦的,一开始都靠我奶奶偷偷给我汇钱呢。” “你何苦呢?家里多担心。”付坤叹了口气。 “我就任性这一回吧,年轻不懂事儿嘛,”陈莉也叹气,“不过!我现在终于有点儿样子了,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他们为我骄傲的。” “有点儿什么样子了?”付坤打量了她一下。 “我现在拍照片,给杂志写稿子,”陈莉塞了个寿司到嘴里,“已经开始有稿费了,离我想要的生活又近了一步。” “你还真……”付坤看着她,陈莉还真是能豁得出去。 “稿费不多,我再加把劲,争取明年再上个台阶,”陈莉搓搓手,“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人就只有在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时候才会全力以赴,不怕苦不怕累不怕吃沙子。” “嗯。”付坤笑着点点头。 俩人边吃边聊,听着陈莉说着自己这段时间跑过的地方,有惊险,有刺激,看得出陈莉现在过得很开心。 他也一直想出去玩玩,想在老爸老妈休息有时间之后能带着他们痛快旅游,也想……在假期的时候能带付一杰出去转转。 想到付一杰,他突然又有些发闷,陈莉说话他都没注意听。 “付坤,”陈莉突然捏着片鱼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有心事啊?” 鱼片儿上的芥末味儿很不客气地冲进了付坤鼻子里,他猛地回过神来往后躲了躲:“你有点儿姑娘样儿行么?” “切,”陈莉笑了笑,把鱼片放回盘子里,托着腮,冲他眨了几下眼睛,“付坤哥哥,你是不是有心事呀?” “碳头,”付坤看着她笑了,“就你这样哪天能嫁出去了,我肯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陈莉笑了老半天,从包里拿出个镜子对着自己照了照:“哎,真是黑了不少,大漠催人老啊。” 付坤笑了笑没说话,陈莉这种心大得跟球场似的姑娘都能看出自己有心事,他有点儿意外。 就在陈莉问他的那一瞬间,他有种冲动,想要把自己的事全都说出来的冲动。 陈莉是个很熟的朋友,但又不是天天见面,他们的生活并没有交集,陈莉一直说,他们的交情算是“神交”,这样的关系对于他来说,很适合倾诉。 可哪怕就是这样,这些压得他不能多想也不敢多想的事,说出来需要的勇气不比想要去面对的少。 “付坤,”陈莉的手指在自己面前的空盘子沿上一圈圈转着,“我觉得吧,你属于那种基本上什么事儿都不过心的人,能让你犯愁的事挺少的,对不对?” “嗯。”付坤应了一声。 “能让你聊天儿都走神的事……”陈莉想了想,“你要愿意说,我就听听,你说咱俩做情侣估计是没戏了,那就派个红颜知己的职称给我过过瘾呗。” 付坤靠在椅背上,盯着桌上的芥末看了很久:“这事儿真没法说,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是的,不能说,没法说。 这如果只是他自己的事,他可能不会想这么多,但还有付一杰,付一杰小心翼翼地压在心底连他都没有轻易说出来的秘密,他没办法对另一个人说出来。 付一杰喜欢男人,或者说,喜欢……总之这是压在付一杰身上很多年的秘密,是付一杰不会轻易示人的秘密,他不能说,这是对付一杰的保护,也是尊重。 “这样啊,”陈莉点了点头,“理解,那我说句废话吧,算是安慰你?” “说。”付坤笑着看她。 “你说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那我就假设是俩人的事,俩人的事呢,一般来说就是感情了,”陈莉托着腮,“感情的事最烦人了,爱不得,不敢爱,无非就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了,对吧。” 付坤没说话。 “我的那句废话就是,放得下呢,就放下,放不下呢,就挺着,挺不住就豁出去一把,总比郁闷死了强。” “那要没办法豁出去呢。”付坤沉默了很久说了一句。 “维持现状吧那就,就跟我对你似的,”陈莉挥挥手,“时间长了就没感觉了。” “啊?”付坤愣了愣。 “比如我现在对你,”陈莉拍拍他的肩,“就只剩了哥们儿情谊了,还是来回被你挤兑的那种。” 俩人面对面地傻笑了好一会儿,付坤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哎——” “坤子,我说真的,哪天你要想找个人说说话,给我打电话,”陈莉很严肃地拍了拍胸口,“我会是个好听众,意见不敢给,但肯定能让你一口气儿吐舒服了。” 付坤很认真地看着她:“谢谢,好哥们儿。” 吃完饭付坤开着车把陈莉送了回去,往家开的时候,他一直在琢磨陈莉的话,似乎有道理,又似乎真的只是一句废话。 进家门之前,他吸了两口气,把自己心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都压了下去之后才掏出钥匙开了门。 家里电视开着,老爸老妈坐在沙发上下跳棋,他往卧室瞅了一眼,没看到付一杰,忍不住问了一句:“一截儿呢?” “吃完饭说去书店转转,”老妈抬头看看钟,“这会儿该回来了,都关门了吧。” “哦。”付坤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老爸老妈继续下棋,也没理他,他只得转身进屋拿衣服去洗澡。 打开柜门拿出衣服的时候,他没来由地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顿时有种没着没落的感觉,去洗澡的勇气都没了,怕自己控制不自己脑子里的东西。 他扔下自己的衣服,拎过付一杰的行李箱,把付一杰带回来的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挂进衣柜里。 付一杰的衣服基本上还是原来带去的那些,没买新的,每一件都是他挑的,现在想想,自己一直以来都很在意付一杰的形象,怎么打扮能让付一杰更帅气好看,他一直很在意。 别的哥对弟弟也是这样么? 是么? “哎!”付坤一阵心烦,抱着付一杰的衣服扑进了柜子里不想动了。 不知道这么趴柜子里趴了多久,付坤听到卧室门响了一声,正想起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付一杰的声音:“你睡得越来越有创意了啊?” “累了。”付坤赶紧站直了,把还抱着的付一杰的一件大衣团起来扔进了柜子里,拿了自己的换洗衣服扭头就要往外走。 付一杰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伸手从柜子里拿出了自己的那件大衣看了看才转过头:“哥。” “干嘛?”付坤心里缩了一下。 “你说我干嘛?”付一杰盯着他。 付坤咬咬嘴唇:“这刚过一夜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什么都记着呢。”付一杰回答。 付坤的“不记得”和付一杰的“记着呢”,说的似乎不是一回事,付坤只得看了看他的手:“那你干嘛?” “不干嘛,”付一杰继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松开了手,抖了抖大衣,“不是你跟我说这件衣服一定得挂着么,要不会皱。” “那我不是没睡明白么,你自己挂一下呗。”付坤抓着自己的衣服快步走出了卧室,经过客厅的时候老妈吼了一声说老爸耍赖,把他吓得差点儿用脸推开的浴室门。 心里一团乱麻地洗完澡回到屋里的时候,付一杰正趴在桌上看书,相当专注,他这样子让付坤瞬间回到了一年前付一杰冲刺高考的那段时间里。 付坤脚步很轻地走到他身后,问了一句:“看书呢?” “嗯,”付一杰回过头笑笑,“今天出去买的。” “什么……书?”付坤伸手想去拿一本过来看看,但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来了,万一付一杰又买了一堆什么同性恋之类的书,他不得尴尬死。 “炒股的,”付一杰随手抽出一本放在了他面前,“寒假我想琢磨琢磨,下学期试试。” 付坤愣了,这小子想炒股? “本儿呢?”付坤问他。 “你给我的那张卡足够了,”付一杰咬着笔头,“我一开始最多就拿一万试着炒炒,就算赔也不心疼。” “哟,买三十块钱鞋的人说赔一万不心疼,”付坤乐了,“今儿给你买双六百的鞋我看你都跟被拉了块儿肉似的。” “这不一样,”付一杰皱了皱眉,“你是真不明白呢还是逗我呢?” “我知道,”付坤笑了笑,躺到榻榻米上,“你炒吧,不要跟妈说,她肯定会担心,要用钱告诉我就行。” “不用,”付一杰转回头继续看书,“你给我的那张卡,我毕业的时候双倍还你。” 付坤看了他后脑勺一眼:“行,我等着在家替你数钱呢。” 付一杰做事都有股钻劲儿,跟付坤不同,付坤只对自己有兴趣的事会投入大量精力,付一杰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也没见他对什么事特别有兴趣,对于他来说,只有决定做的或者不做的事。 一旦他决定做一件事,就会是全力以赴。 付坤每天从大通回来,都能看到付一杰趴在桌子前看书,屋里那台电脑也被他装上了各种软件,除去每天雷打不动要陪老妈聊会儿天之外,别的时间他都闷在屋里。 “你弟这阵折腾什么呢?”老妈拉着付坤打听。 “写论文呢,”付坤一脸深奥地看着老妈,“你别打扰他。” “刚去了一学期就写论文?”老妈很迷惑。 “医科大不一样嘛,多严谨……”付坤抓抓头,“一截儿从小不就这样么,就算不要求写,他自己要写,也没什么奇怪的。” “那到是,”老妈点点头,指指桌上的一个小罐子,“我给他弄了点儿汤,你拿给他喝。” “哟都学会煲瓦罐汤了,有我的么?”付坤过去把小罐子打开闻了一下,还挺香,“上哪儿学的啊?” “这是楼下鲁大姐家媳妇儿教我做的,她媳妇儿广东人,可会这些了,”老妈也凑过来闻了一下,“不过就这一罐,没你的,不好意思啊付老板,你不一直对食物没什么兴趣嘛。” “肖主厨,你再这么区别对待我可开除你了啊,”付坤拿起罐子喝了一小口,“到时请个厨子上家来做饭,你就只能负责吃,厨房里可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烦人,开个面包车老装有钱人,一看就是拉货的,”老妈拍了他一巴掌,“快别喝了,给你弟的。” 付坤捧着汤罐进了屋,看到付一杰坐在电脑前盯着屏幕,他过去把罐子放在付一杰手边,凑到屏幕前跟着看了几眼:“你去开户了?” “嗯,”付一杰点点头,“就先看看是怎么回事,还没开始炒,怎么也得下学……好香!” “肖大姐牌温馨瓦罐儿汤,就这一份,快尝尝。”付坤把盖子打开了。 “赏你一口,”付一杰拿起罐子递到他嘴边,“看肖大姐首次挑战炖汤水平如何。” “我刚已经喝了一口帮你试过毒了,可以放心喝。” 付一杰喝了两口汤,靠在椅背上很舒服地眯缝着眼:“要说还是家里好。” “学校食堂有汤么?”付坤靠在桌子旁边看着他,嘴角忍不住勾出个笑容来,从小他就喜欢看着付一杰心满意足的样子。 “有啊,紫菜蛋花汤,糊辣汤,酸辣汤……”付一杰又拿起罐子喝了一口,“让妈去我们学校门口开个店专卖瓦罐汤吧,15块钱一罐,我肯定天天买。” “得了吧,这里面搁的料都不止15块,你当街上卖的都有这么放料呢?”付坤啧了一声,“你跟老妈合伙做生意,最后就是吐血大甩卖跳楼价一块钱一件儿两块钱仨最后一天最后一天给钱就卖,卖完回老家……人家喊着是广告,你俩喊着肯定是真的。” 付一杰捧着罐子笑得眼睛都没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付坤,你就这种时候特别招人喜欢。” 这话说出来,别说付坤,付一杰自己都愣了。这话放半年前说都没什么,现在这么一说,怎么听都觉得不太合适。 付一杰喝了一口汤,盯着汤里的一颗小蘑菇不说话了。 “这话说的,”付坤笑笑,“我有不招人喜欢的时候么?” “没有。”付一杰回答。 付一杰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的时候,他顿时松了口气,一把抓过手机,看到是蒋松的号码。 他下午和蒋松在Q上聊了一会儿,蒋松姑姑要用电脑,他就让了,这会儿估计是出门儿了。 “喂?”付一杰接了电话,看了付坤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跟蒋松打电话,当着付坤的面老觉得有点儿心虚。 “在家呢?”蒋松问,那边听着挺吵,像是在街上。 “嗯,这会儿我一般都在家了,”付一杰又看了付坤一眼,“你在外边儿啊?” “出来放松放松,我约了人,”蒋松笑笑,“唱歌。” 付一杰第三次往付坤那儿看的时候,付坤终于忍不住了,问了一句:“谁啊?” “蒋松。” “需要我回避?” “……嗯。” “你跟蒋松打电话我得回避?”付坤有些莫名其妙。 “那我去阳台吧。”付一杰站了起来。 “外边太冷了……行行行,”付坤按了按他肩膀,“我去跟老妈下跳棋,你打吧。” 付坤走出了卧室,付一杰松了口气,坐回了椅子上。 “一杰,”蒋松在那边笑着说,“你这不地道啊,让你哥听着就好像我给你打电话商量要干什么坏事儿似的。” “要换别人我也不会这样,”付一杰趴到桌上,“总觉得咱俩说话当他面跟做贼似的。” “你哥知道么?你的事。”蒋松大概是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四周安静了不少。 付一杰犹豫了一下,很小声地说:“他知道。” “知道你还做什么贼啊?” “你不懂。” “大概吧,我不懂,”蒋松笑笑,“最近怎么样啊,下午还想问你呢,我姑着急要跟我姐视频我都没来得及问就被赶下去了。” “就那样呗,研究炒股呢。”付一杰翻了翻自己面前的书。 “就知道你做事靠谱,”蒋松啧了一声,“开始炒了我投资点儿,赔了当玩了,赚了算我占便宜。” “嗯,”付一杰揉揉鼻子,“你是在等人么?” “等屁,人都齐了,在等我呢,”蒋松那边传来了打火机的声音,“我晾会儿再上去。” “真作。”付一杰笑了。 “看对什么人吧,”蒋松抽了口烟,“有时候就算看对眼儿了,也得抻着点,钓过鱼没?大鱼上钩了还得遛遛呢,要不容易跑。” “你看上谁了?” “谁也没看上,我就打个比方,”蒋松叹了口气,“付一杰,你在这方面是不是有点儿太单纯了啊……” “跟你比我是挺单纯的,你在我面前应该觉得自己是个流氓。”付一杰笑了,蒋松遛鱼的这句话突然让他觉得有点儿感触。 “快情人节了,打算怎么过啊?”蒋松突然问。 “情人节?”付一杰愣了愣,在他的脑子里几乎没有情人节这个概念,他点开电脑看了看日历,今年过年晚,情人节跟春节挨得挺近的。 “嗯,跟人过么?” 跟人过?跟谁过?付一杰看着日历,从小到大,除了福利院那几年,他每年的214都跟付坤在一起,但从来没想过这一天的意义。 现在猛地觉得214有了不同的意义之后,却又有些害怕这一天。 “蒋松,你说……”付一杰手指在自己下巴上轻轻捏着,“你说,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你喜欢他,不敢说,但你又觉得他对你应该也有差不多的想法……但是……” “直接问呗。”蒋松打断他。 “你听我说,这不能问,就是……谁都不能说,不能提,如果是这样,怎么确定他有没有这个意思?” “想辄逼他说呗。” “我不敢,他是越逼越远的那种人。” “真麻烦,付一杰你平时脑子转挺快的啊,这事儿还用问我?” “你不有经验么,我只是个单纯的小朋友。” 蒋松乐了半天:“那你就情人节叫他出去,他肯去,就差不多是承认了,前提是他必须对那天是情人节这事不装傻,别你俩出去转了一通回来他说一句,啊今儿是情人节啊,那你就白忙活了。” 付一杰没出声,过了一会才说:“暗示估计不管用。” “那你自己想想呗,我也不知道你俩具体情况,”蒋松笑笑,“我就给你个思路。” “我要情人节跟别人出去呢?” 第六十二章:情人节快乐 挂了蒋松的电话之后,付一杰靠在椅子上,脑袋向后仰着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吊灯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以前的灯是个很简单的小方灯,不知道付坤什么时候换成了一盏白色的圆球灯,看着时间长了老想上去咬一口。 情人节。 付一杰静下来想了想之后,对情人节跟别人出去这个计划又开始有些犹豫。 他答应过付坤,憋着。 现在他自己的决定也依然是憋着,只是对于付坤的想法始终摸不透却让他总有些不甘心。 付坤究竟在想什么? 付坤对自己的那些反应,无论如何没法让他觉得相信是单纯的生理反应,他想弄清的也只有这一点而已。 但……弄清了又能怎样? 付坤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付坤自己清楚,而无论他是怎么想的,他的态度都已经很明确,自己知道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就算有一天如愿以偿地把付坤逼得说出了自己想要的那个回答,又能怎么样?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没劲。 付一杰站了起来,这些事无论怎么想,怎么琢磨,永远都没有答案,除了这样一步步维持着原状的继续向前,他无力去改变什么。 何况付坤很明显地在阻止他。 走出卧室的时候,付坤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老妈在打电话,估计是姥姥,今年他们过年要去姥姥家,姥姥提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了,买菜,收拾屋子,时不时打个电话来问问。 “不坐火车了,就那点儿路,坤子开车过去就行,正好还能拉点儿年货,”老妈说,“你也别老收拾了,也呆不了两天,一杰要开学,大通那儿也不能关门太久……哎,现在不是有俩摊拉嘛,请了个人也顾不过来啊,过年生意又特别忙。” “你跟老太太说,让她过来给我看着,我一个月给她开两千块。”付坤躺在沙发上乐。 付一杰本来想进浴室,想了想又没去,坐到了沙发面前的地板上,靠着沙发。 付坤顺手在他脑袋上抓了两下,他迅速地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就跟享受主人抚摸的小狗似的。 “你姥姥要跟你说话,”老妈把电话递给付坤,“估计又要问你的人生大事。” 付坤伸出去要拿电话的手马上缩了回去:“哎,我不接不接,我快让她问死了……” 付一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随便说两句得了。”老妈啧了一声。 “这是两句能打发的么?”付坤无奈地接过电话,“姥姥,来啵儿一个……必须得啵儿啊,谁让你这么漂亮。” “过年啊,我请的人只休息两天,不过我差不多也得回来啊……姥姥啊你……”付坤估计是想转移话题,但没成功,不知道姥姥在那边说了什么,付坤抓抓头发,“哎……急什么呢,你大孙子都没着落呢你老操心我干嘛?我没时……我得赚钱啊,要不哪个姑娘……哎知道知道……” 付坤好半天才把姥姥应付完了,挂了电话就拉长声音叹了口气:“姥姥这架式就好像我已经四十了一样,再不结婚就得不举了。” “放屁,”老爸从卧室里走出来,“谁告诉你过了四十就不举了,你当你爸是摆设……” “付建国你闭嘴!”老妈喊了一声,“有你什么事儿啊流氓!” 付一杰低着头没忍住笑出了声,付坤跟着也是一阵乐:“我爸怎么也得到七十。” “没完是吧!当着你弟面儿呢,你俩怎么这么不要脸!”老妈过去往付坤肚子上拍了一巴掌。 “洗脸睡觉去,”付坤笑着往付一杰肩上拍了一下,“快别听了。” 付一杰进了浴室,关上门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家里这样轻松温暖的感觉是他这辈子都不愿意失去的东西。 付坤也一样吧。 如果真的让所有的事都无可挽回,付一杰真的不敢想像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无论付坤心里在想什么,谁都不敢轻易走到那一步吧。 付一杰脱掉衣服,打开了喷头,蹲在喷头下,看着从自己头发上连成线滴落的水珠发呆。 一直到有人在浴室门被人敲响了,他才猛地回过神来。 “你养蘑菇呢?”付坤的声音隔着门传了进来,“快点儿,我憋尿憋半天了,就差拿根绳系着了。” “我洗完了。”付一杰赶紧抓过毛巾胡乱擦了一下,穿上内裤就打开了门。 付坤蹦了进来:“蒸桑拿呢你,以后开着点儿窗,这蒸得人都看不见了……” “嗯。”付一杰低头出了浴室。 进了卧室,往榻榻米上一扑,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闭上眼睛,算了吧,付一杰,算了吧。 你怎么忍心付坤再因为你的事担心。 过年前付坤赶着又进了一批货,把货都弄妥之后,又提前给林元元封了个红包,小姑娘过年就在本地,所以除了三十儿和初一,她别的时间都能在大通呆着。 去姥姥家过年跟搬家似的,姥姥说今年人齐,所以老妈和老爸买了一大堆年货,把付坤那辆长安之星塞得满满当当,甚至还有半只生猪和几个大羊腿。 “还好是辆面包车,”付一杰猫着腰在车里整理了半天才算是把东西都放稳了,“要是辆小车,后盖都关不上了。” “美的你,还小车呢,当初不说买电三轮儿么,那你们都得坐后斗里抱着这些东西,猪归你抱,羊腿爸扛着……”付坤一边检查车一边伸手在他鼻尖上蹭了一下,“出汗了。” “嗯。”付一杰应了一声,低头把脸贴到了付坤的后背上。 “就蹭我身上了啊,”付坤笑笑,“我衣服今天头回穿呢。” “就蹭。”付一杰闷着声音,伸手摸了摸付坤手腕上的那条手链。 “赶紧的,上楼叫爸妈下来,再不走人一多光上高速就得俩小时。” 今年过年姥姥这边人果然很齐,把姥姥姥爷乐得不行,每天都是一大早就起来开始做饭,付一杰感觉一整天他俩都泡在了厨房里。 付一杰看着满屋子的人,想起了第一次跟着家里人去爷爷奶奶家过年的那次。 那时他还小,不少事都记不清了,就记得自己有些紧张地跟在付坤身后,付坤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付坤就像他的定心丸。 现在长大了,有些感觉却还是跟以前一样,虽然他不会再寸步不离地跟着付坤,但目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付坤带着走。 在姥姥家的几天,他差不多都是这个状态,看着付坤跟几个姨啊舅舅聊天,看着他逗小外甥…… 姥姥说付一杰还跟小时候一样话少,付一杰觉得自己不算话少的人,跟付坤一块能说一晚上不停的。 也许今年不一样,付一杰一直觉得心里发闷。 在姥姥家闹哄哄地过完年回到家,付坤开着一下变空了的车回到家,老爸老妈还在收拾带回来的东西,他进了屋,往枕头上一趴,狠狠地扭了几下:“哎,累死我了。” 付一杰站在一边看着他,付坤这句累死了,他怎么听都有些别的意义在里面。 他摇摇头,再这么下去自己快变成神经病了。 “你明天去大通吗?”付一杰脱了外套,走到阳台往外看,窗外开始下雪了。 “嗯,去看看,这两天人该开始多了,”付坤翻了个身躺着,“你快开学了吧。” “情人节过完就该走了。”付一杰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情人节这个词来。 “哟,快情人节了啊,”付坤似乎对这一天也没什么概念,“又该满街玫瑰巧克力了。” 付一杰笑了笑没说话。 情人节那天到底该怎么处理,付一杰一直到13号也没想出最后的结果来。 他想过就那么不声不响地让这一天过去,也想过一早起来就假装接了个电话出门,然后晚上再回来。 不过14号他一早醒过来的时候,付坤已经没在床上了。 付一杰抱着被子坐在榻榻米上愣了好半天,付坤去大通了,家里也没人,这个在他看来与众不同的日子,竟然就这么平淡地开始了。 “哎。”付一杰忍不住冲着墙自己一个人傻笑了好半天。 今天老妈没在家,跟几个老姐妹聚会,中午也没人做饭,付一杰在家看了一会儿书,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刚找了个小吃店坐下,付坤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你吃饭了没?” “没呢,正要吃。”付一杰看着桌上的菜单,琢磨着是吃个焖饭还是来碗面。 “吃完给我带一份吧,大通这边我总吃的那家老板居然还没回来!”付坤很郁闷,“林元元带了饭,但我不想吃她的……” 付一杰正想说我吃完给你带过去,一抬眼看到了从小吃店窗外走过的一个人,他愣了愣,一下站了起来。 “你吃的什……”付坤在那边问。 “要不你就跟林元元吃吧,我晚点给你电话。”付一杰很快地说了一句,从店里跑了出去。 刚看到的人没走远,就在正前方,付一杰追了上去,在背后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张青凯?” 那人停下脚步回过了头,看到付一杰时挺吃惊:“一杰?” “真是你啊,”付一杰心里猛地有些激动,“我在店里看到你,还以为看错了。” “你都……”张青凯上下打量了他一通,嘴角露出了笑容,“长这么高了。” “你没太变。”付一杰也笑笑,算算有六七年没见到张青凯了,张青凯除了看上去成熟稳重了些之外,没有太大的变化。 “在等人过节么?”张青凯问他。 “……没,”付一杰摇摇头,“就一个人转转,放假呢。” “上大学了吧?考哪儿了?” “医科大。” “好学校啊。”张青凯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些落寞,过了一会儿才像是自言自语似地接着说了一句,“夏飞……以前也想考来着。” 这话让付一杰胸口狠狠地疼了一下,夏飞,这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再提起,现在猛地听到,付一杰心里一直藏着的那些回忆全都翻了起来。 “你还好么?”付一杰不知道该说什么。 “挺好的。”张青凯笑笑。 付一杰低头吸了口气,声音很低地问:“结婚了吗?” “……没,”张青凯顿了顿,又轻轻叹了口气,“没有。” 付一杰猛地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夏飞,还是为自己心里最后的那一丁点的希望。 “这么久没见,聊聊?”张青凯看了看四周,“你要没事儿我请你吃个饭吧。” “好。”付一杰点点头。 今天大通挺热闹,不少成双成对儿的,不少姑娘都一手抱着玫瑰一手挎着男朋友,满脸幸福。 孙玮打了个电话过来,他正跟卢春雨逛街,说是一会转到大通来看看他,这个成心气他的计划被付坤严辞拒绝了,跟他约了后天吃饭,不带家属。 本来付坤对情人节没感觉,被孙玮这么一刺激,加上过年的时候姥姥一个劲说,他突然有点儿惆怅。 一惆怅,他就不愿意一个人呆着,想让付一杰过来陪他坐会儿。 结果人没说两句话就把电话给撂了。 付一杰挂了电话之后,付坤拿着手机发了好一会儿愣,这小子居然拒绝给自己送饭?还让他跟林元元一块儿吃? 他抬头看往林元元那边看了一眼,小姑娘正捧着饭盒站在摊位前,看到他往那边看,马上问了一句:“我给你扒拉一半儿吧?” “不了,我出去吃,”付坤拿过自己的包,“顺便透透气儿。” 大通门外的街上其实不少吃东西的地儿,付坤打算去街口的马兰拉面。 出门的时候他看到路边有人推了个自行车,车架上放着个纸箱,付坤走过的时候,听到了哼哼唧唧的声音,凑过去瞅了一眼,里边儿放着只小奶狗。 “要狗么?”那人问。 “不要。”付坤赶紧摇摇头走开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这么冷的天,箱子里就垫了几张报纸,这要是丢丢,早就穿上小棉衣了。 一想到丢丢,付坤又有点儿伤感。 等到吃完马兰拉面回来,那人还在。 有一对小情侣在看狗,姑娘挺有兴趣的样子,那人把小狗拿出来,扔在雪地上,说快跑两步。 小狗声音很细地哼哼着不肯迈步子,那人用脚尖在它屁股上顶了一下,小狗踉踉跄跄地往前走了两步。 “这么不爱动啊,是不是病狗?”那姑娘有些担心。 “放心,自己养的狗,保证没病,”那人赶紧又用脚尖对着小狗屁股推了一下,“跑跑!” 小狗被推倒在雪地上,不肯起来了,哼哼唧唧的声音变大了,带着哀鸣。 付坤本来已经走进了大通,听到这声音又停下了脚步。 他对狗没什么特别的喜欢,就连丢丢他也不敢伸手去摸,但这小狗的叫声怎么也无法忽略,他原地站了几秒钟,转身走了过去。 “多少钱?”付坤过去,弯腰把小狗从雪地上兜了起来。 “180,喜欢就拿走。”那人说。 “哎,我们先看中的。”那姑娘有些不满,伸手想从他手里把小狗拿过去。 付坤咬着牙把小狗塞进了自己外套里,又拿出钱包抽了两百块出来扔到了装狗的那个箱子里,扭头就走:“甭找了。” 小情侣在他身后叫了起来,付坤没回头,干脆跑进了大通。 上了楼他就赶紧把狗从衣服里掏了出来,这小东西在他衣服里拱得他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老担心它会隔着衣服咬自己一口。 回到摊拉上,他拿了点破纸盒垫成一摞把小狗放在了角落里,又拿自己杯子的盖子装了点热水放在小狗面前。 “哟,付哥,这哪来的狗啊?”林元元跟了过来。 “买的。”付坤看着埋头喝水的小狗,心里一阵犯愁,这狗是不是买的有点儿太冲动了? “你喜欢狗啊?”林元元蹲在小狗面前看着。 “不喜欢,买给……我弟的。”付坤说,他知道付一杰心里还老想着丢丢,这回去姥姥家,他见了姥姥家那几只阿土喜欢得不行,每天都得去逗一会儿,逗着逗着就发呆。 “啊?”林元元笑了,开玩笑地说,“情人节给自己弟弟送只小狗啊?” “你是不是挺闲啊?”付坤心里有点儿不舒服,“要不你这月工次匀一半儿给我得了。” 林元元吐了吐舌头,转身跑回了对面摊位上。 付坤叹了口气,刚坐到椅子上,她又拿着个小盒子跑回来了。 “你今天很活泼啊。”付坤无奈地说。 “送你的,”林元元把盒子放到他手上,转身又跑了,“情人节快乐!” 付坤看了看,是一小盒巧克力。 五点多的时候,付一杰给付坤打了个电话:“晚上咱俩在外面吃吧。” “干嘛?”付坤愣了愣。 “不干嘛,吃不吃?”付一杰问。 “吃吃呗,你请客啊?”付坤笑了笑。 “嗯,我请,我现在过去大通。”付一杰挂掉电话,冲老妈喊了一声就跑出了门。 不需要装着跟别人去过情人节,不需要再用任何理由去逼付坤。 跟张青凯聊天的时候,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张青凯对夏飞的感情,那种已经刻在他生命里的夏飞的印记。 那种狠狠的却再也没有回应的想念。 没有人再能体会他的想念,他也许永远只能沉默地守着自己的那段感情。 如果夏飞没有死,他们会怎么样? 谁也不知道,也许最后张青凯也只是在一边看着他,有些事也许永远也迈不过去,不过,至少还能看到这个人……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看得多远,他在你面前,就够了。 是的,他在你面前,就够了。 付坤就在他面前,在他身边,他难过的时候付坤会难过,他开心的时候付坤会一起笑,这就够了。 他俩之间,也许眼前这样的状态就已经是最好的局面。 快到大通的时候,付一杰又给付坤打了个电话:“你出来,早点收了吧。” “嗯,已经在门口蹲着了。”付坤笑着说。 离着大通还有老远,付一杰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付坤,他一路跑着冲到了付坤身边,喊了一声:“哥!” “这么高兴,捡钱了?快拿着,”付坤一看到他,马上从外套里掏出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塞到他手里,“送你的,情人节快乐。” 付坤的话说得很快,但情人节快乐几个字他听得很清楚,心里猛地一阵暖,也不知道是刚跑这一段还是别的原因,就觉得身上呼地一下像是被暖暖的火苗裹住了。 不过看清手里的东西时,他顾不上感动了,瞪圆了眼睛:“狗?” “嗯,中午买的,”付坤把外套拉链拉好,吸吸鼻子,“一时冲动,我看到它就想起你小时候抱着丢丢哭的样子……立马心软了……” “……谢谢。”付一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走吧,”付坤轻轻用肩撞了他一下,“你不是请我吃饭么?” “咱去吃涮羊肉吧?” “行,”付坤点点头,想了想又问了一句,“你中午干嘛呢?” “没干嘛。”付一杰低头摸了摸小狗的脑袋。 “那你那么着急挂我电话?” “有事。” “有事?”付坤看了他一眼,“跟人吃饭么?” “跟谁啊?”付一杰也看着他。 “随便,不管你。”付坤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付一杰把小狗放到衣服里搂着:“真没跟人吃饭。” 付坤缩缩脖子,把手揣到兜里,喊了一声:“走,今儿晚上咱俩喝点儿。” 第六十三章:沧海一声笑 在付坤眼里,付一杰一直只是个小孩儿,一直到他知道了付一杰的“秘密”,才猛地感觉到,这个弟弟,已经长大了。 有些他从来不会担心,也不会多想的事,在已经长大的付一杰的身上,以他没有感觉到的状态静静地发生着。 这是他第一次带着付一杰去喝酒,像他和孙玮还有别的朋友那样,找个干净的店,吃着涮羊肉,聊天,喝酒。 坐在桌前,拿着瓶子往付一杰杯子里倒酒的时候,付坤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付一杰,付一杰刚问服务员要了个小纸盒,正低头把狗放进盒子里,下面还垫着他的围巾。 付一杰在做些事的时候,付坤突然又觉得这还是当年那个抱着丢丢坐在地上哭得一脸泪的小朋友。 就这么突然长大了?他给自己杯子也倒上酒,什么时候长大的? 自己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根本不愿意去想? “我过几天就回学校了,”付一杰把盒子放到旁边的椅子上,摸了摸小狗的脑袋,“又不能带去宿舍,放家里谁来伺候啊?” “我来,”付坤拿起杯子,“妈也会伺候的,她喜欢狗。” 付一杰笑了笑,也拿起杯子,跟他轻轻碰了一下:“这是咱俩第一次这么喝酒吧?” “嗯,你喝慢点儿,”付坤喝了一口酒,“我怕你吐我一身。” “太小看我了。”付一杰也喝了一口,说实话他不觉得喝酒有什么美妙的,但如果跟付坤喝,他喝多少都愿意。 “不是小看你,是你就那点儿料,我太清楚,”付坤笑了起来,“不过你喝多了就唱歌还行,你要跟孙玮似的一喝多了就抱着我腿哭着喊三大爷,我肯定不带你出来喝。” “那多好。”付一杰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到锅里涮着。 “好屁,他叫我成,”付坤没动筷子,他对吃的一直没有付一杰那么猴急,“我要应一声说好侄儿,他立马瞪眼睛翻脸。” 付一杰笑着把涮好的羊肉放到付坤碗里,付坤愣了愣,乐了:“哎哟,出来吃饭待遇都不一样了,有人居然能忍着不吃先给我啊?” “这话说的,”付一杰又夹了一筷子慢慢涮,“我是觉得这段儿你又瘦了。” “那不可能,我一直没下过130斤,”付坤很肯定地说,“每个月我都称一次。” “哦,”付一杰笑笑,“每月都称重啊,那身高呢?” 付坤正夹肉的筷子停下了,斜眼儿瞅着他:“付一截儿同学,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付一杰把肉塞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就问问身高有没有一块儿量量。” “现在比你哥高了就开始挤兑人了是吧。”付坤喝了口酒,身高他偶尔也量量,但自从到了180之后就没怎么动,他有一次使劲抻了抻脖子,抻了个181,还差点儿把脖子给扭了。 “没,哪敢,这事儿上让你挤兑了那么多年都有阴影了,”付一杰很专心地低头塞肉,“哟,你脚够不着车蹬子吧?哟,你够不着抽屉吧?哟,你看不见吧哥抱你看呗……” 付坤端着杯子乐得不行,酒都差点洒了:“小玩意儿记这些记这么清楚呢。” “记性太好没辄。”付一杰拿了杯子往付坤杯子上磕了一下,喝了一口酒,酒顺着嗓子眼儿一路往下,全身都暖开了。 “现在多高啊,量了没?” “185,你大概是没机会反超了,我还正发育着呢。” “啊……”付坤笑着夹了片牛肉涮着,没再说话,看着像是走神了。 付一杰也没出声,付坤那片牛肉都打卷儿了他才伸筷子过去敲了一下锅沿:“熬牛肉酱呢你。” 他比付坤高了,这事儿本来一提起,俩人都会觉得开心,但现在却有几分说不上来的感觉,说多了又得扯到那句本来是玩笑,俩人却一直都当成承诺来对待的话。 哪天你比我高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儿,什么都行。 付一杰经常会想起这句话,以前没觉得有什么事需要付坤去实现,从小付坤就顺着他,他想要的,他想做的,付坤全都会满足他。 而现在,当他再想要的想做的付坤没法再给的时候,这个看起来可以任性地使用一次的承诺,他却不敢轻易用了。 他不知道将来他和付坤之间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也不知道更坏更需要拯救和挽回的事会出现在哪一天,这就像七色花的最后一片花瓣,他小心地守着,等着真正需要用的那天,也希望这一天永远都不要有。 吃完饭的时候,他俩把一瓶白酒喝光了,付一杰眼前有点儿花,不过没有太大影响,他只喝了一杯,剩下的全是付坤喝的。 他偷偷瞄了付坤一眼,付坤拿了他的钱包结账,再抱着小狗走出饭店,行动自如,思维清晰,看上去耳聪目明相当矍铄……付坤有时候出门吃饭,回来的时候带着一身酒味儿,一闻就知道没少喝,但就这样,他有时候兴致来了还能画画,头发线条都不带抖的。 付一杰挤着付坤顺着马路往前走,付坤喝多少才会醉?喝醉了什么样? “你车呢?”付一杰从付坤手里把小狗拿了过来抱着。 付坤看了他一眼:“在大通停车场呢,你喝失忆了?” “啊,”付一杰莫名其妙地傻笑了一阵,“走回去挺好的。” “你要是唱歌,小点儿声,我怕吓着过路的。”付坤看了看四周,平时这个点儿街上人很少,大冷天儿没几个人愿意在外边呆着,但今天是情人节,人还挺多,顶着北风拿着花和礼物什么的,路过影城的时候,里面人都挤满了。 “我一会再唱,”付一杰笑笑,迎面走过来几个人,他没再靠着付坤走,等周围没什么人了,他才又挤到了付坤身边,“走前面那条小街吧,人少。” “嗯。”付坤搂了搂他的肩,付一杰走路还算稳,但付坤还是老觉得他脚底下有点儿飘。 走到小街路口的时候,旁边突然蹦出来几个小孩儿,都七八岁的样子,手里全捧着玫瑰花。 付坤一看这架式,愣了愣,想绕过小孩儿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挡住了他俩,仰着头冲付一杰说:“叔叔买朵花吧。” 付一杰抱着狗也愣了愣:“我买给谁啊?” “买给……”小姑娘大概挡住他俩去路的时候都没看清人,现在一看他旁边也是个男的,顿时也一块愣了,但她还是用手指了指付坤,“买给他呗。” “为什么啊?”付一杰看了看付坤,笑了起来,“他像我女朋友么?” “买一朵呗,也不贵,就当是你俩的友谊之花,”小姑娘嘴皮子挺利索,“反正情人节嘛,好歹也送朵花出去呗。” 付一杰笑得连狗都差点儿抱不住了,一个劲儿拍付坤的肩:“听见没。” “小丫头,”付坤也乐了,“你怎么不让我买了送他啊?” 小姑娘撇撇嘴:“你一看就没喝多啊,他喝多了呗。” 付一杰一边笑着一边拿出了钱包,犹豫了一下又扭头看着付坤:“我买了啊?” “买呗。”付坤把小狗拿过来,想了想又塞到了自己衣服里。 付一杰从小姑娘那儿抽了一支玫瑰,正要给钱,旁边几个小孩儿也都围了上了,付一杰让他们围着一通喊,叔叔再买一朵吧,买我一朵吧,喊得他头有点儿晕,于是一人手上拿了一朵。 等小孩儿都散了以后,他数了数手上的花,一共九朵。 “情人节快乐。”他把花递给付坤,说了一句。 “谢谢。”付坤接过花笑了笑。 俩人拐进了小街,付一杰看起来心情不错,低着头开始唱歌。 付坤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但付一杰唱歌还不错,就这么听着他小声哼哼也挺好听。 唱了一段之后,付一杰停下了,突然一仰头,吼了一声:“沧海一声笑——” 付坤让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付一杰这句还吼得是句粤语,听着还挺标准,没等他琢磨明白这怎么突然换频道了,付一杰拍了拍他的屁股:“快接。” “……滔滔两岸潮。”付坤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听话,喝了酒果然都有点儿神经。 “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付一杰继续唱,声儿不小。 付坤老想伸手捂着他嘴,这小街两边儿都是居民楼,一会让付一杰吼烦了没准儿谁家开窗泼他俩一身水。 唱了几句,付一杰停下了,付坤赶紧盯着他,生怕他一转频道再来首更爆发的。 “雪。”付一杰指了指前面的路边,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嗯,下几天雪了嘛。”付坤看了看前面,路边有一个小雪堆,在月光下反着光,看上去挺漂亮。 “我去趴一趴,”付一杰往前走,“好久没扑雪堆了。” 付坤没拦着他,付一杰喜欢趴雪堆,小时候院儿里只要有人扫了雪,每个雪堆付一杰都会扑一下,挨个扑。 这个雪堆已经被盖上一层新的雪,看上去干净蓬松,付坤要不是抱着狗,也想过去趴一趴了。 “我要飞得更高——”付一杰吼了一声,往前冲了两步,一个鱼跃往雪堆上扑了过去。 付坤正在感叹这小子虽然喝得有点儿神经但这个扑出去的姿势还是很漂亮的时候,突然发现付一杰落到雪堆上之后就没了动静。 “一截儿?”付坤看着大字摆开趴在雪堆上一动不动的付一杰,赶紧跑过去。 刚跑到付一杰身边,付一杰很慢地把身体团了起来,很低地叫了一声:“啊……靠……” 对于付一杰会说出“靠”这个字,付坤有些吃惊,但看到付一杰翻过身之后露出的雪堆,他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看到了红砖。 这他妈是个被一层雪盖上了的红砖堆! “我操啊,”付坤顿时急了,扑上去搂着付一杰的肩,“磕哪儿了!” “狗……被压死了吧……”付一杰皱着眉拉开自己外套往里瞅。 “狗在我这儿呢,”付坤指了指自己外套,小狗正在里边儿折腾得他一阵阵起鸡皮疙瘩,“你磕没磕着?” “我的……”付一杰弓起身体,声音很小地说,“鸟……” 付坤一听,没忍住喊了一声:“磕鸟儿了?” 付一杰咬着牙一把抓住他衣领:“用不用我给你个喇叭再喊两声啊?” “操,”付坤放低声音,手举着不知道该怎么办,“疼么?磕什么位置啊,鸟么?还是蛋?” “付坤你……”付一杰捂着自己裤裆半天才又说了一句,“不知道。” 付坤压着脱口而出的那句“让哥看看”,拉了拉付一杰的胳膊:“能动么?严重么?” “一会儿……就好。”付一杰眉头拧到了一块儿。 其实肚子也疼,肋条也疼,付一杰心里说不出来的憋气,怎么这雪堆下边居然是砖! “没事儿没事儿啊,”付坤搂着他在他胳膊上轻轻拍着,小声说,“一会儿就好了,我跟你说,以前打球的时候,我们班有个傻逼,传球对着我裤裆传,砸得还特准……” “哎……”付一杰一边觉得疼,一边又没忍住,皱着眉乐了,“没给你砸碎了啊?” “那能碎么,碎没碎你不知道么,”付坤想也没想就说,“你不成天看么……” 这话说完他就想找根树枝把自己嘴给缝起来,真是喝了酒说话一点儿都不过脑了。 付一杰没注意付坤的动静,但这句话却突然让他心里一阵发痒,大概是喝了酒,付坤这句简单的话让他有了异样的感觉。 他本来就有点儿晕,这会儿更晕了,他用脑门儿在付坤肩上蹭了蹭:“哥。” “嗯?”付坤应了一声,抓了抓他的头发。 “给揉揉。”付一杰说。 “什么?”付坤愣了。 付一杰满脑子嗡嗡响着:“揉揉。” “我揉你大爷啊!”付坤压着声音骂了一句。 “揉揉看磕没磕坏呗。”付一杰乐了,说完就开始笑,笑得停不下来。 付坤没出声,盯着他的脸。 付一杰喝了酒不怎么脸红,反而有点儿发白,月光下看着更是白,这会儿笑了这一大通,脸上才有了点儿红晕。 “眼泪都笑出来了啊,”付坤轻声说,伸手在他眼角轻轻擦了一下,“你这狂笑神经忒细了点儿吧。” 付一杰又冲着他手指头一通傻笑,最后好容易才停下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疼了。” “那起来吧?”付坤直起身拽着他胳膊。 “嗯。”付一杰慢慢站了起来。 俩人还没站稳呢,一束手电光照了过来,正正打在付一杰脸上。 “干嘛的!大半夜的在这儿搞什么!”一个大妈的声音传了过来,透着一股子浩然正气。 付一杰抬手挡了一下眼睛:“分脏呢。” 大妈一听,一点儿没犹豫地拿起挂在胸口的哨子就吹了起来。 “我靠!”付坤吓了一跳,拉了付一杰拔腿就跑,一边跑还得一边兜着怀里的狗,另一只手还抓着那九朵玫瑰花,感觉特别狼狈。 大妈能把他俩撵成这样也一定倍儿有成就感。 俩人狂奔着一路跑出了小街才停了下来,付一杰靠着棵树,喘到是没怎么喘,就是晕得厉害:“怎么这年头了还有大妈治安小分队啊……” “今儿过瘾了,”付坤笑着也靠在了树上,“打个车回吧。” “嗯,”付一杰伸手到他外套里把狗拎了出来,“给起个名儿吧。” “叫磕鸟吧,”付坤转身冲着大街往两边看着出租车,“小名儿鸟鸟。” 付一杰没理他,低头捧着小狗,用手指挠了挠小狗的下巴:“付小狗,付小狗真乖……” “哎!上车!”付坤招手拦了辆车,回头无奈地看着付一杰,“男狗女狗啊?” 付一杰一边走一边把狗翻过来看了看肚皮:“男的,跟丢丢一样。” “叫团子吧,”付坤看了一眼小狗,“反正看着就一团。” “付团子,”付一杰捏了捏小狗的耳朵,“付团子你就委屈一下吧,我哥就这水平了,以前他给自己画的小人儿起名儿,管人家叫霹雳棍儿,团子得算是他最高水准了……” 俩人带着付团子回到家的时候,老妈一眼就看到了付一杰手上毛绒绒的小白团子,惊讶地跑过来抱过狗:“怎么回事儿?又捡的?” “我哥买的,”付一杰换鞋,“还给起好名字了,叫团子。” “团子?”老妈啧了一声,“真难听,也就你哥起得出口,还不如叫坨子呢。” 付坤乐了:“坨子?” “起名儿这种技能大概是遗传的,”付一杰叹了口气,“还是团子吧。” “哟还有玫瑰花啊。”老妈看到了付坤手里抓着的花。 “嗯,”付坤看了看付一杰,付一杰很轻地摇了摇头,付坤把花递给了老妈,“送你的。” 老爸把以前丢丢用的窝拿了出来,放在走廊里以前丢丢睡的位置,又给它弄了点吃的,团子大概有三个多月了,老爸盛了一小碗肉粥给它,没几分钟就舔光了。 “明天带着去戳两针,”付坤看着吃完粥就满地乱转的团子,还是挺活泼的,今天买的时候大概是太冷了又害怕,所以在雪地上不肯迈步子,“这狗以后没丢丢个儿大吧,还用天天带着跑步么?” “每天总得带出去转几圈啊,”老妈很喜欢团子,一直用拖鞋逗它,“你负责早上那趟,我跟你爸负责晚上。” “行,”付坤看了看付一杰,付一杰的脸色还是有些发白,看着到是很漂亮,“你赶紧洗了睡觉。” 付一杰去洗澡了,脱下来的衣服扔了卧室里一地都是,付坤一件件收拾着。 拿起他的外套的时候,手机从兜里滑了出来,付坤捡来放到桌上。 手刚拿开,手机叫了一声,有短信进来。 付坤扫了一眼,屏幕上只显示了发件人是蒋松。 他拿起手机,看着蒋松的名字,付一杰跟蒋松打电话需要他回避的事,他虽然没多问,但心里多少有点儿梗着。 现在看到蒋松的短信,他突然有点儿按不住地想要看看。 他拿着手机,手指在手机上轻轻敲着,敲了老半天,手指都有点儿酸了,他一咬牙按了确定。 短信内容只有很简单的几个字。 情人节快乐。 付坤瞪着这几个字,这是条很普通的短信,但却让他心里一阵不舒服。 第六十四章:同类 付一杰洗完澡回到卧室的时候,付坤还拿着他的手机,看着那条让自己浑身不舒服的短信。 偷看弟弟手机这事儿,他本来想解释说你手机掉出来了我捡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之类的,但看到付一杰进来之后,他却懒得多解释了。 “刚你有个短信,”付坤把手机递给付一杰,“我看了。” “哦,谁?”付一杰接过手机看了一眼,“蒋松啊。” “你俩……”付坤打开柜门拿衣服,站在柜门后面问了一句,“寒假没见个面?” “他没在这边儿啊,”付一杰把手机放回桌上,把身上的睡衣都扒了,穿个裤衩钻进了被子里,“这边大概也就还有点儿亲戚,不过他家都不回了……” 付坤愣了愣,竖着耳朵等着的时候,付一杰却不说话了,他关上柜门:“为什么不回家了?” “啊?”付一杰含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没了下文。 付坤站在屋里愣了好一会儿,虽然对蒋松的印象也就停留在小学时期一见了他就躲的小男孩儿阶段,但付一杰这反应却老让他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他为什么不回家了?”付坤往付一杰屁股踩了一下,又问了一句。 “哎,”付一杰伸手把他的脚拍开,“你先洗澡吧,一屋子酒味儿。” “那是你身上的。”付坤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闻了一下,无奈地走了出去。 洗完澡回到屋里的时候,付一杰没在被窝里了,正站在穿衣镜前扯开内裤对着镜子瞅。 这动作让付坤顿时有点儿发蒙:“干嘛呢?” “感觉大腿根儿有点疼,”付一杰看了他一眼,继续扯着内裤,“怎么好像青了一块儿?” “鸟磕青了?”付坤顾不上理会心里那几分想入非非的晕乎劲儿,赶紧跑到镜子前弯下腰,鼻子都快顶到镜子上了,“怎么这么严重?” “大腿根儿!您是分不清鸟跟大腿么,”付一杰捏着付坤的下巴把他的脸转了过来对着自己,指了指大腿根儿的位置,“是这儿!” 付坤被他扳着下巴,一转脸过来就正好对着他下边儿,青那一块儿他看见了,一小截儿也同时跃入了他的视线里。 “擦点儿油吧。”付坤迅速直起身,跟逃跑似地窜出了屋子,在客厅的小药箱里一通翻。 付一杰拉好裤衩,重新钻回了被子里,他洗完澡之后还是挺晕的,也困,这酒后劲儿有点大,没等付坤进来,他就闭上了眼睛,小摸都没搓。 付坤拿着个瓶子进来的时候,付一杰似乎已经睡着了。 “一截儿?”付坤爬到榻榻米上,“睡着了?擦点药吧?” 付一杰翻了个身平躺着,动作挺大地掀开了被子,差点一拳抡到付坤脸上。 没等付坤说话,他又把自己的裤子往下扯开了,迷迷瞪瞪地说了一句:“你擦吧。” “我……”付坤有点儿无语,付一杰说完这句话就没了动静,拧着眉又睡过去了,他只得又帮他把裤衩拉了上来,“不用脱裤子。” 付坤特别不愿意在自己喝了酒之后伸手在付一杰大腿根儿那块搓来搓去的,他往自己手上倒了点油,胡乱抹在了付一杰腿上。 付一杰动了动,把腿弓起来靠在了他身上,付坤轻轻叹了口气,挺不敬业地一只手扶着付一杰的腿一手把抹上去的油又按着搓了几把。 付一杰的皮肤很白,也挺紧绷挺有弹性的,摸上去让他掌心里有一阵小小的颤栗,顺着胳膊迅速漫延,付坤本来只打算把油抹匀了完事,但抹了几下之后,手却没舍得拿开,按在付一杰腿上没动。 付坤愣了一会才收回了手,把药瓶子拧好扔到了一边,关掉灯也钻进了被子。 “你晚上别乱翻抢被子啊。”他小声说,把被子往俩人身上盖好了。 付一杰哼哼一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接着又往他这边翻了个身挤到了他身上,腿抬起来往他肚子上一搁,胳膊也伸过来搂住了他。 付坤把他的腿往下推了推,付一杰身上热乎乎的,从小就这样,跟个暖炉似的,所以一直以来冬天付坤都愿意跟他挤一个被窝。 不过今天被他这么搂着,虽然还是同样暖哄哄的很舒服,却让付坤半天都没有睡意。 把付一杰的腿往下推的时候,他的手没忍住在付一杰的腿上轻轻摸了一下,他分不清这只是个习惯动作,还是因为别的。 他在付一杰脸上身上随手摸来摸去,应该是个习惯,从小就这样,但现在也许是因为太过小心,有很多细节,他已经无法分辨。 这个动作,以前也会做么? 那个动作,以前也是这样吗? 这样会不会有些太亲密?那样是不是有点儿过头了? 累死了…… 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喝了酒睡得沉,付坤发现他俩的姿势都没变过,付一杰还是搂着他,他动了动胳膊,被这么搂了一个晚上,他身上都是麻的了。 “啊……”付坤拉开了付一杰跟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的胳膊腿,“瘫痪了……” 付一杰扭了两下,睁开了眼睛,打了个呵欠,又闭上了眼睛。 付坤拿过枕边的小闹钟看了一眼,六点半,本来可以再睡一会儿,他想闭眼继续睡的时候又想起来今天开始要带付小团子去遛早了,于是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付一杰伸手过来抓住了他的手:“不用。” “什么?” “没打针不要带出去,”付一杰侧身弓起背,搂住了他的腰,在付坤后腰上亲了一口,“会生病的……” “哦。”付坤猛地坐直了身体,愣了愣之后回过头看了一眼付一杰,付一杰明显还没睡醒,亲了他一下之后又闭着眼睛不动了,搂着他腰的胳膊滑下去,压在了大清早刚抬起头来向太阳公公问好的小小坤身上。 回笼觉是没法睡了,付坤觉得自己跟喝了一瓶风油精似的无比清醒,他小心地拎起付一杰的胳膊,蹭出了被窝,又把被子给付一杰盖好,套上衣服出了卧室。 团子大概是全家最早起来的,在狗窝外边儿拉了一泡尿和一小坨屎,把窝里垫着的几条厚毛巾都扯了出来,拽了一客厅。 “你到是真不见外。”付坤叹了口气,拿了拖把把地上的屎尿收拾了,再把毛巾都塞回狗窝里。 付坤收拾完团子的残局,正趴洗脸池上刷牙的时候,老妈举着个花瓶走了过来,推开他灌了半瓶水,拿过昨天晚上那几朵玫瑰放了进去。 “坤子,”老妈一边给花摆造型一边用胳膊碰了碰他,“这花是你还是你弟打算送人的啊?没送出去所以给我了?” 付坤呛了一口水,咽了半口橙子味儿的牙膏沫下去:“就是买给你的。” “我才不信,”老妈啧了一声,“你俩十几年连朵纸花都没给我送过……” “纸花那是送给烈士的。”付坤说。 “你烦不烦!”老妈往他背上甩了一巴掌,想想也趴到了水池边上,“是你弟吧?我觉得呢,你要给姑娘送花,应该不会送不出去。” “我弟也不会送不出去,”付坤捧着水把脸埋进去,过了一会儿又抬起脸,“学习好,长得好,身材好,能文能武……” “但他没经验不是么,你弟从小都没跟姑娘来往过,女同学都没见他提过,就高中那会好像有个小姑娘?没两天就谈没了……这回该不是连送都没敢去送吧,直接买了拿回家了?”老妈猜测着,“哎呦真是个小可怜儿。” “你别操心了,他自己事的自己有谱,从小比我稳当,这话不你说的么,”付坤抓过毛巾擦了擦脸,“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老妈啧了一声,白了他一眼,捧着花瓶去客厅了:“我才不管,养儿子不就这样么,随便长长就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了,其实毛都没齐呢。” 付坤没说话,抓着毛巾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盯了一会儿。 付坤觉得自己话是说得挺好的,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老妈能不能做到他不知道,反正自己能不能做到他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蒋松一条挺正常的短信都能让他梗了一夜都没消化掉呢。 吃早饭的时候付一杰坐在桌子边上拿着手机低头按着,不知道是在给谁发短信,要搁以前,付坤肯定会凑过去看看,但今天却只是坐在付一杰身边埋头吃东西。 “给谁发短信呢?”老妈没有付坤这么多想法,边吃边问了一句。 “蒋松,”付一杰把手机扔到沙发上,“他回学校了,问我什么时候回呢。” “他这么积极啊,”老妈看了看日历,“这才刚过完年呢,不在家多呆几天?” “嗯,不知道他。”付一杰拿过个包子,开始埋头吃。 吃完早点,老爸老妈出门上班,付一杰收拾了碗筷在厨房里洗。 付坤盘腿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付小团子咬着他的拖鞋从客厅这头甩到客厅那头,全程撅着屁股尾巴竖着一路咆哮,精力十足。 在付一杰从厨房出来之前,付坤对自己进了检讨,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太过小心翼翼,有些事,他不敢碰不敢问不敢多想,但,过了,他和付一杰之间至少有种联系是牢不可破的。 兄弟。 他们是无话不说的兄弟。 有些东西是兄弟之间不需要顾忌的。 比如,蒋松的事。 付坤承认自己在这一点上有点幼稚,承认就是因为之前付一杰背着他的那个电话和蒋松那条让人不舒服的短信。 他承认他这几分钟的检讨的出发点就是因为这些。 起因有点儿幼稚,但目的还是很冠冕堂皇的。 所以付一杰从厨房出来的时候,他问了一句:“一截儿,蒋松……是不是跟他家里关系不好?” 付一杰正准备坐到他身边,听了这句话,顿了顿,然后才躺倒在沙发上,把脚塞到他身后:“我也不太清楚,他没怎么提过,我就知道他现在不住家里,住他姑家呢。” “那天你俩偷偷摸摸地打电话,是有什么事么?”付坤拿着摇控器对着电视一下下按着,大清早的全是老头儿老太太节目,转了一圈也没找着可看的内容。 “没什么事。”付一杰把脚丫子搁到了他肩上。 “没什么事你……”付坤转过脸,鼻尖直接蹭到了付一杰脚上,“拿下去!” “有味儿么?”付一杰晃了晃脚。 “你酒还没醒吧?”付坤对着付一杰的脚说。 “不服么?”付一杰又晃晃脚。 付坤一把抓住了付一杰的脚踝,往他脚底挠了一下:“你可是你自找的!” “啊——”付一杰吼了一声,开始狂笑。 “爽么?”付坤抓着他的脚不放,又挠了几下,“付一截儿我告诉你身上有破绽就老实点儿!” “我……错了……”付一杰一边狂笑不止一边拼命扭着缩腿,“哥我错……了……” “说!”付坤把他的腿按在沙发上。 “说什么。”付一杰笑得气儿都快喘不上来了,一个劲扭。 “说你跟蒋松是不是背地里有什么事瞒着我。”付坤又在他肚子上戳了一下。 “啊!别挠了!我说!”付一杰笑着大声喊。 付坤停了手,但没松开按着付一杰的手:“说吧。” “哎……”付一杰又笑了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喘了半天,气儿慢慢喘匀了之后,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蒋松大概是跟家里闹翻了。” “嗯?”付坤看着他。 “他……”付一杰吸了一口气,看着付坤,轻声说了一句,“他是。” 付坤心里猛地紧了一下:“是什么?” “跟我一样,”付一杰平静地注视着他,“他喜欢男人。” 付坤按在付一杰腿上的手抖了一下,慢慢松开了。 蒋松? 蒋松? “我跟他也没什么事瞒着你,”付一杰坐起来整了整衣服,靠在沙发上,“只是觉得当着你的面儿跟他聊天有点儿别扭,没别的原因。” “他告诉你的?他是……同性恋?”付坤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嗯,”付一杰笑笑,“他好像不是太在意这个,没有刻意瞒着,他初中的时候告诉家里的,然后就……搬出来了。” 付坤感觉自己思维有点儿暂停。 蒋松也是? 操!怎么就这么寸? 怎么就这么多? 夏飞,张青凯,蒋松,付一杰…… 付坤低下头在自己脸上揉了揉,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截儿,”付坤站起来去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气都灌了下去,然后才转过头看了看付一杰,“你跟蒋松……没什么吧?” 付一杰笑了笑:“说了没什么,就是同学。” “你……”付坤感觉越说越艰难了,只得又倒了杯水,灌了两口就觉得想吐,他咬了咬嘴唇,“你别跟他太……太近了。” “为什么,”付一杰问得很干脆,“蒋松人挺好的。” “我没说他不好,”付坤捏着杯子,很用力,指节都有点儿发白了,“我意思是,我怕你……我的意思是……你看,他那么早就知道了,也不太在意……” “你是怕我跟他太近了,会跟这圈子接触太深么?”付一杰又倒回了沙发上躺着。 “是,”付坤放下杯子,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了,猛地转过头,差点闪了脖子,他瞪着付一杰,“还有圈子?” “也不能说是什么圈子吧,就是……”付一杰想了想,“这样的人挺多的,蒋松不少朋友都是,就凑一块儿聊聊天。” 付坤没说话。 付一杰沉默了一会儿坐了起来,往屋里走过去:“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你有什么数?”付坤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自己眼前,“你有什么数?付一杰我跟你说,你离那些人远点儿!” 付一杰踉跄了一下站稳了,皱着眉:“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非得跟那些人混在一起么?” “我没想跟谁混在一起!”付一杰甩开了他的手,语气有些激动,“可我真要想跟他们混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们是同类!” 付坤瞪着他没有说话。 “他们是我的同类!”付一杰迎着他的目光,“从我知道我跟别人不一样的那天开始我就这么憋着,一直憋着!夏飞死了,张青凯不出现了,我觉得这世界上这种奇怪的人就剩了我一个!我也害怕别人的眼光,我也害怕被人指指点点,就像夏飞那样!我觉得我没有夏飞的坦然,我也没有蒋松那样的勇气,所以我不说!我不敢说!” “一截儿……” “我跟你说了,因为你是我哥,我信任你,依赖你,也……”付一杰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但我还是得憋着,我答应了你憋着,我就一定会憋着!我也想有人能听我说,我也想知道跟我一样的人他们是怎么过的!有没有像我一样这么难受?有没有像我一样这么辛苦!” 付坤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被付一杰打断了:“我知道我有时候没准儿昏了头会憋不住,但只要你愿意,一巴掌就能让我醒过来!” 付一杰几乎是喊着说完了这一大通话,转身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付坤站在客厅里,对着电视屏幕发愣,团子过来围着他转了几圈,又在他脚指头上啃了两口他都没有感觉。 一直站到腿都有点发酸了,他才慢慢转过身,推开卧室门走了进去。 付一杰坐在桌子前,电脑开着,显示着一堆红红绿绿的线条,付一杰正专心地盯着显示器看着。 “一截儿,今天是我的错,我就想问问蒋松怎么回事儿,不知道怎么就扯到这些上来了,”付坤走到他身后,扳着椅子把他转了过来面对着自己,“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 付一杰看着他没说话。 付坤双手紧紧抓着椅子扶手:“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这么紧张不是因为别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想让你知道……我也会害怕。” 付一杰轻轻地晃了一下。 “小时候放学忘了接你,找不到你的时候我就很害怕,你生病的时候我也会害怕,你赌气说不让我管你的时候我会害怕,”付坤轻轻拨了拨他前额上的头发,声音有些哑,“我害怕你受伤害,也许你觉得我小看你了,但我就是这样,这是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付一杰垂下眼睛:“哥对不起,我刚太激动了。”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不在意,但我就是害怕你受伤,你再说你有数也没用,”付坤声音很轻,说得很费劲,“我没说蒋松不好,也没说那些人不好,我只是怕你一下面对这些会……就像一个人一直呆在黑屋子里,突然见到太阳的时候,会什么也看不见的。” “别说了,”付一杰站了起来搂住了付坤,把脸埋到他肩上,狠狠地蹭着,“我知道了,别说了。” 第六十五章:看一眼吐三年 付坤被孙玮拉着,连着好几天出去喝酒,喝得他看到孙玮就想躲。 这小子去了南方之后喝酒比以前强点儿了,但喝高了还差不多以前那德性,以前抱腿,现在改搂腰,搂着他腰连哭带喊的,坤子,哥不容易啊!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付坤跟打架似地拽开他锁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就你一喝酒就写小说这架式,你客户能跟你把事儿谈下来真不容易。” “你这人!”孙玮抓着他裤腰不撒手,“我也就跟你能喝成这样,跟客户我不敢,喝完酒还得打牌,我跟你说,那帮逼打牌太费脑子了……不能老赢,也不能总输……” 付坤拽不开他的胳膊,只能一手扯着自己裤子一手拿过茶壶给孙玮倒了杯茶递给他:“孙总,来,干了。” “干!”孙玮总算松开了他,接过茶杯一仰脖子把茶都喝了,冲地上呸了一声,“破酒。” 付坤趁这会儿站起来拿手机给卢春雨拨了个电话:“春雨,你男人我是送回他家还是送你那儿?” “送我这儿吧,”卢春雨啧了一声,“又喝多了吧,送回他家不得烦死他妈,孙潇又得跟他吵。” 付坤把孙玮回家的时候,卢春雨泡了一壶黑糊糊的茶,说是解酒的,还给付坤倒了一杯。 “我不喝,”付坤觉得这色儿的东西喝完了他走不到楼下就会吐血身亡,“给孙玮喝吧,我没事儿。” “你这酒量天生的吧,孙玮都练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喝就疯,”卢春雨一脸心疼地把孙玮拖到沙发上躺下了,“你说你怎么就从来没醉过呢?” “我不敢醉啊,”付坤笑了,“我喝醉了家里可没个美女伺候我。” “这好说,”卢春雨一边给孙玮擦脸一边说,“我们旅行社美女可多了,要不哪天我们聚会的时候你一块儿来玩玩,看看有没有你能看上的?” “算了吧我哪有时间,”付坤一听这话赶紧摆摆手,“我……” “付坤!”一直闭着眼的孙玮突然睁开了眼睛,指着他,“你怎么在我媳妇儿家!” “靠,”付坤乐了,打开门就往外走,“我是来提醒你这么好的媳妇儿得多疼着点儿,行了我走了,要不他一会该拿扫帚撵我了。” “谢谢啊坤子,路上注意安全。”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付坤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一点了,他给付一杰发了条短信:睡了没? 付一杰的短信很快回了过来,等你呢,你不回了? 马上到家了。 把手机放回兜里,付坤靠在车座上看着前面的路,自己好像还真没喝醉过,也没体会过喝醉了以后被人伺候着是什么感觉。 不过自己要真喝成孙玮那样了,还真不知道谁会像卢春雨那样照顾自己,老妈肯定捏着鼻子说,哎哟这谁呀不认识快扔厕所里去冲冲水,老爸估计就扔一句,男人嘛,总得喝多个一两次…… 付一杰呢? 付坤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付一杰会是什么样的反应,这小子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很多事没人能预先猜测出他的反应来。 回到家上楼的时候,最后两层付坤把楼梯跺得很响,他知道付一杰听到他脚步声会出来给他开门。 没等上到七楼,他听到了一串很轻的脚步声,接着就在楼梯拐角看到了付一杰。 “不用跺,我在阳台上呆着呢,看见你了。”付一杰笑了笑。 “大冷天儿的跑阳台上干嘛?”付坤放轻了脚步,“你别临回学校了再感个冒。” “你说马上回了啊,我就过去看看你还能不能走了,要走不了我就下去把你背上来,”付一杰说,“结果一看你健步如飞的,又没机会了。” “那下回给你个机会,你还没背过我呢。”付坤拍拍他的肩,蹦着上了七楼。 以前拍付一杰的肩感觉很顺手,再小点儿的时候摸摸脑袋也挺轻松,现在拍两下肩感觉跟要抬手爬梯子似的了。 老妈每天看一次日历,很郁闷地计算着付一杰在家还能呆几天,付坤虽然没跟着一块儿数,但还是觉得付一杰回学校的日子一转眼就到了。 这回付一杰自己去买的票,老妈说大巴不安全,他就买了火车票。 其实他很想能让付坤再开车送他去学校,但开一天车实在太累,付坤每次开车前都会泡一杯浓茶,经过休息站停了车都得抽十分钟眯一会儿,他没舍得开口。 “有事儿给我打电话,”付坤送他到了车站,一路都没说话,他要上车了,付坤才交待了几句,“别想着什么事儿都自己处理,该告诉我的就说,知道么?” “知道了。”付一杰笑笑。 “这个拿着吧,”付坤递给他一张小卡片,“当书签用得了。” 付一杰接过卡片低头看了一眼就乐了,卡片上画着个只穿着内裤的小人儿正低头扯着自己的裤衩:“你这人怎么这样。” “提醒你少喝酒,下回扑雪堆的时候看清了,”付坤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上车吧,到了给家里电话。” “嗯,付小团子要带出去跑步,它那么小不会咬你的。” “……知道。” 付一杰是最晚一个回校的,拖着行李走到宿舍楼外边的时候,正好碰到蒋松从楼里晃出来。 “哎,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好去接你啊,我闲得都准备去数蚂蚁了。”蒋松跑过来从他手上接了个箱子。 “从学校出去一趟跟逃难一样,算了吧,”付一杰笑笑,看了看一楼他们宿舍窗户,窗台上不知道谁放了盆小小的肉乎乎的绿色植物,“挺有情调啊,谁的花?” “伍平山拿来的,挺漂亮,天儿一冷叶尖儿就变成红色的了,”蒋松在他前面走进了楼道,“知道这东西叫什么么?” “不知道。” “女雏。” “女什么?”付一杰愣了愣。 蒋松回过头笑着:“雏。” 付一杰看了他一眼:“笑成这样干嘛?” “看你是真纯洁还是假纯洁。”蒋松推开了宿舍门。 “跟你比谁都挺纯洁的。” 宿舍里的人都在,全窝在床上聊天,看到付一杰进来,都从床上下来了,嚷嚷着要吃的。 付一杰带了俩箱子,一箱是衣服,另一箱全是吃的,他打开来把东西都放到了桌上:“自己拿吧。” “哎牛肉干儿!”许豪拿过一包拆了,“就爱吃这个。” “你身上的肉都在呐喊。”伍平山笑了起来。 “都呐喊着——再吃一口吧,吃完这口再分别!” “豪哥一个年过完又长称了吧?”付一杰爬到上铺收拾自己的床。 “不知道,没敢称,我怕把称踩碎了。”许豪笑着说。 伍平山也过去桌子旁边找吃的,抬头看到刘伟,于是指了指桌上:“刘伟来吃点儿吧。” “不了,垃圾食品少吃点儿好。”刘伟推了推眼镜。 “这些不算垃圾食品吧,”许豪边吃边说,“而且你从小到大就一口垃圾食品没吃过么,什么薯片儿炸……” “没吃过。”刘伟打断了他的话。 “真的啊?”付一杰从上铺跳了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刘伟,“那看来垃圾食品还真该多吃点儿。” 刘伟盯着付一杰没出声,估计是没听明白。 蒋松靠在伍平山床边笑了,过了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一杰,上学期考试的分儿你查了没?” “没呢。”付一杰回答。 “我替你查了,”蒋松看了一眼刘伟,“牛逼啊。” “有什么牛不牛逼的,”刘伟站起来拿了本书往宿舍外面走,“也就是个高中难度。” “是么,那你肯定比付一杰分儿高,他那个吃垃圾食品长大的脑子,对不对。”蒋松说。 刘伟没答话,甩上门走了。 “蒋松你是不是查刘伟分了?”许豪躺在床上问。 “没查,谁有功夫查他的分儿,”蒋松伸了个懒腰,“你就看他那样儿就知道没付一杰考得好。” “哎——”许豪拉长声音叹了口气,“真佩服付一杰啊,我能不挂科就满足了,这人一旦从高考状态里解脱出来,再想绷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跟长肉一个道理。”付一杰把衣服一件件塞进柜子里。 “靠,付一杰你有时候真能戳人要害,”许豪按着肚子笑了,“快再来戳我一下,让我下决心减肥。” 付一杰回头看了他一眼:“太厚了,戳不着啊。” “你行!”许豪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还有没有?”伍平山很有兴趣地问。 “不用了,够了,”许豪从床上跳下来,“我去厕所舒畅一下。” “衣服脱了吧。”付一杰关好柜门。 “干嘛?” “本来就……再穿着衣服,完事儿了够不着怎么办。” 伍平山愣了愣,看着许豪笑了起来,许豪过去勒着付一杰的脖子:“付一杰同学你没完了是吧!” 付一杰笑着捏了捏许豪胳膊上的肉:“豪哥我错了。” 宿舍里虽然有个不怎么让人舒服的刘伟,但别的人都还不错,付一杰觉得前一段时间有些郁闷的心情一下好了不少。 这学期的课跟上学期没有太大区别,多了几个实验课,大家最感兴趣的大概就是解剖实验了。 不过一节课下来,女生都没几个去吃饭的了。 付一杰还成,现在他们的解剖课不用动手,看着就行,他觉得还可以忍受,而且到饭点儿他就饿了,特别想吃炒饼。 “你还吃得下?”蒋松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不吃饿啊,”付一杰低头吃着炒饼,“你别老想着就行,要不以后的实验课你怎么上啊。” “啊?” “以后口腔解剖的时候你不得饿死啊,”付一杰看了他一眼,“快吃吧,吃完陪我去问问宿舍装网线的事。” “嗯,”蒋松扒拉了两口炒饼,“咱们口腔解剖没那么恐怖吧?” “还成吧,我听大二的人说是俩人一组半个头。”付一杰说。 “哎!”蒋松喊了一声,扔了筷子站了起来,“不吃了。” 付一杰笑了起来:“你自己要问的。” 宿舍楼下已经挂上了电信的箱子,不过楼里拉网线的宿舍不多,付一杰问了问价格,还算能承受,蒋松跟他一块摊了钱,宿舍里有电脑的就他俩。 付一杰本来不打算让蒋松出钱,反正蒋松不上课的时候都打工,还经常出去玩,在宿舍呆着上网的时间真不算多,但蒋松意思还是要出钱。 付一杰不在地意挥挥手:“咱俩一块儿用不就行了?跟我还算这么清?” “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要没出钱,就蹭你的,那到时伍平山也蹭一蹭,许豪也蹭一蹭,刘大哥没准儿也要蹭蹭……” 付一杰想了想还是笑着说:“嗨,反正装都装了,宿舍里谁要用谁用呗。” “是,都一个宿舍的,关系也挺好,人也不用多长时间,可这不是一天两天啊,攒一块儿就难受了,到时你怎么弄啊?”蒋松把钱塞给他,“拿着吧,你就是被你哥惯大的,什么都不懂。” 付一杰笑笑没出声,他的确是没想这么多。 网线弄好之后,连上电脑第一件事,付一杰就是上了Q给老妈的那个“花仙子露露”的号留了个言。 再给付坤发了个短信,告诉他网线装好了。 付坤很快地回过来,晚上视频玩。 付一杰笑了笑,回学校也没多长时间,算算也就一个多月,他看到付坤说视频的时候,心还是一阵狂跳,一直被他刻意回避着的想念全冒了头。 晚上吃了饭他就回了宿舍,上了网开着QQ,一边看今天的盘一边等着付坤上线。 许豪凑过来看了看,没两分钟就走开了:“这东西看多了头晕得很。” “付一杰,你开始炒股了?”刘伟趴在桌上往他那个神秘小本儿上写着,抬头问了一句。 “嗯,试试。”付一杰看着屏幕应了一声。 “当心别赔了,不过新手都这样,你赔了也正常,赔多了就……”刘伟边写边说。 “豪哥!”付一杰没理刘伟,叫了许豪一声。 “到!”许豪在厕所里喊。 “来个口彩。”付一杰说。 “发!”许豪提着裤子出来了,把拉链一拉,露出了红色的内裤,“红红火火,大发特发。” “谢谢。”付一杰笑笑。 伍平山拿着饭盒回了宿舍,进门就说:“你们知道二年级的那个陆语萌么?” “陆语萌?”付一杰愣了愣,脑子里完全没印象,他到现在了连自己班上的女生都认不全。 “知道啊,挺漂亮的,”许豪一听这名字就来劲了,“笑起来特别甜,不说她是咱系主任的闺女么?” “这个不清楚,”伍平山放下饭盒,“我就知道这学期开始她差不多天天都能收到同一个人的匿名情书,一天一封。” “靠,哪个哥们儿这么有情调?”许豪瞪大了眼睛,“那陆语萌什么态度?女生碰上这种事都特好奇吧?” “也不见得,今儿听说都发火了,说碰上变态了……”伍平山笑笑。 “也是,陆语萌追求者太多,这事大概也就剩下添堵的功能了。”许豪啧啧地点点头。 “怂人用怂招,”蒋松换衣服准备去打工,“还指着欲擒故纵呢,可惜没了解清楚陆语萌吃不吃这套。” 付一杰没说话,把笔记本放到旁边,下了床想去喝水,匿名情书都匿得让人姑娘骂变态了,这文笔得次得多天怒人怨啊。 下床的时候他没站稳,撞到了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对面下铺的刘伟。 刘伟正蹲在那儿收拾他的鞋,被撞了一下之后回过头瞪了付一杰一眼。 “不好意思。”付一杰说了一句,拿了杯子倒水。 刘伟一共四双鞋,一双皮鞋基本没穿过,两双球鞋轮着穿,但从来没洗过,都灰色了,还有一双拖鞋,付一杰实在不明白就这四双鞋,他每天都蹲那儿整理个什么劲儿。 不过今天刘伟被他撞了一下居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挺让付一杰意外的。 “一杰,你CD借我听听行么?”许豪手上拿了张碟走到付一杰身边问。 “嗯,”付一杰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碟,爬到上铺把自己的CD机拿了下来,“张国荣啊?” “我挺喜欢听他歌的,今天借了张碟想听听。”许豪笑笑。 “有什么好听的,”刘伟整理完鞋,坐到了床上,拿着本书翻开了,“一个同性恋唱的歌。” 付一杰拿着CD机的手轻轻颤了一下,正在换鞋的蒋松也停下了动作,转头往刘伟那边看了一眼。 “这话就不对了,同性恋也没什么啊,人家的私事嘛,我们就听听歌,唱得挺好听的啊,听歌就行了……”许豪拿过付一杰手上的CD机回到自己床边准备听。 “多恶心,都是变态。”刘伟皱着眉说。 “变你妈逼态。”蒋松突然说了一句。 屋里几个人都愣了,刘伟也抬起头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蒋松一直没事就会呛刘伟几句,但还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地骂过人。 “你怎么骂人?”刘伟提高了声音,“我说同性恋恶心关你什么事!” “老子就是同性恋,”蒋松走到他床边看着他,“你他妈有种再骂一句试试!” “蒋松,”许豪赶紧蹦过去拉了拉他,“这是干嘛呢,咱不赌这个气,算了。” “算个屁的了,”蒋松还是盯着刘伟,“我没赌气,我就是同性恋!刘大哥这话我就不爱听,我看他敢不敢当我面儿再说一次。” 刘伟捧着书半张着嘴跟蒋松对视了半天,总算是回过神来了,站起来把书往桌上一扔:“我看你就像!你跟付一杰……你俩成天腻一块儿……” 这话一说出来,付一杰猛地转过了头,脑袋里一阵轰响。 “刘伟我操你大爷!”蒋松冲过去就抬起了腿,“你他妈扯付一杰什么意思!” “蒋松!”付一杰伸手一把拽住了蒋松,很快地用膝盖往蒋松腿上顶了一下,把他抬起来的腿压了回去。 “怎么,你还想动手啊!”刘伟看起来挺激动,“你们就是变态!宿舍里的人都要小心了,跟这样的人住在一个屋里!” 蒋松突然笑了笑:“你还真别担心,就你这样的,扒光了洗干净放床上,再搁五百万在边儿上,哭着喊着求我上,我也没兴趣,老子胃扛不住!” “是,”付一杰拽着蒋松的胳膊打开门把他推了出去,“看一眼吐三年。” “你们!”刘伟瞪着他们,脸都涨红了,脖子上的青筋一下下跳着。 “刘伟,刘伟,”许豪拦在了刘伟面前,“你别说了,少说两句得了,这事本来就是你不对……” 伍平山也过去拉了拉刘伟:“你说话是过份了。” 蒋松被付一杰拽出了宿舍,一直拽着他到了楼后的小路旁边才撒了手。 “靠,”蒋松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你什么时候这么大劲儿了?” “就你这样的我一只手都不费劲,”付一杰看了看四周,“你干嘛呢?你还想揍他啊?” “揍他算轻的,操,平时就觉得他嘴欠,没想到能他妈欠到这个层次!傻逼!”蒋松狠狠地骂了一句,从兜里摸了烟出来点上了,“你拦着我干嘛?这种人就得抽得他再不敢放一个屁。” “不管他有没有理,你要真动了手把这事闹大了,你都落不着好,”付一杰看着他,“真要收拾他,不在乎这一会儿。” 蒋松叼着烟皱了皱眉:“我怕他出去乱放屁,莫名其妙扯上你算他妈什么事儿。” “他也没说错。”付一杰靠到旁边的树上,轻轻叹了口气。 “这能一样么,他要真给你没根没据地说出去了呢?”蒋松还是皱着眉。 付一杰笑笑:“那我就让他知道我真的是变态。” 第六十六章:性向问题 蒋松说自己是同性恋的事,宿舍里别的人都没当回事,就刘伟一连好几天看到蒋松和付一杰都阴着个脸,跟他俩该了他一百万似的。 蒋松没多理他,每天照样跟以前一样,该上课上课,该打工打工,偶尔还是会跟朋友出去吃饭喝酒。 付一杰也没多说什么,还是埋头看书,在上课泡图书馆和去大二蹭之外,还多了一件事,就是看盘。 以前伍平山和许豪有时候还会主动跟刘伟说说话,现在也不说了,刘伟在宿舍里变成了空气,除非他主动开口,要不就没人理他。 “谁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让人别扭的话来,”许豪吃饭的时候挺不爽地说,“我是被他冲得实在受不了了,你说都是埋头读书的人,他跟付一杰性格怎么差那么多?” “大概跟成长环境有关系吧,”伍平山小声说,“之前那个马加爵……” “快别说了!”蒋松啧了一声,“当心刘加伟晚上把咱都剁了。” “他剁我可能要费点劲儿,”许豪捏捏自己肚子上的肉,“得好几刀。” 付一杰笑了起来,也捏了捏他的肉:“这也算防护服了吧。” “一杰,你不是不知道哪个是陆语萌么,”蒋松突然说,冲付一杰身后抬了抬下巴,“那个就是,蓝色裙子的。” 付一杰回过头,看到身后刚走进食堂的几个女生,蓝裙子的那个个子很高挑,挺漂亮,属于长得挺张扬的那种,放人堆里一眼就能看着,这样的女生,付一杰都快两学期了才把人和名字对上号,他都觉得自己真够牛的了。 陆语萌往这边扫了一眼,跟付一杰的目光对上了,她没有回避,挑着眉冲付一杰笑了笑,付一杰愣了愣,也冲他笑了笑,转回了头。 一回头,就看到了刚在对面桌坐下的刘伟,心里一阵不舒服,这人自打上回在宿舍吵了几句以后就不跟他们一桌吃饭了,每天自己坐在另一桌吃,但是又不离远点儿,就隔一两张桌子,时不时就能瞅见。 看一眼吐三年呢。 付一杰低下头扒拉着菜,没再往刘伟那边看。 刘伟在宿舍不太说话之后,付一杰觉得清净了不少,他准备六月考四级,每天除了计划内的那些事之外,又开始埋头看四级的资料。 “你说你当初考个硕本连读多好,”蒋松躺在床上抱着笔记本跟人聊天,“你这天生就是读书的料。” “七年太长了。”付一杰盯着书。 蒋松看了他一眼,估计是没太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也没再问。 下午没课,宿舍的人都猫着没出去,付一杰正对着四级资料奋战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愣了愣:“老张?” 老张是他们的辅导员,一个研究生毕业没多久的大龄女青年,性格挺开朗,大家都管她叫老张,但付一杰跟她接触不多,不知道她找自己干嘛。 老张也没说什么事,只让付一杰去她办公室。 “老张找你?”蒋松也觉得挺奇怪。 “嗯,我去看看,不知道什么事。”付一杰穿上外套。 “肯定是好事,”许豪耳朵里塞着耳机,声音挺大,“没准儿是要让你下学期进学生会……” 付一杰过去扯掉他一个耳塞:“做梦呢你。” 走出宿舍关门的时候,付一杰看到刘伟一直坐在窗边写东西的刘伟抬头看了他一眼。 老张在办公室门外站着,看到付一杰跑过来,招了招手:“走走。” 付一杰跟在她旁边走出了办公楼,一直走到学校操场上了,老张才开口说:“今天找你出来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想跟你了解一下。” “什么事?”付一杰问。 “我这有封信,系里转给我的,我不能给你看,但可以把内容转述给你,我也想求证一下,”老张拍拍自己大衣兜,“内容挺敏感的,是你的性向问题。” 老张说的时候很平静,眼睛一直盯着操场上正在跑步的人,但这话在付一杰心里却像是掀起了一阵台风。 他压着心里的翻腾,把脸上本来也同样平静的表情换成了诧异:“性向?我没听懂。” “说你和蒋松是同性恋,在……谈恋爱,本来这是个人私事,我的态度很明确,我认为系里也不应该干涉,”老张转过身跟他面对面地站着,“但信上说,你和……蒋松同学,不太注意影响……” “我和蒋松?”付一杰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傻子都能知道,写信的人是刘伟。 刘伟为什么会用这么低劣明显的手段,付一杰能猜出来,刘伟不在乎当事人能不能猜到是他干的,就算猜到是他,也没有他写信的证据,他只是想让系里知道这件事,知道他和蒋松是同性恋。 他只需要达到让系里知道的目的就可以,上学期还听说有大学开除了同性恋的学生。 付一杰一直只觉得刘伟这人嘴欠,性格有缺陷,没想到他会这么狠。 “因为说是影响到他人了,如果是这样,我就得了解一下情况,也因为信里主要提到的是你,所以我就先找你聊聊了,”老张拍拍他的肩,“你不要有压力,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谈话而已。” “了解什么?了解我是不是同性恋,有没有跟蒋松好,影没影响别人么?”付一杰皱着眉,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 这件事,不能承认。 这不是有没有勇气能不能正视自己的问题,这是……被人算计了给自己留出后路。 付一杰突然很庆幸老张是先找的他而不是蒋松,要不以蒋松的性格,估计会把他推开,所有事都往自己身上一揽就完事儿了。 “姐,”付一杰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语气,“我不知道写信的人是怎么想的,误会还是造谣,我不确定,但我和蒋松,都不是。” “啊……”老张应了一声,似乎是松了口气。 “之前宿舍里因为听张国荣的歌,有人起过争执,这里可能有误会,你可以再找宿舍的同学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付一杰咬咬嘴唇,“另外,既然有人这么负责地写了这样的信,我也说说我的想法。” “嗯,你说。”老张点点头。 “证据,如果因为这样一封空口胡说的信就来找我谈话,让我很不舒服,我跟蒋松小学的时候就认识,我跟他关系好没什么奇怪,如果这样就可以说我们是同性恋……”付一杰顿了顿,“那么我请求追查写信造谣中伤的人,要不我改天也写封信给校办,说咱们系陆主任是同性恋好了。” 老张愣了愣笑了起来:“好了,我会再了解一下情况的,我也觉得这信本身不太可信,只是提到了影响同学,我才会找你谈谈的,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态度。” “我明白。”付一杰点点头。 “你先回宿舍吧,”老张拍拍他胳膊,“别影响心情啊。” “不会。”付一杰笑笑,转身走了。 付一杰回到宿舍时,只说老张找他随便聊聊,老张经常找人谈心倒是大家都知道。 别的他没有多说,大家也没谁追着问,只有刘伟一直看他,眼神里有些说不清是期待还是紧张的神情。 付一杰一直没再说这件事,直到晚上吃完饭,他才在蒋松出了宿舍去打工的时候,给蒋松发了条短信,后山等我。 过了快半小时,付一杰才拿了本书走出了宿舍。 蒋松在后山小路旁边缩着,看到他立马蹦着过来踢了他一脚:“靠,你是睡了一觉才出来的吗,我都快坐化了。” 付一杰笑笑,把今天老张找他去聊的事说了出来。 蒋松吃惊地愣了半天才压着声音骂了一句:“我操!刘伟这是要干嘛!这是想造谣把谁给开除么!” “他想干嘛不用管,”付一杰拉了拉蒋松的衣领,把他拽到自己面前,“我就跟你说,老张如果找你问,你说自己不是。” “凭什么?我怕他么!”蒋松拧着眉,“毁人前途这种事他都干得出来!” “这事不能说,你要说是了,这事儿就没完了,你听我的行么?”付一杰松开手,“无论老张会不会去查是谁造谣,我们必须要让这事就是造谣,哪怕他只造了一半的谣,这种时候也不能承认,他必须坐实了造谣的事实。” 蒋松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付一杰,平时真没觉得你这么多心眼儿呢?” “别惹我我就什么心眼儿都没有,”付一杰转身往教室走,“我去上自习,你记着老张问你的时候冷静点儿。” “知道了,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蒋松跟在他身后小声说,“今儿我看到陆语萌还硬了呢,这行了吧。” 付一杰乐了:“你这人真没治了。” 付一杰拿着书走到教室外面时,突然觉得没什么心情,于是又转身慢慢遛达到到操场边的看台上坐下了。 从听到老张说信的内容开始一直到刚才,他一直都是紧绷着的状态。 现在坐了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开始觉得有些后怕,也觉得很累。 因为性向,他不得不紧张地面对很多事。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一条会随时被人抓住的尾巴?为什么会有一处不被世人接受的软肋?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个害怕别人眼光的弱点? 哪怕刘伟并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可仅仅是这种带着厌恶的猜测,也同样让他觉得痛苦和疲惫。 他跟老张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他没办法再去回想,他镇定中带着再自然不过的愤怒,告诉老张,我不是同性恋,有人造谣。 他不得不把自己埋起来,用谎言和表演来掩饰自己,镇定自若地再次否定了自己。 为什么? 他对付坤说过,他没有夏飞的坦然,没有蒋松的勇气,除去那些让人不能承受的非议和目光,还因为,他喜欢的不仅仅是男人。 束缚着他的东西太多,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这辈子还有没有挣脱的那一天。 手机响了,付一杰拿出来,看到了付坤的名字。 “哥。”他接了电话。 “没在宿舍吗?”付坤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刚上Q找你呢,你没在线。” “我上自习,”付一杰闭上眼睛,付坤的声音让他感觉到暖意,只有听到付坤声音的时候他才能一点点松驰下来,“你到家啦?” “嗯,你没事儿吧?我怎么听你说话这么没精神呢?”付坤问。 “没事儿,”付一杰站了起来,顺着跑道慢慢走,“大概是有点儿累了,我六月不是要考四级嘛,也没多久了,复习挺紧的。” 付坤在那边沉默了一小会儿,开口轻声说:“一截儿,你应该不是因为一个四级复习就会累的人啊,你要有什么事儿就跟哥说,你不是答应过我么,有什么事儿不自己扛着。” 付一杰笑了笑没说话,大大咧咧的付坤总在关键时刻特别敏感。 “也没什么,就是……”付一杰犹豫了一下,“就有人说我是同性恋……” “什么!”付坤小声喊了起来,“谁?他怎么知道?” “听我说啊,”付一杰赶紧一连串地说,“他不知道,他是猜的,就我以前跟你提过的那人,你说送个萝卜给他的那人,他那人不一直怎么说话让人烦他就怎么说嘛……” “他没事儿说这个干嘛?他活腻味了吧?操!”付坤压着声音。 付一杰把事情大致说了一下,突然觉得心里一下踏实了:“这事没根没据的,说了也不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就是有点儿郁闷。” “我下月去看看你吧,”付坤突然说,“下月我进夏装,进完货我休息两天,过去看看你?” “我挺好的,真的,你不用担心,你要老这样,我以后哪敢跟你说什么啊,”付一杰蹲在跑道边上,一想到付坤开一天车过来呆一夜又开一天车回去就挺心疼的,“大老远地跑一趟,下月过完我都该放暑假回家了。” “真不用我过去?”付坤问。 “不用。”付一杰咬咬嘴唇。 付坤沉默了一会儿:“哎!你赶紧念完了毕业吧,隔这么老远有点儿什么事我就能着个急屁也干不了。” “你还想干嘛啊,”付一杰笑了起来,“过来揍他么?” “揍他个屁,我直接过去找个老乡领俩孩子上你们学校抱着他腿叫老公!”付坤捏着嗓子憋着声音,“老公你想上大学也不能扔下我们娘仨啊……” “吓死我了,”付一杰乐得不行,之前烦闷的心情淡了不少,“这能有人信么。” “我管有没有人信呢,反正闹完了他就火了,谁知道是真的是假的,”付坤啧了一声,“再把小传单一撒,现代陈世美丧天良泯人伦,始乱终弃抛妻弃子枉为人。” “付坤,”付一杰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脸,“你挺有文采的啊。” 付坤连着啧了好几声:“这话说的,你现在也就比你哥多念了一年书,学着点儿!要不要我再给你来两句。” “不用了不用了,”付一杰觉得要是付坤在自己旁边,自己没准儿会扑过去搂着他亲几口,一想到这儿,他心里顿时又是一阵强烈的想念,翻腾得他有点儿扛不住,“哥。” “嗯?” “我真想你,”付一杰咬着牙轻声说,“想得快不行了。” 付坤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付一杰心沉了沉,有点儿后悔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尽管他先叫了声哥,没叫付坤,就是怕付坤会想别的,但付坤还是沉默了。 正当他想直接挂掉电话的时候,付坤笑了笑:“挺住!” “啊?”付一杰愣了愣。 “挺到放假啊,你现在就快不行了到暑假还不得嗝儿屁了啊,”付坤叹了口气,“那天你给妈打电话说想她了,她跟我这儿美了一天,明天我可算能扬眉吐气了,我弟也想我了……不过就爸惨点儿,要不你过几天也想想他呗。” “好说。”付一杰笑了,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 付坤轻轻松松就这么化解了他的尴尬,也把话这么不露痕迹地转了过来,谁说付坤傻呢? 付一杰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只有刘伟一个人,他推门进去的时候,刘伟正蹲在床前整理鞋子,门打开的时候,他猛地跳了起来,就跟蹲野外拉屎被人看见了似的。 这动静把付一杰都吓了一跳:“你埋地雷呢。” 刘伟没说话,躺到了床上。付一杰也没再理他,宿舍里只有他和刘伟俩人这种感觉很别扭,他直接去洗漱完了爬上了床,抱着笔记本打算看看盘。 笔记本他就放在床上,今天宿舍里有人,他就没把笔记本锁柜子里,但开机的时候他摸着感觉有细微的温度。 有人动过他的笔记本。 付一杰用余光扫了扫刘伟,刘伟躺在床上,举着本书在看。 笔记本里他没存什么东西,就有些整理出来的听课笔记,几个炒股的软件和一个QQ。 付一杰看了看,软件什么的一切正常,似乎没什么变化,他又随手点开了C盘,看了几眼之后发现了不对。 硬盘里的隐藏文件全都显示出来了,付一杰没有把什么东西隐藏过,他根本不会在电脑里留下任何需要隐藏的内容,但他电脑设置一直是不显示隐藏文件。 有人把隐藏文件显示了。 付一杰狠狠地捏了捏手指。 有时候要等个合适的机会真的需要耐心,付一杰用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才终于等到了。 中午吃完饭,刘伟去图书馆查资料,宿舍几个人打算一块儿去网吧玩玩。 几个人的机子没挨在一块儿,蒋松跟许豪伍平山要玩CS,付一杰说不会,开了网页胡乱转着。 半小时之后,他悄悄地起身离开了网吧,几个人玩得正投入,没人注意到他。 付一杰回了宿舍,宿舍里没人,他走到刘伟的床前,蹲了下去,往床下看了看。 床底下除了那四双鞋,只有两个盆儿,没看到别的东西。 付一杰皱皱眉,没有谁会每天把自己四双鞋来回拿出来看看又放回去,他犹豫了一下,手往床板下摸了过去。 床板不平,一块高一块低的,他的手指一路摸过两块床板,碰到了一个东西。 他迅速跪到地上,够着头往里看了看,一个牛皮纸的大信封用同色的胶带粘在了床板下,如果不是这样跪着,根本不会有人看到这个一眼就能看出放了东西的信封。 付一杰伸手从信封开口摸进去,抽出了一个小本子。 刘伟的日记本。 第六十七章:报复 付一杰没有马上看刘伟的日记,他把日记本和自己的书本夹在一起,放进了一个袋子里,拎到自习教室占了个座,然后跑着回了网吧。 蒋松他们几个还在网吧里酣战,付一杰前后不到半小时的消失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他加入战局玩了两把,把蒋松害死两回,然后几个一块儿出了网吧去找东西吃。 “付一杰请客,”蒋松胳膊搭到付一杰肩上,“你说你这么好用的脑子,一玩游戏怎么就跟脑浆子被烤干了一样呢?” “那你放暑假了找我哥玩去,”付一杰笑笑,“他脑子就为玩游戏长的。” “不敢,”蒋松啧了一声,付坤小学的时候玩游戏就已经让三小那一片的游戏厅老板闻风丧胆了,“你哥现在还有空玩么,他脑子现在应该是为赚钱长的了吧?” “晚上回家会玩,要不就画画……”付一杰低下头看着脚下的柏油路,付坤趴桌上咬着笔画画的样子在他眼前掠过,他顿时有些软软的。 “怎么一提你哥你就这样。”蒋松突然在他耳边很小声地说了一句。 “哪样?”付一杰吓了一跳,但语气还是很平静。 “要不就特兴奋,要不就特恍惚,”蒋松笑了笑,搭在他肩上的胳膊拿开了,往前一指,“火锅吧!” 付一杰摸了摸自己的脸,是么? 吃完火锅,四个人回宿舍,一进宿舍就愣住了。 刘伟站在宿舍正中,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地上散落着不少书和本子,几张床铺都被翻乱了,许豪的柜子没锁,也已经被拉开了,里面翻得一团槽。 “这是怎么了!”许豪喊了一声,“进贼了?” 刘伟抬起头,目光有些散乱地瞪着他们几个人:“不知道,我有东西不见了。” “找着没?”蒋松过去拎起自己的被子抖了抖,被子估计之前被扔到过地上,上面有一大块灰印子,他拍拍被子,“在我们的床上找到了么?” “丢什么了?”伍平山问他,这一屋子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是贼翻的还是你找东西弄的啊?” “付一杰,”刘伟突然看着正踩着梯子检查自己上铺的付一杰,“是不是你干的!” “我干什么了?”付一杰回过头,莫名其妙地问。 “你下来!”刘伟突然冲过去,抓着付一杰的衣服就往下扯。 这动作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蒋松跳起来过去推他一把:“你他妈把话说清楚,想动手一会儿我陪你!” 许豪从背后勒着刘伟的胳膊把他扯开了:“你丢什么了?你说清楚了啊,我们四个一下午都泡一块儿呢!” “不可能!”刘伟眼睛瞪得很大,全是血丝,拳头捏得很紧,死死盯着付一杰,“我中午去吃饭的时候还在的,从图书馆回来就没了!有人拿了!就是付一杰!你这个变态!同性恋!恶……” 刘伟的话没有喊完,付一杰过去抬手一个耳光抽在了他脸上,他踉跄着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双脚离地被付一杰揪着衣领按在了墙上。 屋里的人全都静了下来,刘伟的脸憋得通红,嘴唇哆嗦狠狠地想要扳开付一杰的手腕。 “你说话注意点儿,”付一杰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冷静,“你要是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就说,这样莫名其妙地骂,只会让人觉得你智商撒手人寰了,泼妇还知道找个重点呢。” “把你们的柜子打开!”刘伟挣扎着吼了一声,“我要看你们的柜子!” “凭什么?”付一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松开了手,刘伟跌跌撞撞了好几步,靠在了旁边的床架上。 付一杰走到柜子旁边,看到了柜门上有一个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凹了的小坑,估计是刘伟干的。宿舍都是铁柜子,付一杰柜子上的锁又是付坤专门买来换过的,想弄开不容易,这个坑不知道是刘伟用什么东西砸的,看来是急了。 刘伟扑过去,在柜门上狠狠拍了几下:“你打开!肯定是你拿了!要不就是蒋松!” 伍平山在旁边站着有点看不过去了:“刘伟,你到底丢了什么?” “我……”刘伟脸上的肌肉抽了一几下,“我丢了很重要的东西……肯定是你们拿了!付一杰拿了!” “你能不能说重点,问你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是你的传家宝啊还他妈是你的护裆裤啊!”蒋松关上宿舍门,很不耐烦地说,“你说是谁拿了的证据呢,这是私人物品,不是你张嘴嗷嗷几声就得让你乱翻的!” “就是很重要的东西,”刘伟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中午还在,我回来就没了,就没了……” “我们几个吃完午饭就在一起,在网吧呆了一下午,然后一块吃了饭回来的,你怀疑得太没根据了,”伍平山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不太好吧。” 刘伟没再说话,突然转身冲出了宿舍。 “他到底丢什么了?”许豪愣了半天才总算说出一句话来,“他跑出去不会是去自杀吧!” “谁知道呢,神经了!他有什么东西可丢的,”蒋松弯腰把地上的书一本本捡起来码回桌上,“你也不用担心他去自杀,他没那个胆儿。” 付一杰没说话,一起收拾着满地的东西,再打开柜子往里看了看,伍平山也看到了他柜子上的砸痕,拍拍他的肩:“这人估计急出毛病了。” “没事儿,”付一杰笑笑,锁好柜子,拿了本书往外走,“我去自习。” 付一杰一直觉得刘伟的日记本上会有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但应该没有什么太出格的内容,在他印象里刘伟就是个说话做事永远都跟别人错着一格的人,再加上嫉妒和变了味儿的自尊…… 不过看到刘伟刚才的表现,日记本里的内容估计比他想像的更要丰富多彩一些。 在自习教室里坐下之后,他拿出了那个本子,翻开始看。 刘伟的字写得还不错,比自己的强多了,付一杰看了看第一页,第一页没什么内容,只写了个日期。 然后是第一篇日记,是到校第一天写的。一开始就说了说终于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心情不错以后要出人头地什么的,还算正常,往下就有些让付一杰不舒服了。 刘伟对班上尤其是宿舍里的同学非常不满意,付一杰是个没有素质的人,明明看出了跟他一起来的是他爸,偏偏还要故意问一遍,这是你爸?就是看不起他家里穷,他爸穿得寒酸,故意刺激他。 这段让付一杰很吃惊,他对刘伟他爸已经没有什么印象,只隐约记得他爸穿得很朴素,普通农民的样子,自己老爸老妈也就是公交公司的普通员工,家里经济条件也很一般,也有过很困难的日子,付坤甚至选择了放弃大学,他怎么可能看不起穷人? 除了付一杰,刘伟对宿舍里谁也都没有好印象,字里行间都能看出他认为大家都看不起他,故意吃他吃不起的东西,买他买不了的东西……还有蒋松那个整天不回宿舍在外面瞎混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许豪就知道吃,这种人是不会有出息的,伍平山说话慢吞吞,智力肯定低下! 付一杰往后翻了翻,日记并不是每天都记,但每次写的内容都差不多,他周围都是垃圾,而且他是一个被垃圾们恶意排挤和伤害的人。 自从那天的“同性恋事件”之后,蒋松和付一杰就是他日记一提就会骂的人,付一杰长那个样子,一看就是同性恋!蒋松成天在酒吧打工,肯定也是个乱性的同性恋! 他必须要全力以赴地学习,用成绩压倒这些在金钱上看不起他的垃圾。 但是…… 有人坐到了付一杰没多远的地方,付一杰暂时合上了本子,拿了本系统解剖学的书慢慢看着。 他似乎有些明白刘伟从一开始就看他不顺眼的原因,付一杰没有非争第一不可的习惯,但他有学任何东西都认真下功夫的习惯,他的成绩一直不错。 他没想到刘伟会因为这些,他的成绩,他的笔记本,他请客吃饭的钱,付坤给他买的那些衣服,全都让刘伟不爽。 刘伟的日记付一杰没有看得太细,毕竟刘伟再讨厌,这些也是他的私事,付一杰看得并不坦然,而且这些内容他也没什么兴趣,刘伟内心里对同学各种没根据的不满和抱怨并不是他需要的,这顶多就是个内心不太光明又想得太多的人而已。 付一杰甚至觉得他有些可怜,这样活着得多累啊,每天脑子里想的都这些阴暗潮湿长青苔的东西。 一直到往后翻到这个学期的日期时,付一杰才在这些抱怨中看到了一个名字。 陆语萌。 刘伟对陆语萌的印象很好,他寒假结束返校时,饭卡落在食堂桌上了,陆语萌追出来还给了他。 他认为陆语萌是他暗无天日被压迫生活中“一缕清新的春风”。 陆语萌这种性格开朗又很张扬的校花级别的女生会把饭卡送还给他,一定是对他有不一样的看法。 不过相比之下,陆语萌他爹,也就是他们系的陆主任,刘伟没有这么好的印象,莫名其妙地就把他归为了因为看不起他所以必将棒打鸳鸯的恶人行列里,还幻想出了在他学业有成出人头地之后陆主任必将求着他娶陆语萌的情节。 但相比这些,让付一杰吃惊而又一阵阵反胃的,是刘伟对想象出来的他和陆语萌的各种露骨的亲热描写。 付一杰胃里翻腾着合上了日记本。 之前对刘伟的那一点可怜顿时化为了胃酸,他拿起杯子灌了半杯水,才缓过劲来,这刘伟都快赶上情色小说作者了! 自习结束之后,他回到宿舍,刘伟还没见人影,他把日记本放到了自己枕边一摞书下面,洗漱完了就睡下了。 躺下之后都不愿意脸冲着那摞书,老觉得犯恶心。 刘伟回宿舍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激动的情绪,有些发蔫,一言不发地在床边坐了很长时间,熄灯之后他一直翻来覆去,半夜了都还能听到他翻身的声音。 刘伟这个状态别说多久,一个月就能把他熬得够呛了。 第二天付一杰去超市买牙膏的时候坐了两站地的车,到建筑学院后面的一家复印店里把刘伟计划给陆语萌写匿名情书和每次写之前的构思,包括为了不让人认出来他都会用左手再抄一遍的那几页复印了下来,那些对陆主任的评价和让人作呕的描写,他复印在了另一张纸上。 日记本他没有带回去,都撕碎了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那两份复印件,付一杰一直放在随身带的书包最下面,他还不打算用。 他知道这些东西如果曝光,对于刘伟的打击会有多大,不把他逼急了他不会这么做。 对于他来说,刘伟自从丢了日记本之后愁云惨淡忧心忡忡的样子差不多能让他要慢慢欣赏一段时间,也能让宿舍消停一阵了。 内心的煎熬和不断警惕着日记内容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突然爆出来的恐惧,是对刘伟是最大的折磨。 差不多一个月时间,刘伟都像丢了魂一样,每天晚上睡不着觉,看人的眼神都一直是回避躲闪着的,经常坐着发呆,谁动作大一点儿或者是弄出点声响来都能把他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在宿舍也不再说话,晚上也不再趴桌上唰唰写了。 不过也不是不唰唰了,付一杰几次看到他上课的时候还是在唰唰的,陆语萌也依旧还会定时收到匿名的情书,这些每次都被陆语萌撕碎了扔到垃圾桶里的信,内容越来越狂热,据说称呼已经从陆语萌同学变成了我生命里唯一的阳光,落款从一个你不认识的人变成了一个永远默默注视着你的人。 除了每天看着刘伟强压着心里的不安,偶尔能感受到刘伟带着怒火的目光之外,付一杰的生活节奏没有改变,刘伟的匿名信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暂时没有进一步的打算,再说时间上逼得太近,会太明显。 四级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虽说考四级对他来说没有压力,他还是全力投入了复习,他不是那种凑合过了就行的人,他会争取拿到自己能拿到的最高分。 “哎,最近刘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啊?熬得人都有点儿脱形了,看着真吓人,”许豪趁着刘伟没在宿舍的时候问了一句,“跟骷髅绷了层皮似的。” “那叫皮包骨头,不过我也觉得他现在都不乱说话了,”伍平山站在窗边,“也挺好,他原来那样真的很让人烦。” “会不会跟上回他丢的东西有关系?”许豪想了想,“要真是让人偷了,我得谢谢那人,他最好就一直这样,省得我们每次聊不了两句就让他扫了兴。” “他没像上回那样瞎往系里举报付一杰或者咱们宿舍的人偷他东西就不错了,”伍平山叹了口气,老张找宿舍的人了解过那天吵架的内容,他们都知道了有人往系里写了信的事,虽然因为信是打印的,没法确定是谁写的,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要不我们真该申请要求他换宿舍了,305有个人老不洗袜子都被换宿舍了,咱宿舍挨着个定时炸弹过了一年。” “咱宿舍人脾气都好,他要在别的宿舍早被揍了。”许豪啧啧了两声。 “我要揍来着,”蒋松趴在床上玩游戏,“不是让付一杰同学拦住了么。” “付一杰典型的品学兼优,当然会拦你,他那天会抽刘伟一巴掌我还挺吃惊呢,”伍平山笑了笑,“不过还真是解气,他不抽我也想抽了。” 付一杰笑了笑没说话,蒋松看了他一眼也没出声。 连着一个多月,刘伟都是那个状态,付一杰已经没兴趣再欣赏,宿舍里的人也差不多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天已经暖了,考完四级之后的暑假,是付一杰现在最大的期待。 蒋松拉着他说去市里逛逛买点衣服,他也想去转转看有什么能买给付坤的礼物,于是下午没再去图书馆呆着,跟蒋松一块儿挤公车进城。 “一会请你吃东西,想吃什么先想好。”蒋松和他挤到车尾找了个地方站下之后说了一句。 这话让付坤瞬间想起小学的时候,蒋松抱着书包站在教室门口说付一杰我请你吃东西时的样子,忍不住乐了:“什么都吃吧,街这头吃到那头好了。” “成。”蒋松笑了笑。 他们的目的地是百货大楼,先逛百货大楼,然后以百货大楼为圆心向四周扩散着逛,馋了就吃。 车刚进市区,离百货大楼还有好几站,付一杰的手机响了,他费了半天劲把手机掏出来,看到是许豪的电话。 “豪哥,要带东西?”付一杰接了起来。 “一杰你是不是跟蒋松一块儿呢?”许豪声音很大地喊着。 “是啊,你找他?” “我找你们俩,快回宿舍,出了点麻烦事。” 宿舍进了贼,刘伟最先发现,他夹在书里的五百块钱没了,他在宿舍里一通嚷嚷,接着伍平山和许豪都发现自己放在宿舍的钱丢了,伍平山丢了二百块,饭卡也不见了,许豪是四百多,加上买了还没来得及充值的一百块电话卡。 刘伟很激动,叫来了学校保卫科的人要求调查。 付一杰和蒋松赶回宿舍的时候,保卫科的人还在宿舍里站着,他俩刚一进门,刘伟就喊了起来:“快看看你们有没有丢钱和值钱的东西!” “我没什么可偷的……”蒋松拉开自己的抽屉检查着。 付一杰看了刘伟一眼,刘伟已经一个月没有正常说过话了,这会儿突然这么热心友好地招呼他们检查自己的东西,让付一杰觉得很别扭。 他不清楚刘伟这是什么意思,但保卫科的人也在,他没多说什么,过去翻了翻自己床上和抽屉里的东西。 “操,”蒋松突然很低地叫了一声,“我耳机呢?” 付一杰一愣:“耳机没了?” “怎么!你也丢东西了吗!丢耳机了?还有什么丢了的再看看!”刘伟凑了过来,有些激动。 “老子丢东西了你很雀跃啊,跟我这儿找平衡呢?”蒋松很不客气地推开了他,跟保卫科的人说,“我耳机没了,别的东西好像没少。” “一杰你呢?”许豪问了付一杰一句,全宿舍都丢了东西,加一块儿价值不低了。 付一杰仔细地检查了自己的抽屉和放在床上的包,发现自己的东西似乎什么也没少,也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他猛地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什么也没丢。”付一杰从上铺跳了下来。 “就你没丢?”刘伟说,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我们四个都丢了钱,就你什么也没丢?” “嗯,我什么也没丢,我的钱也没放在宿舍。”付一杰看了看保卫科的人。 刘伟很大声地冷笑了一声:“真是运气好啊。” “你丫什么意思!”蒋松指着他。 “我能有什么意思,为什么就他一个人什么也没丢!”刘伟有些反常地激动,“我现在就怀疑是付一杰偷了宿舍人的钱!” 保卫科的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门外聚集着的别的宿舍的人:“现在什么都没有弄清,不要乱说话。” “我请求开柜子检查!”刘伟喊了一声,“大家的都打开检查!” 付一杰差点想要抬手给他鼓掌了,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开他的柜子! 先栽个脏,再检查一下付一杰的柜子,如果能在柜子里找到他的日记本,那就更美妙了,多么聪明。 保卫科的人想了想,跟屋里的人说:“打开柜子看看吧,也当是检查一下还有没有丢别的东西。” 几个人都没说什么,过去把柜子打开了,付一杰也把自己柜子打开了,转头看着刘伟,刘伟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付一杰的柜子,如果不是保卫科的人还在,他估计会直接扑过去。 付一杰慢慢地把自己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扔在旁边蒋松的床上,门外有人说了一句:“付一杰你衣服还真一水儿名牌啊。” “老大,”许豪忍不住了,对保卫科的人说,“付一杰不可能拿我们的钱,我们宿舍就他最有钱。” “平时银行卡里光零花钱就好几万,看得上我们这加起来千儿八百的钱?”蒋松冷笑了一下,“真逗。” 付一杰一直沉默着,门外有些低声的议论,他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的,他让人看到的一切,都是他的保护层,也是他在这种时刻的武器,不会有人相信他偷宿舍同学的钱。 他现在想着的,是别的事。 他和刘伟的矛盾,虽然都源于刘伟的臆想,但这个人是他在知道自己性向之后第一个,让他感觉到了恶意的人。 那种对同性恋的强烈厌恶和排斥。 刘伟想象着他是个同性恋,从一句句的变态和恶心,到现在一点点激化的矛盾,让他突然有些喘不上气来。 保卫科的人对每个人都问了话,做了记录之后离开了。 宿舍里的气氛有些微妙,虽然大家都没再说什么,可每个人看刘伟的眼神都有些怀疑。 “就是他干的,”蒋松叼着烟站在走廊窗户边,“我就是没弄明白他为什么非要看你柜子,他为什么就认定是你拿了他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还真是豁出去了。”付一杰看着窗外笑了笑。 三天之后,陆语萌带着几个女生冲进了自习室,把一封信拍在了刘伟面前。 刘伟有些错愕地抬起头,陆语萌扬手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了他脸上。 “变态!”陆语萌咬着牙,把信封里一张复印着东西的A4抽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刘伟,你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恶心最让人作呕的变态!” 她身边的几个女生也指着刘伟一通骂,教室里的人全都惊呆了。 纸上复印的是陆语萌那些匿名情书作者的日记。 日记里并没有情书作者的名字,但很巧地出现了作者同宿舍人的名字——伍平山成天对着棋盘打谱,装得自己多高雅似的…… 陆语萌被烦不胜烦地骚扰了一个学期,她没有给刘伟留面子,这些作者的内心独白以及起草情书的过程中时而慷慨激昂举头望明月时而伤春悲秋低头思故乡的心路历程都被传了出来,顿时在学校里炸开了锅。 刘伟顿时成为了全校的焦点,但还没等他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老张一个电话把他叫到了系办。 “你看看这个。”老张把一个信封放在了他面前。 刘伟抽出了信封里的纸,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他一下跌坐到了椅子上。 第六十八章:我就是同性恋 系里收到的那封信,内容并没有公开,但跟举报付一杰和蒋松同性恋那种有明显漏洞与不合理的那封信不同,这封信简单明了,除了这张A4纸上复印的内容,寄信的人没有留下一个字,但内容足够能锁定它的范围,进行了简单的笔迹对比之后,就能确定是刘伟。 而且刘伟并没有否认,在看他看信的内容之后,对着这张纸愣了好几分钟,最后轻轻说了一句:“没错,是我。” 系里对这件事的最后处理结果还没有出来,但刘伟在一夜之间已经红遍整个分校区,学校论坛上也有人在议论这件事。 刘伟不上课的时间全都坐在宿舍里发呆,宿舍里的人没有安慰他,每个人都被他在背后各种抱怨和鄙视过,就连脾气最好的伍平山,见到他都直接扭脸走开。 付一杰能感觉到刘伟的目光经常长时间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愤怒和仇恨,但他始终没有回应,他没有时间,快到期末考的时间了,又马上要考四级,他每天都把自己埋在书里,对于刘伟基本属于眼不见心不烦。 考完四级之后,付一杰给付坤发了个短信,说考完了感觉还不错。 他没有直接回宿舍,刘伟这件事,学校的处理是让他休学一年,刘伟这几天就准备回家,对每一个人都没有好脸色,宿舍里的气压很低。 付一杰去学校门口转了两圈,塞了一堆吃的之后才捂着吃撑了的肚子回了宿舍。 一进宿舍刘伟就从床上站了起来,迎到了他面前:“付一杰,我想和你谈谈。” 没等付一杰回答,旁边正拿了毛巾想去洗澡的许豪把毛巾往床架子上狠狠抽了一下,吼了一句:“你还想干嘛!有完没完了!” “我跟他谈,又不跟你谈!”刘伟突然也吼了起来,指着许豪,“关你什么事!一身肥油!” 躺在床上打瞌睡的蒋松跳了起来,在许豪的毛巾抽到刘伟背上的时候冲过去对着刘伟的屁股踹了一脚:“你还真当我们宿舍的人脾气好得没上限啊!” “谈谈就谈谈,”付一杰看着被撞在门上靠着还是一脸愤怒的刘伟,“你要在哪儿谈?” 刘伟盯了他一眼,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杰别去,”伍平山拉住了正要跟出去的付一杰,“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呢。” “没事儿,”付一杰拍了拍他的肩,“我又不傻。” 刘伟在前面埋头走,一直走到了宿舍楼后面才停下了,回过头,像付一杰竖了竖拇指:“变态,你够厉害。” 付一杰笑笑没说话,四周没有人,他不知道刘伟想干什么,但如果他在这里被激怒了揍刘伟一顿的话,楼上没准儿会有人看见。 所以他压着内心的烦躁,没有出声。 “我说你是同性恋你是不是特别生气,”刘伟突然笑了起来,“我就是讨厌同性恋,就是觉得变态恶心!你就是变态,就是恶心!” 付一杰双手插在裤兜里继续看着刘伟。 “不管怎么样,我还可以重头来过,我是个正常人,”刘伟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但如果你是……” “你不用老跟我比,我根本就没兴趣知道你什么样。”付一杰打断他的话。 刘伟还是把后面的话坚持着说了出来:“但如果你是同性恋,一辈子也别想了,你有钱也没用,拼命学也没用……” “如果?那看来还是不确定我是不是啊,”付一杰抬手在自己下巴上轻轻敲了两下,“不过恭喜你,答对了。” 刘伟愣了愣,有些吃惊地抬头看着他。 他脸上还是带着笑,一字一句说:“我就是同性恋,我从小就是。” 说完这句话,付一杰转身走了,没有再回头看刘伟的反应。 付一杰顺着路快步往前走着,带着几分冲动和不管不顾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猛地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清楚直白地说出这句话。 我是同性恋。 无论是对付坤还是对蒋松,他都从来没有这样表达过,这样没有掩饰,没有避闪,没有退缩。 我是同性恋。 他说出来了,面对一个敌视他,厌恶他的人。 在这瞬间他突然体会到了蒋松那种永远无所谓的勇气究竟是怎样的。 这勇气不仅仅是勇气。 还有反抗。 有不甘,有愤怒,有倔强,有各种各样的憋屈和不服。 是的,我是同性恋。 我就是同性恋,又如何! 又怎样! 怎样!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想要奋力呐喊挣扎的冲动里。 付一杰跑到学校小卖部,买了瓶冰可乐,一口气灌了下去,冰凉的感觉顺着身体慢慢向全身渗透开来,尽量他心里依旧有些沉重的东西狠狠束缚着,但他还是感觉到了一丝轻松,努力想要放开自己的轻松。 他走出小卖部,掏出手机拨通了付坤的电话。 “喂?”付坤的声音混着嘈杂传了过来。 “哥,付坤。” “嗯?” “我是同性恋。”付一杰说。 付坤顿了顿:“我知道。”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付坤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我需要说什么吗?” “我不知道。” 付坤想了想:“我没什么想说的,你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对于我来说,没有区别。” 付一杰笑了笑,轻松地往前跑了两步:“你上次是不是说进完货要休息两天?” “是啊,这阵挺累的。” “那你休息了没?” “没啊,”付坤啧了一声,“我不就是想休息两天去看看你么,结果您那么不领情,我还休个屁啊。” “那你过来修修屁吧,”付一杰乐了,“你晚点儿过来,接我回家。” “哟这么给面子,”付坤喊了一声,“行,你什么时候考完试提前告诉我,我过去接你。” 刘伟跟付一杰“谈话”后没到一星期,就收拾东西离开了学校,没有参加最后的考试。 他一走,宿舍里的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我觉得让他休学就对了,”伍平山捧着本棋谱,自打知道他摆摆棋子就被刘伟说成是装高雅之后他一直都没再看过棋谱,“他有心理问题,再这么下去要出大问题的,他应该去看病。” “他才不会觉得自己哪里不对劲,”许豪啧了一声,“要不也不会最后变成这样了。” “你俩快闭嘴,”蒋松往许豪屁股上蹬了一下,“好容易他走了,你俩还在这分析,没怀念够啊,过一年他就又回来了,到时再去跟他说嗨好久不见吧。” 付一杰躺在上铺听音乐,他的心情大概跟别人的都不一样吧,他不喜欢刘伟,但对于刘伟一次次的挑衅,他还是一直忍到了最后才爆发。 可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刘伟逼着他往前迈出了一步,无论这一步是大是小,却是他一直没能迈出去的。 在又一次否定了自己之后,他被逼着重新认识了自己。 他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付坤是在他们考最后一科的时候到学校的,这回他没再制造惊喜,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我在你们学校门口,叫上你们宿舍的人一块儿,先去搓一顿,别叫那个萝卜通气儿的。” “萝卜休学了,”付一杰笑笑,“已经回家了。” “哟,是么?”付坤愣了愣,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叫的大妈和俩孩子怎么办啊,还在我车上呢。” “付坤你这个王八蛋,”付一杰捏着嗓子,“把我们孤儿寡母的骗到这儿来想干什么!” “靠,”付坤乐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么。” “薄情男花言巧语欲甩发妻,痴情女红颜一怒……”付一杰顿了顿,没想好后边该怎么说。 “不行了吧,”付坤嘿嘿一通乐,“知音看少了啊。” 付一杰清了清嗓子:“痴情女红颜一怒割其鸡鸡。” “……你狠!”付坤呛了一下,“赶紧出来!” “嗯,等着,我带着人出去誓死悍卫你的鸡鸡。” 付一杰和宿舍里的人一起出了校门,看到付坤的时候他差点又控制不住想要冲过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他只能远远地就吼了一声:“付坤——” 付坤笑着冲他扬了扬手。 “快快……”付一杰催着,加步了脚步。 蒋松跟在他身后,很轻地说了一句:“又激动成这样。” 付一杰顿了顿,回过头看着他。 “走,”蒋松往他肩上拍了一巴掌,拔腿往前跑,“饿死了!” 付一杰可算逮着了个机会,赶紧也往付坤那边冲了过去,冲到付坤面前的时候付坤摆了个马步,付一杰冲过去对着他狠狠撞了一下,又不露痕迹地在他腰上轻轻捏了一把。 “哥哥好。”蒋松还是很礼貌地跟付坤问好。 “……乖,”付坤看着蒋松,以前他看蒋松就是个跟付一杰一样的小屁孩儿,但自从付一杰告诉他蒋松的事之后,他一直对蒋松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每次都这么严肃地叫我,听着跟叫叔叔好似的。” “童年时期的记忆是很深刻的啊,哥哥。”蒋松笑着说。 “哥哥好。”许豪跟伍平山也跟着蒋松叫了一声。 “哎,好就好吧,吃饭去,”付坤伸手往付一杰肩上勾了一下,想把他搂过来,但很快又松了手,“怎么这么不顺手……” “我来。”付一杰笑着伸胳膊搂住了他的肩,凑到他耳边小声说,“187了。” “放屁半年长两公分当你们食堂老板是刘永好呢!” “那你为什么不顺手了?” “你哥缩水了呗。” 学校附近没有什么特别牛的馆子,都是经济小炒实惠火锅之类的大众玩意儿,付坤转了半天,本来请他们吃顿好的,现在没办法以质量取胜,只能以数量了。 找了个鱼头火锅店,点了一个加料火锅,又弄了一大堆菜,几个人撸撸袖子开始埋头大吃。 吃了一通垫了个底儿之后,才开始慢慢边喝边聊。 因为刘伟是最近的最大亮点,话题不知不觉又转到了他身上。 刘伟后来的事付一杰一直没有跟付坤细说过,他怕付坤担心,只是说了个大概,听到许豪一脸通红地说起这些事的时候,付坤皱了皱眉,看了付一杰一眼。 他后悔没早点过来,之前付一杰被人这么背地里搞鬼承受着多少压力? 付一杰从小被宠着惯着,没怎么受过气,更没被人这么阴过,付坤看着付一杰嘴角始终挂着的笑容突然很心疼。 他伸在桌子下边轻轻拍了拍付一杰的腿,付一杰转过脸来小声说了一句:“真没事儿。” 吃完饭的时候,几个人都喝了不少,全都两眼发直脚底打滑了,蒋松酒量算可以的,站起来的时候也晃了好几下。 付一杰干脆挂在付坤身上不撒手,本来这么久没见到付坤他就想得不行,恨不得上去连亲带啃咬上几口,现在喝了点儿酒,就更是粘着不放了。 “你们这点儿出息,”付坤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钱包把帐结了,拖着付一杰走出小饭店,看着旁边迷迷瞪瞪的几个人,“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付一杰搂着他,下巴一直搁他肩膀上,抬手指了一圈,最后指了指蒋松,“他,一手一个就弄回去了。” “他自己也差不多了。”付坤研究了一下蒋松的状态。 “回宿舍没问题,”蒋松笑了笑,很潇洒地左手许豪右手伍平山往自己身边一拽,三个人撞成一团,“我们回去了,哥哥你早点儿休息。” 付一杰的胳膊一直绕在付坤脖子上,付坤为了保持呼吸,不得不用手拽着他的胳半拖着他往旅店走。 “一截儿,”付坤边走边说,“你想吐就撒手,千万别吐我脖子上。” “吐你脸上。”付一杰一开口就傻乐。 付坤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喝点儿酒就爱这么傻笑:“你试一个,信不信我直接就给你扔这儿醒酒。” “不信,”付一杰继续傻乐,“你……舍不得。” 付一杰的呼吸都扑在付坤耳朵上,热乎乎的,让付坤身上都有点儿冒汗了,他笑了笑:“这么了解我。” 付坤之前在旅店已经开好了一个标间,把付一杰连拖带拽地弄进房间扔到床上之后,他已经折腾出了一身的汗。 “你躺一会儿,我洗个澡,”付坤把趴着付一杰翻了个个儿,“门我没关,你要难受就进去吐,听见没?” “听见了。”付一杰闭着眼回答。 “你这酒量也太残次了,”付坤小声嘟囔着进了浴室,“二两唱歌三两睡觉……” 听到付坤的话,付一杰又闭着眼躺在床上傻笑了半天,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 他的确是酒量不行,现在闭着眼就感觉自己连人带床都一个劲儿在转着。 以前对付坤最大胆的想法,就是希望有一天他跟付坤一块儿喝酒,趁付坤醉了的时候偷偷亲一下摸一把的,现在看来,这希望是注定要落空了,他就想不明白,付坤怎么就这么能喝呢? “为什么呢……”付一杰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着,“酒圣啊……” 付坤在浴室里刚脱了衣服把脑袋冲湿了,付一杰突然就扶着门框晃了进来。 “要吐啊?”付坤赶紧扭头问他。 “不吐,”付一杰一只手撑着墙,一只手拉着裤子拉链,“要嘘嘘。” “……你嘘吧。”付坤转回头继续洗。 洗了半天也没听到嘘嘘声,他回过头,看到付一杰拧着眉还在拉链那儿来回扯,他叹了口气:“拉不开啊?” “你给我买的伪劣裤子!”付一杰低着头小声喊着,“我还不敢用力!” “用力呗,坏就坏了。”付坤笑笑,把水关掉了,省得溅到付一杰。 “我才不怕坏!我怕夹鸟儿!”付一杰啧了一声。 “靠,”付坤没忍住乐了,把付一杰的手拽开,帮他把裤子拉链给拉开了,“尿吧。” “掏。” “掏什么?” “不掏我怎么尿!” “付一杰我抽你啊喝了点儿酒就装大爷,尿个尿还得有个人帮你掏鸟儿?”付坤推了他一把,“赶紧尿完了我还洗澡呢。” 付一杰头有点儿晕,被他这一推,直接撞到了墙上靠着:“憋死了……” “哎……”付坤挺无奈地走过去,拉开了他的裤腰,“你别尿我手上啊。” “嗯。”付一杰很认真地点点头。 付坤咬咬牙,把他内裤往下拽了拽,说实话,这动作在喝迷糊了的付一杰眼里可能没什么感觉,但在连晕乎劲儿都还没喝出来的付坤眼里,实在是有那么点儿…… 付坤看到付小杰蹦出来的时候,迅速缩回了手,抓着付一杰的衣服把他转过去对着马桶:“瞄准了快尿!” “飞流直下三千尺……”付一杰撑着墙开始尿,“哥你不用手扶着会尿鞋上吗?” “我会尿你脸上!”付坤想发火都没脾气了。 付一杰尿完了之后,裤子都没提,直接滑到了脚面上,接着一转身搂住了付坤,整个人都靠了过来,付坤被压得后腰都顶在了喷头开关上:“干嘛你?” “洗手。”付一杰下巴搁他肩上,手绕到他身后拧了拧,水从喷头里喷了出来,洒得他一身一脸全是。 付坤后腰顶着开关,姿势很难受,这会儿突然有点身体僵硬,想推开付一杰手却没动,想说点什么也没开口。 水静静地喷了几分钟,付一杰突然像被吓着了一下猛地站直了,瞪眼儿看着他:“怎么了!” “啊?”付坤愣了,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付一杰头发上还滴着水,遮掉半个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迷迷瞪瞪地说了一句:“我睡着了?” 没等付坤再说话,他转身晃着走出了浴室,还差点让裤子绊倒。 “湿衣服脱掉!”付坤在浴室里喊了一声,赶紧连冲带搓地胡乱地把澡洗完了。 回到房间的时候,他看到付一杰裹着一身湿衣服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床单也湿了一大片。 “烦死了!”付坤过去在付一杰屁股上甩了一巴掌。 付一杰一动不动地继续趴着,连哼哼都没哼哼一声。 付坤叹了口气,把他翻过来平躺着,再很费劲地把他身上湿了的衣服裤子都给扒了扔到一边。 扒到内裤的时候付坤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内裤也给扯了,再从自己包里翻了条内裤给付一杰穿上。 干完这些,付坤一身汗都下来了,澡白洗了。 “一截儿,”他过去拍了拍付一杰的脸,“咱去那张床上睡好不好?这边都湿了……” “嗯。”付一杰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付坤把他拽起来扔到了旁边的床上,付一杰睁开眼睛说了一句:“头晕。” “睡。”付坤说。 付一杰闭上眼睛没几秒钟就拧着眉毛又睡着了,发出轻轻的鼾声。 付坤在床沿上坐着看了一会儿电视,转过头看着付一杰一脸坚强不屈好像立马就要英勇就义的表情,笑着伸手在他眉间按了按,又慢慢滑到他嘴唇上。 停留了一小会儿,付坤低头凑过去在他脑门儿上轻轻碰了碰。 第六十九章:这是寂寞么? 无论是寒假还是暑假,付一杰都觉得太短,特别是经过了一学期好几个月的时间之后,寒假简直眨几下眼睛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就过完了,长肉的时间都不够,现在暑假了,感觉也差不多。 也许是因为付坤每天都很忙,一整天都在大通呆着,时不时还得去进个货。付一杰也跟着跑大通,除了每天看书看盘遛狗之外,别的时间都在大通。 林元元都感觉到了危机,说一杰哥哥你是不是打算让付哥把我辞了啊。 付坤偶尔也会休息一天两天的,跟付一杰俩人出去玩玩,还回过小学总去的那条河边怀过旧。 “一直是小时候多好。”付坤躺在河边的土坡上枕着胳膊,眯缝着眼看着天空。 这条河一直没什么变化,桥重修过,河边还是土坡加大石头,付一杰一看就能想起汪志强和付坤大冬天儿地在河里打架的样子。 “不好。”付一杰笑笑。 “为什么不好?”付坤想想又说,“也是,那会儿你不长个儿。” “现在是你不长了。”付一杰转过头看着付坤。 付坤浅浅的小麦色肤皮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看上去让人心里一荡。 “谁说的,”付坤呲呲牙,“长得慢点儿而已,不过人都说老二一般都比老大个儿高。” 付一杰想说那能一样么咱俩又不是一个妈生的,但还是没说出来,他很多时候根本不会想这个问题,在他心里,这就是他家,他的亲生父母,亲哥。 他伸手在付坤下巴上捏了捏:“小矮个儿。” “哎,”付坤乐了,拍开他的手,“你现在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这算什么,”付一杰站起来捡了块石头往河里扔过去,打出一串水漂,“等我真扬眉起来的时候吓死你。” “看你扬到哪儿了,我跟你说,一截儿,眉毛还是留脸上比较好看。”付坤笑着说。 “你等着吧。”付一杰扭头看了他一眼。 暑假快过完的时候,付坤挑了个周末,把大通的事都扔给了林元元,带着付一杰开车出了门。 “去哪儿?”付一杰问。 “新区。”付坤笑笑。 “去干嘛?”付一杰愣了愣,新区是原来挨着市区的一个县,离市区很近,今年听说要撤了县并到市区,付一杰不知道付坤带他上那儿去干什么,开店的话,那边不见得有发展,起码得熬个三年五年的。 “去转转。” 新区通市区的路刚修好没多久,因为离市区近,所以也挺热闹,但整体还是能明显看出来跟市区有差距,楼都不高,不少小区看上去也很破旧,不过能看到不少正准备开工和已经开工了的工地。 付坤开着车把他拉到一个还在打地基的工地旁边下了车。 “咱开过来不堵车用了半小时,”付坤看了看时间,“你觉得怎么样,不算远吧?” “嗯,”付一杰似乎明白了付坤的意思,心里有些吃惊,“这是个新楼盘么?你要……买房?” 付坤嘿嘿笑了两声点了点头:“我之前来过几次了,就这儿环境不错,后面是山,出来往北走二十分钟就到河边了。” “这边房价要涨了吧?”付一杰往工地上看了看,“这得什么时候能盖好?你买房跟爸妈说了没?” “问题真多,”付坤笑着从身后搂着他的肩,“新区这边现房半年到现在已经涨了好几百了,这块儿还没开始卖,大概明年年初,交房得再等了,青青姐有朋友认识这公司的人,能拿到合适的价……” “多少钱啊?”付一杰知道付坤现在手头有点儿钱,但不确定有多少,买完房他还想盘店,都是大笔的钱。 “这片主打大房型,我看中一套150平的跃层,”付坤手指在付一杰耳朵上捏了捏,“按揭买的话现在是几十万,等交房了可就不是这个价了。” “你不是还要弄个店么?还买房?”付一杰有些担心,“钱跳舞了吧?” “还得过一阵儿,市区里那个休闲广场不是要扩建么,到时我想在那边弄个店,青青的意思是我跟她一块儿买,不用很大,然后一起弄,钱跟她一块儿出的话,就好说了,”付坤笑笑,“你还操心我呢,你炒股怎么样?” “让你看一眼我帐户就能吓死你。”付一杰带着点儿小得意地说。 “哟,快吓死我,付二爷我要替你数钱。” “乖乖等着。” 付一杰大二下学期的时候,付坤把新区的房子买了,据说过一年就能交房,付一杰看着付坤从Q上发过来的照片,小区的一号楼盖了一半,二号楼刚打好地基,一楼还没见影儿,付坤买的是三号楼,还只是个坑。 这事一直到要交钱了,付坤才把老爸老妈带过去看了看,说是惊喜,把老妈惊得两天都没缓过劲儿来,给付一杰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喊:“你俩小骗子!合伙瞒我们!你也早知道了吧!” “那会还没定呢,”付一杰笑着说,“去看了不是挺好的么。” “看的是别的楼呢,又不是你哥买的那套!”老妈还是喊,听得出她声音里的开心。 “房型是一样的,我哥买的那套是顶楼,送个露台呢,你可以在露台上跟我爸喝茶了。” “切,人家售楼的说了,这露台上会有个烟囱,就在中间,到时我跟你爸一个烟囱这边一个烟囱那边,说话还得够着脑袋,”老妈笑着说,“而且一到做饭的时间就冒烟!” “烟道嘛,都有,不怕,”付一杰啧了一声,“咱给它堵上,反正咱家烟不从那儿走。” “怎么跟你哥说的一样,”老妈笑得不行,“你哥说,做个塞子,从一楼一路往上挨家警告,老实点儿!要不老实就给你们把烟囱堵上!” 付坤每个月去看一次房,差不多是盯着三号楼一直从坑一层层往上最后封顶交房的,当然,烟囱他没做塞子去堵,弄了个管子再往楼顶接了一段。 一年后交房拿了钥匙,不少人开始装修,付坤没动,装修又得花不少钱,他还想装得尽量一步到位,怎么着也得十来万,反正现在家里人住旧房子也够,付一杰现在大三,还两年毕业,他盘算着能在他毕业前装修完就行了。 除去房款之后,他手头的钱不多了,几年攒下来的钱,就为了买套房子再弄个店面。 市里休闲广场扩建开始之前,他和程青青就每天为店面的事东走西奔,想抢先买到第一手的,就算买不到,也要争取弄个二手。 弄到店面之后,他就打算把大通的两个摊位都退掉了,大通是市里老牌的服装市场,但现在服装市场越来越多,大通的优势渐渐没了,客流量大不如前,加上大通一直走低端市场,现在也不太好赚。 付坤和程青青盘算着新店是想弄得精品一些,主要做女装。 他每天忙着跑来跑去,闲下来的时候脑子里也一直在转,画画是最能让他静心的事,但现在想画点什么却拿起笔就想睡觉。 所以偶尔他觉得累的时候,就会抽本书架上的杂志来看。 他不买杂志,杂志都是陈莉给他寄来的,有她自己作品的那一期他都会给付坤寄过来,主要都是各种游记和照片,一开始都是国内的,慢慢最近开始有她去国外时写下的东西。 付坤通过这些杂志看着这个从高中时就想要吃沙子的嚣张姑娘大步走在她想要的走的那条路上,有时候觉得挺感慨。 最近寄过来的那一期上,有陈莉拍一张照片,她跟两个男人一块儿在海边小屋吃饭,这两个人是她在旅游路上认识的。 陈莉对他们的描述很简单,他们是一对同性恋人,活得张扬而自我。 付坤正对着照片愣神,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到了孙玮的声音:“坤子。” “孙总晚上好。”付坤笑笑。 “在家呢?”孙玮问他。 付坤听他的声音挺低落的,愣了愣:“孙总您听上去情绪不怎么太高涨啊?” “废话,还能总涨着么,得射啊。”孙玮说。 “傻逼,”付坤乐了,“说吧,有什么心烦事了,哥给你开解开解。” “其实要非说有什么事,还真没有,”孙玮叹了口气,“就觉得挺累的。” “干什么不累呢,不累还能赚钱的活不是咱能碰上的,”付坤笑笑,“你现在都管好几个店了,知足吧。” “看着风光,名片上都印着呢,这个经理那个主管的,其实自己也拿不到多少,也就在这边买套房的。”孙玮啧了一声。 “看你怎么比了,你一直在这边儿厂里做的话,现在也就买个厕所还不是坐便,得是蹲便。” “坤子你太损了,”孙玮笑了半天,笑完了又突然问了一句,“你现在还是一个人?” “嗯,”付坤喝了口水,“怎么了,要给我介绍啊?” “没介绍的,感觉你眼界儿太高,我这估计没你能看得上的姑娘,”孙玮叹了口气,“你这一个人不寂寞么?” 付坤想了想,寂寞? 寂寞么? 付一杰每次回学校的头一个月,他都会有点儿空落落的,做什么事都没心思,这是寂寞么? “你不寂寞就行,还操心我呢,”付坤换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把春雨接过去?” 一听这话,孙玮拖长声音叹了口气:“别提了。” 付坤知道孙玮为什么郁闷,卢春雨她妈是个特别难缠的人,卢春雨人漂亮,性格也挺好,追求者不少,她妈一直觉得她跟孙玮在一块儿亏了,她姑娘这条件,怎么不得嫁个千万级别的。 卢春雨对她妈的想法不以为然,孙玮的压力却着实不小,按妈她的态度,房子怎么不得是别墅?车怎么不得50万往上? “我是真怕我再赚不到钱,她妈就得把我俩给折腾散了,”孙玮声音很无奈,“上月她妈生拉着她去相亲,跟个什么搞房地产的公子哥……” “春雨什么想法?”付坤觉得孙玮这几年也够拼的了,而且前途怎么说也算是一片光明。 “她现在是不把她妈的话放心里,跟她妈都吵好几回了,”孙玮又叹了口气,“时间长了也不好说,毕竟我不在她跟前儿呢。” “要不说谈恋爱费劲呢,”付坤笑了笑,“你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说。” “有你这句话就行,不跟你说了,我晚上还有个牌局,没准儿能有机会赚点儿,挂了。” 放暑假前付一杰打了个电话回来,说是晚几天回家,在学校有点事儿。 老妈还挺郁闷的,说是提前买好的菜只能塞冰箱里搁着了。 “要不这几天让我吃吃呗。”付坤在厨房里给团子弄狗粮,这小玩意儿比丢丢挑嘴,狗粮不拌点儿肉汤坚决不吃,每天他早上他都得先弄好了才能出门。 “你能吃得了多少,咱家就得有你弟在的时候才有战斗力,埋头就是一脸盆儿,”老妈站在冰箱前看着,“坤子,妈跟你说个事儿。” “嗯,说。”付坤把拌好的狗粮倒进团子碗里,团子走过来先闻了闻,又舔了几下,这才开始低头吃。 “就你还记得公交公司以前财务的那个张姨么?就你老管她叫婶儿她特生气的那个。” “记得,”付坤抓抓头发,“她本来就长得像个婶儿啊……怎么了?” 老妈拉了拉他的胳膊:“她姑娘今年大学毕业了,我那天见着了,哎,真漂亮……” “哦,”付坤愣了愣,转身出了厨房,跑进卧室里拿了自己的包就往门口冲,“我先走了,今儿事多。” “付坤你怎么这么烦人!”老妈追过来一把抓住了他衣领后边儿,“你别我一跟你说这个你就跑!” “妈我求你了,”付坤拽着自己领子,“您能不操心这个么,我自己来行不行?” “不行!你现在整天打交道的就大通那些卖衣服的小姑娘,一个两个都不靠谱,我又没让你怎么着,就见见人张姨家姑娘,你见一面能死啊还是能断条腿儿啊?” “妈,我现在真不想折腾这些事,我每天不够忙的我哪有时间陪姑娘,”付坤拽着衣服把老把往门口拖着走,“我跟你说,你看看孙玮,现在谈个恋爱愁得都快有皱纹了,你儿子这么帅,你舍得我长一脸褶子么?你好歹等我忙完这段的,房子还没钱装修,那边铺面还没个信儿,我现在能睡着就不错了,快别让我折腾这些事了成么?” “哎……”老妈松了手,“烦死我了。” 付坤出门儿就给付一杰打了个电话,那边付一杰还没起来,声音都迷糊着:“付坤啊?” “你几号回啊?”付坤下楼上了车,一边问一边慢慢把车往外倒。 “不说下周么,又问,”付一杰打了个呵欠,“想我了?” “想你回来伺候你家狗祖宗了,”付坤笑笑,“你到底办什么事儿啊?你早点儿回来了妈就不用老盯着我折腾了。” “就是有点事儿……”付一杰话还没说完,付坤听到那边传来了蒋松的声音,“赶紧起来了,一会儿晚了。” 付坤顿时有点儿不舒服:“你这事儿是跟蒋松一块儿?” “嗯,我先挂了。”付一杰应了一声,把电话给挂掉了。 付坤拿着手机愣了半天,把手机往副驾驶座上一扔,付一杰大学这几年有什么事儿都跟蒋松混一块,虽说也没什么,但付坤始终觉得别扭。 “你回家买不行么?”蒋松跟付一杰一块儿坐在出租车上,“这运回去又得花一笔运费。” “回家了再溜出去买这么大的东西动静太大,再说我哥生日马上就到了,现在不先弄好了,到时怕时间不够,我一回家基本都不出门儿了,”付一杰笑笑,“这边都弄好了直接拖回去别的不用管了。” “你哥会不会揍你。”蒋松看着车窗外面。 “不会吧,这都我自己的钱,也没花多少,”付一杰靠在椅背上,摸了摸兜里的卡,感觉挺满足。这两年他用付坤给他的钱炒股赚了不少,今年两次大跌,不少人觉得是倒春寒,是抄底的大好时机,他却没再继续,“其实他喜欢哈雷,可我要真买辆哈雷回去,他估计真会揍我。” “一杰,”蒋松偏过头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我问你个问题成么。” 出租车停了,付一杰把钱递给司机,又看了看蒋松,蒋松嘴角的笑容让他觉得有点儿意味深长:“问呗。” 一直到出租车开始了,蒋松才把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小声说:“其实我早想问了,但这事儿感觉挺……所以你不说,我也就一直没问。” “想问什么就问,”付一杰跟他一块慢慢往前走着,“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问的啊。” “那我问了啊,”蒋松清了清嗓子,笑着凑到他耳边,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你哥?” 付一杰停下了,蒋松的话让他顿时有些发晕,全身也瞬间烧了起来,火势还挺猛,从脚底一直烧到了天灵盖,心脏像是化整为零,跑得全身哪儿哪儿都是,整个人都跟着节奏有些一乍一乍的。 第七十章:男人嘛! 蒋松问完这句之后,似乎也没打算等付一杰回答,双手往裤兜里一插,慢慢往前走了。 付一杰跟在他后边儿没出声,蒙劲儿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退了下去。 他和蒋松平时不太聊跟这些有关的事,他不爱说,蒋松不爱打听。 这还是蒋松第一次这么直接地问他,而且问得这么……准确。 付一杰觉得按蒋松的性格,如果不是差不多能有个八九分把握,他不会这么问。 快走到要去的那家店门口了,付一杰才说了一句:“你其实不需要我回答吧。” “不需要你回答我问个屁啊,”蒋松没回头,“这种事儿不能乱猜,得问,那不是随便一个什么人,那是你哥。” 付一杰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没错,如果是随便一个什么人,蒋松也不会问,连蒋松这么无所谓的人,也觉得这样的事不能随便猜。 他吸了一口气,在蒋松要走进店里的时候,一把抓住了蒋松的胳膊,抓得很紧,就好像如果错过了这一次,他要想把压在心里的事说出来,机会和勇气都不会再有。 “没错,”付一杰说,声音有些哑,但很清楚,“就是付坤。” 蒋松回过头,揉了揉被他抓得生疼的胳膊,半天才说了一句:“付一杰你真够夸张的。” 付一杰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也没什么可说的,蒋松陪他去车站打听托运的事,一路没开口。 一直过了好几天,事儿都办完了,他送付一杰去车站上车的时候,才又很小心地问:“那事……你哥知道么?” 行李都已经放好了,付一杰和他一块儿站在月台上,听到这句话,付一杰轻轻叹了口气:“大概知道吧,你都看这么明白了,他是当事人,能不知道么。” “没揍你?”蒋松拿了根烟出来叼着,靠在旁边的柱子上。 “没,”付一杰瞅了他一眼,“他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揍我。” 蒋松咧嘴笑笑:“那是没逼到份儿上。” “我也没打算逼他,”付一杰皱皱眉,蒋松有时候说话特别直,一刀就能砍在人伤口上,“我说没说过你挺烦人的。” “没说过,”蒋松笑了起来,伸手往付一杰屁股后边儿摸过去,“我踩你小尾巴了?疼么我给你揉揉。” 付一杰乐了:“敢碰我一下我现在就揍你,你小尾巴那么多,我挨条踩。” “这么狠,还不让人说实话了,”蒋松啧了一声,“我不看好你,趁早死心吧,这都好几年了吧,不难受么?” “习惯了,”付一杰眼睛盯着火车轮子,“不多想就没什么感觉。” “没谁真能一直不多想,除非没想法了,”蒋松拍拍他的肩,“上车吧。” 付一杰没有通知付坤具体到家的时间,付坤下午在大通坐着昏昏欲睡冲着对面摊位李姐一个劲儿点头的时候,手机响了。 “要我给你送晚饭过去么?”付一杰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伴随着付小团子撒娇的时候发出的跟老鼠吱吱似的鸣叫。 付坤的瞌睡顿时全没了,神清气爽耳聪目明地站了起来:“你都到家了?” “嗯,刚到家,妈还没回来呢,就爸在家眼观鼻鼻观心……”付一杰听上去心情很不错。 “那还送什么饭啊,你回来第一天要没全家在一块儿吃顿饭妈还不得念叨死,你在家呆着,我现在回去,”付坤挂了电话,冲斜对面摊位叫了一声,“林元元同学!” 林元元跑了过来,他从钱包里抽了张一百递过去:“晚上吃点儿好吃的吧。” “谢谢付哥,你回家是吧?”林元元接过钱笑了笑,每回付坤要提前走,把俩摊位都扔给她的时候,都会额外给她点儿零花钱。 “嗯,一会儿小成成要是上来了,你就把那天我列的进货单给他让他拿给他妈过目。”付坤拿着包一溜烟地窜了出去。 回家路上付坤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堆零食,每回付一杰一放假,家里就跟进了耗子似的,零食没两天就吃空了。 车开到楼下,付坤停了下来,瞪着平时自己停车的空地愣了半天。 小区里没划车位,反正车也不多,大家都随便停,时间长了,基本每辆车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付坤的车一般就停楼边拐角的地方。 但今天那个地方被人占了,停了辆黑色的铃木太子,相当拉风,横着那么一放,把那块地儿全给占掉了。 付坤从小就喜欢摩托车,小时候对哈雷很着迷,床头还贴了不少海报,但哈雷太烧钱,相比之下经济实惠又挺能装酷的太子显得更接地气。 他把自己的长安之星挨着太子停下了,下车围着转了一圈,是辆GZ125HS,大通有人开了辆红的,怎么看后面那俩箱子都像是消防车,黑色就大气得多了。 “谁家的啊……”付坤小声嘟囔了一句,转身跑进了楼道,要不是着急上楼会见付一杰同学,他怎么也得围着车再转个三圈两圈的。 付坤甩着车钥匙一路小跑地上楼梯,心情挺愉悦,还吹了几声口哨。 到六楼的时候,他刚从转角转过来,一个黑影猛地从旁边窜了出来,带着一阵风。 “我操,”付坤吓了一跳,差点儿一脚踩空了跪在楼梯上,“付一截儿你要死啊!” “反应挺快啊,”付一杰拉了他一把,“这电光火石之间就知道是我了?” 付坤觉得自己没从人影而是从气息上判断出来这人是付一杰挺神奇的,但他的确是感觉到了付一杰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让他突然就会觉得像是窝在阳光下的草堆上,整个人都松松软软的。 “我闻出来是你了,”付坤看了看他,每次付一杰回来,他都会感觉这小子又有了些变化,特别感慨,“你长胡子了啊……” “多新鲜哪,我没胡子才奇怪好么,”付一杰乐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上的胡子碴儿,“这两天忘刮胡子了。” “小时候让老爸胡子扎一下哭半小时……”付坤伸手捏了捏他下巴,转身往楼上走。 付一杰突然从身后搂住了他,下巴往他脖子上狠狠蹭了一下。 “哎!”付坤这回是真被吓着了,挣扎着用力往楼梯上跳,跟被蜜蜂蛰了似的连蹦带窜,压着声音吼,“撒手,楼道里你干嘛呢!” “你别动!”付一杰在他耳边小声说,搂着他的胳膊没有松劲,“就拥抱你一下,又不是要扒了你!蹦得跟颠痫犯了似的干嘛!” “靠……”付坤有些无奈地停止了挣扎,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如果继续挣扎,付一杰肯定会松手。 付一杰搂着他靠了过来,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轻轻地扫到了他脖子上。 虽然他俩现在的姿势就跟“你不要走我求求你不要走”和“放手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差不多,但这种感觉还让付坤觉得很舒服,就像平时睡觉,付一杰会挨着他,把脸埋在他肩上一样,暖暖的呼吸和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感受。 付坤下意识地闭了闭眼。 “大通的通风系统该换换了吧。”付一杰在他耳边说。 “啊?”付坤闭着眼没反应过来。 “你身上一股大通味儿……” 付坤愣了愣,顿时有点儿想乐又想骂人,狠狠甩了一下手:“撒手!你这个贱人!” 付一杰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拉住了他:“你不要扔下我!” “傻逼,”付坤笑了半天,扭头看着他,“告诉你这几天干什么了,我就饶你不死。” “干了件特别愉快的事,”付一杰笑呵呵地推着他往楼上走,“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过两天?”付坤往后靠着,让付一杰推着他,“过两天我生日,你是不是搞什么破坏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乖。” 在家里,过生日是一件特别不被重视的事,无论是付坤还是付一杰,生日基本都不过,偶尔老妈会说一句生日快乐,别的时候都跟平常日子差不多,有时候想起来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付坤不知道付一杰给他安排了什么生日惊喜,他对付一杰脑子里送礼物的这条筋到底长没长全都不确定,比如他送过老妈一口锅,送过老爸一个猴子头骨,那个猴头被老妈塞在柜子里,因为无论放哪儿都会吓着人。 “哥你来看。”付一杰站在阳台上冲他招招手,指了指楼下。 “那辆太子?停那儿好几天了,你回来那天我就看……”付坤过去往楼下看了看,突然猛地转过头盯着付一杰,“付一截儿!你别吓我!” “吓你什么?”付一杰笑着靠在阳台栏杆上,从兜里拿出了个车钥匙,勾在手指上放付坤眼前轻轻晃着,“你在你生日礼物旁边走来走去好几天了,应该没什么惊喜的感觉了吧?生日快乐。” “付一杰!”付坤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把抓过车钥匙,转身就往外跑,“你要死了你!” “快打死我!”付一杰跟在他身后喊。 “你等着!一会儿的!”付坤冲出了屋子,往楼下飞快地一路跳着下去。 在楼下绕着车来回转了能有十几圈,又打着火拧着油门听了半天响儿,付坤才终于从晕头晕脑中慢慢回过神来。 “什么时候买的?”他跨在车上看着付一杰。 “放假前,”付一杰拍拍后座两边的箱子,“蒋松一个朋友开摩托车行,就托他帮着买了。” “多少钱?” “一万。” “神经病了吧你花一万买辆摩托?一万能买辆二手面包车了!”付坤皱着眉。 “我要花一万再给你买辆二手面包才是真神经了,”付一杰笑笑,“喜欢么?” “你哪儿来的钱?炒股赚的?就赚一万都买车了吧?”付坤低头踢了踢车前轮。 “卖车的人说这型号没大架,想要的话得自己装。”付一杰在车边蹲下。 “125的车要个屁的大架,千斤顶顶一下就行,”付坤调了调车的后视镜,“我问你是不是把炒股的钱都用了?” “付坤,”付一杰皱了皱眉,“炒三年股就赚一万你听着不逗么?” “那你赚了多少?”付坤来了兴趣,付一杰炒股他一直没过问,觉得就是小孩儿瞎玩,现在想想觉得自己这个每天就埋头念书的弟弟居然能甩手就是一万有点儿不可思议。 “甭管了你,”付一杰站起来跨上了后座,“你买铺面差钱管我要,多了没有,但是我上学的时候你给了我多少,我翻一倍给你没问题……带我兜一圈儿呗。” 付坤很认真地看了付一杰一眼,这小子看来是挣了不少,这两年一不小心就出息了啊。 “你不用给我钱,你就把钱收拾好留着我帮你数就成,”付坤发动了车子,他知道付一杰炒股不仅仅是为了弄点儿钱显摆,也不仅仅是为了给他买铺面,“上哪儿兜?” “四环,四环有一段儿不是新修的么,人少。”付一杰贴在他身后,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行,”付坤低头看了看付一杰搂在他腰上的胳膊,想想又说了一句,“我要不要上楼换套衣服?” “为什么?”付一杰也看了看他,付坤今天没去大通,在家就穿了件背心加一条沙滩裤,付一杰挺喜欢看他这么穿,看上去懒洋洋的让人特别舒服,反正付坤穿什么他都觉得好看。 “不搭啊,”付坤啧了一声,“怎么不得上楼换条皮裤再拴根儿大金链子,顺便把孙玮送我那把大砍拿着……” “然后你开着车我护送你回五院,”付一杰靠在他背上乐,“跟医生说等你好点儿了我再接你出去玩。” 付坤最后也没上楼换衣服,穿着背心沙滩裤把车一路轰鸣着开出了小区。 “亲爱的弟弟你看,”付坤把车往四环开,上午这会儿路上人少,他把车开得挺快,“有没有一种我即将起飞你跟我挥挥手说一路飞好的感觉。” 付一杰看了看付坤的腿,沙滩裤被飞吹得鼓了起来,跟俩灯笼似的,他伸手过去往付坤腿上按了按,笑着小声说:“你穿内裤了没?这能看进去吧?一会儿小鸟就该顺风离巢了。” “付一截儿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我发现你现在……” “我发情了。”付一杰乐了。 “你给我闭嘴,现在连楼下公猫都不嚎春了你还发呢,够持久的。” “男人嘛!” “就你啊……”付坤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付一杰有点儿莫名其妙。 “没。”付坤不再说话,但还在乐。 付一杰皱着眉想了半天,猛地猜到了付坤在笑什么,顿时有点儿没面子:“付坤,差不多得了啊,有什么可笑的笑这么半天!” 车开上四环之后,路上的人和车明显就少了,北四环刚修好没多久,基本没什么车,付坤吹了声口哨,拧了拧油门。 付一杰没再搂着他,松了胳膊,在后座上张开手臂闭上眼睛:“你好久没带我兜风了。” “咱家也没摩托了,我开可爱的长安之星带你兜你又不干。”付坤笑笑,家里的摩托车退休之后,老妈要求老爸每天骑自行车算锻炼身体,他的确是很久没这么带付一杰开着兜了。 “感觉不一样,”付一杰吸了一口气,暖暖的风呼呼地往他鼻子里嘴里灌进去,“这样才叫兜‘风’,必须得有这种快吹成秃子的感觉才行。” 车开到了四环边一条岔路口,付坤把车拐了进去,开到头发现是一段还没修完的新路,前面是一片荒草,他把车停下了,腿撑着地看了看四周:“这边真荒凉啊。” “没开发呢,”付一杰趴到他后背上贴着,干燥的空气里他能闻到付坤身上他最喜欢的那种混杂着香皂味儿气息,“你不会现在看到荒地就琢磨买房吧?” “不至于,没那么多钱,”付坤笑了,“那套房我现在就装了水电,别的都没弄,要不到时买店不够钱了,还得留点儿应急周转。” “哥,”付一杰搂着他,手指在他肚子上隔着衣服一下下轻轻划着,“那房子装好了你结婚用么?” 付坤明显愣了一下,付一杰的指尖能感觉到他呼吸很微小的停顿。 “那房子是买给家里的,全家搬过去住,跟我结不结婚没关系,”付坤在他手背上捏了捏,“没事儿琢磨这个干嘛?” “没专门琢磨,就顺便琢磨了一下。”付一杰转过脸,埋在付坤后背上来回蹭着。 付坤没再说话,四周很静,只有被太阳晒热了的风时不时吹过,让人身上一阵阵地发热。 付一杰也没出声,在付坤肚子上划着的手指慢慢往下滑了滑,勾着付坤背心的边一掀,手伸了进去,掌心轻轻贴在了他肚子上。 付坤往后缩了缩,付一杰的手心很软,热乎乎地贴着,他感觉自己身上开始有些细细的汗冒了出来,但很快又被热风给吹没了。 付一杰的手在他肚子上停留了一小会儿,顺着一点点往上,摸到了他他左胸上,紧紧地贴着。 心跳在加速,付坤握着车把的双手都已经渗出了汗水,紧紧捏着车把跟捏仇人似的,这要是骨头,这会儿估计能让他捏出响儿来。 付一杰的另一只手在他腰上腿上来回摩挲着,付坤感觉自己的身体随着付一杰的手一寸寸地绷紧,放松,再绷紧…… 在付一杰把他的背心推上去,唇落在他后背上时,付坤咬着牙叫了一声:“一截儿。” “嗯。”付一杰应了一声,但动作没有停。 唇顺着付坤后背慢慢往下,暖暖的呼吸和嘴唇柔软的触感顺着他后背向全身漫过去,付坤觉得手有些发软。 “我说过,”付一杰按在他左胸的手向下,指尖伸进了他裤腰里,“如果我发昏了,你一个巴掌就能打醒我。” 第七十一章:心照不宣 付一杰的手在付坤后背上按了一下,劲儿不小,付坤被他按得往前趴了趴,一直紧紧捏着车把的手不得不松开往油箱上撑了一下才没让付一杰按得直接趴下去。 “一截儿……”付坤咬牙叫了一声,付一杰伸进他裤腰的手抽了出去,但背上却感觉到了轻软湿润的触碰,付一杰的舌尖点在了他背上,顺着脊背一点点地向上滑过。 他顿时觉得身上一阵发麻,身体里的燥热由一个点缓缓向全身发散,付一杰的舌尖掠过他肩胛骨时,他已经开始冒汗。 “付一杰!”付坤回过手顶住了付一杰的肩,想阻止他继续贴过来,但付一杰虽然停下了继续在他背上轻舔的动作,手却并没有停。 付一杰的手扶在他腰侧,手心里灼热的温度跟他身体里的燥热里应外合,在他腰背上轻抚揉捏时带来的感受让人无法形容。 付坤的理智在呐喊,停下!但隐隐的欲望和身体对付一杰抚摸的渴求却让他在静止不动和下车走开之间来回挣扎着。 静止不动似乎还他妈占了上风…… 在他身上有些急切地连搓连揉地摸了一阵之后,付一杰的手重新探进了他裤腰里,这回没有停顿,直接往下摸了过去。 付坤知道再不阻止付一杰,这么下去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就算自己也同样控制不住,但这怎么说也是大街上,刚修好的四环路上,哪怕这段是条没修完的死路,也不表示俩大男人能无所顾忌地在摩托车上摸成一团! 付一杰的手拉开他内裤伸了进去,付坤抬手狠狠地拍在了喇叭按钮上。 喇叭顿时响了起来,在四下无人的荒地里显得很突兀,猛地有点儿震耳欲聋的意思。 付坤没有松手,按着不放,喇叭声拖长了在阳光和热风中回荡着。 无论之前有多冲动和兴奋,也无论有多少想入非非,现在都被这响亮而单调的声音打破了,暧昧的气氛瞬间被撕开一条口子。 付一杰的手轻轻抖了一下,从付坤裤子里抽了出去,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腰,脑门顶在他背上,静静地不再有任何动作。 付坤还按着喇叭没撒手,他觉得这声音很刺耳,让人烦躁不堪,但却像是自我惩罚似的不想让它停止。 “付大圣,”付一杰在他身后轻轻叹了口气,闷着声音说,“收了神通吧。” 喇叭声消失了,很远的地方有车开过,车轮声让四周显得更加寂静。 “我背上是咸的吧?”付坤问。 “嗯,”付一杰笑了笑,“是,还好今天你没去大通,要不还不定什么味儿呢。” 付坤直起身拉好自己被付一杰推到胸口上的背心:“早知道早上我先去趟大通了。” “哥,”付一杰还靠在他背上,侧着脸枕着他的肩,“对……” “别说这个。”付坤很快地打断了他。 “为什么。”付一杰问。 “因为不需要,不存在对不对得起的问题,”付坤重新发动了车子,“靠,刚还好平衡保持得好,要不肯定得倒。” “四条腿撑着呢怎么倒,”付一杰笑笑,心里有些怅然,但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心,“你刚是不是……有反应了?” “废话,”付坤轻轻拧了拧油门,掉转车头往四环主路上开过去,“你哥一个身体健康的正常男人。” “是么……换别人你也这样?”付一杰拉了拉自己裤子,伸手进去调整了一下位置,他穿的是条休闲裤,有点儿勒,早知道今天也该穿沙滩裤。 付坤松了松油门,车速慢了下来,但又很快地提了上去,他的声音裹着风扫到付一杰脸上:“不会。” 付一杰心里一阵暖,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付坤又啧了一声说:“也不是不会吧,要是不会就麻烦了……” “啊?” “算了不说这个,”付坤有点儿郁闷,“咱上水库转转吧,就小时候老爸带咱去钓鱼那儿?” “行。”付一杰仰起头闭着眼睛迎着太阳,眼前一片炫目的光芒闪烁着。 暑假过半的时候,蒋松突然跑了过来,给付一杰打电话的时候,他人已经在车站下了车。 付坤接到付一杰电话说不回家吃饭的时候还没觉得有什么,听说是蒋松过来了之后,他想了想:“我请你俩吃饭得了。” “你请啊?”付一杰有些犹豫,蒋松在他旁边说了句什么,他应了一声,“要不就在家吃吧,蒋松想吃老妈做的酱牛肉。” “那行吧,我一会早点儿回去。”付坤挂了电话之后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大热天儿的吃哪门子酱牛肉! 回家的时候正赶上下班的点,路上有点儿堵,付坤进门的时候老爸老妈都已经回来了,一推门就听到了一阵笑声。 老妈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蒋松刀工不错啊,是不是经常做饭?” “还成,有时做做,要不一会儿做一个拿手菜你们尝尝。”蒋松声音带着笑。 “行啊,哎呦儿子还真是别人家的好。”老妈挺开心地喊。 付坤把鞋踢到一边,换了拖鞋正要往客厅里走,付一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嘴角还挑着笑容,看到他愣了愣:“你这么早……” 话还没说完,蒋松也跟了出来,手里拿着个碗,胳膊往付一杰肩上一搭:“盛碗热水过来。” “我去吧。”付坤伸手接过蒋松手上的碗,转身走到饮水机前接热水。 蒋松看到他,立马站直了,跟以前一样很有礼貌地叫了一声:“哥哥好。” “乖。”付坤突然有点儿没心情,应了一声端着碗进了厨房。 “今天这么早回啦?”老妈接过热水,“哎,你见过蒋松的吧?我就你弟小学的时候见过他几回,现在都长成大小伙子了……” “难道还长成大姑娘么,”付坤在洗手池边洗着手,“你家二少爷都长成‘这两天忘刮胡子了’的大男人了,别人的儿子当然也得长。” 老妈瞟了他一眼:“我这就是个形容,你跟我较什么劲啊,烦不烦!” “我想吃鱼。”付坤看了一眼案板上的一堆肉。 “明天吧,今儿蒋松说想吃牛肉,我就都弄的牛肉。”老妈挥挥手。 付坤拉开冰箱:“这不是有鱼么?” “做了吃不完,就五个人,这一大堆肉了,”老妈放下刀过来把冰箱门关上了,“你今天是不是在大通跟谁吵架了气儿不顺啊?” “没,”付坤赶紧转身往客厅走,“就牛肉吧。” 这顿饭吃得挺欢声笑语的,蒋松老爸老妈能说到一块儿去,这小子连菜市场里鸽子肉现在多少钱一斤都知道,跟老爸也能聊得一套一套,老爸开了一辈子公交车,一听人跟他说公交车,他就来劲。 这大概是付坤话最少的一顿饭了,听着蒋松和付一杰边乐边给老爸老妈说学校里的事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这几年付一杰跟蒋松呆一块儿的时间比他要多得多。 莫名其妙地他就觉得他跟付一杰之间那种从小到大形影不离分分秒秒在一起的感觉已经淡了很多,付一杰现在回学校也不再像以前那么舍不得了…… 吃完饭付坤把碗筷都收拾进厨房准备洗,付一杰跟了进来,站在他旁边。 “出去吧,把人蒋松一个人扔那儿多不好,”付坤拧开水龙头冲着碗,“你今儿没喝多吧,要唱一首么?” “没怎么喝,光说话了,”付一杰笑了,靠着墙,“我帮你洗吧。” “我洗,你出去再聊会儿吧,我还不知道你跟别人也能这么多话呢,”付坤埋头洗碗,“别跟我这碍手碍脚的。” “我就跟蒋松话多点儿,”付一杰抓抓头,转身走了出去,又扭头说,“不过还是跟你聊天儿最舒服,一夜不睡都不困。” 付坤笑笑没理他,是么?他俩已经很久没有一整夜不睡觉光聊天了。 有些事在他俩之间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因为那层谁也不敢轻易去触摸的东西,他们似乎都心照不宣地往后缩着。 蒋松说要走的时候,老妈拦住了,说住酒店不如住家里舒服。 “真不用麻烦,”蒋松很犹豫地说,瞟了一眼在沙发上半躺着看电视的付坤,“我住酒店就行……” “住家里吧,方便,”老爸看了看钟,“这个时间去找酒店太晚了,在这儿洗洗睡了就行。” “我……”蒋松还想推辞。 “别罗嗦了,”付坤开口,“你跟一杰睡屋里,我睡沙发就行。” 蒋松洗了个澡进了卧室,付一杰已经在榻榻米上躺着了,他关上门小声问:“你哥平时睡哪边?” “这边儿,”付一杰拍了拍自己右手边靠外的位置,“怎么了?” “那你睡他那边,我睡你这边,”蒋松爬上榻榻米,把付一杰往外推,“我不敢睡他那边。” 付一杰挪到外面,笑了半天:“你至于么?” “非常至于,”蒋松躺下,舒了一口气,“你哥不喜欢我。” “不可能,”付一杰继续乐,“他那性格对谁都挺好的,你怕他是小时候的阴影吧,但是小时候他也没不喜欢你啊。” “你是喝多了没感觉呢还是本来就少根筋啊?”蒋松翻了个身冲着墙,“你不像是这么迟钝的人啊。” 付一杰又笑了一会儿才慢慢停下了,沉默了好一阵才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意思。” 蒋松啧了一声:“那你还装傻,跟我装傻有屁意思。” “不装傻又能怎么样啊?”付一杰笑着往蒋松屁股上踢了一脚,“他什么态度对我来说都一样,对他自己来说也没区别。” “哎,”蒋松叹了口气,“我就是挺意外的。” 付一杰没出声,闭着眼睛把脸埋进付坤的枕头里狠狠吸了一口气。 “换个人吧。”蒋松说。 “换谁?”付一杰闷在枕头里问,“你啊?” “你要真想换我也不是不可以,”蒋松翻了个身对着他侧躺着,笑着说,“我至少不会让你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 付一杰从枕头里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他:“咱俩型号不对吧。” 蒋松嘿嘿笑了半天:“你试过么?就知道不对?” “不用试,”付一杰也咧嘴乐了,“我对付坤也不是没想象过的。” “我也不是非1不可啊,”蒋松伸手掀开付一杰搭在肚子上的小毛巾被,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就冲你这身材,我可以配合的。” “哟,”付一杰今天没喝什么酒,但还是莫名其妙总想笑,冲着蒋松又笑上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会儿怎么不怕付坤了。” “我也就背地里说说,”蒋松叹了口气,“来真格的我还真不敢,也不是不敢,是……不愿意。” “嘿!”付一杰拍了他一巴掌,“又不愿意了?” “一杰,”蒋松又翻过身继续冲着墙,“你太单纯,太干净的人我不愿意碰。” “这话说的,”付一杰不屑地笑了笑,“跟失足妇女似的,你还有这么矫情的时候呢。” “不是那个意思,操,失足妇女哪有我这情操,我是说心里,”蒋松背手冲他竖了竖中指,“你丫要是听明白了别装傻。” “那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瞎混下去么?”付一杰当然能听懂蒋松的意思,蒋松一直没有过固定男朋友,似乎永远都在玩,付一杰有时候会有一种蒋松这辈子都不会真正喜欢上谁的感觉。 “不知道,这事哪有准儿,所以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蒋松反手往他胸口上拍了拍,“不管有多累,至少这儿不是空的,结局哪怕就在那儿放着,但只要不去想,眼前就会有很长的路能走。” “又矫情上了。”付一杰笑笑,按着自己胸口,大概是吧。 “我也就喝点儿酒跟你矫情一把,咱骨子里就是个文艺青年,没辄,你忍着吧。”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付一杰闭着眼睛轻轻搓着枕巾,没多久就睡着了。 半夜里客厅传来了“嗵”地一声响,付一杰睡得不踏实,这声音不大,但还是把他弄醒了,接着就听到付坤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操。” 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开门走进了客厅,看到付坤正坐在沙发面前的地上揉着胳膊肘。 “摔了?”付一杰走过去蹲到他身边。 “翻个身就下来了,”付坤呲呲牙,“吓我一跳,我做梦准备跳崖呢,正觉得太高了要不还是下次再跳吧,一个傻逼过来推了我一把……” 付一杰靠在沙发上压着声音笑了老半天,付坤伸手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笑屁,赶紧去睡,大半夜的发酒疯呢?” “晚安。”付一杰很快地拉过他胳膊,在他胳膊肘上亲了一口,踮着脚一溜小跑回了卧室。 付坤觉得自从付一杰上大学之后,自己的生活就被切成了四片儿,暑假寒假各一片儿,还有两片儿是等寒暑假的过渡阶段。 几年下来,这种四片儿的生活他也过得挺习惯了,付一杰大四下学期准备开始实习,也开始疯狂地考证。 付坤觉得这小子在学习上的劲头真是自己没法比的,自己大概只在赚钱的事儿上才会这么拼。 他跟程青青终于抢到了商业广场新区的一个铺面,铺面很小,就十平米,就这都是费了不少劲才弄到的,熟人,但也已经是二手,先交了订金,全部余款两个月之内付清就算齐活了。 他把大通的两个摊位都转了出去,转让费可以再周转一段时间。 不用再每天去大通蹲着的这段时间里,他都跟程青青一块儿泡在各种服务市场里,商量着铺面该怎么装修,来回讨论以后的经营方向和定位。 付一杰差不多隔两三天会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这边的进展。 “你还操这么多闲心呢,”付坤每回接电话听到付一杰一本正经问他店面的事都想笑,“实习累吗?每天对着那么多嘴,早上刷牙的时候会不会有阴影……” “你哪那么多废话,”付一杰笑了,“我放假回家的时候给你看看牙吧。” “别!你听,”付坤对着话筒咔咔把牙一通磕,“听听这响儿,多么清脆健康,你回来帮爸看看牙吧,他说他牙有一颗松了说要等着你给他看看。” “让他上医院看啊,等我回去牙都掉了吧。”付一杰有点儿无奈,自打他上大学之后,老爸老妈就一直这样,老妈还说牙要疼了酸了都攒着等付一杰毕业了给看。 “我明天陪他去医院,放心吧,”付坤笑着说,又磕了几下自己的牙,“你好好实习就行,我这边事儿很顺,下月把钱交了就装修,然后等着新区开业就行了,就是还没想到店名。” “那得好好想想,你别再弄个团子那样的名字了。” “让青青去想吧,那天她说要不叫沉鱼,我说叫松鼠鱼更好,她跟我急了,”付坤嘿嘿乐了半天,“后又来说改成蛾眉……” “不如少林呢。”付一杰说。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这么说的。”付坤又一通乐。 “你就这德性我能不知道么。” 付坤挂掉电话之后心情不错,今天程青青带小成成去逛书店,他打算一个人再去商业广场转转。 正要出门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孙玮。 孙玮有一段时间没给他打电话了,他这阵忙得也没顾得上跟孙玮联系。 “孙总,想起我来了?”付坤接了电话。 “坤子,你忙么?”孙玮没跟他贫,声音听上去挺疲惫。 “今儿不忙,怎么了?”付坤听出他大概是有事,在沙发上坐下了。 “你现在手头有余钱么?”孙玮问。 付坤愣了愣,之前他跟孙玮说过,有要用钱的地方跟他说,他知道孙玮为了钱的事被卢春雨逼得焦头烂额,但孙玮从来没跟他开过口。 “要多少?” “挺多的,我这儿联系上一批配件,挺急的,我要是能吃下来……” “多少?” “三十万,”孙玮说,又补了一句,“我这有下家,急着交易,下月底差不多就能还你了,我是实在凑不出,又不想眼看着机会跑了。” “靠谱么?”付坤问,三十万他能拿得出来,但下月他要用,孙玮那边下月至少要还他二十万才行。 “两边我都认识,以前都是我们的客户。” 付坤想了想:“钱我有,要平时我也不催你,不过这阵我也要用钱,你下月得给我弄回一部分,要不我这儿周转不开了。” “你放心,”孙玮长长舒了口气,“你真帮我大忙了,我是实在不知道上哪儿凑这个钱了,这单要能拿下,我能赚不少,亏不了你,我明天给你快递个借条过去。” 第七十二章:空号 付坤把钱转给孙玮之后,收到了一个快递,是孙玮快递过来的借条,说好了还款时间是下月25号之前。 付坤看着孙玮跟狗啃了嚼不碎又吐出来似的字笑了笑,这借条他并不在意,跟孙玮认识了二十年,一块儿上学放学,一块儿逃学,一块儿打架,一块儿挨揍,孙玮为他扛了多少揍都记不清了,这么多年的交情,这钱他能借肯定会借。 而且他知道如果不是孙玮真没辄了,绝对不会跟他开口借钱。 他给孙玮发了个短信,告诉他借条收到了。 孙玮过了大半天才给他回过来一条,坤子,你是真朋友,这辈子我都欠你的。 付坤对着短信乐了好一阵,这人出去混几年混得越来越肉麻了。 手头还有点儿钱,程青青的意思是不用等到交完钱才装修,反正是熟人也不会变卦,就现在开始装修,手头的钱差不多能够了。 装修并不复杂,就是地面墙面和门脸儿,不过因为要考虑到“上档次”这个因素,付坤在店面的设计上下了很大功夫,一家家店去转悠,看别人是怎么弄的,回来再对着他们的店面琢磨。 最后把装修方案确定了,颜色怎么配,货架怎么摆,灯光怎么打,全都定好了,程青青熬了好几天总算把店名也熬了出来。 “就叫玛莎女装!玛莎!”程青青蹲在店里一堆水泥上挥了挥手,“等以后咱有了分店……” “就叫拉蒂?”付坤冲她竖了竖拇指,“有远见!” 程青青叹了口气:“坤子,能饶了姐吗?” 付坤乐了,拍了拍墙:“就玛莎了,你要说它洋气吧,挺洋气的,你要说它接地气吧,也能接得上,玛丽她姐,就这么定了,玛莎。” 孙玮那边的钱,付坤没有催,也没多问,他跟孙玮的关系,问多了显得太不够意思。 月初的时候孙玮给他打过来五万,又打了个电话给他:“坤子,这钱是……利息。” “你有病吧,”付坤愣了愣,“咱俩之间借个钱用得着这玩意儿?你拿走多少到时还我多少就行。” 孙玮在那边沉默了很久,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居然带着些鼻音:“坤子你真是……” “孙总,你现在怎么变得娘了巴唧的,”付坤有点儿无奈,“要我给你擦擦眼泪么?” “我欠你的,付坤,我真欠你的……”孙玮颤着声音说,话没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付坤看着手机发愣,啧了一声,这人是快被准丈母娘逼得上吊了吧…… 不过一想到准丈母娘,付坤忍不住一阵烦躁,烦躁过后就是隐隐的不安。自打上回拒绝去见姑娘之后,老妈到是不再提这些事了,但每次说起谁谁谁家的媳妇儿谁谁谁家的女朋友,她还是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羡慕的表情。 付坤以前对女朋友的事儿不上心,现在是……不敢上心。 有些事就算不敢想,也想得差不多了,自己装傻也好,逃避也罢,心里总有那么一块儿不能碰,一碰了不是烦就是害怕。 得亏自己是个男的,要是个姑娘,这个年纪,不定得被催成什么样了。 装修公司的人打了个电话过来,让他过去看看地砖,付坤暂时把这些又扔到了一边,开着车去了店里。 现在他如果不是去建材市场挑材料就不开长安之星,都开付一杰给他买的那辆太子。 这车是付一杰用自己赚的钱给他买的第一件礼物,他一直很注意保养,车开着一直很舒服,除去有两次开半道突然下暴雨,他不得不把给小成成买的游泳镜戴上才开回了家之外,一切都称心如意。 当然,偶尔他按喇叭的时候还会想起那天在四环路荒地上的情形,按喇叭都按得挺没底气。 装修公司的进度挺快,半个多月基本就弄得差不多了,后面的事就是他跟程青青进货上货了。 孙玮上回哭着鼻子把电话撂了之后一直没联系他,付坤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给那边把房款结了,他拿了电话拨了孙玮的号。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 Sorry,Thenumberyoudialeddoesnotexist,pleasecheckitanddiallater。 付坤愣了愣,把电话拿到眼前看了看,没错,显示的是孙玮的名字。 他想了想,又拨了一次,短暂地等待之后,听筒里传来的依然是机械的那句话,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空号? 孙玮换过几次号码,每次都第一时间给他发短信通知,而且一般都会俩号同时用一段时间才停掉。 付坤挂掉电话,站在店外面,看着商业广场步行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开始有些不踏实。 站了几分钟,他拿起手机翻了翻电话本,拨了卢春雨的号码。 卢春雨的号是通的,但一直响到最后自动挂断,也没有人接听。 付坤心里的不踏实慢慢扩散,他弯腰撑着膝盖盯着地面:“孙玮,你搞什么呢?” 尽管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但付坤不愿意往更坏的方面去想,他在店门口蹲着,愣了一会儿,又拨了一次孙玮的号码。 听到的仍然是让人心烦意乱的机械回答,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是空号,是空号,空号! 孙玮出事了?付坤皱着眉,从自己包里掏出了名片夹,翻出了孙玮过年的时候给他的名片,上面有他们公司的座机。 “孙玮已经不在这儿干了!”那边听说是找孙玮,语气变得很不耐烦。 “什么?”付坤愣了,头皮整个一麻,手机差点没拿稳,“不在你们那儿干了?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不干了?” “挪用了客户的货款,就这补了半天还没全补上呢!要不是老板放他一马,他现在就得去坐牢!”那边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 付坤拿着手机半天都没动,很长时间他才想要站起来,刚动了一下,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头晕得厉害,他赶紧用手撑了一下地,缓了缓才慢慢站直了身。 “坤子没事儿吧?”程青青刚到店里,问了一句,“头晕?” “蹲时间太长了……”付坤笑笑,转过身往车边走,“我出去一趟,有点儿事。” “嗯,对了,我跟那边约了下周交钱,差不多咱该去进货了,”程青青在他身后说,“具体时间你看哪天合适啊?” “我晚上给你电话。”付坤说。 孙玮家付坤去过无数次,路跟回自己家一样熟,闭着眼都能知道哪儿有个坑,哪儿少块砖,每回去他都心情不错。 但今天这段路他却走得很吃力,一边想开快些,他着急想要知道孙玮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些钱他到底拿去干什么了,一边又觉得车跑得太快,他害怕听到让他绝望的消息。 现在是中午下班时间,孙玮家楼道里时不时有人进去出来的,付坤把车停在楼下,坐在车上快二十分钟了也没动。 “付坤?”有人叫了他一声。 付坤抬起头,看到了从楼道里走出来的孙潇。 孙潇平时见了他都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今天却没笑,只是拧着眉走到了他身边,脸上气色不太好。 “你是……”孙潇咬咬嘴唇,“是来找我哥吗?” “不是,”付坤手指在油箱上轻轻敲了两下,看到孙潇的样子,他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他现在也不可能呆在家里吧。” 孙潇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猛地抬头看着他:“孙玮是不是骗你钱了。” 孙潇的这个“骗”字让付坤心里一紧,骗? 孙玮骗他钱了? “我现在也联系不上他,不知道他在哪里,他手机号也换了,”孙潇眉头拧得很紧,“他从你那里拿了多少钱?多么?” 付坤没有说话。 他被孙玮骗了? 这个认识了二十年的最好的朋友骗了他? “付坤,你别着急,”孙潇眼眶有些发红,很着急地抓着车把,声音抖得厉害,“这事我爸妈还不知道,但是我保证,要是找不到他,我会把钱还你,你告诉我是多少,我可以想办法……” “没,”付坤笑了笑,拍了拍孙潇的胳膊,“你别担心,我不是来要钱的。” 没等孙潇再开口,他发动了车子,掉转车头,回过头看着她:“如果能联系上你哥,告诉他,他要真有麻烦,只要跟我说实话,就算是一百万我也可以去帮他想办法,但他不能这么蒙我。” 付坤没有回家,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兜着圈子,最后把车停在了河边。 他躺在河岸边的草地上,瞪着天上的太阳,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但有风吹过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寒意。 他脑子里并不乱,事情很简单,一点儿也不会乱。 孙玮不知道为什么挪用了货款,还不上就要坐牢,于是从他这里骗走了三十万,不,是二十五万,然后换掉了手机号消失了。 他现在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空得厉害,跟下雨时候的荷叶似的,无论多少雨点划过,都存不住一滴水。 他从高中起就拼命想赚钱,一开始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去上大学的选择没有错,后来就是想要让老爸老妈和付一杰过上舒服的日子。 他从千八百块的地摊开始,一点点地埋头拼着,从塑料布到钢丝床,从一个固定摊位到两个,一步一步,终于买了房也攒够了买店面的钱。 可就在他觉得一切开始按着他的计划展开,他就要再往前迈进一步的时候,却一下什么都没了。 他借给孙玮的钱,除开装修的费用,差不多是自己手头全部的钱。 孙玮这一消失,他甚至连流动资金都够呛了。 他觉得自己面前突然黑了下去。 不仅仅是因为可能开不成了的店,从头再来的困境,更是因为,让他变成这样的人,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觉得相互能豁出全部的铁子。 手很凉,这种让人无法忍受的寒意一点点顺着胳膊向他全身爬行,他感觉透不过气来,心冷得发疼。 他想问问孙玮为什么? 如果孙玮跟他说了实话,哪怕是店开不成了,他也会把钱拿给孙玮。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用这种最不地道的方式! 付一杰和蒋松实习在一块儿,这阵他俩都在口内跟着,具体的事儿说不上来都有什么,每天跟着带他们的医生旁边学习,打打杂,碰上来看牙哭得五姥姥不认识六姥姥的小孩儿,他们得帮着哄,时不时还会被突然提问。 付一杰还成,蒋松被骂了好几次。 “比上课累多了,”中午休息的时候蒋松一个劲儿地啧啧啧,“学校给那点儿补贴还不如我打工的钱多。” “挺着呗,你不说刘医生挺帅的你特乐意在边儿上看他么?”付一杰笑着说。 “快别提这个了,再帅也扛不住他见我就骂,”蒋松摆摆手,想想又压着声音小声吼,“蒋松!你这专业知识修脚都不够!” 付一杰乐了半天,正想说话,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是家那边的一个陌生手机号。 付坤换号码了?他接了起来:“喂?” “付一杰?”那边传过来一个女声。 付一杰马上听出来了是谁:“青青姐啊?你换号了?” “哎是我,上月刚换的号,这个号便宜嘛,你现在是在上班吗?姐有点事儿想问问你,有空吗?”程青青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 “嗯,你问。”付一杰走到窗边站着。 “也没什么,”程青青犹豫了一下,“我就想问问,你知道你哥最近碰上什么事了吗?我觉得你们兄弟俩感情好,他有什么事应该会跟你说……” “我哥怎么了?”付一杰一听立马就有点儿着急。 “啊,估计你也不清楚,那个,你别跟他说我问过你啊,这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程青青叹了口气,“原来说好一块儿合伙的,他现在突然说不做了,非给我另外介绍了个人,那人倒也是很熟,也不是说不能跟他合伙,反正那人愿意只投钱抽成不参与经营,但这事儿我怎么想都觉得奇怪啊,这么多年他不就想开个做精品的店么,现在什么都弄好了他说不做了!” 付一杰的眉头拧了起来,马上意识到这没有别的原因,只有一个可能性,付坤的钱出问题了。 “他肯定不愿意我问你,要不你就侧面打听一下,现在还有余地,他要还能一块儿做,姐肯定还是跟他合伙,前期我俩辛苦了这么久呢……” “姐我知道了。”付一杰又跟程青青问了问具体情况,挂掉了电话。 晚上回了宿舍,付一杰给付坤打了个电话,付坤没接。 付一杰又往家里打,老爸接的,说付坤在睡觉。 “每天都在睡觉,我下班回来就看他在睡觉,”老爸挺心疼地说,“估计这段时间太累了,我帮你叫他起来?” “不用了,我也没什么事,”付一杰咬咬下唇,“周末我休息,回家一趟看看你们。” “那好啊,”老爸立马开心了,“等你妈回来我跟她说。” “别买太多菜啊,我就呆周末两天就得回来了。”付一杰笑笑。 付一杰平时坐大巴回家,上车就睡,一直睡到停车,这次回去却一直在车上瞪着眼,看着窗外发呆。 付坤肯定是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否则按付坤的性格,知道他周末跑回家,肯定当天就会打电话过来问了,这回却到现在连短信都没有发过来。 到底怎么了? 付一杰直接从车站打了个车回家,这还是他这几年回家,头一次付坤没在车站外面等着的。 到家正好是吃饭的时间,付一杰一路跑着上了楼,打开门就闻到了一阵饭菜香。 老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哎哟我家的医生回来了!” “快让我看看牙,”付一杰笑着两下把鞋踢了跑过去抱了抱老妈,又扭头往客厅里看了一眼,老爸还没回来,也没看到付坤,“我哥呢?” “给你买零食去了,”老妈摸摸他的脸,“你哥这几天补觉呢,今天睡到刚才才醒,赶紧就跑出去了。” 正说着话,门响了,付坤拎着一堆吃的进了门。 付一杰回过头,一眼就发现付坤瘦了,而且看上去相当疲惫。 “哥。”他叫了一声,过去搂住了付坤。 “今儿睡过头了,”付坤也搂着他拍拍他的背,又在他背上用力搓了两下,“打车回来的吗?” “嗯,打车也不费事。”付一杰笑了笑,听出了付坤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闭着眼狠狠地埋在付坤肩窝里吸了口气才松开了手。 吃饭的时候付坤看上去挺正常,就是脸色不太好,付一杰一边跟老爸老妈聊着,一边偷偷观察付坤。 付坤还是像以往一样,连贫嘴都没变,但付一杰还是看出他偶尔有些走神,不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会很快地消失。 付一杰不想让老爸老妈担心,没有马上把付坤拉到屋里去问,一直到全家聊天都聊累了,老爸老妈也回屋睡觉了,他才跟在付坤身后进了卧室。 “洗洗睡吧,坐车累吧。”付坤拍拍他。 “哥,”付一杰站到他面前,“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很差。” “是么?大概睡多了?这阵太忙了有点儿累。”付坤摸摸脸,转身想往镜子那边走。 付一杰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是忙店里的事吗?” “……啊?嗯。”付坤笑笑,转身又想走开。 “付坤,”付一杰又把他拽回自己面前,“我跟你睡一张床长大的,你累了是什么样我清楚。” “我真挺累的,”付坤有些无奈,“事儿太多了。” “哦。”付一杰松了手,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付坤打开柜子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澡,走到门边正要开门出去的时候,付一杰在他身后问了一句:“店什么时候开业?明天带我去看看吧。” “明天?”付坤顿了顿,开门的手在空中停住了,“就回来两天,在家呆着吧,我也不去,在家陪你。” “我想看看。”付一杰坐在椅子上盯着他的背影。 付坤没有说话,也没动。 “哥,”付一杰站了起来,“你跟我说过,有什么事儿都要跟你说,那你呢?” “我没什么事儿。”付坤转过身靠着门,声音很低。 “你是觉得我还是小孩儿,没办法帮你扛事儿么?”付一杰说。 “没那个意思,”付坤抬手捏了捏眉心,“就是店里碰上点儿小麻……” “什么麻烦,资金问题么?”付一杰紧紧地追了一句。 付坤看着他,沉默了。 “钱有缺口了?”付一杰走到他面前。 “嗯。”付坤应了一声。 “出了什么事?”付一杰环住他的肩,紧紧地搂着,在他肩上用力蹭了两下,“差多少?我能帮你凑点儿。” 第七十三章:我喜欢你 付坤没有说话,孙玮消失已经快一星期了,他一直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 他不愿意再去回忆这件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人说出这件事。 他更不愿意面对的,是说出来之后也许会面临的那些疑问,那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他为什么会这样?你打算怎么办? 付坤有些疲惫地靠着门,付一杰暖暖的呼吸在他耳边包裹着,让他觉得温暖和踏实,却依然无法放松一直绷着的那根弦。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付一杰轻声问,“哥,告诉我出什么事了行么?” “……我先去洗个澡,”付坤轻轻弹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笑了笑,“我两三天没洗澡了。” 付一杰没有再追问,只是松开他点了点头:“嗯。” 付坤去洗澡了,付一杰在门后站了一会儿,转身从自己扔在桌上的钱包里抽出了一张卡。 这张卡是他的小金库,里面是他之前两年炒股的钱,不多,但好歹也有十来万,是他打算明年毕业之后用的。 他不知道付坤的钱出了什么问题,也不知道缺口有多大,如果这些钱还不够…… 付坤洗完澡回到屋里,付一杰还坐在榻榻米上琢磨着,看到他进来也没动。 “累么?”付坤躺下,枕着胳膊看了他一眼。 “今天车上一路睡回来的,不累,”付一杰笑笑,尽管心里很急,他还是忍住了没继续之前的问题,付坤本来就已经很疲惫,他不想催得太紧,“就旁边的人老打呼噜,我看他睁着眼呢,居然也是睡着的……” 付坤乐了:“睁眼儿睡也是技能,我跟你说,就高中那会儿秋游去爬山,到山顶都累得不行,孙……” 付坤的话突然停下了,付一杰看了他一眼:“孙玮?” “嗯,孙玮就睁眼儿睡的,”付坤脸上的笑消失了,想再挤一个出来没成功,情绪似乎一下就落到了谷底,“还流口水呢。” 付一杰笑了笑,靠到付坤身边,伸手在他肩上胳膊上轻轻捏着。 付一杰从付坤的变化已经猜到了,钱的事跟孙玮有关。 但他猜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孙玮和付坤认识的时间比他跟付坤还长,在他的印象里,想不出有什么能让这俩人关系出现问题的。 他没多问,只是继续给付坤一下下捏着。 付坤闭着眼睛,状态比之前要放松了不少,付一杰都有点儿担心再捏一会儿他就该睡着了。 “孙玮问我借了三十万。”付坤突然开口说了一句。 付一杰正给他捏小腿,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三十万? 之前付坤告诉过他,店面在已经有了规模的商业广场算是挺便宜的,因为是熟人,算上转让费是七十多万,他和程青青一人出一半。 三十万差不多是付坤留出初期进货的资金之后全部的现金。 “他给我打了借条,说是这月月底还我,”付坤闭着眼,语速很慢,“月初他给我拿回五万来,说是利息。” 付一杰继续给付坤捏腿,后面的事他已经能猜到,剩下的钱孙玮没有还。 “我现在找不到他了,”付坤轻轻皱了皱眉,“他大概是挪了公司的钱还不上……” 付一杰没说话,他知道,对于付坤来说,真正的打击是孙玮的行为。 如果真想把钱要回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孙玮没有预谋,没有计划,要躲也躲不到哪去,真要想找,一定能找到。 但这只是付一杰自己的想法,他知道付坤不可能这样做。 “这事儿放着吧,别想了,”付一杰咬咬嘴唇,伸手准备从枕头下面拿卡,“我能给你补一部分……” “不用。”付坤很干脆地说,声音很平静,却听得出没有商量的余地。 付一杰皱着眉,他差不多能猜到付坤的想法,知道付坤的答案一定是拒绝。 在付坤心里,一直想要给家里人最好的生活,这是他给自己定的目标,也是他肩上最自然不过的责任。 他不想给家里任何负担,从他决定放弃大学的时候开始,付一杰很清楚,现在要想让他用家里人的钱,特别是他一直大把花钱惯着宠着的弟弟的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这店不是说一开起来就能赚钱的,周转也还得要钱,进货压货都是钱,”付坤终于睁开了眼睛,看着他,“算上你的也不够。” “那就再借。”付一杰说。 “时间来不及,这样地段的店铺,你以为人家就这么等你凑钱么?后边儿举着钱排队的人多了去了,是熟人才给你这点儿面子,”付坤笑了笑,“而且之前我的计划就是周转的资金得借一些,能借钱的就那么几个人,现在借了,以后怎么再借?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付坤不急不慢的平静分析让付一杰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这一夜俩人都没怎么睡,断断续续地聊着。 付一杰不愿意就这么眼看着付坤放弃,不愿意眼看着他这么多年的努力最后差这一步迈不过去,付坤没有直说不用他的钱,只是坚持给他解释。 聊到天快亮的时候也没有聊出最后的结果来。 “睡一会儿吧,”付坤拍拍他的胳膊,“你哥不会因为这个就趴下了,我从地摊熬到今天,不只是靠运气就能行的。” “不管怎么说,”付一杰来回翻了几次身,“钱我先转给你……” “一截儿,”付坤突然转过脸来看着他,“你毕业以后是不是不打算进医院?” 付一杰愣了愣,他没想到付坤会突然问他这个,但这的确是他的想法,只是从来没跟家里人说过,付坤这种大大咧咧的人怎么会发现? “为什么这么问?”他抱着枕头挨到付坤身边。 付坤笑了笑:“你这么有计划的人,不可能真的只是为了让我帮着数钱去赚钱,你炒股也不可能只是好玩,对吧,肯定得有个明确的目标。” 付一杰没说话。 “是想毕业了自己干?”付坤摸了摸他的鼻尖。 “不是。”付一杰回答,他突然明白了付坤为什么坚持不肯用他的钱。 “我跟你说,”付坤侧过身跟他面对面地躺着,“哥本来想着,你毕业的时候,钱肯定不够,我再给你投资点儿……当然不是白给,你每年得给我提成,少了不行,得让我数够一小时的。” 付一杰不说话,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但现在这情况,我明年大概帮不了你什么了,”付坤轻轻叹了口气,“你把钱用在我这儿,不如自己好好干,那样我更舒坦,懂了么?” “我没想自己干,资质不够,得有五年工作经验,增加设备还得增加医生……” “你都了解这么多了,肯定琢磨挺久了吧,会没想到对策么?”付坤笑了笑,“睡吧,我困死了。” “付坤。” “睡。” 付一杰趴在枕头上,觉得自己身体里有股无名火,想爆发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憋在肚子里从脑袋窜到脚上,又从脚底窜到胳膊上,烦躁得就想跳起来摔点儿东西大吼两声。 最后他只能握着拳头往榻榻米上狠狠砸两下。 身边的付坤没有反应,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装不知道。 他又狠狠砸了一下。 付坤这种波澜不惊的平静让他恼火,一向脾气不怎么好的付坤现在却能这么忍着让他无法忍受,他希望付坤发火,骂人,不管什么样的理由,哪怕付坤跳起来揍他一顿都比现在这样好受得多。 付坤在旁边声音很低地叹了口气,往付一杰那边挨了挨,手放到了他背上。 付一杰没动,付坤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摸了几下,就像小时候他不开心的时候那样,抓抓头发,摸摸背。 “睡吧。”付坤搂紧了他,侧身过来把腿搭到了他屁股上。 这是这么多年来,每次睡觉都是他厚着脸皮往付坤身上粘,这是付坤第一次在睡觉的时候主动搂着他,第一次这样紧紧贴着他,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心里那股无名火顿时开始消散。 大概也就睡了两个小时,付一杰觉得自己还没来得及睡着,就听到了楼下早锻炼的人说话的声音。 他趴着压得肋条有点儿酸疼,但付坤还搂着他,他舍不得动,于是只是偏过头,看着还枕着他的枕头睡着的付坤。 付坤还没醒,呼吸很缓,眉头微微拧着。 “哥?”付一杰小声叫了他一声。 付坤没有反应,付一杰小心地凑过去,在付坤唇上碰了碰,又慢慢地压紧了。 付坤轻轻动了一下,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翻了个身平躺着,抓着他的手,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困。” 付一杰也跟着用胳膊撑起了身体,一直被压着的胸口和肚子瞬间因为血流重新奔涌而一阵发热,他转头看了看付坤,付坤的胳膊搭在眼睛上偏着头还在睡。 他伸手捏了捏付坤的下巴,把他的脸轻轻转向自己。 低头吻住付坤的时候,付一杰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付坤的状态让他心疼,想要狠狠搂紧,一寸寸抚摸…… 他压到付坤身上,舌尖顶进了付坤齿间,有些急切地探索着,手把隔在他和付坤之间的小毛巾被用力扯开紧紧地贴了上去,在付坤身上用力地揉搓着。 付坤皱了皱眉哼了一声,似乎还有些迷糊。 付一杰的手顺着他的腰一直向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 “嗯……”付坤的身体在停顿了两秒之后立刻绷紧了,条件反射地弓起了腿想要躲。 付一杰一把把他的腿按了回去,用膝盖压着,拉下了付坤的裤子,手再次覆了上去,胡乱地抚弄两下,付坤的呼吸顿时变得得有些急促。 他自己的呼吸也随着付坤的反应开始变得粗重,舌尖在付坤嘴里挑逗纠缠着,能感觉到付坤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 舌尖有点儿疼,付坤在舌尖上咬了一口,抬手想要推开他,他抓着付坤的手按在了枕头上,在付坤唇上也咬了一口。 “你……想干嘛?”付坤喘息着问。 “想吻你。”付一杰喘得很厉害,身上也已经开始有细细的汗珠渗出来。 付坤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手在他腰上轻轻抚过,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你手别乱摸。” 付一杰愣了愣,看着付坤没有说话也没动。 付坤放在他腰上的手突然顺着他的腰摸到了他背上,狠狠捏了一下之后猛地收紧了胳膊,勾着他的脖子往下压了压,吻住了他的唇。 在付一杰还没有从一片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时候,付坤已经探进了他嘴里,有些疯狂地吸吮缠绕。 付一杰顿时觉得心脏跳得像是要心梗了,血液呼啦啦地不知道该往哪儿流,整个人都有些眩晕。付坤柔软的舌尖在他嘴里舔舐翻搅,温润而霸道的感觉让他有了从未有过的兴奋。 每次无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撒娇还是试探,付坤永远都是闪躲,或者没有反应,哪怕是下意识的回应,都会很快地消失。 这是付一杰第一次体会到真正的接吻是什么滋味,有挑逗,有回应,有纠缠,有渴望…… 付坤的手指轻轻掠过他肩,脖子,插进他头发里不轻不重地抓捏着,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 他紧紧搂住付坤,细细地回应着这个吻,兴奋,欲望,更深入的渴望,两个人的呼吸交错着扑向对方,喘息声缠绕在耳边。 这个吻漫长而让人沉醉,付坤离开他的唇时,付一杰觉得自己像是用尽全力地经历了一次幻境,有些迷茫地看着付坤。 “你又……”付坤手指在他唇上轻轻勾了一下,“长称了吧?” “没,还没到150呢,”付一杰很认真地回答,“怎么了?” “你很重,”付坤在他腰上戳了一下,“下去。” 付一杰立刻捂着腰从付坤身上翻到了一边:“痒。” “起来吧,”付坤把自己的裤子拉好,坐起身,“本来想多睡一会儿的,现在瞌睡都没了。” “爸说你天天都在睡,还没睡够啊?”付一杰滚到他身边搂着他,把脸贴在他后腰上。 “就是躺着,也没睡着,想事儿呢。”付坤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没再说话,似乎有些走神。 这句话把付一杰拉回了现实里。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从枕头下面摸出了那张银行卡,狠狠地捏了两下,也坐了起来,把卡递到了付坤面前:“哥,这事儿我要不知道就算了,我知道了,就不可能什么都不管。” “你现在要管的就是你自己,好好实习,再弄点儿钱,”付坤按下他的手,站了起来,一边穿裤子一边说,“按你的计划走,你出息了,我就舒坦。” 付一杰头天晚上的那种憋屈劲儿又一下堵到了胸口,他跟着站了起来:“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我知道你想帮我,”付坤皱了皱眉,“我不是跟你解释了么?现在的问题不是我拿了你的钱就能解决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你不去解决一下怎么知道解决不了?”付一杰踢了一下枕头,“我知道你心疼我,那我也心疼你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付坤正往身上套T恤,套一半举着手停下了动作,捂了一会儿又把T恤脱下来扔在了一边:“没错!我就是心疼你,所以我希望你能按自己的计划走,我不愿意因为我的事影响到你!这事儿不是非得用……” “付坤!”付一杰走到他面前,“你现在的理由不就是加上我的钱也不够么!那行,我帮你借!” “问谁借?”付坤眯缝了一下眼睛盯着他。 付一杰没有说话,他从付坤的表情能看出来付坤猜到了。 “你现在情况跟我一样,借了一次,你还怎么借第二次?”付坤皱着眉,“我说了,你做好自己那份儿!咱俩别再在原地来回绕了!我不需要你……” “不需要我为你做什么事,对么?”付一杰打断他的话。 付坤没有出声。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你弟弟?多大的弟弟?六岁?十岁?成年了没?”付一杰把银行卡扔到桌上,“为什么你就觉得我只能让你疼着惯着?为什么我想帮你一把就让你这么难受?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你想说什么?”付坤也有点儿开始窜火,没错,他就是像付一杰说的那样,他就觉得这个弟弟是自己从小疼着长大的,他不能接受弟弟要倒回来为他做出牺牲! “我想说什么?”付一杰拍拍自己胸口,“我想说的多了去了!全在这儿堵着呢!堵他妈好多年了!你敢听么?” 付坤愣了愣,咬咬牙:“你别犯浑!” “犯浑?我要犯浑你早没渣了!”付一杰指着他,“我要舍得犯浑,我就不会这么多年憋得跟个神经病似的了!这是什么滋味儿你知道么?” 付坤向后退了一步,靠到了桌子上,付一杰这句话戳得他很疼,他按着桌沿突然也有种想要爆发的冲动:“我他妈知道!” “知道,你当然知道!”付一杰逼到他面前,“你知道你为什么还要这样!” “付一杰……”付坤觉得自己虽然很想爆发,却猛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那股找不到出口的力量疯狂地在他身体里撞击着,让他喘不上气来。 “付坤,从小到大,我就想为你做点什么,我想要保护你,我想让你觉得我能被你依靠,”付一杰的声音有些发抖,眉头紧紧拧着,“哪怕是一件小小的事都行,我想让你在难受的时候会想到我……你能体会么?这种感觉,不单单是想得到哥哥的认同,而是……” “别说了,”付坤在他嘴上按了一下,“别说了。” 付一杰想要说什么,付坤很清楚,呼之欲出的那句话他清清楚楚。 这是他害怕听到却又隐隐期待着的东西,是让他能完全体会到付一杰痛苦的东西,是让他比付一杰更痛苦难熬的东西,是他觉得无论是谁都无法轻易去面对的东西,正因为这样,这还是他不得不用尽所有力量去控制两个人关系,压抑和煎熬着的东西。 “别说了,我都知道,我……”付坤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发抖,但做不到,他咬着嘴唇,付坤你他妈要给谁发电报呢? 付一杰抓着他的手,用了很大的劲,付坤能感觉到他的手同样在颤抖,但他的声音坚定而清晰:“我喜欢你,付坤,我喜欢你,你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为你也一样!” 这句话说出来的一瞬间,付坤整个身体猛地一僵,接着就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量,身后的桌子都无法再支撑他。 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刀,付一杰用它一刀劈开了两个人这些年来小心翼翼一层层垒起来的所有保护层。 那些让人窒息的,那些让人如同被隔离在所有光线之外的保护层,被这一刀劈得全都碎成了渣,付坤甚至听到了那阵碎裂的声音。 那些让人顿时想要舒展开来,软软地趴下去,闭上眼好好休息的声音。 “没错,”付坤抬眼看着付一杰,“我也一样。” 付一杰定定地看着他,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恢复了平静,一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身上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已经全是汗水。 他转身从柜子里拿了条内裤往卧室门口走:“我去……洗个澡。” 门打开的同时,付一杰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老妈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双筷子,客厅的桌上摆着刚做好的早饭。 付一杰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没等他开口,老妈已经扬手狠狠一巴掌抽在了他脸上:“混蛋!” 第七十四章:二宝贝儿 老妈这一耳光打得很重,付一杰被甩得晃了一下才站稳。 耳朵里一片尖啸声,像坏掉了的收音机,脑子里也一片空白,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 从小到大,老妈没有打过他,老妈一直说他比付坤稳,比付坤懂事听话,他要真犯了什么错,老妈顶多骂几句让他顶碗水站在墙边。 这是十几年来老妈第一打他,这一巴掌扇把他直接扇下了悬崖,扇进了冰水里。 “妈……”付一杰吃力地叫了一声,那种从内心深处冒出头来的丝丝恐惧让他声音都有些沙哑。 妈妈,这个词叫出来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失去了一直以来的那种坦然和舒心。 这是他十几年来刻在心里的词,这是他的妈妈,让他温暖安心的人,他却让这个人生气了,不,不仅仅生气这么简单…… 在老妈扬手准备打第二下的时候,付坤从身后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老妈的手:“妈!” “谁是你妈!”老妈喊了一声,抬脚狠狠地跺在了付坤脚上,“你给我滚开!” “妈,妈,”付坤疼得差点儿喊出来,老妈穿的是前阵刚买的板儿拖,这一脚下去就像被人用锤子砸了一下似的,他忍着脚面上的疼痛搂着老妈不撒手,把她往客厅那边推,“你别生气,我给你解释……” “解释什么!啊?解释什么!”老妈挣扎着,在付坤身上又踢又打。 付一杰往前迈了一步,想要说点什么,但猛地看到老妈眼里闪出的泪光时,他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想说的话全梗在了嗓子眼儿里,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怎么了这是!”老爸从卧室跑了出来,他今天休息,一直在睡觉。 “老付——”老妈用力推开了付坤,扑进了老爸的怀里,哭出了声,“天哪!” “你先别哭,怎么了?”老爸抱着她,又看了一眼付坤和付一杰,把老妈拉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客厅里一下空了,付坤站在屋子中间,隔着门能听到老妈的哭声和老爸低沉的声音。 他慢慢转过身看着付一杰,付一杰脸上被老妈扇出来的巴掌印清晰可见,还有些肿:“一截儿……” “你告诉妈,”付一杰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走到他面前,有些急切地说,“哥你告诉妈是我,你没有,你不是!她可能没听清,你告诉她是我,你快去跟妈说!都是我……” 付坤看着有些语无伦次的付一杰,皱了皱眉,他觉得这短短几分钟里发生的事就像是一场梦,迷茫,混乱,痛苦的一场梦。 他头晕得厉害,伸手想要摸摸付一杰脸的手差点摸空,付一杰拉过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脸上,但又迅速地松了手,往老爸老妈卧室门那边看了一眼。 “哥,”付一杰慢慢蹲了下去,咬着嘴唇,手在头发上狠狠抓了几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没想弄成这样……我只是……我不想让家里知道,我只想告诉你……我……” “我知道,”付坤轻声说,“我知道。” 卧室的门打开了,老爸走了出来,沉着脸看了看他俩,又看着付坤:“你进来。” 付一杰心里最后的一点侥幸被老爸的表情打碎了,老妈不知道听到了多少,但最后的话肯定是听见了。 “爸,”他猛地站了起来,拉住了正要往卧室走的付坤,“这事儿我来解释吧。” 老爸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卧室:“想死排队,一会儿就是你。” “你等着。”付坤轻轻拍了拍他。 “告诉他们你不是,”付一杰抓着他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手抖得很厉害,“告诉他们你不是,只要爸妈没事……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我错了……” 付一杰在他手上很用力地捏了捏,盯着他看了一眼,抽出胳膊走进了卧室。 卧室门关上的瞬间,付一杰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心里那种被人拧成一团的无法忍受的疼痛让他连站都站不住,不得不弯下腰撑着膝盖,最后跪下去伏在了地上。 你为什么不憋着!付一杰你为什么不憋着!为什么这么冲动! 你哥告诉你要憋着!你就应该憋着!死了也得憋着! 你明明知道后果!为什么还要说!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全家都因为你变成这样! 爸妈一定会寒心吧…… 会后悔吧…… 付一杰脑门顶着地板,胳膊紧紧搂着自己,却怎么都无法缓解身体里阵阵绞痛,恐惧,担心,绝望,这些不断涌上来的痛苦感觉让他难以承受。 付坤进去之后,屋里一直很安静,低低的说话声分不清谁是谁,也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付一杰就那么一直伏在地板上,耳朵里还在嗡鸣,除了自己的心跳,所有的声音他听着都像捂在被子里,听不真切。 团子一直围着他哼哼唧唧地打转,最后趴在了他脸旁边,他左脸上火辣辣地痛,烧得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扔到了火堆里,燎得生疼。 这种没有希望的等待让人窒息。 付一杰感觉到自己身上越来越轻,意识都快随着脑子里那些纷乱的杂音飘走的时候,卧室里传来了什么东西摔碎在地板上的声音,接是沉重的一声闷响。 “付坤!”老妈的喊声也同时响起。 付一杰顿时一阵紧张,直起身想往卧室跑,身上有些麻木了,他踉跄了几步扑到了门上。 “哥!”付一杰拧了拧门锁,发现是锁着的,他拍了拍门,“妈!怎么了!妈!” 没有人来开门,付一杰依然只能模糊地听到老妈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他又拧了几下门锁:“妈我求你,你开门!妈我错了!” “付一杰你进来!”老妈在里面大喊。 付一杰咬牙握着门锁狠狠一拧,门锁发出“咔”地一声脆响,被他拧断了。 他推开门冲进了屋里,老妈眼睛通红地站在屋里,付坤脸色苍白地靠坐在地上,老爸扶着他,地上是碎成了片的花瓶。 “晕倒了。”老爸看了一眼付一杰。 付一杰腿都有些发软,冲到付坤身边,盯着他的脸:“怎么了?” “没晕,”付坤皱皱眉,“没站稳。” “先送你哥去医院看看,”老爸扶着付坤站起来,“别的事回来再说。” “我真没事,就是没休息好……” “让你去你就去!”老妈哭着吼了一声,“你还什么事儿都要逞英雄啊!” “去医院。”付一杰拉过付坤胳膊,弯腰把他背了起来就往外跑。 付坤坐在医院的椅子上输液,付一杰坐在他对面。 医生说付坤就是没休息好,有些焦虑,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休息两天就好。 付一杰给老爸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们付坤没事,老爸回了一个字,嗯。 付一杰盯着这个字发呆。 “过来。”付坤说了一句。 付一杰起身坐到了他身边,付坤拍了拍他的手:“你明天先回学校吧。” “过几天吧,”付一杰抓住付坤的手,紧紧地握着,“现在这种情况我怎么可能走。” 付坤轻轻叹了口气:“这事就算再过几天也解决不了,你呆家里也没意义,不管怎么样,总得给爸妈留点时间缓缓。” “你是不是……”付一杰偏过头看着他,“你都承认了?” “嗯。”付坤应了一声。 付一杰僵了僵,握着付坤的手收紧了。 “有些事儿该认就得认,”付坤轻声说,“再说妈也听见了。” “妈是……什么态度?”付一杰问得很艰难。 付坤没说话,过了一会才挤出个笑容。 从医院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儿,家里一片安静,厨房里冷冷清清,老爸老妈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电视也没有开。 付一杰在走廊上换了鞋,却几乎没有勇气走进客厅,他没有办法面对老爸老妈,他害怕看到这两个对他倾注了全部心血的人痛苦的眼神。 “我去买点吃的吧。”付一杰小心地说了一句。 “不用了,”老妈手撑着额角靠在沙发上,眼睛红肿得厉害,脸上也是一片灰暗,看上去精神很差,“吃不下。” 付坤走进客厅,坐在了椅子上。 付一杰站在原地没有动,家里现在这种压抑得让人绝望的气氛让他窒息,他不敢动,也不想动,就想这么站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失去了活力。 “你那个钱的事怎么解决?”老爸看着付坤,终于开口问了一句。 “我手头还有点钱,再找找看能不能先做点儿别的,”付坤捏了捏眉心,“你们别担心,这事儿我能处理。” 老爸没说什么,转头看向了付一杰:“一杰。” 付一杰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应一声,老妈在一边突然捂着脸哭出了声,付一杰顿时像是被人用打夯机砸了一下,疼得五脏六腑都缩成了一团。 “妈,”他声音很低,鼻子一阵阵发酸,“对不起。” 老妈没有理他,只是哭,最后站起来跑回了屋里。 屋里传出来的痛苦的哭泣声让几个人都沉默了。 “这件事,”老爸站了起来,“我们没办法接受,无论从哪方面都没办法接受。” 付一杰回到学校的时候,跟医院请了两天假,呆在宿舍里躺着一言不发。 一直到他回来之前,他都没能跟老妈说上话,虽然他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但还是想说。 妈,我错了。 妈,对不起。 妈,不要不理我…… 可是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家里像是被消了音的世界,所有人都沉默着,甚至他和付坤之间都没了话,感觉就像是他们相互看对方一眼,都是对父母的伤害。 蒋松把给他带回来的晚饭放到桌上,在下铺床沿上坐了一会儿之后,叼着根烟又出去了。 家里的事他告诉了蒋松,蒋松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多问,也没有安慰。 这样让付一杰觉得轻松,他现在最害怕也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安慰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这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只会让他觉得心烦意乱。 他现在脑子里转着的只有担心,担心老爸老妈,担心付坤,担心这个曾经带给他温暖和欢乐的家。 深深的负罪感让他几乎要崩溃。 手机在响,付一杰一把抓起手机,尽管他知道现在付坤晚上在家的时候给他打电话的可性能微乎其微,却还是有隐隐的期待。 不是付坤。 付一杰身体里因为期待而爆发出来的力量一下被抽空了,他有些无力地按了接听:“喂。” “一杰。”吕衍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嗯。”付一杰应了一声,看了看桌上放着的小台历。 “我明天过你那边谈事,晚上一起吃个饭?”吕衍秋说,“聊聊你的那个计划,有时间吗?” 付一杰犹豫了几秒钟:“有时间。” “那说定了,明天下午我到你们医院接你下班吧。” “好的。” “一杰,你是不是不舒服?”吕衍秋大概是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疲惫。 “没,有点儿困。” “……那你先休息吧,明天见。” 第二天付一杰请假的时间到了,他按时去了医院,但一直有点走神,被刘医生点名骂了好几次。 下午事少一些的时候,他去走廊上给付坤打了个电话,如果付坤在家,这个时间家里应该只有他一个人。 “一截儿?”付坤很快地接了电话。 听到付坤的声音的时候,付一杰顿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尽管付坤沙哑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他还是感觉到一阵暖意。 “身体好点儿没?”付一杰按了按眼睛。 “没事儿了,本来也没什么,”付坤笑笑,“你在医院?” “嗯,现在没什么事,”付一杰紧紧握着电话,“爸妈……还好么?” 付坤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还是那样,不太好。” 付一杰靠到旁边的墙上,其实这句话他不用问也能知道答案,对于他们来说,现在这样的局面,是死局。 怎么办? “一杰,”付坤声音很低,“有些事,就是这样的,也许一辈子都找不到真正的解决办法。” “我知道,”付一杰闭上眼睛,他很清楚,这件事,无论怎么做,都是伤害,尤其是他跟付坤的关系就摆在眼前,这是他叫了十几年哥哥的人,是父母眼里十几年来疼爱的兄弟,“我本来也没想要做什么,我这么多年想的只是让你知道而已,想要个……回应而已。” 付坤笑了笑:“满意吗?我的回应。” “嗯,”付一杰也笑了笑,付坤的那句我也一样和说出这句话时的眼神,他一辈子都忘不掉,“像要飞起来一样开心。” 这种让他想要紧紧拥抱的幸福感只有短暂的一瞬间,他的笑容还挂在嘴角,心情却飞快地向下跌落:“你会收回吗?” “不会,”付坤顿了顿,“无论之后你要面对什么,难受也好,无奈也好,都记着,放心里就行了。” “好。”付一杰点点头,付坤的话他似乎有些没听懂,但他没有多问,现在任何一点变化都有可能让他珍惜的一切崩溃,他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多说,多问,多想。 吕衍秋在他下班的时间准时打来了电话,付一杰换了衣服走出医院的时候,她的车已经停在医院门外。 “实习是不是很累?”吕衍秋开着车,转头看了看他,“你脸色很差。” “比上课累。”付一杰笑笑。 吕衍秋跟他的联系不多,也就是过来这边办事的时候偶尔会约他出来聊聊,自己现在的状态对于一个不常见面的人来,大概是太明显了。 吕衍秋要了个小包间,点完菜之后,付一杰给她倒了杯茶,她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咱就直接说说你的计划吧,吃完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嗯。”付一杰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你现在手头有多少钱?” “十五万。”付一杰回答。 “不够。”吕衍秋拿着杯子一下下转着。 “不算设备就够。” “设备呢?”吕衍秋笑了笑。 “你来出,三台就行,”付一杰看着她,“收益按比例分给你,具体的我们可以细谈。” 吕衍秋笑着点点头:“好吧,那医生呢?” “医生我能找到,学校师兄什么的,以后再增加设备需要主治医生我再联系。”付一杰说,这些都是他想了很久的事,每一个细节他都反复考虑过。 吕衍秋问的问题并不多,付一杰最初跟她提这件事的时候,她就很赞成,也一定会支持。 “房子的事我回去可以帮你先问问,别的事你要自己多跑跑,”吕衍秋拍拍手,“吃东西,边吃边聊。” 付一杰这几天都没有食欲,东西吃到嘴里都没什么味道。 快吃完的时候,他放下了筷子,有些犹豫地开口:“我还有个事,你能不能帮我?” “什么事?”吕衍秋也放下了筷子。 “我家那边的医院,你能帮我联系到口腔实习吗?”付一杰咬咬唇。 吕衍秋愣了愣:“实习?你不是实习得好好的吗?” “我想回家实习。”付一杰眼睛盯着筷子,这事他想了几天,他给家里带来了这样的混乱,老爸老妈现在是那样的状态,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家那么远。 吕衍秋想了想:“一杰,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么?” 付一杰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个女人,是他的生母,虽然他直到现在也没办法做到接纳这个曾经抛弃过他又回过头来希望得到他原谅的女人。 但现在,这个游离在他生活之外,也是他妈妈的人,却让他有了另外一种感受。 不是接受,不是亲近,更不是接受,只是一种莫名的信任。 “如果,”付一杰皱了皱眉,声音低了下去,“我是同性恋,你是什么态度?” 吕衍秋明显地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问:“你确定?” “是的。”付一杰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吕衍秋低头沉默了很长时间,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抬头看着他:“这是你的私事,我应该……不会干涉。” 付一杰笑了笑,吕衍秋会是这样的态度,他并不意外。 吕衍秋跟老妈不同,吕衍秋出过国,观念会更开放一些,而最本质的区别却是…… “你妈妈知道了?”吕衍秋问。 付一杰点点头。 “她应该不能接受吧,”吕衍秋叹了口气,“毕竟……我跟你的关系不一样。” 是的,关系不一样,肖淑琴是妈妈,他是肖淑琴的儿子,亲儿子,这就是最本质的区别。 因为他在老妈眼里,跟付坤是一样的地位,他是老妈的二宝贝儿。 “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吕衍秋试着问了一句。 “嗯,”付一杰应了一声,握紧的手心里渗出了汗,“付坤。” 吕衍秋的手抖了一下,杯子里的茶晃了出来。 “我回宿舍了。”付一杰突然站了起来,他想给老妈打电话,他突然很想听到老妈的声音。 吕衍秋开车把他送回了宿舍,他一口气跑到了宿舍后面的山边才停了脚步,拿出手机拨了家里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老爸,付一杰靠着一棵树,怕自己会支撑不住坐到地上。 “爸,是我。”他鼓起勇气开口。 “一杰啊。”老爸似乎有些意外,接着便是沉默。 “我没什么事,就是想打个电话。”付一杰觉得短短几天,老爸的声音听上去竟然有一丝苍老。 “嗯。” 付一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和老爸之间从来没有过这样无话可说的尴尬:“妈在吗?” “她睡了。” “哦,”付一杰弯下了腰,慢慢蹲在了树下,“那你也早点休息,我……挂了。” 付一杰在树下蹲了很久,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害怕和无助。 他想给付坤打电话,但拨号的瞬间又挂掉了,他害怕还没有睡觉的老爸听到付坤手机响会有想法。 回到宿舍的时候,只有蒋松坐在桌旁边玩电脑,他趴到蒋松床上:“我睡你这儿,你上去睡。” “嗯。”蒋松看了他一眼。 付一杰在蒋松床上躺了一夜,整夜他都瞪着眼,快天亮的时候,他困得几乎要发疯,但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手机闹铃七点响起的时候,付一杰从床上弹了起来,趿着拖鞋走出了宿舍。 他在走廊上拨了付坤的号码。 听筒里很安静,他感觉等待格外漫长,忍不住往墙上踢了一脚。 电话里终于传来了拨号音,他一下挺直了背。 拨号音单调地重复着,一直到最后自动挂断,付坤都没有接电话。 第七十五章:没有零食 付坤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嘴里叼着根烟,一直没点,他忘买火机了,平时不抽烟的人买烟就容易忽略配套设备。 旁边一个大叔看了他老半天,递过来一个火机:“小伙子,是不是没火啊?” “谢谢。”付坤接过火机把烟点着了。 抽了两口之后,他把烟拿下来踩灭了弹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能不抽了吗?抽烟对身体不好。 这是付一杰很久之前对他说过的话,打那以后他就一直没再抽过烟。 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亮的时间不长,是短信。 手机他调成了静音,从早上到现在,屏幕每一次亮起他都知道,二十七个电话,五条短信。他没有勇气去看,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付一杰说,他面对的压力,他的想法,他也许不得不做出的决定。 他第一次有了绝望的感觉。 “走吧。”老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付坤跳了起来:“怎么样?” “急性胃炎,”老妈皱着眉瞅了一眼老爸,“就喝酒喝的,平时吃饭也没规律,一点儿也不注意!” 付坤没出声,跟在老爸老妈身后往停车场走。 老爸胃一直有点小毛病,但平时没什么影响,所以一直不在意,这两天有点儿便血才被老妈拉来了医院检查。 老妈说的是喝酒,付坤觉得也许跟这几天老爸情绪不好也有关系,想到这些他就一阵内疚,老爸每天晚上半夜都会起来在屋里一圈圈来回地走,付坤在屋里能听到他时不时的叹息。 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电话铃在响,付坤下意识地把鞋一甩就往客厅里快步走过去,走了两步他才又猛地放慢了脚步。 “接电话去啊,”老妈在他身后说了一句,“愣什么神儿?” 付坤过去拿起了电话:“喂?” “哥?”那边是付一杰都有些沙哑了的声音,“你去哪了?” “陪爸妈出去了一趟。”付坤看了看老爸老妈。 “你没拿手机么?”付一杰听上去像是松了一口气,“我给你打了好多个电话,我还以为……” 付坤心里揪着疼了一下,没说出话来。 付一杰顿了顿,问:“爸妈在家了?” “嗯,一块儿回来的。”付坤说。 “那……我先挂了吧,我还在上班。” “挂吧。”付坤咬咬嘴唇。 付一杰挂掉电话之后,付坤又拿着听筒愣了一会儿才放好电话坐到了沙发上,就这么短短一两分钟里,他身上已经渗出了细细的汗水。 心疼,纠结,紧张……各种情绪在心里拧成一团。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全是付一杰的未接来电和短信,他打开了短信收件箱。 哥,你没带手机吗? 怎么不接电话? 怎么了你别吓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哥你接电话。 …… 付坤的手指轻轻在屏幕上抚过,手又开始有些发抖,他心里瞬间有些动摇,咬牙很快地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你昨天说的那个事,”老爸在他旁边坐下了,拿了壶茶喝着,“跟你弟说了没?” “没。”付坤嗓子有点发紧。 老爸没出声,过了一会儿又问:“这事儿靠谱么?” “我了解过了,现成的地方,基建都做好了,水电也都通,初期能省很大一笔开销,”付坤努力地不让自己思绪胡乱地窜,“苟盛那边能联系到客户,就是比原来卖服装辛苦点儿,不过空气好。” 老爸没再说话,拿着茶壶走进了屋里。 老妈一直没有过问他的事,确切说,老妈这几天都没怎么说过话。 家里没有了老妈爱说爱笑的声音,顿时冷清了很多,付坤每次坐在客厅里都有一种很孤单的感觉。 老妈在厨房里给老爸做粥,他看着老妈的背影发呆。 平时这种时候,他一般会跟着在厨房里呆着,老妈总说一个人在厨房里做饭很寂寞,有人在她旁边晃来晃去,哪怕什么忙都不帮,她也会觉得开心。 但现在他却不敢走进厨房,他害怕老妈对他视若无睹的忙碌,更害怕看到老妈不愿意在他身上停留的目光。 老妈那天狠狠咬着嘴唇压抑着的痛苦哭泣是他怎么都没办法消除的记忆,到现在他每天晚上艰难地睡着之后又总是被梦里老妈的哭泣惊醒。 “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的两个儿子被人指指点点,被人当面背后被人议论,”老妈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夏飞那么好的孩子都还会被人那样说,你们都忘了吗!更何况你们是兄弟,哪怕你弟是领来的,你们也是兄弟,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的儿子,是亲兄弟!你让我怎么受得了……” 老妈的话让他一次次从梦里一身冷汗地醒过来,心抽成一团,找不到任何能排解痛苦的方法。 卧室里他新买的手机在响,响了很长时间才把他从混乱的思绪里拉回来,他进屋接了电话。 “坤子,我陈莉,”陈莉永远充满活力的声音传了过来,“明天可以过去交钱了,先租三年,你是再考虑一下还是……” “交钱吧。”付坤说。 “那行,今天晚上一块吃个饭,我这两天忙完了又得走了,叫上宋大哥,你跟他聊聊,他这人挺好处的,这园子没跟你要价就租给你了,你有什么不明白就问他。” “嗯,”付坤在椅子上坐下,轻轻舒出一口气,“谢谢。” “别谢了,咱俩什么关系,”陈莉想想又说,“付坤,人有时候会觉得自己面前没路了……” 付坤闭上眼睛:“你写稿呢,走的人多了就有路了,你这算抄袭啊。” “但只要你往前走,”陈莉没理他,自顾自地说,“你只要没停在原地,就一定会有改变。” “改写励志了啊?”付坤笑着说,眼泪从眼角滑了出来,顺着脸慢慢往下爬。 陈莉笑笑:“无论是生活还是感情都一样。” “谢谢。”付坤拉过衣领擦掉了眼角的泪。 付坤拿着简单的行李离开家的时候,心里什么都没想,空的,特宽广,能塞进去几头狂奔撒欢的河马。 他把装着旧号码的手机关了机,本来该去销号,他舍不得。 出门的时候老爸老妈什么话都没说,没有问他要地址,也没问他要新号码。 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这是他能做出的让父母安心的唯一选择。 他没有把这件事跟付一杰说,他没有勇气,一旦听到付一杰的声音,他的所有决心都会土崩瓦解。 开着车在路上的两个多小时里他一直把音乐开到最大,爆炸似的音乐声和着小破面包在凹凸不平的路上颠出的哐哐当当,把他脑子里搅得乱七八糟什么都没法去想了。 车停在苗圃门口的时候,付坤只觉得一阵阵发晕,他伸手拧了一下收音机的钮,车里的歌声顿时换了。 “Cryinginthenight,第一次哭个痛快,我要为死去的心SayGoodbye,Cryinginthenight,第一次哭个痛快,Idon‘twannamissyouanymore……” 付坤迅速地关掉了收音机,眼泪在这一瞬间像决了堤一样涌了出来,他抬手在眼睛上胡乱揉了两下,却像是给眼睛里揉了坨芥末,泪水再也无法控制。 他趴到方向盘上,开始放肆地痛哭,他不爱哭,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事能让他流泪,而现在他却哭得几乎用尽全力。 郊外很静,四周也没有人,他只能听到蝉鸣和自己的哭泣声。 心里的压抑和一直无法化解的痛苦,在这一刻全都跟着泪水,像是找到了出口,无所顾忌地奔涌而出。 这种竭斯底里的哭泣让他喘不上气来,在一片窒息中他按着喇叭,发出了一声压抑着的吼叫。 付一杰坐车回来的时候,一路都在晕睡,半睡半醒的感觉很难受,但却摆脱不了。 醒过来的时候脑子是一片混沌,睡过去的时候却又似乎在不停地思考。 这种煎熬让他在下车的时候腿都是发软的,从车上跳下来的时候差点跪在地上。 他背着包去车站厕所洗了洗脸,看着镜子里自己一脸的灰暗,想起了以前跟付坤去进货,一大早下了车也是在厕所里洗脸,那时的自己,虽然疲惫,镜子里的脸上却有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拎着包走出车站,打了个车,说了家里的地址。 他告诉了老妈今天开始回来实习,老妈问了问这样实习学校认不认,别的没有再多说。 回到家时,老爸老妈还没有下班,厨房里有碗盛好的排骨汤,这是老妈的习惯,每次他回家,老妈都会准备点吃的,怕没到吃饭时间他会饿。 付一杰棒着碗把汤都灌进肚子里,又认真地把排骨也啃了,留了一小块骨头给团子啃着玩。 他把碗洗了放好之后,拉开了厨柜门,看着他在家时永远都会满满堆着零食的那一格发愣。 今天这一格是空的,很空,空到付一杰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没有零食。 也没有……付坤。 这是付坤消失的第七天。 付一杰在卧室里换了衣服之后,回到客厅,坐在了沙发上,抱着团子看电视。 他以前回家了喜欢窝在卧室里,吃着零食看看书,在榻榻米上滚一滚,但现在,他却害怕在那个房间里呆着。 那里有太多付坤的痕迹,付坤的衣服,付坤的漫画书,付坤画满了各种画的本子……付坤的气息弥漫在卧室里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往哪里看,无论目光怎么回避,依然是满眼满心。 老爸老妈今天回来的时间差不多,进门前后脚,付一杰站在客厅里,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过去像以往那样抱抱老妈,还是就站在这里。 团子从沙发上跳下来,一溜烟儿跑到了老妈脚下,围着老妈哼哼着蹭脑袋,老妈弯腰在团子脑袋上摸了几下:“好了好了,乖啊,团子真乖。” “妈。”付一杰走过去站在老妈身边。 “回来啦,累吗?”老妈把手里的包放在了桌上,“我给你留了碗排骨汤喝了没?” “喝了。”付一杰点点头,鼓起勇气很小心地用胳膊圈着老妈的肩轻轻搂了一下。 老妈的身体有些僵,但还是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我去做饭,今天晚上吃辣子鸡。” 老妈进了厨房,付一杰站在厨房门口有些犹豫。 “那边实习不是挺好的吗,”老爸坐在沙发上问了一句,“怎么突然跑回来实习了。” “离家近,我……”付一杰转过身,很小声地说,“我怕你们……我不放心。” 老爸叹了口气,眼睛看着电视:“我们也没什么事。” “反正毕业了我也要回来的,”付一杰蹲下用手指逗着团子,“现在回来能多熟悉一下。” “嗯。”老爸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付一杰几次想要开口问问付坤去哪里了,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他能明白付坤的想法,这也许是眼下最好的方式,用行动让父母放心,也给家里人留出了思考的空间。 只是……这种突然失去了重心的感觉,付一杰有些难以承受。 这不是一个寒假,也不是一个暑假。 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更久。 对他来说,比一年两年更痛苦的是不知道还要多久。 而又要多久,他才能把心里对付坤的那份感情压回去?而又要多久他才能把付坤重新单纯地只定义为“哥哥”这一个身份? 付坤的手机一直关机,无论他在一天中的什么时候拨出这个刻在他心里的号码,永远都是机械地回复,无论他发出多少短信,全都像是消失在了黑暗里。 但他还是会每天给付坤打电话和发短信。 我回来实习了。 今天带团子去跑步的时候扭了一下脚,太久不运动了。 你给我买的那件蓝色外套放哪了啊? 我问蒋松了,忘了带回来,他给我寄过来。 妈在炸鸡翅,很香,你吃饭了吗? …… 付坤蹲在苗圃门口的一块石头上,看着手里客户订货的单子,园子里请来帮忙的小胡喊了他一声:“坤子!” “干嘛!”付坤也喊。 “电话,”小胡拿着他的手机跑出来,“对了,刚陈胖子说拉货下午来不及,问咱能送过去么?” “昨天我就说了给他送,他不要,我下午给他送过去吧,”付坤啧了一声,接过电话,“喂哪位?” “小付啊,我许斌,我要的那批花你给我再加点美人蕉吧。” “哪种?” “我上回在你园子里看到的那种。” “那个是大花,两块五。”付坤站起来跳下石头,慢慢走进了园子里。 “行,你看着给我加点儿吧。” 付坤打完电话,在园子里转了一圈,回到了屋里。 这个苗圃里就三间屋子,付坤住一间,肥料什么的堆一间,还一间空着,现在让小胡住着。 小胡没来之前,所有的事都是付坤自己做,伺候花草,联系客户,进货送货拉料,还得自己做饭。 每天闲着的时间很少,一开始钱紧张,客户也少,靠苟盛介绍过来的客户挺了几个月,现在慢慢开始有点起色。 这片的苗圃不多,酒店都上这儿来要绿植,再来点儿公司布展搞活动什么的,收入还算可以。 每天最难熬的时间是晚上,白天一天忙碌,他脑子里可以什么都不想,但天色暗下来之后,他的情绪也会随着夕阳一点点沉下去。 那些被他藏在心底的伤口会随着黑夜一点点浮上来,撕开,剥离,每一寸都是新鲜的疼痛。 旧手机一直放在他枕边,每天他都会把充电器插上给手机充充电,每个月都会去给卡里存点钱,但已经很久没开过机了。 不敢。 上一次打开手机时,他几乎崩溃,整整两天都躺在床上没有动过。 那一条条的短信和未接来电提示一瞬间把他辛苦重建起来的保护层全部击碎,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像是扎进他指尖的竹签,死不了,却会让每次呼吸都带着钻心的疼。 他不敢再开机。 他害怕看到那些短信。 他害怕看到付一杰掩藏在平淡话语之下的那些思念。 他害怕看到自己这么久都没能让自己的思念淡下去哪怕一寸。 而更让他害怕的,是他会害怕有一天再开机时,手机里是一片寂静。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会出去。 付一杰送他的那辆太子,他开了过来,睡不着的时候他会开着车顺着苗圃门外的小路出去,顺着公路漫无目的地开。 无所谓方向,无所谓目的地。 耳边的风会让他心里的灼疼得到短暂的缓解。 公路上没有灯,车灯划破夜雾照亮前方,但这光没办法照得更远,除了眼前单调的路面,前方依然是漆黑一片。 “你好久没带我兜风了。”付一杰在他耳边说。 付坤的手抖了一下,前方的路面突然变得倾斜。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体和车都已经失去了平衡。 他松了油门,几秒钟之后,右边身体感觉到了重重地撞击,震得他一阵恍惚。 付坤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满天的星光,月亮在很远的山顶上悬着。 “操。”他闭上眼睛轻轻骂了一句。 右腿和右胳膊很疼,他动了动,能动,应该是没摔到骨头。 他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慢慢坐了起来,对面有车开过来,车灯照到了他脸上,司机放慢了车速,按了一声喇叭。 “没事儿。”付坤冲车灯的方向挥了挥手。 那辆车开走了之后,付坤站了起来,活动动了一下胳膊腿,借着太子车灯的亮光看了看,裤子破了,腿上有几条大概是被石头割出来的口子,血流得挺豪迈。 胳膊上是擦伤,大概也挺深的,看上去有点儿像刷了还没干的红漆。 车挺沉,付坤使了半天劲才把车从地上扶了起来,车没坏,车灯碎了一个,后视镜也断了。 付坤跨到车上,坐着愣了很久,最后向前慢慢趴到车上,抱着油箱闭上了眼睛,油箱上能摸到粗糙的擦痕,一道道的。 一截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第七十六章:新年快乐 付一杰猛地坐了起来,心跳很快,气也有些喘不过来。 已经很长时间了,他睡觉都不踏实,每周都要有几天靠吃安眠药才能入睡,睡着了就是各种各样的梦。 梦里全是付坤。 今天却有些不同,这个梦让他心慌意乱,坐在榻榻米上好半天都缓不过劲来。 他往身边空着的地方摸了一把,把额头顶在膝盖上闭上眼睛。 付坤,你还好么? 半夜惊醒之后,要想再入睡,对于现在的付一杰来说,不太可能。 他的心跳慢慢平复之后,是一望无际的清醒。 坐了很长时间,他站起来,坐到了屋里的椅子上,在黑暗中轻轻转了几圈。 屋里有两张椅子,他坐的这张是付坤的,付坤对这些东西的要求很高,坐着画画的时候,椅子必须完全符合他要求的高度和角度。 付一杰靠着椅背,手放在扶手上,指尖一下下轻轻敲着。 这个姿势,是付坤的。 每次付坤画到一半休息的时候,都会这么靠着。 椅子没有温度,付一杰却有种掌心会传来温暖的错觉。 眼窝很涩,鼻子也有点酸。 但没有泪水。 自从付坤消失以后,付一杰没再哭过,一次也没有。 像他这样能对哭泣收放自如的人居然哭不出来了,这真是件神奇的事。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麻木,无法形容的闷,挣扎,怎样努力都没有办法排解。 黑暗中亮着的小闹钟显示现在是半夜三点十四分。 付一杰起来拉开柜子,拿了件付坤的旧T恤出来套在了自己身上。 这件T恤是付坤最喜欢的,已经穿得很旧了但一直没有扔。 付坤就是这样,喜欢的衣服盯着穿,旧了也留着,不喜欢的衣服一次都不会穿,所以老妈从来不给付坤买衣服,省得浪费。 这件T恤穿在身上很舒服,付一杰趴回枕头上,拉过付坤的枕头紧紧搂着,抱了一会儿又在枕头角上咬了一口。 天亮的时候付一杰也没能重新入睡,他听到老妈起来做早饭的声音,跟着也起床了。 今天他休息,跟吕衍秋约好了去看看她帮着联系到的房子,尽管他心里还是堵得难受,但这些事都必须按步就班地去做。 老妈在厨房里忙着,付一杰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她回过头:“今天不是休息的吗?” “不睡了,一会儿出去看看房子,合适就得赶紧拿下,”付一杰走进厨房,“要不慢了就没了。” “忙得过来吗?实习还有半年,这边又开始弄……”老妈给他倒了碗豆浆放在了桌上。 实习还有半年,付一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走廊上挂着的日历,快过年了。 付坤过年会回家吗? “妈。”付一杰跟在老妈身后。 “嗯?”老妈看了他一眼。 在话问出口的一瞬间付一杰失去了勇气,他低头往浴室走:“我想吃包子。” “蒸上了,今天就是吃包子。”老妈说。 “哦。”付一杰关上浴室门,拧开洗手池上的冷水开关,把脑袋埋进冰冷的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付一杰打车到了吕衍秋说的地点时,吕衍秋的车已经停在门外了。 “一二楼都是,”吕衍秋没跟他多说别的,带着他进了门,“原来是个DIY面包店,楼下卖东西楼上做面包,面积和格局都合适。” “嗯。”付一杰点点头,往四处看着。 “租金降不了太多,拐了几个弯,是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总之这个价我觉得也还行,就看你的意思了。” “那就这个价。”付一杰没多说别的,吕衍秋有经验,她觉得行就应该差不多了。 “这些你先看看,都是申请要准备的材料和表格什么的,”吕衍秋拿出一个文件袋递给他,“有范本,你到时看着准备就行,具体情况我再找人帮你了解一下。” “谢谢。”付一杰接过文件夹,吕衍秋在这件事上是全力以赴,他这句谢谢真心实意。 “别说谢谢,这么一说我感觉你一下又远了,”吕衍秋笑笑,“最近瘦了不少,不管有什么事,身体还是要注意,人垮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嗯。” 中午家里没人,付一杰不想回家,一个人呆着他会觉得孤单,他宁可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吹冷风,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不知道付坤去了哪里,有多远,要多久。 尽管觉得没希望,他偶尔还是会幻想着有一天他会在街上川流的人群里看到那个他熟悉的身影,哪怕只是一晃而过,他也满足了。 手机响了,他心里轻轻收了收。 每次手机响他都会这样,明明知道不可能,但那种怎么也压不下去的期待却每次都会扬起来。 每次都期待着,每次都失望。 “情况怎么样?”蒋松在那边问。 “什么情况?”付一杰看着从自己眼前一辆辆开过的车,看到面包车的时候心里都猛地一阵狂跳。 “废话,诊所啊,我还会专门打电话问你跟付坤的事么?”蒋松啧了一声。 “房子敲定了,”付一杰笑笑,“那边你联系得怎么样?” 付一杰资质不够,得找到有五年经验的医生才能申请开业,蒋松这段时间一直在联系早几年毕业的学长。 “差不多,天天拉着郭宇喝酒呢,放心吧,我肯定帮你谈妥,”蒋松说,“哎郭宇挺不错的。” 付一杰忍不住乐了:“你又换目标了?” “扯淡,一直也没目标啊。” “不是刘医生么?” “刘医生就是过过眼瘾,人孩子都三岁了我还能怎么着啊,”蒋松嘿嘿笑了两声,“郭宇还没女朋友呢,我看着非常怀疑。” “那你快问问。”付一杰拉拉衣领。 “不敢,这人胆儿小,我怕万一不是再把你的事给吓黄了,我这是为了你。” “谢谢牺牲啊。”付一杰站了起来,风吹得他有点儿想咳嗽。 “一杰,”蒋松犹豫了一下,“我说句话,就是随便问问。” “问。” “你真不想找找付坤?就这么呆着了?” 付一杰全身都绷了一下,一口冷风灌进了肺里,他对着地咳了半天,又喘了一会儿才说:“找他干嘛?我真的……我除了想他,已经没什么别的想法了,也不敢有。” “明白了,好像也只能这样,”蒋松叹了口气,“那你等我过去安慰你吧。” 快过年之前很忙,公司酒店什么的年前订单很多,最近又找关系接到了两个街道绿化的单子,付坤早上六点不到就得起来,跟小胡一块处理订单。 上回摔的那一跤第二天把小胡吓得够呛,付坤一早起来用园子里的压力井打了水冲伤口的时候呲牙咧嘴的表情大概是有点儿狰狞,小胡抓着手机冲过来就喊是不是碰上劫道的了,还激动地要报警。 那伤付坤没上药,这儿除了感冒药是人吃的,别的药都是花草用的。 好在天凉了伤不容易感染,不过好得挺慢,付坤每天早上起床都觉得扯着疼,有些伤就是这样,看着没多大也不深,但要想好,你就得慢慢等着,就算结痂了,一不小心动作大点儿还是会揪着疼。 早上第一车货都装好了之后,小胡开着车去送货。 “该换个大点儿的车了,”小胡拍拍长安之星的车门,“这车再这么造几个月也差不多该退休了。” “你这废话挖个坑都不够埋的,没钱,”付坤关上车门,“赶紧的。” 小胡跳上车,发动了又探出头来说:“对了,上回你让我买的那个喷漆我买回来了,扔空花盆第一排那个绿盆儿里,忘跟你说了。” “你还记得我姓什么么?”付坤扭头往园子里那一堆空花盆走过去。 “付。” “谢谢,赶紧滚蛋。” 付坤现在除了送货,一般不进市里,要什么东西都让小胡帮他带,这灌喷漆小胡过了俩月才算是帮他拿回来了。 上回车摔了之后他一直没再开,车身上被蹭得全是深深浅浅的划痕,他看着心疼,舍不得再开,想先把漆喷喷补好。 又不好意思老催小胡,感觉每次催,似乎都不仅仅是因为摔伤了的车。 他从花盆里找到那罐喷漆,往墙上喷了几下试了试感觉,这才把车推出来,蹲在车边小心地给车上补漆。 漆能把划伤的颜色补上,但那些深深的划痕却没办法补平了。 喷好之后,付坤坐在车边的地上,漆干得挺快,不过他喷漆的技术有待提高,他摸了摸上面的道子,笑了笑。 付坤把车推回屋里放好,又拿出手机拨了老妈的电话。 今天是一号,他每个月的一号会给老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不过给老妈打电话的时候手机号他一直设置了隐藏,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害怕什么,或者是自以为是地要躲什么,也有可能只是为了表明态度。 “坤子?”电话通了,老妈的声音传了过来。 “嗯,妈,”付坤靠在窗边,“还没吃饭吧?” “还没呢,你今天忙吗?”老妈的声音听上去还是老样子,不太有精神的样子。 “凑合,这段时间都挺忙的。”付坤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 “生意好么?”老妈问。 “还不错,明年估计能再扩大点儿业务,要再请个人帮忙了,”付坤抠了抠墙皮,“家里还好吧?” “挺好的。” “嗯,”付坤咬咬嘴唇,“让老爸注意身体少喝点儿酒。” “他现在不敢喝。”老妈笑笑。 “你还头晕吗?” “没晕了,挺好的,没事儿。” “那就好。”付坤的手指在墙上狠狠戳了一下,不能问,不要问! 老妈沉默了一会儿问他:“过年回家吗?” 付坤把脑门顶到墙上,盯着自己的手指,过了很长时间才有些艰难地回答:“过年生意好,走不开,现在刚起步,我不想错过生意,还是在这儿盯着算了。” 老妈没说话,只是很低地叹了口气。 “明年做顺了时间就多了,”付坤说,不知道这么说是在安慰老妈还是在安慰自己,“到时带你俩去旅游。” “那好,”老妈笑了笑,“你爸老想去海边呢。” “海边好说,一截儿的同学就……”付坤话说出来之后猛地停下了。 付一杰的同学就有家在海边的。 这个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名字,就这么一点儿没有预兆而又自然而然地滑了出来。 说出来的一瞬间,付坤心里狠狠抽了一下,顿时有些呼吸困难。 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这样! 在付坤的概念里,已经过了很久,已经太久,他跟付一杰似乎已经一辈子都没有见面。 这个名字在说出来的瞬间却还是会让他整个人都有些不能自控。 思念。 担心。 那些无法掩饰的纠结着的情绪,就这么一下涌了下来,付坤眼前一片模糊,脑门儿顶在墙上隐隐生疼。 “我先挂了,有电话进来。”付坤咬牙说了一句,没等老妈说话,飞快地挂掉了电话,蹲到了地上。 年前接的单子量都挺大,付坤每天忙得一蹦三尺高,这跟以前做服装的时候那种忙碌不同,每天坐在大通里挺无聊,也犯困,挺熬人的,现在他就觉得弄花木特别费体力,自打开始弄苗圃之后,每天体力都有点儿不怎么支。 这样忙碌的唯一好处就是,他大部分时间里除了订单和那些花花草草,脑子里基本没什么别的内容。 快过年的时候,之前的几个订单的款都打到了他帐上。 他算了算钱,打算转一部分回家里。 小胡开着车,他坐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 听说上回是开车摔成那样之后,小胡一直不放心他再开车,付坤也没跟他争,小胡这人脑子转得慢,不过心眼儿挺好,做事也认真。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小胡转过头问了他一句:“是去建行吗?” “嗯。”付坤应了一声睁开眼睛。 车已经开进了市区,满大街的音乐和红色的各种装饰透着强烈的过年气氛。 以前付一杰最烦这个时间上街,说是走哪儿都是那么两首歌,刘德华一个劲唱恭喜发财恭喜你发财,要不就是中国娃娃喊,祝大家新年恭喜恭喜发财…… “什么叫祝大家新年恭喜发财?是我语文没学好还是我耳朵有毛病?每次听到这句我都听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这一句,老琢磨是不是有语病,年年都这样,我还老忍不住跟着哼哼。” 付坤想到付一杰郁闷的样子,突然乐了,冲着窗户外边儿傻笑了半天。这会儿正好堵车,外边儿挨着他们车的一个骑摩托车的人让他这通笑给弄愣了,莫名其妙地瞪了他半天。 “笑什么呢?”小胡也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我弟有强迫症。”付坤乐得停不下来。 “你弟?”小胡愣了愣。 付坤从来没跟他提过家里人,父母,弟弟,全都没提过,小胡大概是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嗯,我弟,”付坤拍他的肩,“快开,这种时候不能愣着,你得挤,你要不挤,咱俩晚上都还得在这儿呆着。” “谁说的,交警会来把我们拉去交警大队。” 付坤又是一通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不知道今天自己这是怎么了,跟被点了笑穴似的。 银行里存钱汇款的人很多,柜员机前都排着长队。 付坤排了半天队才总算是轮上了,他从自己卡里给老妈转过去了五万。 钱转过去之后,坐在银行的椅子上给老妈打电话。 老妈的手机没人接听,他只得又给老爸手机拨了个电话,欠费停机。 “哎!”付坤有点儿无奈,老爸永远是不停机就想不起来交费,一年得停十二次机。 付坤看了看柜台上的电子钟,中午了,老妈应该在家,他按下了家里的号码。 他可以给老妈发短信,也可以过一会儿再打。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拨了家里的号码。 拨号音响起的时候他突然有些害怕。 心跳有些不稳,每次呼吸呼气的时候都像是要把身体里的氧气都吐出去,吸气的时候却有些无力。 拨号音只响了三声,三声过后,付坤已经开始感觉到窒息。 他手些发抖,把电话从耳边拿到眼前,正要按下挂断的时候,电话显示已接通。 听筒里有声音,他听不清是什么,也听不出来是谁,手抖得很厉害,他把电话重新贴回耳边这个动作差不多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时,他猛地抬手按住了自己的眼睛。 “喂?”付一杰的声音听起来疑惑中透着焦急,“说话。” 付坤狠狠咬着嘴唇,眼泪从指缝中滑了出来。 “付坤?是你吗?”付一杰声音开始颤抖,“我知道是你,你说话好么?” 付坤没出声,眼泪顺着指尖滑下,流进了耳朵里,身边的一阵嘈杂顿时像是被隔在了很远的地方,只能听到付一杰焦急的声音。 “哥,我求你了,说话,家里没有人,”付一杰很急,声音有些哑,“我不会去找你,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求求你,你说话,应一声就行,我求你……” 付坤伏下身,胳膊肘撑着膝盖抱着头。 这久违了的熟悉的声音在短短几秒钟之内把他这么久以来的所有努力全部破坏殆尽。 这是付一杰,他从小一起长大,他疼着护着的人,他……无法自拔地喜欢着的人。 “付坤!”付一杰哑着嗓子吼了一声。 付坤按下了挂机键,抓着手机在银行大厅的椅子上抱着头,看上去就像是个年关到来还不上高利贷既将被黑社会套上麻袋扔河里去的倒霉蛋。 第七十七章:十年 电话里传来的盲音在付一杰耳边回荡了很久,他站在客厅里,抓着电话听筒愣着。 “哥?”尽管电话已经挂断了,他还是下意识地想在一声声的盲音中寻找付坤的声音,“你说话……” 没有回应。 付一杰慢慢蹲下,靠着沙发坐在地板上,手里紧紧抓着电话听筒不敢挂,就好象挂掉了,他就会失去付坤的最后一点音讯。 走廊里传来了声响,付一杰这才回过神来,发现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到走廊里去了。 他赶紧跳起来,把听筒挂了回去,光着脚在地板上差点摔了一跤。 “你妈还没回?”老爸拿着一兜面条走了进来。 “没呢,”付一杰跑过去接过面条,有些心虚地进了厨房,放好面条之后不敢出去,站了一会儿回过身的时候,却看到老爸还站在厨房门外,他顿时有点儿紧张,又转回身拿过锅,“我先煮饭吧,妈说这两天想吃米饭。” “行。”老爸应了一声,脚步声往卧室走过去,进屋的时候,付一杰听到了他长长的一声叹息。 从那天的电话一直到过完年,付坤都没再打过家里的座机,付一杰开始觉得那天接到的电话是个幻觉,或者真的只是一个打错了的电话,付坤从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知道每个月一号付坤都会给老妈打电话,简单地汇报,每次打完电话,老妈都会情绪低落好几天,他无数次鼓起勇气想问问老妈,又无数次地把这种念头给压下去。 无论自己怎么想念,怎么妄想,怎么挣扎,都像是坐在了渐渐开远的车上,付坤的一切都越来越淡,枕头上衣服上那些付坤的气息也越来越难以捕捉。 这些都让付一杰心慌,他害怕,晚上越来越难心入睡,安眠药从一颗增加到两颗,天气转暖之后,他失眠的时候需要吃三颗才能合眼。 而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那些想念,那些随着付坤渐渐远去却越来越强烈的思念。 实习快要结束,付一杰开始准备论文,诊所的前期准备工作已经都做好,资料都批了,装修也都完毕了,吕衍秋也已经按他的想法把设备都调了过来。 付一杰全力投入到这些事里,只有让自己脑子不停地转动,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才能从让人窒息的对付坤的想念里稍稍透一口气。 可是一旦停下来,哪怕只有十分钟,付坤的笑容就会从他眼前晃过,把他重新推入看不到边际的思念里。 “郭宇明天到,”蒋松坐在治疗台上,“我去接他,护士你上回是说下周开始过来?” “嗯?”付一杰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摞资料。 “护士,什么时候来上班。”蒋松重复了一次。 “下周一。”付一杰说。 “印的那些贴墙上的图呢?什么时候拿?”蒋松又问。 “嗯?”付一杰抬起头。 蒋松有点儿无奈地又重复了一次:“墙上贴的画什么时候拿回来?” “明天我去拿。” “付一杰,”蒋松从台子上跳下来,踢了踢他的椅子腿,“你这样不行,你这状态能干活?” “这两天睡不好。”付一杰皱皱眉,起来拿杯子喝了两大口水。 “我先回去了,得把另一间屋子先收拾出来让郭宇住,”蒋松往诊所外面走,“你的安眠药该停了吧。” “嗯。”付一杰咬咬嘴唇,是得停了,这么吃下去人都会变迟钝。 肖淑琴轻轻推开付一杰和付坤那间卧室的门,付一杰还没回来,付建国同志在厕所看报纸,她很轻地没发出任何声响。 付一杰放内衣的抽屉里有个瓶子,她伸轻轻地摸了出来。 这是个安眠药瓶子,她把瓶子里的药片倒出来,放在桌上一粒粒数着,数完之后皱着眉把药片又装回瓶子里,小心地放回了抽屉。 转过身刚要往外走的时候,猛地看到付建国同志站在卧室门外,她吓得捂着胸口叫了一声:“付建国你干嘛呢!” “你干嘛呢?”付建国看着她,“快出来,一会儿一杰回来了看到该怎么想!” “他加量了,”肖淑琴按着胸口跑出了卧室,眉头一直拧着,“现在每次肯定要吃两三颗,我都数着呢,这样下去怎么行!” 付建国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到了沙发上。 “我要不要跟他谈谈啊?”肖淑琴坐到沙发上,手紧紧捂着脸,眼泪有些忍不住,她想到两个儿子就会哭,最近滴眼药水都不管用了,“坤子一年没回家了,也不知道现在什么样……一杰每天魂不守舍的样子我都不敢跟他说话,听见他说妈妈对不起我就想发疯……” 付建国搂过她,在她肩上轻轻拍着,没有说话。 “家里现在变成这样,连团子都不爱叫了,我每天都不想回家,”肖淑琴哭出了声,靠在他身上,肩膀抖得很厉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儿子?两个儿子?” 付建国还是没说话,只是按了按自己的眼角。 墙上的挂钟响了一声,肖淑琴跳了起来往厨房跑:“我去炒菜,我去炒菜。” 付一杰中午回家吃了个饭,回屋躺了一个小时。 肖淑琴一直站在卧室门外,她经常这样站在卧室门外,站不住了就蹲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听到付一杰起床了她就会跑回屋里。 她从自己屋门缝里往外看,付一杰一脸疲惫地从屋里出来,洗了脸换上衣服出门了,整个人都很消沉。 她坐回床上,愣了很长时间。 “我出去走走。”她站起来换上衣服,拿起小包。 “你不上班?”付建国愣了愣,他有轮休,肖淑琴是坐班。 “我跟郑姐说一声就行,下午不去了,我闷得慌,我要出去转转。” “我陪你。”付建国从床上坐了起来准备换衣服。 “不要你陪,”肖淑琴抱着包跑到走廊上换鞋,“我要一个人呆着。” 肖淑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转转,她只是不想在家里呆着,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回忆,一家四口的欢乐回忆,压得她没有办法好好思考。 她站在小区外面的公车站,随便上了一辆车,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窗外。 车开到终点站,她起身下车,没有目的地又换了一辆。 随着公车不断地到站,出发,她在起点和终点之间来回地坐着。 一个起点,终点,另一个起点,终点。 下午四点,她坐上了又一辆不知道开向哪里的车,在最后排的窗边靠着。 每次停站都会有人上车,但是人很少,停了几站之后,还是有不少空着的座位。 又有人上车,她抬头扫了一眼,目光从上车的人身上随意地掠过,再继续投向窗外。 但很快她又收回了目光,盯着一个正往车后面走过来的男人。 已经十年没见过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外貌没什么太大变化的张青凯。 张青凯没有看到她,确切说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走到肖淑琴前面两排的位置上坐下了。 肖淑琴一直盯着他看,十年,让一个人变得成熟,内敛,但除了这些,她感觉更深的却是……消沉。 张青凯坐下之后就偏过头看着窗外出神,看上去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好,往下走的感觉。 这感觉肖淑琴很熟悉。 已经快一年了,付一杰一直是这样,越来越消沉,话越来越少,开始脸上还有强装出来的笑容,现在好象连装都装不出来了,每次看到他的眼神都是游离的,不知道在看哪里,在想什么。 她不知道张青凯这是要去哪,回家,还是去上班,她往车厢里的站名上看了看,看到终点站的时候她猛地愣住了,又掏出手机看了看日期。 十年了…… 付一杰从诊所回到家的时候,老妈还没回来,只有老爸一个人,正在厨房里试图做饭。 “妈还没下班?”付一杰有些奇怪。 “嗯,她……大概是有事,”老爸拿着条鱼,“清蒸还是红烧?” 付一杰对老爸完全没有信心:“你会哪种就做哪种吧。” “清蒸吧,”老爸点点头,“都不会,但这个不就是扔锅里蒸就行了么?挺简单的。” “要不……”付一杰想说要不我来吧,他起码还看过老妈做饭。 话还没说完,老爸的手机在客厅里响了起来,他放下鱼跑了出去。 “喂?喂?怎么了?你怎么了?”老爸接起电话,声音一下提高了,“你先别哭,你跟我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儿?” 付一杰一听赶紧也冲进了客厅:“是我妈?” 老爸点点头,又对着电话说:“你去那儿干嘛……谁?张……” 老爸看了付一杰一眼,转身走进卧室,把门关上了。 付一杰站在客厅里愣着。 老妈的电话,老妈哭了?为什么?不是在上班吗?碰上什么事了要哭? 张?张什么?谁? 过了几分钟,老爸走了出来,付一杰扑过去抓过老爸手上的电话:“我妈怎么了?”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妈?” “挂了,你妈没事儿,”老爸拍拍他的肩,“刚下了车,马上到家了。” “她怎么了?我妈哭了?为什么?”付一杰一连串地问,他最害怕就是看到老妈伤心,老妈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是砸在他心里的重锤,他咬咬牙,“是因为……我么?” “不全是,”老爸在他肩上捏了捏,“等她回来吧,别担心,你妈是个乐天派,不用担心的。” 付一杰一阵心悸,他已经扛不住再有什么事了,无论是老爸老妈还是付坤,他的承受已经快到极限,现在随便什么一个小小的变故,就能把他击倒。 团子哼哼唧唧地从客厅沙发上跳了下去,一遛烟地跑进了走廊,对着房门一边摇尾巴一边叫着。 付一杰跟着跑过去,打开了房门,看到老妈正站在门外低头掏钥匙。 “妈,”付一杰看到了老妈通红的双眼,一下急了,“你怎么了?” 老妈低头没说话,半天才突然把手里的包往地上一扔,扑到付一杰身上搂住了他的腰,带着哭腔喊了一声:“儿子啊……” 付一杰被撞得退了一步才站稳了,老妈喊完这声之后就说不出话了,哭得像个小姑娘,完全不像平时那样默默压抑着,而是整个人都爆发了似地哭得天昏地暗。 “妈!”付一杰紧紧搂着老妈,他能感觉到老妈哭得全身都在发抖,心疼得不行,搂着老妈在她背上用力搓着,“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妈……” 老爸走了过来,拉了拉老妈的胳膊:“回屋跟我好好说说。” 老妈转身扑到老爸身上,被老爸拖进了卧室,老爸回过头看了看付一杰:“你等一下,我跟你妈一会儿有事跟你说。” “嗯。”付一杰胸口的衣服都已经被老妈的泪水浸透了,他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心里有隐隐的不安。 老爸老妈进了屋很长时间都没出来,付一杰到厨房把那条鱼给处理了,学着老妈的样子切了点儿葱姜蒜的拿个盘子把鱼一块装好,放进了锅里,又对着一堆瓶子看了半天,挑了瓶生抽往鱼身上倒了点儿。 鱼蒸上了以后他站在厨房里发呆,有些害怕,家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任何波澜,平静得像是个深潭,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压抑着感情的生活,现在老妈突然这样爆发,让他很不踏实。 锅里开始冒出蒸汽的时候,老爸老妈卧室的门打开了,老爸眼圈也有点儿发红,拿着茶壶喝了两口,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往厨房这边叫了一声:“一杰啊。” “嗯。”付一杰走出厨房,站在了老爸面前。 老妈也抹着眼睛从屋里出来了,坐在了桌子旁边:“放盐了吗?” “啊?”付一杰没反应过来。 “你蒸鱼放盐了没啊?”老妈揪着袖子擦了擦眼泪,鼻音很重。 “没,我去放,”付一杰赶紧回头往厨房走,“我就放了生抽……” “肯定很难吃,你别弄了,先蒸着吧,一会儿我调个味碟得了,”老妈叫住了他,“妈有话跟你说。” 付一杰回到老妈身边站着:“嗯,妈你说吧。” 老妈沉默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轻轻说了一句:“我没有你哥的电话号码。” 付一杰身体晃了晃,他扶了一下桌子。 这是一年时间以来他第一次从老妈嘴里听到“你哥”这两个字,这么长的时间里,付坤就像是从家里消失了,除了每月一号的那个电话,他就像是个不存在的人。 每个人都小心翼翼,从不提及。 现在猛地听到老妈这句,付一杰几乎有些站不住。 “他给我打电话都不显示号码,”老妈拉过桌布一角来回揪着,“我去查过,查不到。” “妈,我……”付一杰不知道老妈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咬着牙想说我不需要我哥的电话,但被老妈打断了。 “你别说话,听我说,”老妈继续揪着桌布,“我只知道他弄了个苗圃,做花木生意,但是……在哪里弄我也不知道,他没有说。” “不过,”老妈狠狠地揪桌布,这桌布用了好几年了,因为花色是老妈很喜欢的茉莉花,所以一直没换,桌布在老妈两手之间发出了“嘶啦”一声响,被撕出了一条口子,老妈吓了一跳,“哎哟我的宝贝桌布!” 老爸伸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看着付一杰:“市郊都是做花木的,付坤没有出城,上回给你妈汇钱的时候还是市区的柜员机,如果要找……总是能找到的。” 一直低着头的付一杰呆住了,猛地抬起头看着老爸:“爸,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等不及下个月一号他打电话回来的话,”老爸说得很艰难,最后一句话像是下了很大地决心,“你去找他吧。”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老爸老妈的身体同时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付一杰愣在原地,没有动,也没说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定定地看着老爸。 “我今天出去转了转,”老妈抬手在额角一下下按着,“碰到张青凯了,在公车上,那个车是去……墓园的。” 付一杰没有动。 “十年了,”老妈叹了口气,“那孩子还是那样,我觉得他也许永远都走不出来了。” “妈……”付一杰终于发出了声音,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卷进了一阵狂风当中,这力量拉着他疯狂地旋转着,眩晕,迷茫,难以置信……嗓子眼儿有什么东西堵着,他说不出来更多的话,甚至开始有些站立不稳。 “我突然很害怕……我不想……我不想最后我两儿子都没有了,”老妈闭上眼睛,“你们是我这辈子最在乎的人,我害怕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我的儿子就这样……你去找付坤吧,我们不会拦着了。” 付一杰的嘴唇动了动,但却没有说出话来。 他的膝盖慢慢向下沉,最后缓缓跪在了老妈面前,已经很久没有流过的泪一下全都涌了出来,滚烫。 对不起,妈妈。 对不起,爸爸。 谢谢。 第七十八章:阳光和暖风 付一杰不知道自己在老爸老妈面前跪了多长时间,他有些恍惚。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老爸起身想要拉他起来,但被老妈拦住了,老妈摸了摸他的头:“让他跪一会儿吧。” 是的,让我跪一会儿吧。 付一杰这一跪,跪得心甘情愿,跪得感慨万千。 他不能想象爸妈在商量这件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一年来,付一杰过得浑浑噩噩心不在焉,但他们的一举一动却都在他心里刻着。 去找付坤吧。 这个决定并不是那么轻易说出来的一句话,这是老爸老妈经历了跟他同样漫长的痛苦和挣扎,最后做出的决定。 因为爱。 付一杰觉得这一瞬间,自己身上一直背着的沉重的壳被掀掉了,身体因为突如其来的轻松和依然纠缠着他的内疚变得有些不能适应。 他有些支撑不住地晃了晃,但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来的踏实。 付一杰脑门儿咚地一声磕在老妈脚边的地板上时,老妈一下蹦了起来:“磕头就不用了……” 接着又尖叫了起来:“儿子!你怎么了!” 付一杰睡了两夜一天,如果不是因为空空如也的胃实在熬不下去了在梦里给他买了一桌涮羊肉,他不知道还能睡多久。 他有些头重脚轻地爬起来走进了客厅里,老妈正拿了个尺子给团子量腰围,大概是要做衣服,看到他出来,老妈扔了尺子跑过来摸了摸他的脸:“可算睡回点儿人样了。” “妈,”付一杰抱着老妈,“我睡了多久?” “还成,前天晚上睡的,今天早上醒了,”老妈拍拍他的胳膊,“蒋松来过,他说打你电话没人接,就上家来了,然后留了一百块钱跟我赌你明天才能醒。” “我一会打个电话给他,他肯定要骂我了,这阵儿刚开业,都挺忙的,”付一杰松开老妈,跑进了浴室去洗漱,“我一会儿过去一趟。” 洗脸的时候付一杰听到老妈在给老爸打电话:“醒啦,都能跑了,好久没跑了……” 付一杰赶到诊所的时候,一个妈妈带着个哭声音惊了半条街的小男孩儿正在拔牙,郭宇手里的钳子离他脸还有三尺远,他就哭得跟郭宇已经不小心夹他鼻子上了一样撕心裂肺,护士怎么逗都没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 要放在平时,这哭声能让付一杰烦得受不了,但今天他听着这声音却老想笑。 “老板,你可算现身了,老天没给你配个出场音乐真对不住你,”蒋松一看到他就把他拉出了诊所站在街边,“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付一杰笑笑,“我一会儿有事,今天你俩还是辛苦一下。” “干嘛去?”蒋松盯着他的脸,“你又会笑了真奇怪。” “去找付坤。”付一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猛地一阵激动。 这激动来得有点儿晚,就好象是刚回过神来,却激动得很厉害。 他可以去找付坤了! 一年了!他已经一年没有见过付坤,没有听过他的声音。 这一年他只靠回忆和思念还有那些几乎已经无迹可循的付坤的气息撑着。 今天!现在! 他可以去找付坤了,光明正大地,如释重负地去找付坤了! “什么?”蒋松眯缝了一下眼睛,有些吃惊,但很快反应过来了,“你妈同意了?不拦着了?” “嗯。”付一杰用力点点头,转身准备拦车。 “他在哪儿?”蒋松拉住他。 “……不知道,市郊的某个苗圃,挨个找吧。”付一杰咬咬嘴唇。 蒋松啧了一声:“今天能找到么?” “今天必须找到。” “那你就……这么去?” “怎么了?”付一杰愣了愣,“那要不我唱着歌去?” “靠你是把脑子睡漏了吧,”蒋松连着又啧了好几声,然后搂着他的肩,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要找着了,你不干点儿什么?” “干点儿什么?”付一杰觉得自己脑子可能真的有点儿漏,半天才反应过来蒋松说的是什么意思,他顿时觉得脸上发烫,“我没想过。” “要准备么?”蒋松笑着问,“我早上刚买了瓶。” “蒋松!”付一杰瞪着他,又往诊所里看了一眼,郭宇背对着他们正低头收拾尖叫的小男孩儿,“你是不是……” “跟郭宇没关系!”蒋松拍了他一巴掌,“你这人怎么这样,比我还不要脸呢?我就问你要不要,要我就拿给你。” “不要!”付一杰赶紧说,他对付坤不是没动过这念头,可猛地被蒋松这么说出来,还真有些不知所措,他伸手招了招,一辆出租车慢慢停了过来,跑过去拉开车门,回头冲蒋松喊了一声,“今天你俩辛苦点儿吧。” “加油。”蒋松冲他笑了笑。 要想找到付坤的确不容易,市郊大大小小的苗圃不知道有多少,城南和西边都比较集中,别的地方也有,但都是零星分布。 按付坤的习惯,应该会挑个集中的地方,他以前就说过,做什么都要成行成市才好做,不要怕被抢生意,客人都懒,谁都想在一个地方有更多的选择。 那他肯定就会在南边和西边,而且那天付坤给老妈转帐的银行,在进市区的主路上,只有从南边和西边进市区才是顺路的。 付一杰跟司机说了去城西。 城西的苗圃相对来说比城南的少一些,但付一杰下车看的时候,还是有点发蒙,好几条黄土路,每条都向前延伸着,看不到头,两边都是苗圃,一片绿色。 他重新坐回车上,跟司机说了加钱,让司机拉着他顺着路一家家打听。 司机对于他要这么去找一个没有联系电话也不知道具体位置的人的理解很大众化:“这人欠了你不少钱吧?” “嗯。”付一杰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盯着路边的苗圃大门。 每个苗圃付一杰都会下车,问问老板姓什么,知道不知道附近有个姓付的。 打听了快三个小时,几条土路都走到了头,付一杰的鞋上沾满了土,但一无所获,老板都不姓付,也不认识姓付的。 这边没找到人,付一杰并没有失望,反到是开始按捺不住的兴奋和期待,付坤肯定在城南。 司机很带劲地拉着他又往城南奔,一路开得飞快,还给他出主意:“我跟你说,找到人什么都不要说,过去先揍一顿,打老实了再要钱,别让他觉得你好欺负。” “好。”付一杰笑了笑。 找到付坤,自己会是什么反应?狂喜?冲过去哭?大喊大叫?手舞足蹈?唱歌? 付坤又会是什么样? 会笑吗?会喊吗?会扑过来吗? 付一杰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莫名其妙地开始紧张。 城南的苗圃比城西的整齐,面积也都大一些,苗圃和苗圃之间有时候会隔着农民的果园或者是引过来的渠和小溪,环境很不错。 付一杰没有心情欣赏,催着司机还是按之前的方法一条条顺着路打听。 在不断地上车下车问人中,付一杰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手心里也因为紧张而全是汗水。 车停在了第三条路中间的一个苗圃前,大门外面有块大石头,一个穿着破汗衫的年轻人正蹲在石头上吃饭。 付一杰这时才注意到已经快两点了,肚子跟着飘过来的菜香开始吟诵饥饿史诗。 “有事?”吃饭的人已经停了筷子,看着从出租车旁边走过来的付一杰。 “想打听个人,”付一杰走到这人身边,“您知道这附近有姓付的老板吗?” “付?付坤啊?”这人把碗放在了石头上,问了一句。 “是!付坤!”付一杰的心一阵狂跳,控制不住地声音有些发抖,“你知道?” 那人往身后指了指:“我们老板啊。” “付坤!”付一杰压抑不住自己的兴奋,冲园子里边喊边冲过去,“付坤!” “哎哎哎,他没在,”那人跟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你找他有事?要花?” “我是他弟弟,”付一杰冲他伸出手,虽然付坤没在,但付一杰的情绪却依然是冲到了顶峰,“我叫付一杰。” “啊……你就是他弟弟啊,我姓胡,叫我小胡就行,”小胡愣了愣,也伸出了手,跟他握了握,“他去钓鱼了,就在后面河边,我帮你叫他回来吧。” 小胡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准备拔号。 “不不,不用,”付一杰摇了摇手,让他在这里等着付坤回来他受不了,“远么?我过去。” “不远,就顺着那条岔路走到头就能看到河了,再往上游走一段就能看到个小破水潭,就那儿。”小胡用手指在地上给他大致画了一下。 付一杰把车钱给司机结了之后,扭头就往岔路上跑了过去。 小路是条旧的机耕路,不怎么平,也很窄,但付一杰还是一路跑得几乎像是要起飞,被阳光烤热的风在他耳边掠过,带着呼呼的声音。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跑了,自从付坤离开家之后,他的早锻炼就取消了,带团子出去也只是慢慢地走。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全身舒畅充满希望地奔跑过。 现在他跑得飞快,脚踩在土路,身后扬起一阵尘土。 要飞起来了! 河水很清,不过挺浅的,能看到水下的石头和水草。 四周很安静,只有蝉鸣和流水的声音。 付一杰在河滩上顺着河往上流跑了没多久,远远就看到了小胡说的那个水潭。 也看到了一个背身蹲着的人影,有人蹲在水潭边一棵大树的树荫下。 是付坤! 付一杰猛地停下了步子,慢慢地走着,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 前面是他日思夜想了一年的人。 这人就在离他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安静地蹲着,整个人都像是溶入了身边的风景里。 付一杰走得很轻,他有种错觉,这是个梦,他在梦里轻轻地向付坤靠近,任何声响和动静都会让这个梦突然醒过来。 付坤的确是在钓鱼,手里的钓杆和身边放着的小桶已经能看得很清楚。 那种久违了的气息开始在付一杰身边环绕,属于付坤的,特别的气息。 哪怕现在距离付坤还有几十米的距离,付一杰却还是从记忆深处重新找到了它们,那种让他醉心其中无法自拔的气息。 付一杰走到距离付坤只有十几步的地方停下了,付坤瘦了,也黑了不少。 但仍旧是付一杰熟悉的那个付坤,在这种乡下地方一个人钓鱼还会穿着合身的休闲裤和白色衬衣的付坤。 付一杰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嘴角,笑容在脸上慢慢舒展开来。 “付坤。”付一杰轻轻叫了一声,这一声坦然而放松的付坤,他憋了一年,叫出口的瞬间,阳光都似乎变得更明媚柔和,蝉鸣和流水声也从他耳边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从他身边淡去,只剩下了眼前的付坤。 付坤身体轻轻晃了一下,没有回头,还是那么蹲着。 “哥。”付一杰又轻轻叫了一声,慢慢向他走过去。 付坤在短暂地停顿之后猛地回过了头,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看清了身后的人之后,手里的钓杆一下滑进了水里。 “付坤!”付一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发颤。 “一截儿?”付坤声音同样颤抖着。 “付坤!”付一杰吼了一声,像是要发泄,“付坤!” “你……”付坤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愣了半天才猛地站了起来。 接着就一脚踩在了旁边的石头上,没等付一杰反应过来,他已经脚下一滑,仰面朝天摔进了水潭里。 “哥!”付一杰被大片的水花和水声吓了一跳,顾不上别的,冲过去就跟着跳进了水里。 水潭的水不算太深,付一杰不会游泳,但扑腾了两下就踩到了水底的石头站了起来,水到胸口。 付坤也从水里站了起来,跟他面对面地愣着,半天才说了一句:“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这面对面传来的熟悉的声音,让付一杰眼睛一阵发酸,他猛地扑过去搂住了付坤,狠狠地收紧胳膊,把脸埋在付坤的肩上用力地蹭着。 “我从早上就开始找你了,”付一杰轻声说着,像是怕付坤会突然消失不见了,搂着付坤不敢松手,“我先去的城西那边,问了好久……” “那边都是树多,这边才是盆栽和花,”付坤觉得很晕,被付一杰搂得有些喘不上气来,回答得都有些迷糊,“从早上到现在?” “嗯,”付一杰鼻尖顶在付坤脖子上,狠狠地吸了一口气,这是付坤,真的是付坤,他忍不住又在付坤脖子上亲了一下,手在付坤背上腰上隔着衣服用力地抓着,“我想你,我快疯了,哥我快疯了……” 付坤没办法从震惊中缓过来,付一杰真真切切地贴在他身上,真真切切地搂着他,真真切切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 他能摸到,能听到,能感觉到。 是付一杰,真的是付一杰。 付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付一杰是怎么找到他又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里的,他只知道现在付一杰就在他眼前。 已经很长时间只会出现在他梦里,出现在回忆里的,让他每次想起都会一阵难耐地想念着的付一杰,就在他眼前。 付坤闭上了眼睛。 付一杰狠狠地一口咬在了他肩上,付坤抽了一口气,很低地哼了一声,但没有动。 这一口咬得很用力,带着发泄和各种他能感受到复杂的情绪。 伴随着尖锐地疼痛向付坤全身漫延的还有某种强烈的畅快,是的,让人沉迷和不舍的畅快。 久违了的触碰,连疼痛都让人迷恋。 付一杰松了口,抓着付坤衬衣领子猛地拽了一把,几颗扣子弹进了水里,带出好几道闪着光的水痕。 他两下甩掉了自己身上的T恤,把付坤的衬衣往两边拉开,贴过去有些疯狂而贪婪地在付坤胸口上一下下用尽全力地亲吻着,舔舐着。 胸口,锁骨,脖子,下巴,一路向上,舌尖滑过,带着长久以来压抑着的情感和渴望,最后停留在付坤唇上。 付一杰的舌尖带着小心翼翼和颤抖,在付坤唇上细细地舔着,慢慢向里探索,在齿间轻点,探进去的时候迎上了付坤的舌尖。 都带着颤抖和兴奋,付一杰搂紧付坤,跟他纠缠着。 这是在付坤说出“我也一样”之后,付一杰第一次这样全身心投入地亲吻。 这个满满都是思念和吻来得太不容易,这之间有着太多的纠结和绝望,再次感觉到付坤的体温和他熟悉的一寸寸肌肤时,付一杰希望这一刻就这样停留。 停留在阳光和暖风里。 两人的呼吸渐渐急促,付坤的胳膊环在付一杰腰上,手指在他背上慢慢地按揉着,往下伸进了他裤子里,在他屁股上狠狠抓了一把,指尖几乎要掐进他皮肤里。 付一杰的手在水下抓住了付坤的皮带,胡乱地扯松了之后,探了进去。 水流在指间缠绕着,他的手裹着水轻轻握上去,付坤的身体绷了一下,动作停顿了。 付一杰慢慢地套弄了两下,付坤手指猛地收紧,发出很低的一声呻吟。 这声音穿透了所有阻碍,直抵付一杰身体最深处,他喘息地松开了付坤的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唇贴着付坤的下巴,一寸寸地往下滑去,慢慢没入了水中。 第七十九章:神经病 水很清,付一杰没入水中的时候睁开了眼睛,能看到从自己眼前飘过的一串细细的水泡。 他拉开了付坤的皮带,扯开了裤子上的拉链,手指在付坤的小腹上轻轻划过,勾住了他的内裤。 付坤的内裤还是带条纹的那种,就像桔子味儿牙膏一样,一旦认准了就不愿意换。对于付一杰来说,这些细细的条纹,在他心里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从他懵懵懂懂对付坤有了想法的那天开始,这些带着细条纹的内裤就是他跟付坤最直接的接触。 他呼出一串小气泡,手指勾着付坤的内裤往下拉了拉,握了过去。 付坤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并不强硬的拒绝。 付一杰在他的手指上咬了一口,付坤的手抽开了,指尖在他脸上轻轻带了一下,这种带着水流的触碰让付一杰心里微微一荡,他偏过头咬住了付坤的手指。 付坤的手指动了动,他咬着没松,舌尖绕着付坤的指尖轻轻缠绕,手继续之前的动作,扶在付坤腰上的另一只手立刻感觉到了付坤的肌肉绷紧了。 也许是因为太兴奋,付一杰觉得之前吸的一口气很快就不够用了,他向上浮出水面。 “一截儿,”付坤皱着眉小声说,“你……” 付一杰能清楚地看到湿透的衬衣下付坤起伏的胸口,他把付坤往自己身边搂了搂,凑过去在他胸前吻了吻,又用舌尖挑开了贴在胸口的衬衣在凸起上绕了两圈。 付坤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人晃了晃,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被猛地急促起来的喘息堵了回去。 付一杰深深吸了一口气,舌尖抵着付坤的皮肤再次慢慢滑进了水里。 当柔软的舌尖顺着一路滑到小腹,继续向下掠去的时候,付坤的手跟了过来,想要推开付一杰的脸。 付一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牢牢地把他两只手箍在了身后,没等付坤再反抗,他很快地张嘴含了过去。 “啊……”付坤哑着嗓子低声喊了一声,猛地仰起头,阳光洒到他脸上,他闭上眼睛,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快感在一片晕眩中不断向他袭来。 身下奇异的快感让他有些无法控制,付一杰温软的唇舌裹缠,带着凉意的水流填满了所有的空隙,把他牢牢包裹在了强烈的欲望之中,让他呼吸顿时乱成了一片,进气儿出气儿都争先恐后的。 付一杰的每一次吞吐,都带给他强烈的刺激。 以前看小黄片儿的时候,他曾经无耻地幻想过,总有一天要找人给自己这么来一回,好好体验一把。 没想到这一天会来这么突然,也没想到这样的体验会如此销魂。 他没有压住从喉间窜出的一声呻吟,这呻吟一旦开了头,就跟排着队冲卡的前四后八似的鱼贯而出。 “啊……”付坤仰着头咬了咬嘴唇,被付一杰紧紧抓着的手一阵颤抖,几乎被这快感激得站立不稳,忍不住微微向付一杰喉间顶了顶。 付一杰很配合地加快了速度,付坤有种想挣扎着撕掉身上衬衣的冲动。 当付一杰第三次探出水面换气的时候,付坤咬着牙说了一句:“够了。” “你要憋回去么?”付一杰看了他一眼,脸上带着水珠,每一颗都闪着漂亮的光芒,湿漉漉垂在前额的头发显得很性感。 “我……”付坤想说我自己来吧,但付一杰已经再次沉了下去,紧接是又一轮快感向他袭来。 这种让付坤无法抗拒的刺激夹杂在野地里以这种方式偷欢而带来的强烈兴奋感里让付坤的意识有时间不短的空白。 最后他身体猛地一绷,皱着眉发出一声压抑着的呻吟,僵了几秒钟之后,慢慢向后倒在了水面上。 付一杰拉过他搂着,两人静静站在水里。 “你疯了,”付坤有些发软地靠在他身上,下巴顶着他的肩,“付一截儿你有病吧?” “没病,”付一杰在他背上腰上轻轻抚摸着,“舒服吗?” “舒……服你个蛋。”付坤闭上了眼睛,呼吸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 付一杰笑了笑,拉了拉自己的裤子,搂着付坤慢慢往岸边靠过去。他的欲望还没下去,但他没打算继续,付坤的反应给他带来的享受已经足够。 他俩把衣服裤子都脱了,穿着内裤坐在河滩上晒太阳。 一直到这时,付坤才总算是从一片混乱当中慢慢回过神来,他拧着眉:“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妈叫我来的。”付一杰闭着眼睛。 “什么?”付坤愣了。 “妈叫我来找你的,”付一杰咬咬唇,“她说不拦着了。” 付坤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猛地跳了起来,跑到树下拿过了自己的手机,拨了老妈的号码。 “坤子?”老妈的声音传过来。 付坤听到老妈的声音时,才确定了付一杰没有骗他,付一杰说的是真的,老妈松口了。 老妈的声音里带着他已经很久都没感受到了的放松,这是以前他每次打电话给老妈时都能听到的语调,轻松而温暖。 已经一年了,这样的老妈只存在于他的回忆里,这一年里他每一个电话,听到的都是老妈故作平静,小心翼翼,连最普通的问候都能听得出掩饰不住的忧伤。 “妈。”付坤叫了一声,却猛地说不出别的话来了。 “你弟找到你了?”老妈问。 “嗯,中午的时候来的,”付坤看了看坐在河滩上看着水发呆的付一杰,“他说……” “坤子,”老妈打断他,“咱们不说别的了,我跟你爸也商量了很久,这不是我们一时冲动的决定,一方面是看你俩遭罪,另一方面……就算不同意又能怎么样,都不结婚就这么单着,要不就随便结个婚还害了别人家姑娘……你爸说了,这么久了,看你们也不像是青春期冲动,应该是认真的……” “妈……”付坤闭上眼靠着树,怎么也说不出话。 “我就想你俩能好好的,都是我的宝贝儿子,结婚生孩子是好,能开开心心地呆着,也是好,只要是好就行,”老妈笑了笑,“就这么着吧。” 付坤狠狠地咬着嘴唇,一句谢谢无论出何都卡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谢谢?一句谢谢在老爸老妈的决定面前简直轻得像根绒毛,一句谢谢又怎么能抵得过父母这样的退让和包容? 可是除了谢谢,他又还能说什么? “不用谢,”老妈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你弟已经给我磕过头了,磕个头睡两天,跟猪似的,够啦。” 挂了老妈电话之后,付坤站在原地很久,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耀眼,河滩上的石头都被晒得像是发着光。 他慢慢走到付一杰身后,蹲下搂住了他的肩,手在他脸上轻轻摸着。 付一杰在他手心亲了一下。 “一截儿,”付坤在他耳朵上亲了亲,“饿么?” “饿,”付一杰背着手顺着他胳膊一路摸到他肩上,“你吃饭了没?” “没呢,想钓鱼吃的,现在杆都不知道哪儿去了。”付坤往水面上瞅了瞅,他那二百多的杆子已经没了踪影。 “这么清的河能有鱼么,水草都没有,鱼在这儿早饿屁了。”付一杰啧了一声。 “谁说没东西吃的,”付坤乐了,揉揉他头发,“我跟你说,这条河的上游是小溪,从山上一路下来的,这旁边村子的人都爱把牛赶到溪边吃草,牛屎就拉水……” “付坤!”付一杰回手一巴掌甩在付坤腿上,“你够了啊!” 今天太阳特别好,俩人铺在河边的衣服裤子没多久就都晒干了,就是鞋还有点儿湿。 俩人把衣服穿好,套上半湿的鞋,付坤拎着小桶,带着付一杰往回走。 让付坤郁闷的是他的衬衣有点儿惨,扣子没了只能敞着,风一吹过来,他立马觉得自己化身成为干完农活回家的老乡,耳边回响起了悠扬的歌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 “去吃农家乐吧,就在山上小溪……”付坤低头拉了拉衬衣。 “凉拌牛屎么?”付一杰跟在他后边儿说。 “还有泉水牛屎和干锅牛……”付坤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胃口没付一杰那么好,付一杰是只要有吃的,你在边儿上说什么都不受影响,他不行,“靠,没胃口了。” “自找的。”付一杰在身后一通乐。 回到苗圃的时候,小胡正在把一批花装车。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小胡看到付坤就喊上了,“我一会儿去送货。” “我去送,你呆着吧,下午老张送小蒲葵的苗过来,你接一下,”付坤拍拍车头,“吃饭了没?跟我们上山吃点儿?” 小胡摇摇头:“刚吃完,你们快去吃吧,我先弄着。” 付坤转头看着付一杰:“吃完饭下午跟我去送货?” “好。”付一杰点点头。 “钓着鱼了吗?”小胡看了看付坤手里的桶,“你的鱼杆呢?” “钓了条四斤多的!”付坤一脸严肃地说,“结果没留神让它把杆儿扯水里去了……” “啊!那小破河里还有四斤的鱼啊?”小胡很吃惊,想了想又笑了,“逗谁呢,你钓了快一年了,掉水里三回,最大的鱼还不够半个巴掌大呢,都算一块儿也不够一锅的,今天又掉水里了吧,连杆子都找不回来了?” 看到小胡的目光扫过来,付坤赶紧拉了拉自己扣子已经全部阵亡的衬衣,跑进园子里翻了件T恤换上了,出来一把搂住付一杰的肩:“走,上山吃饭去。” “真讲究,吃个农家乐还要换衣服。”小胡继续装车。 “你都跳三回河了?”付一杰跟着他顺着小路往山上走,“我说刚你跳下去怎么那么熟练呢。” “扯蛋!”付坤啧了一声,又叹了口气,“我跟你说,那河边都石头,一下雨就滑,我一看有鱼上钩了,我就想,我得给他钓上来啊,得摆个马步好使劲儿啊,没摆完呢,就下去了。” 付一杰乐了半天:“你以前也不是这么笨的啊,打架的时候桩子不挺稳么。” 付坤跟着他嘿嘿乐了一会儿,没说话。 付一杰笑着笑着就没了声音,付坤用手指在他脸上弹了弹:“怎么不笑了?多难得啊这辈子就捞着这么一次嘲笑你伟岸哥哥的机会。” “是心不在焉吧?”付一杰看着付坤消瘦的脸,心里猛地有点发紧,付坤这一年是怎么过的? 付坤笑了笑:“大概吧,有时候会走神。” 山上有个原始状态的农家乐,原来是片果园,后来就在果园里辟出一块来建了还有几座凉亭,又弄了几个四面漏风的小木屋,算是包厢,摆上桌子,可以边吃边看风景,主营泉水鸡和泉水鱼。 付坤要了个包厢,点了一锅鸡和一锅鱼,感觉这些还不够付一杰吃的,又要了一份炸年糕和几个炒菜。 “这个时候还有年糕?”付一杰有点好奇。 “一年四季都有,不过不如奶奶家过年拿来的年糕好,”付坤拉了张椅子坐下,“好久没吃奶奶做的年糕了。” “今年的是小姑做的,也挺好吃。”付一杰说。 说完这句话,俩个人都突然沉默了。 过了很长时间,付一杰才趴到桌上,轻轻说了一句:“我这一年想你快想疯了,我每天都觉得明天我就要疯了,明天我就要死了……” “傻逼,”付坤笑了笑,伸手在他脸上捏了捏,“这不还好好的么,不过瘦了,妈看你这样肯定心疼坏了。” “也没瘦多少,其实我一直还是挺能吃的,就是东西吃嘴里没味儿,以前吃东西都是享受,”付一杰咬着付坤的手指,含糊不清地说,“现在吃没吃饱都没感觉,就一直吃一直吃。” “今天呢?”付坤问他。 “肯定特享受。”付一杰笑笑。 今天不是周末,来吃农家乐的人少,算上他俩,一共就三桌,菜很快就上来了,连锅带盘子的摆了一大桌。 付坤本来想要酒,但吃完饭还要开车去送货,于是要了壶茶。 上菜的服务员出去之后,付一杰拿过杯子倒了两杯茶,拿起来看着付坤:“哥。” “嗯?”付坤拿起茶杯跟他碰了一下。 “这辈子我就跟你在一块儿,再也不分开了,”付一杰轻声说,“这话我想说很多年了,一直没机会。” 有暖风从窗户吹进来,付坤觉得自己身上的毛孔都惬意地舒展开来:“我也一样。” “别老你也一样你也一样,”付一杰看着他,“我想听你说。” “说什么?”付坤笑笑,“我喜欢你。” 付一杰的手抖了一下,杯子里的茶洒到了手上:“我不止喜欢你。” 付坤看着他的眼睛,没出声。 “付坤,我爱你。”付一杰很认真地说。 付坤眼睛顿时有些模糊,凑过去在付一杰脸上飞快地亲了一口:“付一截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肉麻了。” “我长么这大就想肉麻这么一回,”付一杰笑了笑,“等了很久了。” 付坤盯着杯子里的茶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过去的时候迎上了付一杰专注的目光。 “我也……爱你。”付坤说完一仰脖子把杯子里的茶全灌进了嘴里。 “哥!”付一杰一看,有点儿着急伸手想拿杯子。 刚抬起手,付坤就已经蹦了起来,扭头一口茶全喷在了身后的地上:“我操!烫死爷爷了!” “哎,”付一杰赶紧夹了一块拍黄瓜塞到他嘴里,“含着。” “太投入了,”付坤含着黄瓜拧着眉,“要不说肉麻要坏事,矫情得挨抽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付一杰笑着搂住他的腰:“也挺好,这辈子都忘不了这次肉麻。” “坐好,”付坤嚼着黄瓜推了他一把,“这可不是在河里。” 付一杰坐回椅子上,也不吃东西,看着他一个劲儿傻笑,付坤有点儿无奈:“您脑子还好么?” “好着呢。”付一杰笑着夹了块鱼低头开始吃。 付坤没吃多少,他已经很久没看着付一杰吃饭了,他喜欢看付一杰吃东西的样子,每次看到他低头认真吃饭,付坤都会想起他第一次到家来的时候,吃饺子吃得鼻尖上全是小汗珠的样子。 到现在都是这样,付坤伸手在他鼻尖上摸了摸。 “付坤。”付一杰放下筷子叫了他一声。 付坤看着他,每回付一杰不叫他哥叫付坤的时候,都得是有事,他也放下筷子:“做甚。” “过来,”付一杰往椅背上一靠,拍了拍腿,“坐这儿来。” 付坤呛了一下:“你有病。” “有神经病,吃舒服了就犯病,”付一杰冲他乐了乐,继续拍腿,“别废话,配合点儿!” “付一截儿,”付坤往窗外看了看,“有人路过就是一场好戏。” “付坤!”付一杰吼了一声,声儿特别大。 “哎!”付坤跳了起来,再吼两声这动静人该以为打起来了,“来了!” 他过去跨到付一杰腿上面对面地坐下了:“您看这坐姿标准么?符合您的要求么?” “嗯,”付一杰笑着点点头,抱着他把脸贴到他胸口蹭了蹭,“我眯一会儿,你吃吧。” 付坤回手从桌上拿过筷子夹了几块鸡放进碗里,再把碗拿过来,举了一会儿放在了付一杰脑袋顶上,一边吃一边说:“一截儿。” “嗯?” “你能听到我吃东西时雄壮的声音么?” “能,特有杀气特凶狠。”付一杰的手从他腰上滑下去,在他腿上摸着。 “别瞎摸。”付坤晃了晃腿。 付一杰又用力摸了两把:“哥,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么?” “我答应你好多事儿呢,哪个?”付坤塞了块鸡到嘴里。 “就我比你高了,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付坤想了想,把碗放回桌上,手指勾着付一杰的下巴把他脸抬了起来:“说吧。” “我想……”付一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付坤愣了愣,先是觉得身上一阵燥热,吃下去的东西像是都变成带火的小炭头,接着连脸都红了,半天憋出一句:“凭什么?” 第八十章:付半杯抽风了 “我想……干你。” 付一杰的这句话说得直白露骨,还透着赤裸裸的无耻和臭不要脸,付坤简直没法形容自己听到“干你”这俩字从自己一向以正经稳重品学兼优着称,只有喝高了的时候才会暴露出傻逼一面的弟弟嘴里说出来时的感觉。 这话拿来骂人也就算了,干就干吧,可这回人要干的是他,还是打算付诸行动的。 这不能忍! “凭什么?”付坤知道自己的脸应该红得挺鲜艳的,耳根都热了。 “不凭什么,凭你答应过我。”付一杰手伸进他T恤里,在他腰上一下下用手指划着圈。 “放屁!”付坤拍开他的手,从他腿上蹦了下来,指着他小声喊,“我什么时候答应让你……干我了?” 这俩字儿一说出口,付坤顿时又是一阵发烫,脸就差嗞儿嗞儿冒热油了。 “你说的,哪天我比你高了,你就答应我一件事儿,什么都行,”付一杰伸长腿坐着,“这是原话,一个字儿不差。” “那你也得看是什么事儿吧!”付坤往窗外看了看。 “我又没让你出去裸奔,”付一杰啧了声,想了想又说,“这事儿咱俩总会做的啊,还是说……你想干我啊?” “闭上你的嘴吧祖宗,”付坤冲上了捂住付一杰的嘴,“咱能不在这种四面透风的地儿说这种得藏被窝里说的事儿么?” “那你慢慢考虑吧,晚上咱俩被窝里说,”付一杰闷在他手里说了一句,又伸舌头在他手心里舔了一下,“吃饭。” 付坤已经吃饱了,本来今天付一杰突然出现,还给他带来了老妈的消息,这已经让他有些无法顺利思考了,结果吃个饭付一杰还给他来这么一句,他现在除了坐在桌子旁边愣着,大脑已经被按下了暂停键。 付一杰还好,他已经缓冲了几天,今天除去见到付坤的喜悦让他老是刹不住车地想耍流氓之外,别的没什么影响,胃口也很好,桌上的剩下的菜他基本全包圆儿了,最后还把鱼汤喝了溜缝儿。 付坤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以前他就摸过,付一杰太能吃,但吃完了他摸肚子的时候,也没觉得肚子有多圆,不知道那么多东西都吃哪儿去了。 “撑了。”付一杰很舒坦地向后靠着仰着头。 付坤瞟了一眼,付一杰穿的是件低领T恤,这么一仰,锁骨和脖子都拉出了性感的线条,他有点儿想过去舔两口,但还是压下去了,站起来到窗口吼了一声小妹儿结账。 吃完饭付坤带着付一杰去送货,是一个什么公司的大型会议,要了不少绿植布置会场。 小胡已经把花都装好了,付一杰上车的时候吓了一跳,车后几排的座都拆了,用木板搭了两层架子,码得满满当当全是花,车座上还有不少黄泥印子,空调也已经没法启动了。 “就一年没见,你把这车都折腾成这样了?”付一杰拍了拍车座。 “没办法,车小就这样,”付坤发动了车子,“有时候货多我就得跑几趟,要得急的就租车,明年周转得过来了就买辆小货车。” 付一杰看着他没说话,一年时间,付坤瘦了黑了,但骨子里那种能吃苦的劲头还在,说出这些的时候轻描淡写。 “你的事儿怎么样?”付坤把车开上大路之后问了一句。 “开业一阵了,还可以,”付一杰偏着头一直盯着付坤看,“蒋松也过来给我帮忙了。” “吕衍秋是不是拿设备入股了。”付坤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嗯,”付一杰笑了笑,“没她帮忙没这么快开业。” “我前几天牙老有点儿发酸,不知道是过敏了还是蛀牙了,付大夫你有没有时间帮我看看?” “现在还酸么?” “现在?”付坤呲着牙磕了几下,“现在不酸。” “那是想我想的,”付一杰很肯定地回答,“不用看,你多看看我就行了,最好再摸几把再……” “开窗。”付坤打断他。 “干嘛?”付一杰愣了愣,这条路灰大,他一直关着窗。 “你脸太大,车里搁不下,开窗匀点儿出去。”付坤斜了他一眼。 付一杰乐了,笑了半天:“你这人怎么这样。” 跟着付坤送了一趟货,付一杰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顶着三十多度的大太阳在没遮没挡的空地上卸货,帮着把花摆好,忙了一个多小时,俩人才回到了车上。 付一杰跑着去买了两瓶水,付坤接过去直接灌了一整瓶,然后捏捏空瓶子:“爽。” “每次送货都这样吗?”付一杰也仰着头一气儿灌了大半瓶,身上的汗一下出得更猛了,跟刚从河里出来似的。 “也不是,有些会有专人负责,把货卸了就行不用帮着摆,”付坤靠在驾驶座上,拿着张破纸扇着,“其实今天可以不帮着摆,咱不是为了服务好点儿以后能有个回头客嘛。” “嗯,”付一杰拿过付坤手里的报纸,哗哗给他扇着,“现在回园子吗?” “不了,一会儿去趟市场吧,买点儿菜,”付坤看了他一眼,“早点儿回家,晚上吃顿大餐。” 回家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付坤有种久违了的轻松感。 老妈肯定已经买了菜,但付坤和付一杰还是跑了一趟市场,买了一大堆菜。 鸡鸭鱼肉一样不少,往车上拎了两趟,卖菜的人都以为他俩是食堂采购的。 “冰箱该塞不下了,”付一杰看着车里的一大堆袋子,“会坏吧?” “有你呢,”付坤跳上车,“要不一会再买个冰柜搬回去。” “神经了你,”付一杰笑了,“我放开了吃,这些够我吃三天。” “那应该坏不了,”付坤把车开了出去,“再去趟超市。” “干嘛?” “给你买点儿零食。” 付一杰听了这话,眼眶顿时一热,他赶紧偏过头看着窗外,用力瞪大眼睛。 两个提着一堆袋子往楼上走的时候,一开始是跑着往上,然后就慢了下来,到五楼的时候,付坤停在了楼道里。 付一杰也跟着停了下来,他知道付坤是为什么,他没说话,低头整理手上的袋子,有一袋豆腐一路上来掉地上三回,他打开看了看,已经摔成豆腐脑了。 “一截儿,”付坤小声说,“抱抱我。” 付一杰什么也没说,过去用力地搂了搂付坤,手上的豆腐脑又甩在了地上。 “做麻婆豆腐得了。”付坤看了一眼。 楼上传来了团子的叫声,虽然听得出是隔着门叫的,但声音还是很响亮,还带着团子大声叫时特有的咕噜声。 付坤心情说不上来的有些紧张,不过听到团子叫声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勾起了嘴角,老妈一直说团子那个咕噜声特别像去你娘的,汪汪汪去你娘的…… 想到老爸老妈,付坤猛地加快了速度,带着紧张忐忑和想念冲上了七楼。 手上东西拿得有点多,钥匙半天都没掏出来,付一杰看得着急,正想掏自己钥匙的时候,门打开了。 “太久不回家,钥匙都找不着了?”老妈从门后探出头来,团子像个毛线团一样滚了出来,围着付坤一边叫一边拼命扭着屁股摇尾巴。 付坤看着老妈,团子咬着他裤腿拽他都没感觉到害怕,瞪着老妈看了能有十来秒,才轻轻叫了一声:“妈。” “逃荒呢?”老妈啧了一声,看着他俩手上的东西,“你爸刚也买了一堆回来,我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这儿又一堆。” “明天我陪你去楼下摆摊吧。”老爸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爸。”付坤进了门,呼吸到家里空气中那种特有的气味时,他感觉一直以来都悬在空中没着没落的心一下踏实了。 “瘦了啊,”老爸拍了拍他的肩,又用力抓了一把,“也黑了,吃苦了啊。” “没,这是天儿太热。”付坤笑笑,拿着东西进了厨房。 付一杰也跟了进来,把手上的袋子放到了案板上。 “我怎么有点儿紧张?”付坤小声说,“怎么办?” “不知道,”付一杰深吸了一口气,咬咬嘴唇,“我比你还紧张,我刚换鞋的时候差点儿摔一跤。” 老爸老妈看不出来有没有跟他一样紧张,付坤只看到了他们眼底里的笑意。 这就是父母啊,无论怎么样,只要看到孩子开心,就能笑得发自内心。 “你妈说想上你那个园子玩玩,当郊游了。”老爸一边泡茶一边说。 “去旁边农家乐住两天还行,我那儿就一个破园子,全是花啊草的种着,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付坤坐到老妈身边,“你要去视察的话,得带着驱蚊水,这天蚊子都壮得跟苍蝇似的。” “咬你么?”老妈问。 “咬啊,”付坤摸了摸自己的腿,“看看这一片姹紫嫣红的。” “这么臭还咬啊?”老妈凑到他旁边闻了闻。 “哎!”付坤跳了起来,乐了半天,“今儿送货出一身汗,你闻闻一截儿,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你俩赶紧洗澡,我做饭。”老妈捏着鼻子跑进厨房把付一杰撵了出去。 老妈折腾出一大桌菜,全是付坤和付一杰爱吃的,她特别有成就感地站在桌子旁边拍了拍手:“付建国同志,你说,你是不是特别有福。” “是。”付一杰趴桌上把每个菜都闻了一遍,拿了个鸡腿出来啃。 今天的菜特别香,这么久以来不知道是不是他鼻子已经失去嗅觉一直到今天才突然好了,总之这菜香一下让他回到了一年前的生活里。 “是,”老爸很严肃地点了点头,去酒柜里拿了瓶酒出来,“喝点儿吧?” “你还喝酒?”付坤光着膀子拿着条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说,“不说了不让喝酒了么?别又急性胃炎了。” “一年都没怎么喝,来点儿,”老爸坐下把酒开了,“我跟我俩儿子都多久没一块儿喝酒了。” 这顿时饭吃了快三个小时,破了他家有吃饭史以来吃饭时间的最长记录。 老爸平时话不多,但今天特别能说,说两句就拿着杯子就往付坤和付一杰的杯子上磕一下,磕完了继续说。 付一杰跟老爸喝酒的时候的时候心眼儿特别实,老爸往他杯子上磕一下,他拿起来就是一口。 “你差不多得了,”付坤看了看他的杯子,“别一会儿又吐又唱的。” “一杰这酒量真是练也练不出来,没救了。”老妈托着下巴,她吃得不多,今天一直这么托着下巴看着她俩儿子,眼神里透着复杂的情绪,但付坤看得出她眼里的笑意。 “那一杰少喝点儿,”老爸指了指付坤,“你来。” “你也一样,”付坤笑着拿起杯子跟他碰了碰,“就这杯了,今天你也喝不少。” “看看,”老爸乐了,拍拍老妈的肩,“酒圣不让我喝了。” 老妈斜了他一眼:“酒圣他妈也让你别喝了。” “行,就这杯了,”老爸把杯子往付坤杯子上用力一碰,杯子发出清脆的一声叮,他一仰头把杯子里剩下的酒都喝了,放下杯子的时候,眼睛有点儿发红,看着付坤和付一杰,“不管怎么样,儿子,好好的!你们好好的,我们就什么都不想了,只要你们好。” 付一杰没说话,也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都喝了,酒慢慢顺着嗓子眼儿往下滑,带着微微的灼热,最后一滴酒都进了嘴里之后,他还是仰着头,像定格了一样。 “爸,我们知道,知道。”付坤握着杯子,一向不太善于表达的老爸要不是喝了酒,铁定说不出来这样的话,虽然有点儿颠三倒四,却还是让他眼眶一热。 “喝啊你!”老爸指着他。 付坤笑了笑,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都喝了。 “哎哟好感人,”老妈啧了好几声,站了起来,“弄得跟要上战场一样,其实就是找个借口喝呗,付坤收拾!” “没问题。”付坤也站了起来,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碗碟。 老爸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拿起了小茶壶喝着茶。 付一杰还定格在椅子上,老妈看了他一眼,有点儿担心地小声说:“你弟是不是扭着脖子了?” “付医生,”付坤凑过去,看到了付一杰眼里的泪光,“去洗洗睡吧。” “嗯,”付一杰没动,一颗泪珠从眼角滑了出来,他很快地用手擦了一下,“付老板帮个忙。” “怎么?”付坤问。 “扶一下我的头……”付一杰皱着眉,“好像真扭了。” “哎,您真牛!”付坤伸手托着付一杰的后脑勺慢慢把他脑袋给扶正了,“能立得住么?我撒手了?” “烦死了,”老妈斜了付坤一眼,“是扭了又不是断了!” 付一杰摸着脖子活动了一下,眼前有点儿发花,估计是最后那半杯酒喝猛了:“没事儿了,大概是喝多了。” “不是大概,是肯定,您就没有不多的时候,赶紧洗洗睡觉得了。”付坤叹了口气。 付一杰去洗漱,付坤在客厅里陪老爸老妈说话,老妈时不时伸手在他脸上捏一把:“你在园子里怎么吃饭?” “用碗盛了拿筷子塞嘴里吃,”付坤搂着她的肩,“跟我在家里吃的时候一样。” “你这人怎么这讨厌?”老妈推了他一把,又啧了两声,“估计经常塞鼻子里,要不怎么瘦这么多。”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浴室里突然传出了付一杰半吼着的歌声。 老爸拿着茶壶的手抖了一下,茶洒到裤子上,赶紧站起来一个劲儿地抖。 “哎哟亲娘!”老妈也吓了一大跳,手在胸口拍着,“付半杯抽风了!” 付坤乐得不行,起来到浴室门口拍了拍门:“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付一杰在洗脸,水哗哗地冲着,“喝了咱的酒!上下通气不咳嗽!喝了咱的酒!见了皇帝不磕头!” 付一杰回了屋之后,在屋里又乱七八糟地唱了一堆英文歌,大概是闷在枕头上唱的,声音还算不太吓人。 付坤跟老爸老妈聊到快12点才洗了脸进屋睡觉。 关上房门的时候,他莫名其妙有点儿心慌,老觉得这个卧室门进得不坦然,跟做贼似的。 老爸老妈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从小到大无数次那样,老爸说一句都睡吧,老妈说一句晚安宝贝儿,然后就进屋了。 付坤打开卧室的灯,付一杰趴在枕头上,抱着他的枕头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过去抽了抽枕头,没抽动,付一杰抱得特别紧,还用半个身体压着。 “一截儿,撒手。”付坤小声说,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付一杰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看到他的时候似乎愣了一下,接着眼睛一下瞪圆了:“哥?” “啊,怎么了?”付坤脱了上衣准备躺下。 “你回……”付一杰猛地坐了起来,发了半天呆才靠到了付坤身上搂住了,闭着眼轻声说,“我睡迷糊了,我以为你还没回来呢……做梦呢……” “回了回了,不是你去把我找回来的么?”付坤也搂着他,偏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亲,“睡吧,我就在这儿呢,你抱着我睡,跑不掉。” “嗯,”付一杰躺下之后搂紧他,把腿搭到了他肚子上,“你怎么没推我腿?” “看你可怜赏你的。”付坤笑笑。 付一杰弯起小腿,在他下面蹭了蹭:“小小坤喝醉了没?” “有病,”付坤笑了笑,伸手在他腿上拍了一下,“别闹,赶紧睡。” “晚安,哥。” “晚安。” 付坤没喝醉,只是他挺长时间没这么喝过了,有点儿晕,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正躺在船上。 心里很踏实,什么都没想,平时他躺在苗圃的小木床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琢磨,但想了些什么,又全都不知道。 现在听着付一杰在他耳边平缓的呼吸,他整个人都放松了。 这是他很久都没有感受过了的,安宁的,踏实的睡眠。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已经睡了多长时间了,付坤都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做梦了。 白天付一杰在水里的那一幕,又随着梦境如同慢镜头一样一帧帧地重现在他脑海里。 手在身上不轻不重地抚摸揉搓,胸口到小腹再慢慢往下,湿润轻柔地亲吻。 付坤觉得自己的呼吸在加重,在一片兴奋之中,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这感觉也太真实了吧。 第八十一章:不是在做梦 快感裹着沉沉的睡意向付坤一阵阵不断袭来,那些带着挑逗的触碰勾划越来越清晰,快感也越来越强烈。 他终于脱离了梦境,确定这不是在做梦。 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今晚月光似乎也累了,不太尽职,只有淡淡的一丝光亮……不,月亮是臊的吧! 他往自己身上摸了一把,光的! 正要伸手往付一杰那边摸的时候,手被抓住了,付一杰的掌心滚烫。 紧紧扣住付坤手的时候,这温度顿时烧进了付坤心里,他能听到急促的呼吸声,付一杰的,他自己的。 付一杰不在他身边,付一杰的吻正掠过小腹向下,手在他身下缓缓套弄着。 此起彼伏的喘息在黑暗中拨弄着身体里最敏感的那根弦。 付一杰的湿软的舌尖终于触碰到他最敏感的地方,付坤皱着眉抽了一口气。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说出来的话却连他自己都觉得傻逼正无穷:“你干嘛?” 问完他自己都觉得可乐,付坤你个傻逼,他要干嘛还用问? 付一杰笑了笑,舌尖轻轻绕着打了个圈,付坤被他按住的手一下握紧了,一阵急促地喘息。 “试试看你多久能醒。”付一杰的唇贴着他敏感地带,说话时带来着微微震动,呼吸扫过时还带着暖风。 付坤的腿弯了弯,被付一杰按住了。 “今天说的那个问题,”付一杰不急不慢地说,舌尖不时轻点缠弄,“你想好了没?” “你丫不是喝多了么?”付坤忍不住问了一句。 付一杰没说话,唇缓缓地裹了下去,付坤顿时身体一绷,闭着眼喘了半天,特别想抬手把付一杰的脑袋往下按按。 “没喝太多,”付一杰的舌尖又滑到了他大腿内侧,轻轻舔了几下,“已经醒了。” “我还没醒。”付坤咬着牙说。 “是么?”付一杰顺着大腿又一点点地舔了回来,短暂地停顿之后低头向下滑了过去。 被湿软的唇舌包裹的快感猛地再次袭来,而这次更深入,直抵喉间,在付坤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他已经不能自控地发出了低低一声呻吟。 “啊……”他皱着眉,往上抬了抬胯,付一杰从河水里探出头来时挂着水珠的脸从他脑子里晃过,他整个人心神一荡。 连续几次深深地吞吐之后,付一杰松开了他,咳嗽了一声,低声问:“醒了没?” “没噎死你啊。”付坤从快感交织的袭击中短暂脱离,闭着眼长长舒了口气。 “没,”付一杰突然直起了身,两下跨到了他胸口上,小腿牢牢压着他的胳膊,捏了捏他下巴,“试试能不能噎死你吧。” 付坤睁开眼,借着若有若无的月光,他在黑暗中看到了付一杰挺到了他眼前的雄纠纠气昂昂的某个部位,他立马一阵无法形容的血脉贲张,呼吸应该还在继续,但却怎么都觉得喘不过气儿来,胸口的剧烈起伏放个蚂蚁上去估计能给人颠晕车了。 他很快地偏开了脸。 “漂亮么?”付一杰问。 “漂亮,”付坤很无奈,“比你脸都漂亮。” “那多看看。” “不用了我自己有,长得也不赖。” “您能不这样么?”付一杰笑了笑。 “那我给您高歌一曲……” 付一杰扳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扭回来对着自己,手拿着那个让人无言以对地玩意儿在他嘴唇上轻轻碰了碰:“张嘴。” 付坤有几秒钟的犹豫,他一直沉浸在付一杰给他带来的快感里,但一直没考虑过付一杰为他做的事,由他来做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他没付一杰那么放得开,这人酒估计还没醒,现在脸皮厚得能顶得住机关枪扫射。 “哥。”付一杰突然哑着嗓子叫了他一声,声音里带着祈求和渴望,还有压抑着的欲望。 这一声低低的哥叫得付坤心里一阵发软,付一杰手指轻轻用了点儿劲捏他下巴的时候,他张开了嘴。 付一杰慢慢顶进嘴里的时候,付坤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兴奋?满足?还是觉得自己终于跟一个喝高了的流氓一样臭不要脸了?一时半会儿估计弄不明白。 他缓缓地向前滑了滑,这个姿势有点费劲,他得小心地不让自己牙磕着付一杰。 “嗯……”付一杰身体晃了晃,一只手撑住了墙,低低哼了一声。 这声音点燃了付坤体内一直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是该放手不管还是该着压着点儿的欲火。 他试着用舌尖勾了勾,付一杰猛地仰起了头,摸着他脸的手指狠狠抖了一下。 付一杰的手滑到他脑后,托着他轻轻往前退了退,付坤顿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但付一杰随着这个动作明显已经开始乱了套的呼吸却让他心理上有羞耻的某种满足感。 他随着付一杰的节奏慢慢吞吐着,舌尖没什么技巧却依然敬业地缠搅。 最初袭来的强烈快感让付一杰几乎失控,狠狠咬牙控制住自己几乎下一秒就想要奔涌而出的欲望,他微微向后倾了倾,撑着墙的手放了下来,绕到身后,轻轻握住了付坤。 一声呻吟从付坤被堵住的唇齿间滑出,他配合着付一杰的套弄轻轻抬了抬胯。 付一杰低下头,光线很暗,但他还是能看到自己在付坤唇间进出。 这个自己日思夜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男人,就在自己身下,微微皱着眉,兴奋地喘息,小心地吸吮缠绵,这种视觉冲击让他全身都在颤栗,血液疯狂地在体里奔流,身体随着心脏地跳动收紧,再收紧。 他手上用了点儿力,把付坤往自己身下推了推,往前顶了一下,想要更深地探入付坤喉间。 付坤的呼吸顿了顿,眉毛拧到了一块儿,似乎有些不适应,但付一杰却没法控制自己退后。 付坤有些费力地吸了口气,皱着眉吞了吞。 一直感觉到的阻力在付坤放松的瞬间消失了,付一杰顺势又向深处顶了一下,背在身后的手也加快了速度。 那种柔软而紧紧束缚的感觉让他忍不住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哥……” 付坤的呼吸变得急促,也有些吃力,付一杰忍着欲望,慢慢退了出来。 付坤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咳了几下,闭着眼睛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哥,”付一杰移开了一直压着他胳膊的腿,胳膊在他头边看着他,“付坤……” “嗯?”付坤眼睛睁开一条缝。 “我想……”付一杰在他耳边轻声说,身体慢慢伏低,压在了他身上,膝盖顶进他双腿之间,手也伸过去,扳着他的腿往两边分了分,“我想要。” 付坤愣了愣,被分开的腿让他顿时有种极度不安全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下盘安全感缺失,智商也随之直线下降,他挺茫然地问了一句:“怎么要?” 这话问得付一杰都愣了,过了两秒钟才又贴紧他蹭了蹭:“你不看挺多小黄片儿么,不用非得我说让我插一下你……” “你丫闭嘴!”付坤恶狠狠地压着声音,顺嘴在付一杰肩上用牙磕了一下,“你说我这么多年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么流氓呢?” “我只不过说出来了而已,”付一杰轻声说,手在他腿上来回地抚摸,紧紧抱着他一下下摩擦着,“你心里想的不定有什么呢,小学就什么都懂了,你最不流氓了。” 付坤没说话,从中午付一杰跟他说了那个破要求之后,他心里就一直没停止过琢磨。 他不是没想过跟付一杰更亲密地接触,何止是想过,他连梦都梦到过不知道多少回,付一杰漂亮的脸庞,细腻的皮肤,线条分明却又不失柔和的肌肉,付一杰的手,付一杰的腿,每一个部位都曾出现在他的梦里和想像里。 但他就是从来没想过让这家伙把自己压在身下。 尽管付一杰已经长成了一个时时刻刻能让他感觉到男人味儿的大小伙子,但他却依然觉得这是他弟弟,没事就爱粘着他撒娇的那个小不点儿。 现在小不点儿理直气壮地要求干他,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甚至几分钟之前还在一片兴奋和快感之中盘算着把这小子弄射了就完事儿了,结果人家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用手碰几下就会缴械投降的小男生。 “想什么呢?”付一杰的呼吸扑到他脖子上,手指在他腰上划过,一直顺着划到了腿上。 酥软的感觉顿时漫延开来,小腹上也能清楚地感觉到付一杰硬硬一直顶着他轻轻蹭,一阵阵灼热的温度从小腹透过去,让他整个人都越来越燥热。 “我在想……我们……嗯……”付坤正在找借口,付一杰抬了抬身体,手重新握住了他,指尖轻轻刮了一下,付坤被突然如其来的快感激得差点咬到舌头,忍不住叫了一声,一阵急喘之后半天才找回了之前的思路,“总得有润滑对……不对?我们没……” “有,”付一杰舌尖绕着他耳廊来回轻舔,“就在我枕头下面。” 付坤愣住了,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被付一杰舔得过度兴奋失去听力了:“你有什么?” “润滑剂,”付一杰手继续套弄着,吹气似地在他耳边说,“杜蕾斯热感……” “你哪儿来的这玩意儿?”付坤顿时觉得这事不对劲,咬牙抵扛着不断压下去又被付一杰重新挑起来的欲望,“你拿这个干嘛?” “自己弄的时候用啊。”付一杰顺着他耳朵吻到脖子上,再顺着亲到胸口,在他胸口的凸起上轻轻咬了咬,又用唇覆上去吸吮着,舌头一下下拨弄挑逗。 付一杰躺在床上喘息着撸管儿的场面在付坤脑海里浮现,胸口的细痒快速地跟小腹深处窜出的火苗碰撞在了一起,在身体里炸开了,付坤急促地喘息着,手指伸进付一杰头发里抓了两把,挺了挺胸口配合着他的节奏。 “你丫……撸个管儿居然用……润滑剂……”付坤咬着牙用自己残存的最后一点力量说了一句。 “试试吧,”付一杰松开他,伸手往自己枕头下面摸过去,“你要是疼,我们就停。” 付坤脑子里一片混乱,身上心里全都烧得滚烫,他闭上眼睛没有说话。 付一杰摸到了那个瓶子,拿过来打开了,他眼睛一直盯着付坤,他现在心里跟海啸似的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打得他喘不上气来。 付坤躺在他眼前,隐隐能看到付坤拧着的眉,很性感。 是的,他第一次领会到什么是性感,就是从付坤身上,付坤夏天光着膀子时漂亮的后背,让他第一次脑子里闪过性感这个词,付坤被黑色内裤包裹着的紧翘的屁股,笔直的腿…… 这个人是他第一次性梦时的主角,再也没有变过的主角,这个人的身体,这个人的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是他这辈子都没法抵挡的诱惑,是他欲望的源头。 他低头重重吻住付坤的唇,狠狠地舔着,有些贪婪地咬着。 付坤的唇微微启开,舌尖探出来在他唇上轻轻扫过,他猛地压下去,含住付坤的舌尖,温热湿软的感觉漫过他的身体。 他细细品着,探进付坤嘴里有些霸道地用力缠搅着,付坤越来越重的每一次呼吸,那些从付坤粗重呼吸里带出来的丝丝低哑的呻吟,都勾动着心里的情欲。 付一杰带着润滑剂的手握住付坤,只是几下,付坤的腰猛地向上弓了弓,胳膊搂住了他的肩。 湿滑的掌握摩挲让付坤忍不住轻轻抬了抬腿,呼吸碎成一片。 付一杰继续吻着他,不断地挑逗,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按压搓揉,感受着随着手滑过而紧绷起来的每一寸皮肤。 润滑剂带来的感受完全不同,付一杰的手套弄着,渐渐加快,又一点点放慢,湿滑的手指向下探去。 轻轻按了按,付坤低低地哼了一声,猛地抖了一下,想要躲开。 “别动,”付一杰松开他的唇轻声说,“别动。” 他直起身体,把付坤的腿往上抬起按住,手指来回抚弄着,能感觉到付坤有些紧张地收缩。 他咬着嘴唇,控制着自己想要不管不顾长趋直入的冲动,低头往涂满了润滑剂的位置轻轻吹了口气。 “啊……”付坤的有些沙哑的呻吟低沉却清晰,“我操。” 这一口气让被润滑剂覆盖着的地方一阵发热,暖暖的带着欲望的温度烧得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这什么玩意儿……”付坤想要躲开付一杰继续抚弄并且试着想向他身体里探进去的手指,但腿被付一杰压着,身体没有着力点。 “舒服么?”付一杰抓着他的小腿拉了拉,把他的腿架到了自己肩上,手一前一后地挑逗着。 付坤被这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撞得有点发晕,喘息着应了一声:“嗯。” “说你很舒服。”付一杰又挤了些润滑剂,手指轻轻按了按,开始往他身体里一点点滑进去,一直在套弄着的手加快了速度。 付坤想说我操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但不断被快感冲击着的思维在付一杰这一轮一的挑逗败下阵来,他不由自主地跟着说了一句:“我很……舒服。” 付一杰的呼吸一下变得粗重了,手指缓了缓,接着就没有停顿进探了进去。 带着润滑的手指进入时仍然让付坤感觉到了有些火辣辣,他的手在付一杰腿上抓了一把,抽了一口气:“我操啊!” 付一杰慢慢压过来,扯过旁边毛巾被的一角,捂在了付坤嘴上:“小点声儿,不舒服掐我一下我就知道了。” 付坤紧紧拧着眉,付一杰的手指已经完全没入,轻轻转动了一下,付坤身体震了一下,有些痛苦地哼了一声。 “疼?”付一杰停下了。 付坤没有出声,只是不停地喘着气。 付一杰等了一会儿,再次转了转手指,慢慢退出来,摸到付坤身前套弄了几下,再次滑了进去,缓慢地抽动了几次之后,他试着用两根手指继续往里探去。 “嗯……”付坤腿猛地勾了勾。 “放松点儿,”付一杰轻声说,声音很温柔,带着强压住的欲望,“一会儿就舒服了。” 这种感觉不算美好,强烈的异物感让付坤想吼两声,但付一杰一直捂着他的嘴,用鼻子来吼不太现实,付坤只能闭着眼狠狠喘息着,努力地配合着付一杰的动作让自己身体放松。 当付一杰的两根手指在润滑剂的帮助下能在他身体里自由出入的时候,付坤觉得自己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快感,紧张,兴奋,不适,各种混杂在一起的感受让他大汗淋漓,一直被付一杰牢牢捂着的嘴不能辅助呼吸让他有一种类似窒息的眩晕感,整个人都开始有些游离。 付一杰的手拿开的时候,他张开嘴大口喘息着,压抑着的呻吟再也控制不住,从齿间涌出:“付一杰你……啊……” “还疼吗?”付一杰把手指慢慢退出来,看着他。 “不……知道……”付坤说得有些费劲,呼吸拼命跟声音抢夺出口。 “我们,”付一杰低头开始给自己涂润滑剂,接着慢慢扶着他的腿靠了过来,“试一下……” 付一杰灼热而坚硬地在他混乱的呼吸之中向里挺去,缓缓探入。 跟手指完全不同的感觉让付坤脑子里一片空白,最私密的地方被一点点撑开,毫无保留地被付一杰一点点侵占,带着让人迷乱的疼痛和让人羞耻却无法抗拒的快感。 付一杰的身体倾下,压着他的腿,手抚摸着他的脸,手指撬开他的牙,伸进了他嘴里。 他忍不住在付一杰的指尖上狠狠咬了一口,付一杰的手没有动,只是低沉了哼了一声,胯往前一顶,在紧紧的束缚包裹中全部顶进了他的身体。 第八十二章:你丫欠收拾了 付一杰的汗水滴在付坤的脸上,付坤看着他有些迷乱的表情,光线太暗,看得并不真切,但付一杰粗重的呼吸和他一次次进入和抽离,自己身体的感受却无比清晰。 付坤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自己弟弟这么按着腿压在身下不断地承受着冲击。身体的不适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谈不上有多舒服,却也还可以忍受,那种被男人还是自己一直觉得是个小不点儿的弟弟压了的羞耻感觉混杂着某种诡异的更多来自于心理上的快感让他有点儿迷茫。 他的手抓着付一杰的胳膊,感受着他紧绷着的肌肉,脑子再次放空,满满的都是带着些许疯狂的喘息。 一直到付一杰突然抽离,抓着他的胳膊往他腰上扳了一下,他被翻了个身趴着的时候,他才又有了几分清醒。 这个跪着像小狗一样的姿势让他有点儿抗拒。 “别……”付坤被付一杰按着肩伏在枕头上,虽然没有了付一杰的侵入,但身下还是一片软麻。 “我喜欢你的屁股,”付一杰按了按他的背,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扶着他的腰再次进入,“很喜欢。” “操……”付坤皱着眉把脸埋到枕头里,“付一杰你等着!” “好。”付一杰应了一声,伏下在他背上舔了一下。 这种让付坤觉得很郁闷的姿势对于付一杰来说似乎很刺激,付坤能听得出他呼吸和动作节奏的改变,这样的变化也在付坤现在无比敏感的神经上轻轻拨了一下,付一杰的每次进入都会让他呼吸一紧。 随着付一杰的动作越来越快,力度也逐渐加大,付坤的身体随着他的撞击颤着,心跳乱成一片,闷在枕头里发出了控制不住的呻吟声。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出声,只觉得如果不出声,自己会喘不上来气儿。 付一杰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几乎要掐进他腰上的皮肤里,狠狠地几次冲击之后,付一杰很低地也发出了一声呻吟,接着慢慢压到了他身上。 付坤缓缓地趴倒,耳边全是两个人的急促地呼吸,你方唱罢我登场,跟比赛似的,谁喘得急谁赢,谁喘得响亮谁牛逼。 “哎你别喘了,喘得我停不下来了,”付坤用胳膊肘在付一杰肋条上顶了一下,“下去,累死了。” 付一杰又喘了一会才撑着胳膊坐了起来,拿过旁边的纸巾,往付坤屁股上摸过去。 “我自己!”付坤赶紧抓过纸巾,胡乱擦着。 付一杰贴在他身后搂着:“疼么?” “凑合。”付坤好容易平静下去的心情又有些翻腾,脸上又开始烧上了。 “你还没……”付一杰的手顺着他肚子滑了下去,“我帮你。” “不了,”付坤拍拍他的手,“我现在硬不起来。” “为什么?”付一杰愣了愣,“这么疼?” “不是,”付坤皱着眉啧了一声,他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特别非常相当地不好意思,“咱能不讨论我的问题么?” “我想让你舒服啊。”付一杰抱着他,在他脖子上轻轻蹭着,嗓子还是有点儿哑,声音听起来让人很舒服。 “我现在很舒服,不需要射,”付坤坐着有点儿难受,于是又倒回了榻榻米上,“你去洗洗吧,动作轻点儿别让爸妈听见。” “你呢?一块儿吧,我帮你清理。”付一杰又趴到他身边。 “你去洗,我自己弄,”付坤拍了拍他的脸,“别废话了。” 付一杰轻手轻脚地开门去洗澡了,付坤在榻榻米上趴了一会儿,坐了起来,不舒服,又站了起来,套上内裤在屋里来回溜达,转了几圈又蹲下了。 总之那阵麻劲过去知觉重新回来之后,他就开始坐立不安,什么姿势都觉得烧得慌。 “哎……”他抱着沙袋叹了口气,这感觉实在不怎么样,要不是怕付一杰憋得难受,他才不想受这个罪。 过了几分钟,付一杰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回来了。 进屋就过来抱住了付坤,付坤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沐浴液味道觉得一阵清爽,忍不住闭了闭眼。 “哥,”付一杰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摸着,“你受罪了……” 付坤愣了愣:“啊?” “我刚洗澡的时候试了一下,”付一杰在他耳朵轻声说,“哎真难受。” “靠,”付坤往后靠了靠,看着付一杰的脸,月光正好洒在他脸上,很漂亮,但表情挺忧郁,“你怎么试的?” “用手指戳了一下呗。”付一杰小声说,“刚进去一个手指头就不行了。” “……神经病,”付坤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洗澡去,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你那个什么杜蕾斯热感吧。” “还有冰感,”付一杰抓抓头发笑了笑,“不过说是冰感不合适做这个。” “付一杰!”付坤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他用手指在付一杰胸口戳了两下,没找着词,于是又连着戳了好几下才说了一句,“一会我洗完了回来咱俩聊聊。” 经过客厅的时候,付坤听到了老爸的呼噜声,一下觉得心里温暖而踏实,他已经一年没有听到老爸的呼噜了。 这是他家的标志之一,这几年还打得收敛了不少,老爸年轻点儿的时候能把隔壁邻居吵得一晚上敲四五回墙,老妈功力更深,老爸的呼噜带隔壁敲墙都吵不醒她…… 他轻轻跑进浴室,关上门,坐在马桶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在马桶上坐了好半天,他才站起来开了水兜头冲着。 随着凉水滑过身体,身体里的燥热这才慢慢退了下去,不过取而代之的却是屁股的不适感,他弯腰撑着膝盖,让水对着屁股冲着,忍不住小心骂了一句:“操。” 回到屋里的时候,灯被打开了,付一杰已经把被滚乱了的榻榻米收拾好,正光着身子躺着。 在灯光之下变得清晰的付一杰的身体,让付坤之前产生了各种说不清道不明快感的身体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付坤眼前。 “你穿裤子。”付坤赶紧把灯关了。 “鸟热。”付一杰笑笑。 “鸟热放冰箱!”付坤踢了他一脚,爬上榻榻米躺下了。 付一杰很快地粘了过来,抱着他,腿在他身上一下下蹭着:“好受点儿了没?” “嗯。”付坤翻了个身背对着付一杰侧躺着。 “哥,”付一杰的胳膊肘伸过来搂在他腰上,指尖在他肚子上轻轻划圈,“要不下回……你来吧?” “啊?来什么?”付坤在他手上轻轻摸着,一下没反应过来。 付一杰贴到他耳边,跟吹气似地说了一句:“下次你在上边儿怎么样?” “您不是连个手指尖都受不了么?”付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被付一杰这句话再次撩乱了。 “你的话……”付一杰咬了咬他耳垂,握着他的手,在他手指上捏了捏,“就能受得了。” 付坤顿时觉得一片痒麻从手指往心里呼啸奔去,付一杰被自己按在身下皱着眉闭着眼睛哼哼的场面让他咬着嘴唇咽了咽唾沫:“你还让不让人睡了?” “睡!”付一杰笑了笑,把脑门顶在他脖子后面,“不过你不是要跟我聊聊的么?” “对了,你不说我差点儿忘了!”付坤在他手上拍了一巴掌,“你这又是冰感又是热感的你开情趣店呢?” “挺好玩的就买了,”付一杰在他脖子上亲了一口,“有时候想你想得受不了就弄一下。” “撸个管儿还用玩冰火两重天么?”付坤叹了口气,付一杰的感受他能理解,他也有想付一杰想得想撞一下墙晕过去拉倒的时候,只是…… 付坤转过头:“谁教你这么弄的?” “没谁教。”付一杰的手一直没闲着,在他腰上腿上来回摸着。 “是不是蒋松那小子!”付坤锉了锉牙,恶狠狠地问。 付一杰乐了:“真不是,看片儿看来的。” “哎,”付坤叹了口气,“你真是我弟弟么?你是不是被什么流氓附体了?我记得我弟特正经,小脸一板没事儿还老爱教育我来着,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喜欢么?”付一杰小声问,“你有俩弟弟,一个是让你疼的,一个是疼你的。” “睡吧,明天早起。” “嗯?” “早起带你去五院看看脑子,去晚了怕你再分裂出第三个来。” 付一杰在付坤背后嘿嘿嘿乐了半天:“付坤,我真的特别喜欢你这个劲儿。” “什么劲儿。” “贱了巴叽的,特别可爱。” “滚,晚安。” “晚安。” 早上付坤是被老妈的拍门声惊醒的,睁开眼的时候,付一杰已经穿好裤子过去把门打开了:“妈。” “吃早饭,”老妈心满意足地叉着腰站在门外,“真开心,我又能拍门叫我儿子起床了。” “啊——”付坤抓过付一杰的枕头捂在脸上,拉长声音,“我好久没睡这么踏实了,你过一小时再来拍门行么?” “不行,”老妈笑着转身进了厨房,“你俩今天不干活啊?” “我一会儿去诊所,”付一杰趿着拖鞋走到客厅倒了杯水灌了下去,“哥去看看么?” “看你给人拨牙么?”付坤趴在榻榻米上懒洋洋地问。 付一杰进了屋,看着付坤没说话,付坤扭头睁开眼睛瞅了瞅他:“关门,我换衣服。” 付一杰关上了门,定了两秒钟之后突然往榻榻米上扑了过去,没等付坤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把扯下了付坤的内裤,在他屁股上咬了一口。 “哎!”付坤吓了一跳,反手一巴掌拍在付一杰脑袋上,“信不信我崩个屁给你啊!神经病!” “崩一个我看看?”付一杰看着他乐。 “你现在这脸皮刨皮三尺都看不着牙。”付坤推开他,爬起来去柜子里找衣服,对着一堆衣服来回琢磨。 琢磨了能有五分钟,才拿了件衬衣出来穿上了,又一条条裤子地检阅了一遍,拿了条黑色的套上。 “你现在爱穿衬衣了?”付一杰靠着墙抱着胳膊看他,付坤穿什么都很有范儿,哪怕就是普通的白衬衣和黑裤子。 “嗯,入乡随俗,”付坤低头系皮带,“苗圃那儿老乡都穿白衬衣,穿成灰色儿了就换,客户看我不穿白衬衣都觉得我不靠谱……。” “说的跟真的一样。”付一杰笑着开门出去了,跑进厨房帮老妈把早点都拿到了客厅里。 付一杰带着团子去楼下转了两圈,回到家的时候老妈老爸都出门去上班了,付坤把碗筷都收拾好了:“付大夫,带我去你们诊所转转。” “成。”付一杰乐呵呵地站在走廊应了一声。 付坤换鞋的时候很感概,这两天就跟做梦一样,不,这一年都跟做梦一样。 他突然就似乎失去了一切,家,父母,付一杰,而现在,这一切又真真切切回到了他生活里。 每次想起来,他都先是一阵紧张,接着就是狠狠地松一口气,人都轻得像是可以飘起来。 付坤开着一发动就铃儿响叮当的长安之星到了诊所,把车停好之后,看了看诊所的门脸,心里又是一阵感慨。 去年跟付一杰说起这个诊所的时候,还是个没影儿的事,现在看到装修得特别像那么回事的诊所,付坤突然很内疚,在付一杰最辛苦的时候自己居然没在他身边,没能给他任何帮助…… “想什么呢?”付一杰站在他旁边问了一句。 “挺辛苦的吧,”付坤收回思绪,“一个人跑这些事。” “不辛苦,真的,吕衍秋和蒋松都帮着我弄呢,”付一杰捏捏他的肩膀,把他往诊所里推,“挺顺利的。” 听到蒋松的名字,付坤又锉了锉牙,在付一杰最辛苦的时候居然是这小子陪着,他怎么想都不爽,进门看到蒋松的时候都忘了该笑一笑。 “哥哥好!”蒋松正坐在椅子上看书,抬眼看到是付坤的时候跟被蜇了一下似地蹦了起来。 “弹跳不错。”付坤笑了笑,蒋松穿着白大褂看着还挺正经。 “哥你来视查呢?”蒋松给他倒了杯水递过来。 “我来看牙。”付坤坐下,打量着诊所里的设备,尽管老觉得不真实,但这还真就是个很正规的牙科诊所。 “郭宇呢?”付一杰去二楼换了衣服下来,问了一句。 付坤看了一眼已经换上白大褂的付一杰,在心里吹了声口哨,眼睛都没舍得离开,如果不去想他背地里神经病一样的厚脸皮德性,付一杰的气质很衬这身衣服,看上去相当靠谱,而且对于付坤来说,莫名其妙地带着一丝诱惑。 “去吕姨那儿看材料了,下午过来。”蒋松坐回桌子边继续看书,在学校的时候他都没现在刻苦。 “哥,”付一杰拍了拍治疗台,“坐这儿。” “干嘛,”付坤愣了愣突然紧张了,“我坐这儿就挺好。” “给你看牙,”付一杰拿了把钳子看着他笑了笑,“过来坐这儿。” “等等,”付坤坐在椅子上不肯动,“我牙没毛病。” “你不说牙老酸么?” “不酸了,现在不酸了。”付坤赶紧说,他从小就怕看牙医,拔牙对他来说就跟上刑差不多,每回他进医院牙科都得默默地把自己想象成面对拔牙酷刑宁死不屈的解放军叔叔。 付一杰没说话,盯着他。 付坤跟他对盯了一会儿没扛过他,再加上旁边还有个蒋松,他只得站了起来,坐到了治疗台上。 “靠着,放松,”付一杰按了按他的肩,“我就有点儿担心你是牙本质过敏。” 付坤靠到椅背上,付一杰后边儿说什么他没听清,他就听清了“放松”俩字儿,昨天晚上那种带着汗水纠缠在一起的感觉顿时扑了过来,他耳朵立马烧着了。 “张嘴。”付一杰碰了碰他的嘴唇。 这句话出来,付坤整个人都僵了,付一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张嘴”时的场面闪过他的脑子,跟螺旋桨一样把他脑浆都快搅没了。 付一杰看着他的表情,跟着也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偷偷往蒋松那边瞄了一眼,小声说:“快。” 付坤张了嘴,付一杰拿过一根探针,正要往付坤嘴里伸的时候,付坤又闭上了嘴。 “嗯?”付一杰看着他。 “这钩子是干嘛的?”付坤皱着眉,这东西看着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看一眼都起鸡皮疙瘩。 “就碰碰你的牙,不钩你舌头,放心吧。”付一杰有点儿无奈。 付坤再次张了嘴,一脸不踏实。 付一杰把探针伸进他嘴里,轻轻在他说发酸的那几颗牙上敲了敲。 “啊。”付坤眉毛拧了拧。 付一杰又很细心地检查了一下:“过敏,不严重,你换换牙膏吧,把你那个桔子味儿童牙膏换个脱敏的先试试。” “……成。”付坤看着探针从他嘴里拿出去之后松了口气。 “智齿拔掉吧,把好牙都磨坏了,”付一杰放下探针之后说了一句,“我再看看……” “什么?”付坤一下坐直了。 付一杰把他按回椅子上:“你四颗智齿呢,早晚把你好牙都给磨坏。” “不,”付坤捂着嘴,“你是不是想拿我练手呢,你去拔蒋松的。” 蒋松叹了口气:“没机会了,我上月智齿发炎,让伟大的郭大夫帮我敲掉了,统共就一颗,没多的匀给一杰了。” “我智齿没发过炎,好着呢。”付坤挣扎着想从椅子上下来。 付一杰一把按住了他,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笑了笑,付坤正感觉付一杰这笑特别不正经,付一杰凑到他耳边很快地低声说了一句:“哪天在这上边儿试试?” 付坤愣了愣,从椅子上蹦了下来,瞪着付一杰,这小子当着蒋松的面儿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他压低声音:“你丫欠收拾了。” “嗯,你收拾我也行,你是不是喜欢我穿这身儿?”付一杰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说完自己就上一边儿乐去了。 付坤正想追过去踹一脚的时候,手机响了一声,有短信进来。 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愣住了。 是银行的短信,提示他的银行卡上有三万块到帐。 第八十三章:肖妹妹十五岁 “怎么了?谁的短信?”付一杰放好东西,转头看到付坤正盯着手机发愣,凑过去看了一眼,“银行短信?” “嗯,有人打款,”付坤咬咬嘴唇,他不记得这几天有哪个单子要结账的,他从号码本里找出小胡的电话打了过去,“胡啊?你记不记得这两天谁家要结账的……三万……嗯,行吧。” “飞来横财?”付一杰看看他。 “不知道是谁……”付坤也看着他。 付一杰拿过手机看了看:“孙玮?” 付坤没说话,小胡也确定了这几天没有没结的款的时候,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孙玮。 这孙子消失了一年多了,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也没跟家里人联系过。 那笔钱,付坤已经不去想,尽管孙玮在他事业最关键的时候让他狠狠地栽了个跟斗,但十几年的哥们儿情谊,让他已经不打算再去纠结这件事,大不了重头来过。 但现在这三万块,把他本来已经平静的心情又打乱了。 他一面觉得这应该是孙玮,希望这是孙玮,不为他还钱,只想他能出现,一面又害怕如果这不是孙玮…… “去银行打个明细单子查查汇款帐号,”付一杰拍了拍他,“我陪你去。” “不,”付坤按住了付一杰正准备脱白大褂的手,“我自己去,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到有个建行。” “你自己行么?”付一杰有点不放心,孙玮的事当初给付坤多大的打击他还清楚地记得。 “你看看我,”付坤指指自己的脸,“看。” “看什么?挺好看的。”付一杰很认真地看了看他。 “哎!”一直坐在一边看书的蒋松喊了一声,把书扔到桌,“付一杰你哥快三十的人了,你眼看都要奔三了,你要不要背着他去啊……” 付坤乐了,冲蒋松竖了竖拇指:“这话说得不错。” “那你自己去,一会中午一块儿吃饭吧,”付一杰看了蒋松一眼,“吃烤鸭吧,松哥发工资了。” “你好意思么?”蒋松啧了一声,“这月工资给我打的八折。” “你请不请?”付一杰也啧了一声。 “请,不就一顿烤鸭么,二折也能请得起,”蒋松打了个响指,冲付坤笑笑,“哥你快去快回。” 付坤坐在建行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手机,翻来倒去在手上转着玩。 看到明细里看到孙玮帐号最后六位的时候,他一下就确认了,孙玮用的还是以前的卡,就是当初他给孙玮汇款的那张卡,因为后六位数念起来很有节奏感,付坤印象相当深刻。 是孙玮。 这王八蛋是打算开始一点点还钱了么? 付坤按出了孙潇的号码,他自打上回去孙玮家碰上了孙潇之后就一直没再联系,换了号码也没说,他犹豫了一会儿,拨了孙潇的号码。 “喂?”孙潇很快接了电话,声音还是跟以前差不多,挺温柔。 “孙潇?”付坤问了一声。 孙潇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付坤?” “是。” “你换号怎么也没说一声,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孙潇笑了笑。 “你给我打电话了?”付坤有些意外。 “嗯,去年打了的,那时我们单位年终发了奖金,我想着拿给你,好歹补上一点是一点,一直打不通你电话。”孙潇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说了我没打算让他还么……”付坤也叹了口气,孙潇从小就是个死心眼儿的小姑娘,“孙玮跟家里联系了没?” “没,”孙潇语气里有些伤感,“过年也没回家,不知道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他给我汇了三万块,就刚才。”付坤说。 “什么?”孙潇声音一下提高了,“真的吗?” “嗯,”付坤点了点头,“柜员机转帐,他回来了,柜员机的地址是本市。” 孙潇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付坤听到了她很低的哭泣声,声音一点点变大,最后变成了号淘大哭。 付坤也没出声,等着孙潇哭得差不多了才说了一句:“他要是跟家里联系了,告诉他我在等着揍他,他要肯过来让我揍一顿,所有的事我都不会跟他再计较。” “嗯。”孙潇带着哭腔应了一声。 付坤又跟她随便聊了几句,顺嘴问了问卢春雨,孙潇说卢春雨上月嫁人了,市里一个连锁超市的少东家。 挂掉电话之后付坤盯着自己面前的大理石地板看了很久,一直到付一杰的电话打过来了,他才站了起来。 回到诊所,付坤发现屋里多了个正在忙着收拾的小姑娘,穿着淡粉色的护士服。 “我们每天都迟到的护士,”付一杰给他介绍,“李珍。” “大哥好,”李珍跟付坤打了个招呼,有点不好意思,“不是每天,今天来晚了。” 付坤笑了笑:“名儿没起好啊,要不怎么也得是个牛逼大夫。” 李珍愣愣,过了一会儿才笑了起来:“李时珍啊。” “中午你盯一会儿吧,有事打电话,”蒋松换了衣服出来,“我们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 “带瓶酸奶就行,我减肥。” 付坤开着着去接诊所另一个医生,等红灯的时候付一杰问了一句:“是孙玮吗?” “是,不过我给孙潇打了个电话,他没跟家里联系,”付坤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随他吧,估计钱没还清之前他不会让人找到他。” “找着就得抽死他。”付一杰咬了咬嘴唇,他对孙玮没有付坤那种感情,这事儿他一想起来就想打人。 “不提了,反正也不打怎么着他,你们那个医生叫什么来着?”付坤转移了话题。 “郭宇,跟蒋松一块儿住着,技术比我俩强多了,现在都靠他。”付一杰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后边玩手机的蒋松。 蒋松也抬眼看了看他:“所以给我的工资打八折都补给郭宇了。” “现在是特殊时期,万一周转不过来,你还得往外掏钱呢。”付一杰笑笑。 “我给你掏。”付坤说。 付一杰靠在椅背上看着付坤的侧脸:“你得替我数钱。” 接到郭宇之后,一直到坐在饭店包厢里了,付坤才听到郭宇说了第一句话,付一杰问他要喝点儿什么,他看着手里的菜单说了一句:“不喝了吧,都不喝,你哥要开车,你俩下午要上班。” 蒋松趴到桌上:“其实我喝点儿没什么,付一杰是半杯倒,我又……” 郭宇看了他一眼,他冲服务员招招手:“大可乐。” 付一杰看着他乐了,蒋松拖长声音叹了口气:“哎——” 郭宇不爱说话,话少到一顿饭他说的话付坤都能数得出数来,蒋松和付一杰都不是话少的人,这仨一块儿呆着,郭宇跟隐形了似的。 吃完饭,付坤把几个人送回了诊所,准备开车去苗圃,他上周接了个新通车的路绿化的活,这几天得准备着。 “你这师兄也太不爱说话了,有人来看病的时候他是不是得用意念跟人家交流呢?一运气,思维接通,哪颗牙疼啊?哦,智齿,那敲掉呗你看蒋医生的牙就让我给敲了……”付坤上了车,趴在车窗上跟站在车边的付一杰说。 付一杰笑了半天,看了看四周,没人,他也不管车身上都是灰,靠到车门上,顺着付坤的脸摸到脖子上,然后才收回手:“他那人就那样,做事很认真。” 顿了顿又说:“蒋松追他呢。” “啊?”付坤愣了,尽管他已经接受了自己跟付一杰的关系,也知道蒋松是,但猛地听到谁追谁的时候,还是有些发懵,“郭宇也是?” “不知道,说是追,其实就是在试探,试探了一个多月了也没试出来,把蒋松累半死,”付一杰往诊所那边看了一眼,“郭宇不爱说话,情绪也看不出来……” “隐藏得特深,是吧,就跟你似的,”付坤看着他,“不喝酒不知道你挺能犯二,还挺流氓。” “我不喝酒看到你也想耍流氓。”付一杰很认真地说。 “滚!”付坤往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发动了车子,“我走了,晚上可能要很晚回来,开车回家得俩小时了。” “我等你。”付一杰拍了拍车门,退开了。 这话让付坤顿时联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等我干嘛?” “就普通仨字儿想那么多是病知道么?”付一杰叹了口气,挥挥手,“走吧,你回来的时候我都睡着了。” 一家人的生活很快回到了以前的节奏,就像中间这一年没有存在过,老爸老妈每天上班下班,付一杰上班下班,唯一有点儿改变的是付坤,他偶尔会住在苗圃,碰上大单有时候一星期两三天都回不了家。 其实有些事,还在心里,比如对父母亏欠了的那种负罪感,父母最终的让步,是付坤和付一杰心里永远都感激也永远都会内疚的结。 只是这个结,未必一定要结开,就像老爸老妈心里也许也会有那么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结,用他们对孩子的爱包裹着。 眼下这种平静而安心的生活,是一家人最珍惜的。 入秋了之后,付坤的生意淡了一些,得到年前才会再忙起来,他每天都回得挺早,他和付一杰屋里的小台历上这月7号被划了个圈。 老妈生日。 家里人都不怎么过生日,付一杰和付坤的生日几乎都没怎么过,老爸老妈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今年得过,老妈50岁。 “订个大蛋糕,”付坤靠着沙袋盘算着,“写上老妈五十大寿……” “你这是找抽呢,把她年龄写上去不算还大寿,”付一杰咬着笔窝在椅子里,“要写肖女士十五岁生日快乐。” “肖妹妹,肖妹妹十五岁生日快乐,”付坤拍拍手,“就这么写。” “嗯,饭店要提前订,上回我听爸说了一句,说咱小区后门那条街新开的那个饭店不错。” “叫什么?我去看看。” “回龙阁。”付一杰看着他说。 “回龙阁?”付坤捏着下巴想了半天,“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付一杰没说话,咬着笔开始乐,乐了好一会儿都停不下来。 “我去给你拿药,又犯病了。”付坤转身就往外走。 “旱天雷。”付一杰在他身后说。 “嗯?” “水中音。” 付坤回过头盯着他:“闭嘴。” “回龙嗝,”付一杰坚持说完了,又是一通乐,“哥,这是不是你开的三屁连锁啊……” “靠,你能不恶心人么?”付坤有点儿无奈也跟着乐了半天,最后摆摆手,“你记性真不错,不过这家不行,这家严重影响我胃口。” 最后饭店定的是家老字号涮羊肉,老妈爱吃涮羊肉。 老妈对自己的生日没有概念,老爸似乎也记不明白,付坤说出去撮一顿的时候,他俩都没反对,很痛快地就上了付坤的铃儿响丁当,一路颠着就去了。 “你这破车不是说要换么?”老妈打量着车里惨不忍睹的座椅,“我都担心开一半它轮子要飞出去了。” 付坤乐了:“年前买,买辆皮卡。” “皮卡几个座啊?我们不会是要蹲后斗里吧?”老妈扒着椅子背问。 “我给你们放两张沙发在斗里就行。”付坤说,一脸严肃。 “啊!真的啊?我才不在斗里,放张床我都不呆那儿,风那么大!”老妈喊了起来,“虐待动……老人啊这是!” “五个座呢,”老爸拍拍她的肩,“你儿子说话什么德性你不知道啊,还能上当。” 到了饭店,付坤报了名字,服务领着他们往包厢走的时候,老妈才开始有点儿回过神来:“这是提前订了桌?” “嗯,生意好,不提前订就吃不上。”付一杰说。 “你拎这个是什么?”老妈往他身边凑了凑,想往他手上拿着的袋子里看。 “我们诊所的资料,放车上怕丢。”付一杰很快地把袋子换到了另一个手上。 “不对!”老妈扭过头,“付建国,老付同志,今天几号?” “七……你生日啊?”老爸说出来之后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上来搂了搂她,“真是你生日,我都不记得了。” “哎,你今年多大了我都不记得,”老妈捂着脸,“老菜帮子还要过生日这真是太伤感了。” 付坤跟在最后,一边笑一边说:“老菜帮当年也是颗嫩白菜,现在也还能掐出水来呢,才五……” 话没说完,老妈已经一回手指着他:“你说什么?” “岁,五岁!” 进了包厢坐下了,老妈还一直在感叹,养俩儿子,养了快三十年,可算是赏了一回生日。 “妈,”付一杰挨着她,“你辛苦了,真的。” 老妈靠着付一杰:“不辛苦,你俩虽然挺烦人的吧,但养大了也不算难,就是你吃得多点儿。” 付一杰乐了半天。 付坤一边跟老爸研究要瓶什么酒一边说了一句:“妈,虽然我俩这是第一次给你过生日,但我们心里一直想着你呢,绝对是第一位的,付建国同志都只能排第二,就像你也从来不给我俩过生日,但也还是最好的老妈……” “烦死了!你最烦人!”老妈拍了一下桌子,“付坤你跟这儿等着噎我呢!一会儿回去你给我拎着付团子的屎在楼道站一小时!” 老妈心情非常好,加上是她喜欢的涮羊肉,吃得比平时多,快吃不下了的时候还拿着小勺吃了好几勺麻酱:“哎哟他家的麻酱真好吃。” 付坤起来拉开包厢门,跟外面站着的服务员招了手。 过了一会儿,包厢里的灯突然灭掉了。 老妈正夹着一根蒿子杆,眼前一黑,她叫了一声:“哎哟找不着嘴了!” 包厢门被打开了,几个服务员小姑娘推着个小车进来了,车上放着个点上了蜡烛的蛋糕,几个小姑娘唱着生日歌把蛋糕推到老妈身边,围着她唱完了,又一起喊:“肖美人儿生日快乐!” 这话是付坤特地要求的,不能叫阿姨,叫肖美人儿,叫错了不结账。 “妈,生日快乐。”付一杰搂着老妈亲了一口。 付坤也亲了她一下:“生日快乐老宝贝儿。” 老妈捂着脸半天都没说话,一直到老爸在她耳边说了句老婆生日快乐,她才放下手,眼里有泪光,特别深情地看着老爸:“付建国你个搭便车的。” “搭就搭啊,生日快乐,”老爸也特别深情地看着她,握着她的手,“你怎么这么能煞风景啊……” 蛋糕上的肖妹妹十五岁让老妈很满意,让付一杰专门把那一块切下来吃了。 付一杰切蛋糕的时候付坤把他拎来的袋子拿过去,从里拿出了个小包:“我跟一杰送你的,把你那个票员的包换换吧。” 老妈的包用了挺久了,连着两回上车以后被人戳胳膊说大姐我买票,她郁闷了好一阵。 不过看到这个包的时候她又犹豫了:“这包贵吧?一摸就知道不便宜,你说我每天骑个自行车去上班,挂个这样的包,人会不会以为我捡来的啊?” “不会,”老爸很肯定地回答,“明明是你儿子捡来的。” “行吧,”老妈笑着把包挎到肩上,“那我就开用了!谁家十五岁的背这么成熟的包啊,好看么?” “好看。”付一杰点点头。 “谁挑的啊?”老妈搂着包来回看。 “我哥,”付一杰笑了,“挑这些肯定是我哥啊,我挑的他说像菜篮子。” 吃完饭付坤绕小道把车开回了家,他喝了点儿酒,虽然没什么感觉,但还是没敢往大路走,老妈一直说要不你跟你弟把车推回去得了。 “就这一回,”付坤把车停在楼下,捏捏老妈的肩,“平时我喝了酒绝对不开车。” “我今年去学个本儿,以后你们仨喝了酒就我开车。”老妈抱着包跳下车。 “妈,”付一杰跟着下了车,“你们先上去吧,我……想跟我哥去个地方。” “几点了这都,”老妈看了看表,“开车去吗?” “打车去,”付一杰搂搂老妈,“用不了多久就回了。” “嗯,去吧,”老妈摸摸他的脸,“平时你俩晚上都不出门,也怪闷的。” 老爸老妈上楼之后,付坤才问了一句:“去哪儿?” “我突然想……”付一杰低头皱了皱眉,“去看看夏飞。” 第八十四章:一辈子 付一杰突然说想要去看看夏飞,付坤愣了愣,但并没有太吃惊,夏飞对于付一杰来说有比其他人更深的意义,夏飞走的那天,付一杰一头栽倒在地上的时候应该就能看出来,只是那时的他并不知道付一杰内心的秘密。 经历了这么多事,付一杰突然想去看看夏飞并不奇怪。 “开车去吧。”付坤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打车,”付一杰按住了车门,“你喝酒了。” “这个时间你打什么车人能拉你去墓园啊,回来的时候更没车了,那边公车的末班到8点就没了,”付坤摸摸他的头,上了车,“我慢慢开。” 付一杰站着没动,他其实可以换个时间去,比如明天,不一定非得大晚上的,但他心里那种强烈地感觉却按不下去。 夏飞不仅仅是邻居家温柔的哥哥,不仅仅是那个分享他小秘密的人,不仅仅是在很多时候会告诉他该怎么做的人,从他第一次看到夏飞和张青凯亲嘴儿到现在,已经十年了,这十年,他的迷茫,他的害怕恐惧,他的压抑,他的痛苦,他的爆发,每一次改变,都有夏飞的影子。 他看到的希望,感觉到的绝望,全都是夏飞给的。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自己一直期待着的一切,一个温暖的家,一个温柔的人,他怎么也控制不住想要见见夏飞的冲动,哪怕只是……一个冰凉的墓碑。 “上车。”付坤伸手摸了摸他的鼻尖,“去那儿的路没什么车,我开慢点没事。” 付一杰犹豫了一下,上了车,坐在副驾系好了安全带,闭上了眼睛。 付坤发动车子,慢慢开到了街上,街灯忽明忽暗地从付一杰脸上掠过,他轻轻说了一句:“我觉得,我真的……太幸福了。” 付坤笑了笑没说话。 从家里去墓园不近,如果是公交车,得倒两趟车。 付坤的车开得比时要慢不少,开出大街之后,付一杰睁开了眼睛,看着前面的路。 路上的人和车都渐渐变得越来越少,一个小时之后,路上就已经看不到人了。 四周非常静,只有车灯照亮前方的路,没有了居民楼里星星点点的灯光,路灯也没了,淡淡的月光都显出了几分寂寞。 付一杰手撑着额角,身边向后滑去的夜色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怅然。 十年了,夏飞就这样安静地呆在这些寂寞的尽头。 车拐上一条小路,路斜斜向上,墓园建在山坡上,面前是一个不大的湖。 付一杰坐直了,看着前方,没多久,路到头了,墓园的大门出现在眼前,付坤离着还有二三十米就把车停下了。 墓园下午不到五点就关门了,要想进去得从旁边的一条小路绕,或者爬门,鉴于付一杰同学虽然没喝多,但毕竟只有半杯的量,现在去爬门有可能会被挂在门上,他俩决定从小路绕进去。 小路很窄,两边是以前农民自家的坟头,付坤把手机上的手电打开了,俩人沉默地顺着路快步走着。 十来分钟之后,他们绕进了墓园。 付一杰只在夏飞走的那年来过这里一次,不过夏飞在哪里,他记得很清楚,对着湖的那面坡上靠左边的角落里。 他从两排整齐的墓碑中间穿过,走到尽头。 在尽头的那个墓碑前停下了。 墓碑上有一张小小的照片,上面有着熟悉的笑容。 爱子夏飞之墓。 付一杰在墓碑前弯下腰,慢慢蹲下了。 墓碑前的小平台上放着一束玫瑰,花开得很艳。 “张青凯今天来过吧。”付坤站在一边,这花很新鲜,还有些没打开的花苞。 “嗯,”付一杰摸了摸花瓣,发现花束下面还压着一个小小的信封,“他可能经常过来。” 付坤在墓碑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轻声说:“我去下面那儿等你。” “好的。”付一杰点点头。 付坤抓抓他的头发,顺着旁边的台阶往下面走去,坐在了下面一层的一个石桌旁。 “小飞哥,”付一杰的手指摸了摸墓碑上的那个飞字,“好久不见啊,今天突然想过来,没给你买东西。” “也没带钱,”他笑了笑,看着那束花,“张青凯还给你写信呢,你看了没啊?我还没给谁写过信呢,就小学的时候给冰心奶奶写过信,让付坤教我写,他就写了个冰心奶奶你好就写不出了,还是你教我写的,记得么?” 付一杰看着照片上夏飞的笑脸出神,他记忆里夏飞最后的样子苍白而消瘦,只有在看到张青凯的时候,拧着的眉才会舒展开来。 那种感觉,他现在能体会,只要付坤在,他就会踏实,会觉得特别舒服,夏飞也一样吧,尽管身体和心里都同样痛苦,但只要张青凯在……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付一杰的指尖在地面上轻轻划着,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就像很多年前,他跟夏飞说自己的那些小秘密时一样的感觉,“我喜欢付坤……喜欢了很多年。” 付坤坐在石桌旁边拿着手机玩游戏,手机他调了静音,能听到付一杰细碎的声音,说什么他听不清。 付一杰平时话不多,熟悉的人面前他比较能说,今天是格外地话痨。 付坤轻轻叹了口气,就付一杰今天晚上这个絮絮叨叨的劲儿,不知道夏飞受不受得了。他笑笑,想起以前在夏飞家玩,张青凯唠唠叨叨地给夏飞说他们篮球赛的事儿,夏飞直接拿了卷胶带纸递给他,说坤子快去把那人嘴给我粘上。 他往付一杰那边看了一眼,车上还真有卷胶带。 自己一个人笑了一会儿,付坤又没忍住叹了口气。 小飞哥,你还好么? 挺幸福的吧,你最在意的那个人,真的这一辈子就只想着你了。 以前体会不到夏飞的感情,有多少爱,有多少不甘,但现在……一辈子能有这么一个人,能有这么一次感情,足够了。 夏飞和张青凯,曾经是所有人心里过不去的那个坎,但到最后,抹掉心里这道坎的人却仍然是他们。 付坤看着手机发愣,付一杰什么时候走到身边的都不知道。 清冷的月光下,一只手突然在他脖子上轻轻摸了一下,付坤几乎没时间反应就已经被吓得跳了起来,往前窜了好几米还差点摔一跤,然后才吼了一声:“谁——” “哎!”付一杰被他这反应也吓得差点儿让旁边的石凳绊倒,“我!你弟!” “我靠啊,”付坤半天才缓过来,把手机从地上捡起来放进兜里,“你出点声儿行么,再怎么说这儿也是墓地啊。” “叫你好几声了,”付一杰有点儿无奈,冲他张开手臂,“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吓着了没?过来抱抱。” “抱个屁。”付坤看了他一眼,付一杰没动,就那么伸着胳膊,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付一杰紧紧抱住他,手在他背上拍着,又在他脑袋上扒拉了几下:“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滚蛋!”付坤推开他,“聊好了没?走不走?” “走,”付一杰笑着舒展了一下胳膊,“突然觉得很轻松。” 付坤走上台阶,在夏飞的墓碑上轻轻摸了一下,转身往来时候的路走过去。 两个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一点多了,老爸老妈已经睡下,老爸的呼噜从卧室里绕梁三日地传出来,还带着点儿哨音。 “这一听就是喝了酒的呼噜。”付一杰小声说,把跑到他脚边蹭来蹭去的团子抱起来揉了揉。 “我跟你说,就以前,我小学大概一年级还是二年级的时候,”付坤一边换鞋一边压着声音带着笑,“妈不知道从哪儿听说往打呼噜的人嘴里滴几滴水能止住,就在爸打呼噜的时候用勺弄了点儿水到他嘴里,结果倒多了,老爸一咳嗽喷了她一脸……” 付一杰笑了半天,把团子放到地上,拉着付坤的胳膊往他嘴上亲过去,但屋里里没开灯,黑暗里他亲了好几下都没找到地方。 付坤只得凑到他嘴边:“这儿。” 付一杰搂紧他,吻了上去,舌尖探进他嘴里,付坤有点儿紧张,躲了一下,但又很快地迎了上去,两个人纠缠在一起。 付一杰的手扯开付坤的衣服摸了进去,狠狠地抓揉了几下,付坤的呼吸顿时有点儿急,喘息着想拉开他的手。 付一杰搂着他往卧室推,喘着粗气在他脸上脖子上胡乱又亲又吻的,手伸进他裤子里摸着。 进了卧室付坤才放松下来,胳膊勾过付一杰的脖子,在他唇上碰了碰,低声说:“晚几秒钟能憋死你么,你怎么不在楼道里折腾!” “我也没想干嘛,”付一杰笑了笑,把他的衣服推到胸口压到墙上,在他胸口轻轻舔着,“我就想亲一下再摸几把。” “洗澡睡觉!”付坤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拉好衣服。 “今晚上做么?”付一杰靠着他,搂着他的腰。 “今天喝了酒累了,你要想,我帮你。”付坤捏了捏他的下巴。 “手啊?” “嗯。” “算了,我怕弄一半我控制不住想……” “我发现你就跟开了水龙头一样啊,收都收不住。”付坤啧了一声。 “有么?”付一杰笑笑,松开他,开了柜门拿衣服准备去洗澡,“我数着呢,一个星期差不多也就三四次,你住园子的话,就更少。” “你要不要做个统计图,每次做完了就记一下,手还是嘴还是那什么的,红绿蓝三条线,然后一年下来汇总一下看看我们这一年都是怎么干的?”付坤啧了一声。 付一杰乐了,拿着衣服去洗澡,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凑过在他耳垂上舔了一下:“好。” 快过年的时候,付一杰的诊所已经开始有盈利,他和付坤商量了一下,打算年前把新房那边最后的装修收尾,买上家具和电器,今年过年可以在新家过。 “这些弄完的话,”付一杰按着计算器,“你的皮卡就没戏了吧?” “没事儿,”付坤靠在椅子里,腿搭在桌上,拿着个本子低头画着,“现在做开了,顶多到明年夏天就能买了,正好旺季能用上。” “这样吧,”付一杰想了想,“把你那个小破车顶给我,我给你出一半的钱。” 付坤笑了笑:“那车现在白送都没人要。” “我要。”付一杰很简单地说,他其实想直接帮付坤把车买了,但付坤的脾气估计不肯要。 “那……”付坤笑了笑,把脚放到了他腿上,付一杰想什么,他很清楚,他估计了一下付一杰诊所的收入,“给你个机会。” “怎么?”付一杰扭头看他。 “这么着吧,别出一半了,你直接给我买辆皮卡,不用太好的,能拉货能跑泥地的就行。”付坤把笔咬在嘴里,上下晃着。 “真的?你不玩不食嗟来之食那套了?”付一杰放下计算器,给他捏着小腿。 “嗯,”付坤继续低头在本子上画着,“我算了一下,你比我有钱,嗟就嗟吧,不食白不食。” “付坤,你终于……”付一杰咬着嘴唇,“终于……” “终于肯让你得瑟一回?好好珍惜这机会吧付大夫,从小到大就等这一回呢吧。”付坤笑了笑。 付一杰没说话,一直瞅着付坤笑,手在计算器上无意识地按着。 付坤在画画,他特别愿意看付坤画画时的样子,眼皮垂着,整个人都很安静。付坤已经很久没画画了,本子和笔都是前几天才去重新买回来的。 老爸老妈在客厅里看着电视聊天,时不时还要就剧情争几句,一般是老妈把声音一提高,老爸就没声儿了,过一会儿又继续循环。 这种感觉很棒,付一杰无比享受,每天在诊所累一天回来,最享受的就是晚上这段时间。 “在画什么?”他捏捏付坤的脚。 “你,要看么?”付坤说。 “看。” 付坤又在本子上勾了两下,把本子递到了他面前。 “哎,这么帅。”付一杰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付坤的画还是那么漂亮,简单流畅的线条让人看着特别舒服。 画上是光着膀子只围着条浴巾的付一杰。 他用手指在本子上弹了弹:“还说我流氓,你不一样么,裤子都不让穿。” “我这是在怀念你的腹肌。”付坤冲他呲牙一乐。 “干嘛怀念,现在也有啊,”付一杰站了起来,掀开上衣站到付坤边上,“你看,多美妙。” “一,二,三,三对儿,”付坤手里的笔点在他肚子上顺着肌肉线条慢慢往下划,最后勾着他的裤腰往下拉了拉,在他小腹上继续来回划着,“三,三,三……” 付一杰乐了,抓过他的笔扔到了桌上:“没有四了,最近都没时间锻炼。” “所以怀念一下,”付坤笑了,“怀念你八块腹肌的时候,我好歹一直四块儿没变过呢。” “是么,我看看。”付一杰拉了拉他衣服。 付坤正想站起来的时候,卧室门被人拍了一巴掌,慢慢打开了。 “啊!”老妈站在门外看着他俩,脸上有点儿尴尬,“没关门啊,一掌就开了,我的神功已练成,再见。” “掩着的,”付一杰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俩比腹肌呢。” 老妈愣了愣,啧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比的,你俩谁都比不过你爸。” “比什么?”老爸站了起来,拿着茶壶很威风地走了过来。 “腹肌!老付你快跟他俩比试一下,”老妈手往腰上一叉,“走着!” 老爸没说话,转身飞快地往回走。 “你跑什么,”老妈一把拽住他,“把您那一整块儿腹肌拿出来吓死他俩!” 付坤没忍住,靠在椅子上笑得不行:“吓死我了。” “你就挤兑我的时候特别来劲。”老爸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看着老妈。 “这是给你当头一棒!当!”老妈白了他一眼,进了厨房准备弄宵夜,“锻炼!懂么!你没有四六八块,你好歹练一下把你这一块儿劈两半儿吧!年纪越大越不注意健康,再过两年这肚子就可以挂腿上当球踢了……” “给你当枕头。”老爸乐呵呵地跟进了厨房。 付一杰笑着在付坤肚子上摸了摸,又顺着往下很快地往他下边儿抓了一把,然后跑着出去了:“吃宵夜。” “我靠!”付坤吓了一跳,捂着裆半天才小声骂了一句,“付一截儿你个欠操的。” 新房子赶在年前都装好了,付坤和付一杰忙活了两三天,把屋里的家具电器都置齐,又请了家政的阿姨过来收拾干净了。 付一杰屋里屋外地转了一圈,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厨房,这里是老妈的地盘,所有的东西都必须顺着她的习惯,得就手。 “怎么样?”付坤跟进来看了看。 “不错,就是这抽油烟机可能太高级,老妈要适应。”付一杰拍拍油烟机的罩子。 “十五岁,适应起来很快的,”付坤拉拉他胳膊,“来看看阳台。” 付一杰跟着付坤跑到阳台,这套房子三个阳台,客厅里的最大,冲着远处的山,景色很好。 装修的时候工人一直提议做封闭式的阳台,付坤坚持不要,他喜欢视野开阔的感觉。 正午的阳光很好,阳台有一半沐浴在阳光里,虽然风挺大,但阳光还是晒得人很惬意。 “早上我们可以顺着这条路跑步,一直跑到山边再折回来,”付坤指着小区后门外面的路,“空气肯定特别好。” “嗯。”付一杰点点头。 “要是周末,可以叫上爸妈去爬山,山腰有眼泉……现在大概冻上了。” “嗯。” “不过想在这儿长住估计要再过几年了,他俩退休了过来养老。” “嗯。” “现在就当度假别墅吧,多牛逼。” “嗯。” “你嗯个屁啊,想什么呢?”付坤看着付一杰。 “听你说呢,”付一杰笑着靠在阳台栏杆上,“就这么听你说话,特别舒服,就像小时候你晚上不睡觉老说废话一样。” “是么,慢慢听吧,我这人比较容易发出感慨,”付坤笑笑,站在阳光里伸了个懒腰,眯缝着眼睛看向太阳,“一截儿。” “嗯?” “有没有种特别满足的感觉?” “有,”付一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简直满足透了,希望一辈子都这样。” “那当然得一辈子,”付坤侧过脸在他手心里亲了一下,“老了咱俩就蹲这儿晒太阳,我帮你挠痒痒,你帮我捶背,怎么样?” “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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