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贰之百里山庄 上——聆音阁主

作者:聆音阁主  录入:09-22

 文案:

 魔宫宫主看上正道美少年将其抢回魔宫圈养的故事,先虐后甜。 双CP:百里神乐(yue)x华韶 百里无伤x南雪歌 打酱油CP:谷啸风x翠浓 入坑提示:非清水,有虐身强迫囚禁情节,狗血,对此不适应者慎入! 内容标签:强取豪夺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配角:姬千羽、谷啸风、翠浓┃其它:微虐身,先虐后宠,美受 1. 寒夜清寂,明月高悬。 素衣白裳的男子负手立于高楼之上。 过了一会儿,从长街的另一头跌跌撞撞跑出两道人影,若仔细分辨的话就会发现那是一男一女,女子还挺着一个大肚子,跑起来慢吞吞的,几乎要喘掉半条命。 “小如,快点,他就要追上来了。”男子急急道。 “我、我不行了,三哥,你走吧。”女子大口喘着气,推着男人。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小如,要走一起走!” “不行,庄主会打死你的,你先走。” “你们都不用走了。”不知何时,一道黑色的影子鬼魅般的出现在两人身后,看身形,应该是个少年剑客。 两人俱是满面慌张之色,只听女人抖着牙齿问道:“庄主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杀无赦。”黑衣少年面无表情的答道,举起手中的刀,刀锋寒凉,反射着月的清辉,月色下的男女眼中皆闪过绝望之色。 温热的鲜血喷溅到脸上,想象中的刀却并没有落到脖子上,男女同时睁开眼睛,只见宛若雪光闪过,定睛看时,黑衣少年已经倒在地上,睁着一双错愕的眸子看着他们,而脖颈处正淙淙冒着鲜血。面前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雪衣男子,男子右手握剑,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们。 男女惊魂未定,此时才反应过来,双双跪下:“多谢大侠相救,敢问大侠高姓大名?” 素衣白裳的男子清冷的瞥了二人一眼,转身就走,留下二人面面相觑。 ****** 南有百里山庄,北有东来阁。同样作为贩卖消息组织起家的百里山庄近年来的风头已渐渐有压过东来阁的趋势,这一任的庄主百里无伤文武双修,又兼面容俊美气质出众,年纪轻轻便已声名满天下。 这日午时刚过,烈日正浓,五色珠帘将炎热的气息隔绝在屋外。 少年弄弦,美人起舞。 斜靠在软榻上的男子挑着一双丹凤眼,张口接过怀中少年递来的葡萄。珠帘忽然被人掀开,进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少年表情淡薄的停在舞池外,单膝跪下,用平平的声音道:“禀告庄主,琉璃死了。” “死了?”百里无伤微微挑高了声音,似乎有些吃惊。他推开怀里的少年,眸色忽的冷了下来,“说清楚。” “一剑毙命,经查实,是雪衣剑客下的手。”漱玉面无表情的答道。 “南雪歌?”百里无伤低声喃喃。雪衣剑客南雪歌是近年来成名最快的剑客之一,身为百里山庄的庄主他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是。”漱玉颔首。 “小如人呢?” “已经抓回来了。” “处理掉。”百里无伤冷冷道,起身往外走去。 绕过亭台楼阁,百里无伤驻足于一座楼下。 楼高三层,飞檐碧瓦自成恢弘大气之势,楼前悬着一块匾,匾上书着“千机楼”三个狂草大字。千机楼建于百里山庄内,自来就是百里山庄资料收藏之处。 他推门进入其内,刚站定,便听到有人问道:“庄主这次需要谁的资料?” 那人的身影隐匿在阴影中,并不能看清面容,声音也沙哑的厉害,听不出年纪。百里无伤像是早已习惯了似的,淡淡道:“南雪歌。” “请稍等。”那人答道,便从阴影中消失了踪迹。 百里无伤静静站了一会儿,那人重新回来,递上一份卷轴:“都在这里了,庄主请过目。” 百里无伤展开卷轴,细细阅读其中内容,不多时,嘴角已微微翘成一道凉薄的弧度:“南雪歌,我记住你了。” ****** 南雪歌牵着爱驹在河畔饮水,空中忽然响起扑扑的声音,他抬头,便看见一只白鸽朝他飞来,最后落在他的肩膀上。他从它的脚上取下纸条,展开看了一眼便笑了,自语道:“阿韶也来了,师父倒是舍得。” 白鸽从他肩上飞走,他牵着已经饮足水的坐骑重新上路。天黑时,进了一家客栈。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殷勤的伙计迎上来。 “给我一间房。”他答道。 “好嘞,小石头,带这位客官去房间。”伙计唤另一人过来,自己接了南雪歌手中的缰绳,将马牵去马棚。刚出门,便见掌柜的跟了出来。 “看清楚了吗?”掌柜的问。 “没错,画像上的人就是他,掌柜的,我这就去通知庄主。”伙计压低声音道,瞥了一眼刚刚上楼的那抹雪白色身影,不由得打了寒战。不知道这位怎么得罪了庄主竟得庄主亲自出手,不过大家也知道,一般来说得罪庄主的人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 ****** 南雪歌打量了一眼房间,还算满意,转身对领他进来的小石头道:“送两盘清淡的小菜和一碗白米饭到我房间来。” “好的,客官,您稍等。”小石头答了一声,转身出去。 过了一会儿,饭菜便送了过来。南雪歌目送那人出去,在桌前坐下,正欲拿起筷子,脸色忽的一冷,抄起放在手边的剑就往外走,刚一靠近房门便有一道掌风直袭面门。 他向后躲开掌风,在房内立定,冷声问道:“不知在下怎么得罪了阁下竟劳阁下在饭菜中投毒?” 站在门外的人全身都裹在一件斗篷下,根本看不到面容,闻言,他只是冷笑一声。那笑声恍如夹杂着冰雪,竟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南雪歌面色更冷,手中剑陡然出鞘,一出手便使出了全力,只可惜他的全力对那人却是小把戏。 那人只低低的笑了一声,南雪歌瞳孔骤然收缩,只觉得一股极强的压力朝他压来。那人的身影从他身边滑过,像一阵风,寻不到任何踪迹。 南雪歌后颈一麻,向来引以为傲的一剑还没有完全使出便朝地上栽了下去,昏过去的瞬间他只觉得心底恍如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凉透。 ****** 是在马车中醒过来的,之所以如此猜测是因为身下这颠簸摇晃的感觉。南雪歌努力的张开眼睛,却接受不到任何光芒,他想,他瞎了。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他轻轻叹了一声。 竟然连别人的一招都没有接住,若传到江湖上他还有何颜面立足?忽然,有什么从脑海中划过。 不对劲! 他没有穿衣服! 这个认知让他非常惊恐。 虽说人的一生赤条条的来赤裸裸的去,但真让你赤身裸体立于大众面前,又有几人能真正做到面不改色。 南雪歌张口想说话,却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他的心瞬间凉了几分,忽听耳边有声音道:“醒了。” 是肯定的语气,那人的手缓缓拂过他的眼睛。声音是经过处理的,不辨年龄,南雪歌反反复复辨认后才确定,在他有限的生涯中不曾听过这个声音。 他想问对方他是否得罪过他,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好徒劳的张开嘴。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是,你得罪过我,恰好,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人家若是得罪了我一分,我便要还以十分的颜色。”那人轻笑道,手已经放在他胸前的两颗红豆上,轻轻挑了一下。 一阵细微的电流瞬间流遍全身,南雪歌的脸青了。对方这般轻佻分明就是要让他难堪,而且,也成功了,名为羞耻的东西从心底浮了出来,将他这十几年养出来的沉着冷静全部击溃。 对方是个男人,且就是之前在客栈中袭击他的神秘人,这一点已无需确认,只有那人的身上才会散发出这种迫人的威慑力。 南雪歌努力的回想着他曾得罪过的人,无果。 原因很简单,他是清风剑派的首席弟子,出道几年为惩凶除恶已有不少人丧命于他剑下,他得罪的人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看来你是记不起来了。”那人叹道,狠狠的捏了他的腰侧一把。 手劲带上三分内力,南雪歌的腰侧立刻多了一块青紫。 南雪歌痛苦的张开嘴喘息着。 “痛?”那人的手饶有兴趣的围着他的腰侧打转,因为常年练武的原因,他身上的肉紧实有力,摸起来手感倒是不错,“你杀了我最宠爱的男君,只好用你来代替了。” 南雪歌微微瑟缩了一下,身上立刻起了不少鸡皮疙瘩。听那人的意思,竟是要与他行那男女之事。听到这里,他已赫然变色。常年在江湖飘泊,尽管他一直洁身自好,耳濡目染之下对于某些人的某种特殊的癖好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他不会这么倒霉正好撞在这种变态手里了吧? 容不得他多想,那人的手已渐渐滑到他小腹处,往下,再往下…… 南雪歌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果用颜色来形容的话,他的脸上大概已经五颜六色了。 愤怒,更多的是惊恐。他不知道那人会怎样粗暴的对他,却知道今时今日一切已不可避免。他在想,事后他是自刎了事还是活下去一雪今日之耻?只怕就算他想活下去,那人也不会容他活下去。 南雪歌惊恐的发现,自己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求生的意识。可见,死亡对人类来说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尤其是对他们这些风华正茂一切才刚开始的年轻人来说。 那人已由从最开始的轻柔抚摸变成禽兽般的啮咬,牙齿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一排排牙印,有些甚至是出了血的。 不知道一个大男人的身体有什么好咬的,南雪歌痛得连连抽气,殷红的唇被咬出血来,脑海中一时之间混乱不堪。 那人满意的看着他一身青紫的痕迹,微微的笑了起来:“还满意吗?” “这只是开始……”那人恶魔一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南雪歌只觉得身后某个无法言明的地方突然贴上来一个冰凉的东西。 2. 是男人身上的玉佩。 方才男人折磨他的时候曾贴近他的身体,那枚长形的玉佩便在他的胸口上滑过。少年公子们身上常常佩戴很多饰物,南雪歌也喜欢在身上佩戴这么一枚玉佩。不及南雪歌多想,那冰凉的东西猛然刺入他的身体,带来剧烈的疼痛。 满意的抚摸着南雪歌僵硬的身躯,男人恶意的转动着手中玉佩,直到鲜艳的血色沿着大腿内侧滑下。 南雪歌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一具火热的身体忽然压了下来,双腿被人粗暴的拉开,南雪歌还来不及害怕,便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从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痛得他只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就此死去。 ……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折磨无休无止,血的味道蔓延在这狭小的空间中。 天亮了。 南雪歌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知道天亮了,或许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他便是靠数着这流逝的时间才得以苟延残喘着活下来的。他忽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要修习那些内功,如果不是靠体内的真气支撑,他或许早已昏了过去。昏过去,这堪比世上任何一种刑罚的痛苦也许就会结束了。 “还清醒着,很好。”那人捏着他的下巴,轻轻叹了一声,“你很强,我向来喜欢强者。” 他的唇被鲜血染得通红,血凝固在唇瓣上,有种妖冶慑人的艳丽。那人看了很久才收回目光,眼神蓦地阴冷:“琉璃向来乖巧顺从,四个孩子当中他最得我心,你说,我这样为他报仇他可会开心?” 琉璃?南雪歌漠然的睁着眼睛,努力的在脑海中回想着这个名字,却什么也想不出来。他杀的人太多了,很多时候都是不知道名字的。 马车的速度跑得很快,那人从他身体里退出来,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结束了。” 南雪歌闭起眼睛等死,胸口猛然落下一掌,那一掌极其毒辣,胸口处交杂着火烧和冰冻两种痛楚,他猛然吐出一口血箭,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感觉那人拎着他直接将他从马车上扔了出去。 像扔一块破布似的。 脸庞擦地落下,划出血痕,身上也蹭到石块上,被尖利的石头划破,再加上马车疾驰带来的冲力,他狠狠的撞在地上,滚了好远才停下来。 南雪歌眼冒金星,耳中嗡嗡轰鸣,胸中更是气血翻涌,恶心的想吐,便真的吐了出来,大口大口的液体沿着唇角滑落,黏糊糊的,又腥又甜,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血。 他的血。 他蜷缩在地上,微微握起手掌。 他突然发现自己能动了,眼前也有了微弱的光芒。 看来那些药是有时效的。 耳边响起马蹄声,刚开始还很远,过了一会儿便很近了。他双手撑在地上,努力的想站起来。 他不能让别人看到他这副赤身裸体惨不忍睹的模样。 这关乎一个人的尊严,一个男人的尊严。 然而他也只是想站起来而已,他根本站不起来。他只能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徒劳的挣扎着,越挣扎,血流的越多。痛,似乎已经麻木了,只有身后的某个地方黏糊糊的,一动就流出令人羞耻的液体。南雪歌悲愤不已,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地上。 “大师兄!”马蹄声突然中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少年惊慌的声音。一双温暖的手按上他的肩膀,那声音明显的有了颤音,“是谁?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他微微转头,借着天光将少年的轮廓大致的看了个清楚,低声唤道:“阿韶。” 来的是一个红衣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他的小师弟华韶。华韶乍见他这副满身鲜血的模样,既惊又怒,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 清风剑派的大师兄是江湖中的英雄,也是他们这些师弟眼中的英雄。 华韶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南雪歌身上,翻遍全身也没找出什么药来,只好与他掌心对掌心将自己的真气输给他。 南雪歌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目光较之前也清明了不少,他裹紧袍子,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收到你的飞鸽传信立马就沿着你做的标记赶过来了,我找到你住的那间客栈,在房里等了你一夜也没见你回来,我看你的东西都在,就想着你可能遇上什么难对付的敌人了,出来找你,结果……大师兄,我带你去找大夫。”华韶神色焦急的看着他道。 “我这副模样去看大夫岂不是让人笑话?”南雪歌苦涩的笑了两声。 华韶看见他衣袍下那道若隐若现的掌印,忍不住拉开他的衣服,吃惊的问道:“这是什么武功?” 南雪歌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连那人的模样都没瞧见。阿韶,我们先回去。” “嗯。”少年扶着他欲往马上去,却牵扯到他的伤口。南雪歌吸了一口凉气,对上少年懵懂的眼神,不敢告诉他自己隐秘的伤处,只道:“我歇一会儿再走。” 华韶虽不知道他的想法,隐隐的也猜出了几分。哪有江湖人跟人打架伤人之后还扒光人家的衣服?只怕此间还有其他波折。 少年没有往深处想,他自小在清风剑派长大,与外界接触甚少,又被师长们保护的太好,不懂那些门门道道,干净的就像一张白纸,初次情动后也只知男女之间的事,却不知男男之间的情事,是以想来想去也没什么结果,索性不再想,如果南雪歌愿意告诉他早就说了。 华韶扶着南雪歌在一旁的草地上坐下,少年看了看他满身是血的模样,将行李取了过来,找到一个壶,对南雪歌道:“大师兄,你行动不便,我去找点水来给你洗洗。” 南雪歌点点头。 少年转身跑了。 南雪歌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少年回来,想着大概附近很难找到水源。远远的,一辆马车朝这边驶来,那辆马车华丽的紧,四柱竟是汉白玉所制,四周垂着雪一般的垂幔,车前挂着两盏琉璃灯笼,两匹雪白的马匹齐头并进拉着马车。 车窗的帘子被人掀开,似乎是里面的主人想要透气。过了一会儿,那马车竟然停了下来,车窗的帘子被人放下。 南雪歌收回自己的目光,垂目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青草,专心运功调息起来。 从车上跳下来一个眉目艳丽的少年,那少年径直走到南雪歌面前,出口的声音竟是温柔至极,让人听着打心底暖和。 “我家主人让我过来问一问公子可需要帮忙?”少年开口道。 南雪歌抬眸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要一件干净的衣服。”华韶还只是少年,身量较他小太多,衣服根本不适合穿在他身上。 “我去问主子。”少年转身往回走,过了一会儿,只见少年捧着一叠衣服回来,竟是一连套雪白的用上等的绸缎做成的袍子。这时华韶刚好取水回来,见了马车和少年吃了一惊,赶忙跑到南雪歌面前,满怀敌意的目光瞪着少年,“你是什么人?” “阿韶,没事。”南雪歌在身后开口,又对那捧着衣服的少年道:“替在下谢谢你家主子。” 少年点点头,放下衣服。华韶将水壶交给南雪歌,捧着衣服站在南雪歌面前:“大师兄,你能自己换吗?” 南雪歌点点头,拿着水壶的手微微颤抖着。 过了一会儿,方才离去的少年又折了回来,在他们面前站定:“主子托沉香回来说一句,看公子的模样似乎伤得很重,这位小公子一看就知道是不会照顾人的主,马车里有上好的伤药和干净的清水,公子若愿意,可随我们一道离开。” 听他说自己不会照顾人,华韶先是怒,后又羞愧的低下头,算是默认了。 “敢问这位公子,你家主人是何人?”南雪歌温和而有礼的问道。 “百里山庄百里无伤。”唤作沉香的少年恭敬的答道。 南雪歌笑了起来:“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百里庄主啊,罢了罢了,今日我南雪歌承他的情,将来必定双倍报答。” 言下之意是答应了对方的相助之言。 沉香恭敬的立于一旁,南雪歌在华韶的协助下换好衣服,这才由沉香扶着往马车那边走去。只见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一张清俊无双的脸庞来,那人剑眉星目,一头墨玉般的黑发用紫玉冠高高的束起,虽是一脸云淡风轻的表情,却藏不住眉目间的肃杀之意。 南雪歌率先笑了起来,拱手道:“南雪歌见过百里庄主。” “客气。”百里无伤握住他的手,“久闻雪衣剑客的大名,今日有幸得见,若非少侠有伤在身必定要畅饮一番。” “他日若有机会,在下定当奉陪,今日多谢百里庄主相助。”南雪歌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手,低声谢道。 百里无伤并不在意,只淡淡一笑。 二人上了车,本来宽敞的马车因为多了两个人瞬间变得有些拥挤起来。沉香得了百里无伤的示意,出去接替了车夫的工作。 “沉香赶车一向稳重,少侠大可放心。”百里无伤道。 原来他是担心自己的伤势。南雪歌才遭遇了这样的一场大祸,闻得百里无伤之言,心中略感温暖,便笑了笑。 百里无伤将车内的好药都寻了出来,看着南雪歌的样子,有些试探的开口:“看少侠这副模样,似乎是刚经历一场大战?” 南雪歌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脸色微微一白,连药瓶都差点没握住。 百里无伤见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是我逾越了,少侠无需介怀。” 南雪歌没有再说话。 百里无伤又问:“武林大会将于近日在武林盟内举行,二位可是要去参加?” 华韶在一旁认真的答道:“师父让我和大师兄代表清风剑派参加,百里庄主是否也要去?” “承蒙武林盟信任,让百里山庄做此次大会的见证人。”百里无伤微微一笑。 华韶点点头,略带好奇的问道:“不知这次武林盟主的位子又会花落谁家?百里庄主心中可有人选?” “江湖向来人才辈出,在下不敢妄下断言。”百里无伤的目光一转,又落在了南雪歌的身上。此时的他已擦完了药,静静坐在一旁,并不参与二人的谈话,苍白的脸色透着一丝脆弱之态,嘴角的伤痕和脸上的擦痕经过处理后也不似先前那般恐怖。 百里无伤的目光落在他脖颈处青紫的痕迹上,微微一滞。南雪歌察觉到他的视线,脸色一白,将衣领拉高,皱眉不语。 百里无伤淡淡一笑,收回视线。 3. 天黑后在一家客栈下榻,晚间,百里无伤正准备就寝,华韶慌慌张张的敲开了他的房门:“不好了,百里庄主,我大师兄他、他昏过去了。” 百里无伤动作一顿,低声道:“我跟你过去看看。” 南雪歌用餐时还好好的,后来坚持自己去沐浴,华韶见他洗了很久也没出来,不禁有些担心,叫门叫了好久也没人应,忍不住撞开门,这才发现南雪歌不知何时昏迷在浴桶中。 华韶被吓坏了,好不容易才把他搬到床上去,这才来找百里无伤。百里无伤成名已久,年纪又比他大,阅历比他深,自然知道怎么处理。 南雪歌并没有穿衣服,身上只盖着一张薄被。华韶掀开一截被子,露出他胸前的掌印,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百里庄主知道这是什么武功吗?” “截心掌。”百里无伤一眼便认出来了。 “截心掌?”华韶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过,自然不知道这是谁的招式。 百里无伤瞥了他一眼,问:“可曾听过扶摇宫?” 华韶点点头。 他虽不曾行走过江湖,却常常从师长们那里听到一些江湖异闻。自白衣教被五大名门围攻没落后,扶摇宫大有取而代之的意思,近年来风头正盛。扶摇宫建于巴蜀之地,听说这一任的宫主来历非常神秘。 “截心掌乃扶摇宫的绝招,除了宫主从不外传,中了此掌的人,除非服下扶摇宫秘制的九花凝玉露,否则无药可医。” 华韶呆了呆:“九花凝玉露?”目光落在南雪歌的脸上,看着他紧闭双眼,在睡梦中似乎也很痛苦的模样,华韶不禁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的道:“百里庄主,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但说无妨。” “替我照顾我大师兄,我去扶摇宫拿九花凝玉露。” 百里无伤皱眉:“扶摇宫乃卧虎藏龙之地,此行只怕危险异常。” “不用担心,我虽从未涉足江湖,却也知道义字怎么写,大师兄自拜入山门之后便对我照拂有加,如今他有难,我怎能因怕前路艰险而放弃他的性命。百里庄主,等我半个月,半个月我若是没有回来,就替我通知清风剑派的长辈们,让他们想办法救救大师兄的性命。” 百里无伤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罢了,我派几个人跟着你去,万事小心。” “不必了,庄主的好意华韶心领,只是此事与百里山庄无关,我不希望因为我们师兄弟给百里山庄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少年倔强的摇头。 ****** 华韶不眠不休照顾了南雪歌一夜,天亮后就自己牵了匹马独自上路了,临走前南雪歌依旧陷于昏迷中,少年虽然担心,但一想到有大名鼎鼎的百里庄主在照顾他,也就放心下来。 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前到达蜀地,他不忙着行动,而是找了一家客栈下榻,顺便研究研究百里无伤给他的地图。 百里山庄向来号称无所不知,给的地图自然十分详尽,确定了扶摇宫的确切位置后,要考虑的自然是如何不动声色的打入内部偷到九花凝玉露。虽然南雪歌是被扶摇宫主所伤,但华韶目前并不打算替他报仇。 原因无他,华韶不是傻子,也很惜命,知道自己的武功有几斤几两,只怕就算清风剑派的师长们来了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扶摇宫主,报仇之事还得从长计议,只是南雪歌的伤却不能再拖了。 将地图折好收在怀里,华韶忽然觉得有些口渴,茶壶里的水早已喝完,只好拎着水壶下楼去寻水。此时天色已晚,客栈中的人大多数已经入睡。他摸索着往厨房的方向寻去,经过一间房的时候,忽听见里面有窃窃私语之声。 他是习武之人,耳力向来好,脚步又放得轻,房内人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细细听来,竟是在商议着谋害之事。 “确定吗?” “绝对不会看错,就是他,他就只要了一壶酒,药我下在酒里,无色无味,绝对不会被发现。” “很好,今日必叫他有命来无命回。” “那宝物……” “不是说好了五五分成吗?”那人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这还不是怕你反悔吗?”另一人腆着脸笑道。 华韶小心的将自己藏好,目送着那人走远了,这才跟上。那人果然将酒送进一间房内,陪着笑出来。他等那人离开后才出来,猛地推开房门,急急道:“不要喝,酒中有毒!” 两人目光倏地撞上,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 房内坐着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身白衣胜雪,眉目如画般清雅,正优雅的斟了一杯酒。听到一声喝声,抬眸看向来人,只见门外站着一个红衣少年,少年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握剑,眼中明显有担忧之色。 少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肤如凝脂,眸如点漆,一身红衣衬得眉眼艳丽无双。 男子放下酒壶,举杯道:“如此良宵,小兄弟不如坐下来与在下共饮一杯?” 华韶三两步走上前,夺走他手中的酒盏,道:“酒里有毒,不要喝。这家客栈是家黑店,他们想谋财害命。” 男子优雅的笑了起来,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哦?” “看公子的打扮应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只怕公子不知这世道的险恶,好在今日我撞破他们的阴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们此番没有得逞,只怕夜里还有行动,不过你不用怕,我替你打发他们就是,天明后你且速速离去,日后出门在外须记得财不外露。”华韶并未察觉出他的敷衍,一字一句很是诚恳的叮嘱道。 这是华韶第一次行侠仗义,说心里没有自豪感,那是骗人的。他以前一直受师兄们照顾,这次难得照顾别人一次,自然兴奋无比。 “那多谢小兄弟仗义了。”白衣男子将杯中酒倾倒在地,酒水立刻将地板腐蚀。男子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面上却不动声色。 华韶道:“我们先到床上去。” “嗯?”男子略感诧异。 “不熄灯他们是不会行动的。” 白衣男子起身往床边走,华韶跟在身后。将床帐放下后,华韶用指风将烛火弹灭,黑夜中只看到他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华韶很照顾的让男子躺在里边,自己则紧握着宝剑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忽然,一张被子将两人裹好。华韶不禁皱眉道:“你盖被子做什么?你这样我不好打架。” “无妨,他们这样便不会起疑心。”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男子就贴在华韶的后颈处,弄得他不禁缩了缩脑袋。 男子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的反应,嘴角微微勾起。 “有迷烟,屏气。”华韶正往外躲,忽听男子在耳边道。 华韶立刻屏气,过了一会儿,房门被人推开。二人都不动了,脚步声在空寂的房内响起,来人似乎有五六个。床帐忽然被人掀起,一道刀光落下,华韶猛地跳起来,横剑截住落下来的刀锋,一掌劈在那人脑后。 不多时,房内已响起一片打斗声。华韶一人对战五人,幸而来人并不是什么高手,倒也游刃有余。 男子眯着眼睛看着少年的背影。 少年踢开一人,抓起男子的手就往外跑。刚奔至门口,暗器交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华韶倒吸一口凉气,拉着男子重新躲回房内,劈晕房内的贼人,对男子小声道:“觊觎你宝物的人还真是多。” 男子不语。 华韶将剑还入鞘中,背在身后,抱起房内的木桌。 男子有些诧异的看着他,少年的身材偏瘦弱,抱着一个比他大的桌子怎么瞧怎么觉得有些诡异。 华韶对他挤眼睛:“快点过来躲在我身后,待会我会用这张桌子来挡暗器,我带你杀出去。” 男子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听懂了。 华韶一脚踹开门,果然又有无数暗器破风而来。华韶早有准备,抛出木桌,大半的暗器都钉入桌面。 华韶一手抽出背后的宝剑,一手拉住白衣男子往外冲。冲到客栈大门的时候,只见那群人一拥而上,一片刀光剑影朝两人当头罩下。 华韶用剑挽出无数道剑花,带着男子且战且退,只是武功再好的人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围攻,更何况华韶实在没什么实战经验。过了一会儿,他便觉得有些吃力。将身边的男子用力往外一推,大声道:“你先走。” 男子被他推到客栈外,有些吃惊。看到少年身后一片刀光罩下,瞳孔骤然缩紧,暗暗聚气成剑,将那些人的兵器齐齐斩断。 华韶正打得吃力,忽然见对手的剑被人凭空斩断,以为是路见不平的高手相助,当即拱手道:“多谢高人相助,在下华韶,大恩大德来日再报。” 客栈内的人也俱是吃了一惊,看他们兵器的断口,明明就是有人聚气成剑而为之。想到这里,他们不禁肝胆俱裂。以为是碰到了大肥羊,却没想到了招惹到了一个大魔王。哪里还敢恋战,纷纷扔了兵器,落荒而逃。 华韶看着他们奔逃的背影,也没打算去追。一来穷寇莫追,二来他实在是累了。不眠不休照顾南雪歌一夜,又马不停蹄的奔走了一天,还没有来得及休息,又经过这一场剧烈的打斗,早已累得体力不支,如果不是见地板太硬,地上又很脏,他早就一头扎地上睡了。 “你怎么样了?”男子见华韶身体摇摇晃晃的,满脸疲惫之色,就知他已到了强弩之末,上前揽住他的身体。 华韶靠在男子的怀里,依稀觉得这样有些不对劲,只是他现在头昏的厉害,眼皮似有千斤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男子的手在他的腰间拂过,他便觉得再也忍不住,倒头在男子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4. 男子收回放在他腰间穴道的手,将少年横抱在怀中,径直朝楼上厢房走去。将少年放在床上后,来到窗边,对着夜空放出一支信号弹,复又走回床边,在少年的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卷羊皮卷出来,展开一看,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听见门外道:“宫主,属下求见。” “进来。”男子淡淡道了一句。 卓文渊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少年,但很快移开目光,对着坐在桌边的白衣男子拱手道:“不知宫主急招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替我查一个人。”白衣男子的目光从床上少年精致的容颜上掠过,“华韶,他的名字。” “是。”卓文渊应道,顿了顿,又问,“宫主何时回宫?” “明日天一亮就回。” “那……属下先告退。” 白衣男子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等人离开后,转身来到少年床前,看了良久,忽然褪下衣裳,将少年抱在怀里,竟拥着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是在华韶且惊且疑的目光中醒过来的,面对少年狐疑的目光,他也是淡淡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怎么睡在我房里?” “哦,我害怕那些贼人去而复返,就和少侠一起睡了。”男子的表情人畜无害,让人完全无法怀疑他其实是另有所图。 华韶点点头,披衣下床。 “我叫华韶,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华韶转身看着男子,心神一动,忍不住问道。 “在下复姓百里,名神乐,字仙音。”白衣男子微微一笑,慢声道。 华韶揉揉肚子,道:“百里神乐?公子你也姓百里?”顿了顿,“我好饿,我们下去找点东西吃吧。” 百里神乐点头,二人一起下楼,洗漱后在厨房里随便找了点东西填肚子。吃完早餐后,华韶便匆匆和百里神乐告辞了。 百里神乐风采实在令人心折,华韶在清风剑派的时候一直向往着和江湖上的年轻才俊结交,只是此次有要事在身,否则一定会拉着百里神乐畅谈一番。等此事了了,便再来找他吧,这样打算完后,少年翻身上马,朝百里神乐挥手作别,转身的瞬间完全没注意到白衣男子嘴角那抹算计的笑容。 半日后抵达扶摇宫境内。若要从正门进入,必须穿过一片古林,且林中遍布机关,很少有人能成功突破所有防守。华韶有了百里无伤的相助,根据地图上所指示,走的是一条捷径。虽要攀爬陡峭的悬崖,但比之危险的正路,此路倒安全很多。 华韶绷紧精神,每一步都走的很小心。百里无伤给他的消息上说扶摇宫内机关遍地,几乎是每三步便有一处,是以多年来扶摇宫都不曾被外人攻陷过。 只是华韶觉得,情报有些言过其实了。因为他走了这么久,几乎都已经到了药阁门口了,这一路来别说机关暗器,连一个活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华韶现在有些怀疑,是不是扶摇宫内的人其实是黑夜出没,白天大家都在睡觉了,所以才让他有机可乘,又或者,今日的扶摇宫内有什么庆典活动,大家都去参加了,是以这一路并无人看守。无论是哪一种猜想,结果对华韶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直到很多年后,华韶每每想起自己这些可笑的猜想,恨不得扒条地缝自己钻下去。可见,天真是会害死人的,腹黑才是王道。 华韶来到药阁门前,慎之又慎的确定左右无人后,才敢推开门。据情报中说,九花凝玉露制作非常不易,每十年才能制出一瓶,平时都放在主峰上的药阁内,由扶摇宫主亲自保管。 刚踏入房内,猛然一道掌风袭到眼前。华韶心里咯噔一下,飞快的向后掠去。只是房内的人更快,华韶依稀看到一道白影迅速的从里面掠出,然后自己的后颈被拍了一下,便什么知觉都没了。 醒来时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顶白色的帐幔。 华韶撑着手肘坐起来,发现整张床用的都是白色的垫单,被面更是白的纤尘不染,大殿四周都垂满了雪一般的幔帐,大概是因为这里的主人对颜色有洁癖。一眼望过去,金色的廊柱上刻着精致的纹路,地面铺着大理石,光可鉴人,朱红色的大门紧紧闭着,将外面的天光都隔绝了开来。 他试着活动活动身体,却发现自己身上被人换了一件白色的亵衣,丝一般的触感,穿在身上冰凉冰凉的感觉,十分的舒适。 运功调息发现武功没有受损,身上也没任何不适,大概没有受伤。他从床上下来,到处找自己的衣服,结果什么都没找到,只好去开门。 门是从外面反锁的。 华韶拉了几下没拉开,又转身去开窗户,刚推开一扇窗户,门外便传来开锁的声音。 华韶转头,只见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绿衣少女,华韶刚要开口称呼,紧随在少女身后的还有个男子,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华韶呆了呆,张了张口,道:“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微微一笑:“不错,是我。” “你是……”华韶没敢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我就是扶摇宫主。”百里神乐接上他的话。 华韶垂头,脸上一片沮丧之色,低声喃喃:“原来,你并不需要我救,是我自作多情。” “你能救我,我很开心。”将他的沮丧尽收眼底,百里神乐静静的看着他,“华韶,阿韶,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你。” 华韶震惊的抬头看他:“你……” “我要你做我的床伴。” 华韶更是吃惊,结结巴巴一句话都说不完整:“床、床、床什么?我……你……不是……” “你没听懂?”百里神乐皱了皱眉头。 他旁边的绿衣丫鬟道:“看这位小公子年纪不大,又一脸单纯,大概是不懂此事,宫主何不说的再清楚一点?” 百里神乐道:“你把书拿给他看。” “是,宫主。”绿衣少女应声出去。 百里神乐问道:“你来我扶摇宫偷九花凝玉露做什么?” “是我大师兄。”华韶此时才想起自己的任务,不禁有些急了,“他中了你的截心掌,百里庄主说只有九花凝玉露才能治好他。” “你大师兄是谁?” “雪衣剑客南雪歌。” 百里神乐皱了皱眉头:“我不曾伤过南雪歌。不过,若是你要九花凝玉露的话,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送你两瓶。” 华韶还没开口,方才离去的绿衣少女笑嘻嘻的捧着一沓书回来了,递与华韶道:“小公子,你要的答案都在这里,可要仔细研读哦。” 百里神乐道:“我可以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答复我。”顿了顿,又道:“绿珠,你留下来照顾他。” “是,宫主。”少女清亮亮的嗓音答道。 华韶茫然的望着百里神乐离去的背影,喃喃:“他为什么要骗我呢?” “小公子先看着,有什么需要吩咐绿珠一声便可,绿珠先下去了。”绿衣少女对他行了一礼后便退出了房间。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华韶翻开他们送来的书,小声嘀咕着,却在看清上面的画面后,脸噌的一下变得通红。 华韶在绿珠的安排下住在了扶摇宫,华韶内力虽未被封住,绿珠却安排了好几个高手在房外看着他,若要逃跑只怕要寻到一个好时机。 华韶性子单纯,阅历又少,对于男男之事更是知之甚少,绿珠送来的春宫图却让他大大的增长了见识。若说之前还是懵懵懂懂的状态,在脸红心跳的看完所有书后,华韶彻底明白了百里神乐和他谈的条件。 原来百里神乐是要他做他的娈童,供他取乐。 这三天来华韶想了很多,一会儿想起清风剑派的师长们,一会儿又想起自己的大师兄,更多的想到的则是自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郝蓝师姐。华韶喜欢郝蓝,这是清风剑派众所周知的事情,他们的师父也有意成全这一对鸳鸯,成亲大概就是这两年的事情。 郝蓝师姐人生得漂亮,性子又豪爽,甚至连剑术都是新一代弟子中数一数二的,华韶从小就对她倾心不已,二人感情也甚是亲厚。 华韶心里十分的矛盾,一边是自己敬如兄长的大师兄,一边又是自己从小就喜欢的女子,无论舍弃哪一方都是痛苦不已。郝蓝的事还可以搁在一边,大师兄却是等不及了。华韶明白,南雪歌的性命握在自己手里。其实这事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只需要华韶骗骗人就可。 假装答应百里神乐的条件,然后拿到药就跑。且不说能不能跑得掉,就先说九花凝玉露这药既然如此珍贵,百里神乐未尝到甜头定是不会轻易给自己的。虽然不怎么抱希望,华韶还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与百里神乐说了这件事。 南雪歌的伤不能拖,先把九花凝玉露交给他,他才会放心的做他的玩具。 没想到百里神乐竟然同意了,这让华韶吃惊不已。 拿到九花凝玉露的华韶久久未能回神,傻愣愣的跟在绿珠身后。 绿珠笑道:“今天这澡小公子可是要好好的洗,我们宫主向来爱干净,容不得异味,这点公子需记住。不过小公子也不必担心,我们宫主在床上向来温柔,对自己喜欢的人也特别好,若是能讨得宫主的欢心,日后的荣华富贵便不必愁了。” “若是他厌烦了我呢?”华韶一脸担忧的问道。 “原来小公子是在紧张这件事,小公子考虑的真是太多了,还未承欢便已想到失宠。” “我怕自己没有经验,惹得宫主不高兴。”华韶垂头道。 绿珠扑哧一笑:“不怕告诉你,我们宫主就是喜欢生涩的,若不是见公子单纯,我们宫主兴许是瞧不上公子你呢。” 华韶点点头。 “总之,若是日后公子失宠了也不用担心,我们宫主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若愿意的话,还可以加入扶摇宫为宫主效劳,这一点你可以去问别人。” “那能离开扶摇宫吗?” 绿珠眉头狠狠一皱,道:“这话小公子日后可别再说,让宫主听见了怕是会受到责罚。你们都是宫主的人,就算失宠,也还是宫主的人,只能干干净净的呆在扶摇宫,若是被别人染指,只有死路一条,这点你需牢记。”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这样霸道,这样专权,可明明看起来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华韶垂下睫羽,掩去眼底的不安,静静的跟着绿珠往浴房的方向走。 走了几步,华韶忽然举起手掌,一掌劈在绿珠的后脖子上,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便紧紧攥着手中的九花凝玉露急匆匆的沿着来时的路出了扶摇宫。 ****** 垂幔飘飞的殿内,百里神乐穿着一身白衣,慵懒的靠在榻上,微微晃动着手中酒盏,漫不经心的道:“跑了?” 绿珠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几乎看不到表情:“若不是上次撤掉宫内所有的机关,只怕他没那么容易逃出去。宫主,要派人追吗?” 百里神乐一口饮尽杯中残酒,笑的温柔:“不追了,放心,他逃不掉的。” 5. 百里无伤一行人是在华韶离开的两天后到达武林盟的。 由于盟主死于沈箫之手,现在武林盟的一切事务都由盟主最得力的亲信司马信亲自打理。安排他们住下后,离武林盟主选举大会只剩三日。 “还没醒来?”百里无伤站在南雪歌的门外,看了一眼恭敬立在一边的少年。 沉香颔首答道:“是。” “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 “是,庄主。” 百里无伤推开房门,进门第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南雪歌。因为重伤昏迷的原因,男子的脸明显的瘦削了不少。 百里无伤在床沿坐下,低头凝视着南雪歌的睡颜,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日在马车内发生的事情。 他的滋味真是不错。 百里无伤的手指状似无意的擦过南雪歌的唇畔,嘴角牵起一丝所有若无的笑意:“虽然打算利用你挑起清风剑派和扶摇宫的争端,只是你若是就这样死了,倒也可惜……” 他挑开的男子的衣襟,目光落在他胸前已经发黑的掌印上,不由得一滞。接着便将男子扶着坐在床头,双手抵在男子背后。 不一会儿,两人的头顶都冒出了青烟。 “这次算是便宜你了,谁叫你的滋味那么令人怀念呢……”他低低感叹着,在昏迷的男子唇上印下一吻,“雪歌,我们换个方式玩玩好不好?” 南雪歌发出一声嘤咛。 百里无伤迅速的离开他的唇畔,敛起所有表情,淡淡的看着他。 南雪歌睁开眼睛,茫然的目光对上他的视线,怔了怔之后似乎才慢慢记起眼前之人:“百里庄主?” 百里无伤微微一笑:“雪歌太过见外了,唤我无伤便可。” “阿韶呢?”似乎不是很奇怪为何百里无伤的态度会突然变得这么亲昵,南雪歌很快就想起来那个一向黏着自己的师弟此时不见了踪影。 “他替你去取九花凝玉露了。” “什么?”南雪歌吃了一惊,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因为睡得太久手脚发软,刚下地便忍不住朝地面栽去。 百里无伤眼疾手快的抱住他,不知道是不是南雪歌的错觉,百里无伤揽住他的时候不轻不重捏了一下他的腰侧。 南雪歌顿时有些尴尬:“百里庄主?” “我说过了,唤我无伤便好。”百里无伤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脖颈处。 就在此时,有人推门而入。 “大师兄你醒了,呃,百里庄主你也在?”华韶一路追着他们留下的痕迹赶来,顺利的问到南雪歌的房间,本来想着南雪歌昏迷了,就没有敲门,却怎么也没想到南雪歌居然醒了,还倒在百里无伤的怀里。 华韶之前不懂,经过百里神乐的“教育”后,心里明亮的跟镜子似的。一看这情景和百里无伤的表情,他一下子便猜了个通透,顿时十分尴尬。 南雪歌从百里无伤的怀里挣了出来,黑着脸道:“听说你去扶摇宫了?” 华韶垂头丧气的立在他面前:“大师兄,我错了。” “扶摇宫是什么地方!”南雪歌气得拍了一下床沿,因为重伤的原因,气势虽足效果却不大。 华韶担心的看着他。 百里无伤有点看不下去了,截断他们的话,问华韶:“东西你带回来了?” 华韶立刻从怀里掏出两个瓶子递给他。 百里无伤狐疑的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华韶,不过转瞬间又想明白了事情。 百里神乐向来好男风,这少年生得如此水灵,大概对上眼了,一切倒也在计划之中。 拨开瓶塞闻了闻,百里无伤的表情变得有些高深莫测:“这些药你是怎么得来的?” 华韶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小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药虽然不是九花凝玉露,却也是难得一见的疗伤圣药。” “什么?”华韶的脸上明显有愤怒之色,不禁握紧了双拳,“他居然骗我!” “到底是怎么回事?”南雪歌皱眉问华韶。 华韶不语。 百里无伤道:“此事也无需着急,定有法子可解。你们师兄弟先聊,在下先行告辞。” 等到百里无伤彻底离开后,华韶才坐在床沿上一五一十将自己在扶摇宫内发生的事情向南雪歌说清楚了。 “他真的要你做他的……”南雪歌迟疑。 华韶尴尬的点点头,又急急的解释:“我没答应他,那时候是权宜之计。” 南雪歌却笑了:“阿韶,你做得对,这个江湖本来就是尔虞我诈,他一介魔教妖人,无需和他讲什么江湖道义。” 华韶似懂非懂的点头,又道:“百里庄主说你中的是扶摇宫的绝招截心掌,那人却跟我说,他并没有伤你,不过那人如此狡诈,此事说不定就是骗我的。” 想起那日在马车内发生的事情,南雪歌脸上一片雪白之色。他深吸一口气,道:“阿韶,你先出去吧,我想好好静一静。” 华韶犹豫的看了他一眼,还是乖乖的听话出去。 南雪歌捂着胸前的掌印,眼底一片阴寒之色。 ……百里神乐,到底是不是你呢? 连续数日精神都处于紧绷状态,回到大师兄身边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是以这夜华韶睡得十分清爽。早晨推开门,闻着空气里露水的味道,他的心情十分的好。 空中忽然传来一阵阵鸟儿扑翅的声音,引得华韶转头张望。 原来与华韶同院的是一个少年,那少年着了一身琉璃白的衣裳,虽然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却是面容姣好,叫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少年立于院中正在给鸟儿喂食,一只通体洁白的小鸟停在他的指尖,伸着小脑袋在他掌中轻轻啄食,少年的周身更是围着不下百来只的鸟儿。少年的唇微微翕动着,看这情形,竟似在和鸟儿聊天。 好奇怪的少年! 华韶正准备上前与之攀谈,眼角余光却瞥见百里无伤朝这边走来。 “百里庄主,有事吗?”他立在一旁等百里无伤过来。 “前院正在抽签决定比武的顺序,你大师兄伤了,不能上场,只好由你代替他了。” “嗯,我知道了。”华韶顿了顿,目光落在方才的少年身上,小声问道:“百里庄主,你认识那位少侠吗?” 百里无伤顺着华韶的目光望过去,道:“那少年名叫姬千羽,是逍遥剑派中的弟子,看到没有,他腰间别的那把剑就是斩情剑。听说他生来能通鸟语,却不通晓世情,是个无心无情的怪物。” 华韶明显的吃了一惊:“无心无情是对万物没有感觉吗?” “理论上是这样,他没有痛感,不会被感情所累,这样的人培养成杀手最好。”百里无伤的眼中光芒点点,若不是姬家实在招惹不起,这少年大概早就被人抓去当杀手了。 “我先告辞了,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过来问我。”百里无伤道。 “百里庄主慢走。” 等到百里无伤走远,华韶试着朝那名叫姬千羽的少年走过去。鸟儿因为他的到来倏地飞散,他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见姬千羽转头看他,友好的对他笑了笑:“你好,我叫华韶,是清风剑派的弟子。” 姬千羽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华韶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抽完签回来,南雪歌正在房里等他。 “对手是谁?” “青城派的张德健。”华韶转身在他对面坐下,表情有些为难,“大师兄,我怕我打不过他,怎么办?” “张德健以剑术见长,青城派剑法又自成一家,他年龄大你一轮,习武比你早,内功自然深厚,若想取胜,千万不可力敌。阿韶,清风三式练得如何了?” 华韶挠挠脑袋:“大师兄,你知道的,阿韶天分一向比不上大师兄。” 南雪歌不置可否,看了他一眼,道:“不必紧张,明日若打不过便算了,师父临行前也吩咐过,此行重在参与。” “大师兄,这可是你说的。”华韶立马眉开眼笑。代替南雪歌出战,他实在压力太大了。 比武在第二日举行,决胜台设在广场上,由椴木做成平台,四面用铁柱拉开麻绳做成围栏。四角锦旗翻飞,决胜台的周围每隔一段距离便架起一个凉棚,棚内设座位数张。 各门各派的弟子早已到场。 南雪歌在华韶的搀扶下坐在清风剑派的席位上,华韶陪在一旁,在他们隔壁的隔壁,是百里山庄的席位。 南雪歌一眼就看到了百里无伤,两人的目光一对上,百里无伤便有礼貌的对他点头致意。今日的他着了一件玄色的袍子,整个人看起来愈发的丰神俊朗。 南雪歌的心神莫名的一动。 比武已经开始,第一场由少林对阵昆仑。华韶在第六场,不用轮到下午。 日光渐渐强烈,忽然听场上喊道:“清风剑派华韶,青城派张德健。” “小心点。”南雪歌低声吩咐身边的少年。 华韶点点头,握着剑,翻身跃上决胜台。对面站着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皮肤黝黑,面容平庸,手中剑却不可小觑。 “请。”两人互相示意了一番,便开始动起手来。对方的剑快而准,少年应付着实有些吃力,不下十招,华韶便已处于下风。 张德健嘿嘿一笑,一招“苍龙出海”直逼少年面门。华韶连连败退,眼看着就要退到决胜台的边缘,忽然凭空飞出一条白绸,迅速的缠上少年的身体。 华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突然缚住了自己,接着便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身体竟不由自主的朝外飞去。他大吃一惊,想要反抗,那白绸上的内力将他的力气抵消。一阵天昏地暗中,少年落入一个温软的怀抱中。 “百里神乐?”跌入眼中的面容俊美无俦,正是扶摇宫主百里神乐。华韶不由得的睁大眼睛,这才发现两人都躺在一顶软轿内,想要反抗,却被百里神乐点住身上的麻穴,再也无法动弹。 “真是不乖呢,看来还得花点力气好好TJ一番。”百里神乐啧啧感叹中,白绸灌满内力,化作一道利剑,倏然飞出软轿,在众人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白绸如一道利剑从张德健的胸膛穿过。 “我的人也是你能动的吗?”他的声线听起来如此优雅,语调却冷酷的残忍。 众武林人士立刻沸腾起来:“是扶摇宫的那群妖孽!” 百里神乐微微一笑,不屑的斥道:“一群废物。”手轻柔的抚着怀中少年的脸颊,“阿韶,这些日子,你可曾挂念过本座?” 华韶抖了一抖,僵硬着身体。 6. 眼看着师弟被扶摇宫的妖人劫走,南雪歌气急攻心,刚迈出一步便猛地喷出一口血箭。 “小心,雪歌。”百里无伤眼疾手快的揽住他的身体,在他耳边低声道:“令师弟不会有事,无需担心。” 就在此时,一名佩剑的少年朝二人走来。他停在南雪歌面前,摊开自己的掌心,掌中躺着两只羊脂玉瓶:“南公子,这是九花凝玉露,请您收下。” “什么意思?”南雪歌狐疑的看着他。 “令师弟与我们宫主有过约定,这两瓶九花凝玉露是您应得的。”少年放下玉瓶就走。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南雪歌欲阻拦少年,不料少年的身形十分快,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百里无伤俯身拾起地上的两瓶九花凝玉露,眼底翻涌着莫名的情绪。 ****** “宫主,事情已经办妥了。”纪寒来到软轿前,恭声回道。 百里神乐颔首:“回宫。” 正道人士哪里容得他们离开?纷纷亮出自己的兵器:“妖孽,休走!” 百里神乐的眼底闪过一道寒芒。 纪寒拔出腰间的剑,护在身前:“这里就交给属下。” 百里神乐摸了摸华韶的脸颊,忽然伸手在他的睡穴上按了一下,华韶彻底昏睡过去。 ****** 华韶睁开眼便看到了白色的帐顶,他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白绫缚在床头,不由得变了脸色。 百里神乐推门进来,手里托着一个金漆的木盒。他在床沿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华韶。 “你、你要干什么?快点放开我!”华韶惊恐的看着他靠近自己。 “阿韶,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那张薄薄的唇吐出的字眼有些冰凉。 华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的规矩,错了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阿韶,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百里神乐眼神冰冷的看了他一眼,打开带来的盒子,露出里面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来。 华韶在看到那些银针后脸色立刻变得煞白。 百里神乐脱掉他的袜子,冰凉的手指按在他脚底的穴位上:“人的身上有很多穴位,每个穴位的作用都不一样。” “宫、宫主。”华韶被他的模样吓坏了,结结巴巴的开口求饶,“我、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在我这里求饶是没用的,你可以认错,但惩罚不会免除。”百里无伤取出一根最长的银针,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脚,银针却毫不留情的朝他的脚心刺去,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躲开。 房中立刻响起了华韶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自小倍受宠爱,何时吃过这种苦?百里神乐的银针抹着扶摇宫特制的秘药,更是将痛感放大百倍。少年痛得满脸煞白,一头冷汗,拼命的挣扎着,奈何双手被缚,双脚又被百里神乐按在怀里,竟丝毫动弹不得。 “你、你饶……了我,我、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听、听你话。”少年满脸泪痕的求饶。 百里神乐丝毫不动摇,取出第二根银针。 房内惨叫声不断,声音凄厉的让人不忍猝闻。 华韶几次欲昏迷过去,却被百里神乐按住穴位,不得不清醒的承受着这种痛苦。 百里神乐一共刺了六针,左右脚各三针。血落在白色的床单上,分外的刺眼。 华韶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眼神空茫的望着床顶。 百里神乐将他脚心的银针取回放了回去,怜惜的为少年擦去脚底的血痕,轻声叹道:“只有足够的痛楚才能让你记得今日的教训。阿韶,告诉本座,你记住了吗?” 华韶张了张嘴巴,没有发出声音,百里神乐却听懂了。 “若是下次再犯便罚你赤脚走过烧红的铁板,下下次再犯的话……”目光从他的脚踝上掠过,“那么本座便直接捏碎你的脚踝。” 华韶打了个寒战,僵着身体,闭上眼睛。 百里神乐抱着他直接来到浴池边,浴池中的水引自山上温泉,冒着温暖的热气。他缓缓褪去少年的衣服,少年脱力的躺在他怀中,像条无骨的蛇,尽管这样,当百里神乐褪去他最后一条亵裤时,少年还是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别害怕。”百里神乐在他耳边轻声道,语气亲昵的像情人之间的呢喃。 华韶任凭他抱着自己入水,他坐在百里神乐的怀中,任由百里神乐为他仔细的擦拭着身体。 他真的没有力气反抗了。 如果命运注定如此,反抗也是徒劳。 他累了。 百里神乐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的每一寸肌肤,直接来到后面的禁地,修长的手指顺着皱褶打着圈,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猛然刺入。 华韶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百里神乐低低的笑了起来,替他将身体清理干净,然后抱着他走出温泉,将他平放在浴池边。 因为泉水的缘故,浴池的边缘也相当的暖和。百里神乐从旁边的盘子里取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用手指挖了足够的膏体缓缓送入少年的体内。 华韶僵硬着身体任他动作。 他没有想到他会招惹到这样一个恶魔,被百里神乐进入的瞬间,他想起了山上的郝蓝师姐,不由得泪流满面。 身体宛如被人劈成了两半,像是一条被插在铁叉上的鱼,少年凄厉的哭喊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仿佛只有痛快的哭喊才能纾解他的痛苦。 百里神乐皱了皱眉,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少年只发出了“呜呜”的叫声,听上去就像野兽濒临死亡时绝望的嘶声。 痛。 很痛。 可是身上的痛又如何敌得过心里的痛? 华韶觉得自己就像刚放飞的鸟儿,还没来得及展开翅膀,就被人生生折断了一切希望。 百里神乐,百里神乐,百里神乐……少年的手掌不由得握成拳头,身体被贯穿的瞬间,脚趾蜷成一个悲凉的弧度。 百里神乐,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少年的滋味太过销魂,回到床上的时候,百里神乐又忍不住要了他一次。华韶终究敌不过他的疯狂索取,陷入沉沉的昏迷中。 再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仍然是纤尘不染的帐顶。 房间里熏着香,闻着很是舒服,身上盖着丝绸做的被子,滑滑的,即使如此,也丝毫无法减少百里神乐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 外面明明是晴好的天气,华韶却觉得这世界下了一场大雪。他被这场寒冷淹没,无处可逃。 好冷,好冷…… 这场终年的大雪下在了他的心里。 他裹紧被子,不顾扯到身后的伤口,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可怜的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猫。 好冷啊,他就要冻死在这场大雪中了,谁来救救他? ****** “小公子是因为伤口感染所以才会发烧,属下开几副药,吃完就会没事。” 是谁?是谁在说话?华韶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在冰天雪地里,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站在烈日炎炎下。 他想要踹开身上的桎梏,却被人压制住手脚。 “绿珠,跟大夫下去抓药。”是那个恶魔的声音。 少年使劲的往被子里缩,他怕他,他真的很怕他。 “再躲一下试试。”那个声音如是说。 华韶不敢动了。他不敢反抗他,反抗是要受罚的,他的刑罚实在太过残酷,他根本吃不消。 百里神乐抹平少年眉间的褶痕,低声喃喃:“早点好起来吧,你的身体很不错,本座还没有要够。” ****** 武林大会虽然被百里神乐打断,但毕竟事关整个武林的兴衰,扶摇宫的人离开后,大会继续举行,最后由逍遥剑派的姬千羽技压群雄,夺得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继任武林盟主。 与司马信将武林大会的诸事宜交接完毕后,百里无伤带着南雪歌回到了百里山庄。 南雪歌因为华韶被魔头劫走,伤势愈加的不稳定。这夜,百里无伤来寻他,夜空中忽然升起一朵烟花。 南雪歌道:“这是我师门的信号,师尊他们来了。” 百里无伤点头:“也好,你去见见他们,我在这里等你。” 南雪歌离开后,门外转出一道身影。 百里无伤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漱玉,这次做的不错。” 门口的少年微微颔首:“庄主过奖了。” 再次抬头时只来得及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自夜空中一闪而逝,百里无伤已不见了踪影。 南雪歌循着信号一路找来,果然发现自己的师父等在竹林中。 “徒儿参见师父。”他单膝跪下。 须发皆白的老人满脸怒气的斥道:“你还有脸来见我这把老骨头?!” “师父?”南雪歌眼底皆是震惊之色。 “你自己看看!” 一封信甩到脸上,南雪歌茫然的抓住纸笺,只听得老者又骂道:“雪歌啊雪歌,为师一向看好你,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来,你害了阿韶啊,是你害了阿韶啊!” 原来这是一封匿名举报信。信中说南雪歌不顾廉耻与男人苟合,最后还为了九花凝玉露用华韶与扶摇宫做交易。 “一派胡言!”南雪歌的震惊岂会亚于老人,“徒儿根本没做过这种事。” “你敢说你没有被男人……你敢说阿韶现在不是身陷扶摇宫内?” “我……”想要否认,却无从否认。他确实被男人强上过,华韶也确实在扶摇宫内。他羞耻的低下头去,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会这么快被师门知道。 “雪歌,你还有何话说?”老人叹气。 “弟子……无话可说。”南雪歌难堪的垂下头颅。 “老夫一生侠义为怀,竟没想到教出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徒弟来。没有教好你,是老夫的错,老夫今日就亲手清理门户,然后再向祖师爷谢罪。”老人拔剑出鞘,剑锋直指男子的咽喉。 就在此时,一把暗器破风的声音呼啸而来。老人急退数步,躲过暗器的锋芒,这边一道影子闪过,南雪歌已不见了踪影。 竹林瞬间被甩到身后数丈远。 “百里庄主?”南雪歌回过神来,有些吃惊的看着百里无伤。 百里无伤默默掸去衣服上的灰尘,慢悠悠的道:“你当真一心求死?” “常言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南雪歌岂是那种迂腐之人?” “既然如此,为何甘愿赴死?” “他是我的师父,雪歌自然不好反抗。” “傻瓜。”百里无伤轻声嗤笑,抓住他的手腕,“跟我回去,九花凝玉露还在我那里,如果想救你师弟,首先得照顾好你自己。” “我师父……” “放心,他还不至于被你气死。”百里无伤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南雪歌被他逗得哭笑不得。 7. 华韶烧了整整一夜。恍惚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撑开,那种摩擦的痛折磨了他很久才缓去。 天亮的时候,他睁开眼睛,对上一双慵懒的眼睛。 百里神乐亲了亲他的嘴角:“没想到发烧的你味道更好。” 他终于明白那种痛感是从何处而来的了。 这个禽兽…… “既然醒了就自己喝药吧。”百里神乐从床上起来,扬声吩咐下人送药进来。 刺鼻的药味充满整个房间,华韶的眉头皱了皱,显然不愿意喝药,却被百里神乐的一个眼神吓得缩了缩,乖乖的忍着苦喝了药。 “喝干净。”百里神乐又道。 少年抖了抖,伸出舌头将碗底的药汁舔净,这才抬眸看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很满意,一把抱住他,低头吻他的唇,舌头卷住他舌尖,将他嘴里的药汁舔净,这才满意的松开他。 华韶满脸通红的喘着气。 百里神乐冰凉的指尖摸了摸他的额头,慢声道:“不烫了,今天天气很好,出去走走。” 后面还是很痛,身体也很不舒服,可是华韶不敢拒绝。 丫鬟将新衣服捧上来。 百里神乐道:“虽然本座一向只爱白色,但你穿红色很好看,本座特别允你穿红色,换衣服。” 华韶捧着红色的袍子就往屏风后面走,却被百里神乐喝住。 他僵硬的站在原地。 “就在本座面前换,本座喜欢看你的身子。”优雅的唇畔吐出的永远是令人心底发寒的字眼。 华韶不敢拒绝,只得强忍着屈辱感在他面前褪去衣裳。退到一半的时候,百里神乐忽然走上前一把将他抱住。 华韶顿时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放心,不会现在要你,只是突然想起你还没有清理。”百里神乐一把将他横抱而起,朝浴池方向走去。 百里神乐很守信,他说不要他就没有要他,只是在替他清理的时候吃了不少豆腐。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 扶摇宫内到处种着梨树,一眼望去,一片纯白,竟似下了一场大雪。 华韶觉得百里神乐的身上也似乎隐隐带了这种梨花香。 百里神乐看起来心情很好,竟然放开他,让他自己随处走走,自己则在亭内看着少年的背影。 华韶哪里敢走远?虽然他有心打探地形以便逃走,但终究不敢让神乐发现他的心思。 他记得百里神乐说过的话。 少年走来走去都还在自己的视线中,这让百里神乐很满意。他向来痴迷这种控制的感觉,少年就是他养的一只宠物,宠物自然要懂得揣摩主人的心思,讨主人的欢心。 “阿韶,阿韶……” 恍惚间听见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华韶转头,看见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他疾走数步,猛然想起百里神乐还在,赶忙放慢了脚步,装作漫不经心的走过去。 “阿韶,我是郝蓝师姐。”假山的那边,一个做侍女打扮的人朝他招手。 华韶的脸上闪过狂喜之色:“郝蓝师姐?” “是我。”姿容艳丽的女子点点头,“我扮作侍女混进来的,阿韶,听他们说你被扶摇宫主抓过来了,果然是真的,你没事吧?” 女子的身影被假山挡住,是以百里神乐根本看不到。听到她这样问,华韶立刻红了眼睛,却咬着唇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道:“郝蓝师姐,你快走,百里神乐他、他很厉害。” “别怕,我就是来救你的。阿韶,五天后的晚上我在这里等你,你早点来,我救你出去。”郝蓝对他眨了眨眼睛,满脸俏皮之色。 少年蹲在草地上眼圈渐渐的红了,百里神乐感觉到不对劲,立马站了起来,疾步走过来,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不禁狐疑的问道:“怎么了?” “风、风沙迷了眼睛。”华韶胡乱的解释着,看到百里神乐的眼睛眯了一下,不禁吓得缩了缩。 “既然嫌风大,就回去吧。”百里神乐面无表情的道。 百里神乐似乎对华韶的身体着了迷,不管不顾少年的意愿,夜夜与之春宵。想起与郝蓝师姐的约定,华韶很是焦急。幸而这夜百里神乐临时有事,这才放过他。 华韶拖着病痛的身体溜出寝殿外。 他没有自己的房间,一直都是歇在神乐寝殿中的。寝殿外并无人把守,这夜月光很好。 来到相约之地,华韶轻声唤道:“郝蓝师姐,郝蓝师姐……” “阿韶。”郝蓝从他的背后走出来,拿出一套衣服给他,“快换上跟我走。” 华韶捧着衣服绕到假山后迅速的换了衣服。 郝蓝道:“我们时间不多,待会你放机灵点。” “嗯,师姐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你的事师门都知道了,唉,大师兄也被师父逐出师门了。” 华韶的身体僵了一下,顿在原地:“是我连累了大师兄。” “笨蛋,不是你的错。”郝蓝拽起他的手腕,压低声音道:“大师兄被逐出师门是因为他被男人给那个了。” 华韶怔住,一脸苍白的望着郝蓝:“被男人……所以才……” 他忽然抬起头,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郝蓝也一动不动了。 四周突然变得灯火通明,百里神乐面无表情的从人群背后走出来,冷声道:“阿韶,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忘记了本座的话。” “神、神乐,我……”华韶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吓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魔头,休要欺负我家小师弟!”郝蓝再也看不下去了,横剑在手,喝道。 “你家小师弟?”百里神乐似笑非笑,“若本座没听错的话,南雪歌因为被男人强上一次才被逐出师门了,那么你这个小师弟夜夜被本座强上,不知道要逐出师门多少次才能抵消他的罪行呢?” 华韶脸色苍白如纸,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竟似要支持不住的倒下去。 郝蓝一脸吃惊的回头问华韶:“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华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害怕的看着她。 见两人的手握在一起,百里神乐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 华韶猛地甩开二人相握的手。 郝蓝拔出随身带来的剑,怒道:“魔头,跟你拼了!”见华韶无动于衷,不由怒喝,“还愣在那里干什么?还嫌不够丢脸吗?我们一起杀出去。” 看着郝蓝冲上去的身影,华韶才恍然醒悟过来,将一个弟子的武器抢过来朝百里神乐攻击过去。 大不了就是一死。 能与郝蓝师姐死在一起他心甘情愿。 百里神乐像是在看着两只小丑一样看着他们,在华韶冲到他面前的时候,嘴角微微勾了一下。 华韶被他握住双臂,轻轻一扭,将双臂都卸了下来。少年改用腿攻击,被他踹中膝盖骨,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百里神乐冷冷的看着他,击中他的睡穴,少年这才不甘不愿的昏迷过去。 这边郝蓝也被众人围住,力敌不过,被兵刃架在了脖子上。 “关起来。”百里神乐冷冷下令。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来,华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百里神乐就坐在不远处的紫檀木椅上,雍容华贵,高不可攀。 他默默的抬起眼眸,脸色倏然变了。 郝蓝就绑在一旁的木架子上,头顶高高悬着一把巨斧。 “师姐!”华韶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发抖的。 “放心,她还没死。”百里神乐轻飘飘的声音替他解答了心中的疑问,华韶转头,愤恨的瞪了他一眼。 “百里神乐,你到底想干什么?”华韶愤怒的挣开上前试图压制住他的下人,狠狠地瞪着百里神乐,似是要将他吞入血肉中。 你已经毁了我,你还想干什么?你还想干什么? “这是要哭了吗?”百里神乐走到他面前,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的眼睑。 华韶明显的僵了一下。 “放开他。” 华韶被推倒在地,仰头愤怒的盯着百里神乐。百里神乐凉凉的笑了起来:“相信你还记得本座说过的话。” 华韶的眼神瑟缩了一下,显然是记起了那晚的教训。 “看来你记得。”百里神乐好心情的笑了起来,拍拍手,立刻有人抬着铁板进来,将铁板架好,在铁板之下添了三个火盆。火盆中的木炭烧的正旺,时不时溅起一两粒火星,不多时,那铁板便隐隐变了颜色。 华韶的脸色倏地苍白:“我、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是本座的宠物,本座有权惩罚不听话的宠物。”百里神乐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瞄向一旁昏迷的郝蓝。 华韶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似风中的秋叶,似乎下一秒就要委顿在泥土里。 有人上来扯掉他的鞋袜,挣扎中连衣服都扯乱了,露出了光洁的肩膀。 百里神乐的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一下。 华韶赤着脚衣衫不整的站在他面前与他对视,眼底藏着深深的恐惧,漂亮精致的面庞上却是一脸的傲气与倔强。 百里神乐不否认打败他的傲气与倔强,看着他眼底的恐惧慢慢的溢出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 “阿韶,记住一句话,不要违逆我。”他的视线紧紧锁住华韶的目光,最后满意的看到少年躲闪的目光。坐回紫檀木椅上,眼底闪烁着不容拒绝的冷酷残忍的光芒。 华韶迟迟不肯动,有人上前来推他,却被百里神乐喝止:“让他自己走上来。” 华韶发抖的看着面前架在火盆之上的铁板,不易察觉的后退了一步。 百里神乐嘴角噙着一丝凉凉的笑意,递出一个眼色,立刻有下人走到郝蓝面前,一根银针刺入她的穴道中。 郝蓝悠悠转醒,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境地,刚要骂人,忽然听见耳边响起奇怪的声音,她循着声音往上望去,看见那逐渐降落巨斧,顿时花容失色。 巨斧渐渐放下,眼看着就要将那美丽的头颅与身体分家,牢房中忽然响起一道凄厉的声音——“不要!” 华韶睁大着惊恐的眼睛,泪流满面的求神乐:“你不要杀她!你不要杀她!你要我干什么都行!” 郝蓝眼底闪过异样的光芒。 巨斧停在头顶。 华韶胆战心惊的看了郝蓝一眼,确认那女子还好端端的活在自己的眼前,松了一口气。转头脸色苍白的看着百里神乐,那种名为愤怒的情绪顷刻间又涌了上来。 “百里神乐,我若走了这铁板,你是否能放了我师姐?” “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华韶的身体不可察觉的晃了一下。 “不过,本座可以为你破一次例。只要你顺利的走过去,我就放了你的师姐。”百里神乐又道。 “绝不反悔?”华韶仿佛无法置信的追问了一句。 “绝不反悔。”百里神乐道。 华韶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郝蓝,却见她低垂着眉眼,不肯与自己对视,心知她一定是嫌自己脏了,一时间觉得整颗心都沉了下去,漫长的人生一眼望过去竟是一片灰暗。 作为一个男人,却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这是何等的耻辱。 生无可恋,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人死了,也就不会有痛觉了。无论是悲伤还是快乐,从此都与他无关。 华韶抬起头,望着铁板,眼中一片绝望之色。 剧痛是脚底开始蔓延的,瞬间就麻痹了整个头皮,像是整整一块皮肉被人生生撕了去,到最后痛得连呼吸都忘了。 华韶终究是高估了自己,这般的痛楚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受的,只踩了一脚,他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朝一旁倒去,鼻端充斥着烧焦的皮肉味,喉头意欲作呕,他死死拽着百里神乐的衣角,每一口呼吸的空气都是刺骨的寒凉,似乎要将他的整个心肺都刺伤。 他就是这样没用!连这点痛楚都无法忍受! “不要杀她,不要杀她……”他没有资格再和百里神乐做任何交易,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用最后的卑微祈求他的高抬贵手,泪水瞬间就模糊了视线。 百里神乐只是冷漠的看着他。 华韶紧紧拽着百里神乐的衣摆不肯松手,嘴里反反复复重复着一句话:“你不要杀她,我愿意做任何事,只要你不杀她……”神志渐渐模糊,昏迷前只来得及看到百里神乐眼神冰凉的瞥了他一眼。 百里神乐弯身抱起昏迷的少年,临走前看了一眼一直随侍在身旁的纪寒。纪寒点头,走到郝蓝面前,冷声道:“松开她。” 立刻有人解开了郝蓝的束缚。 郝蓝戒备的看着他。 “跟我走。”纪寒转身就走。有人上来押着郝蓝离开。 七拐八绕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纪寒忽然停住一处山崖前,山风迎面吹来,郝蓝的脸色倏然变了。 郝蓝打了个寒颤:“你究竟要做什么?别忘了你们宫主答应过华韶放过我的。” 纪寒冷冷笑了一声:“我们宫主就算答应了华公子不杀你,我们这般做也不算违背誓约,因为——你是失足掉下去的。”话音刚落,出手如电,郝蓝尚未反应过来,已被纪寒一把推入了山崖下。 “啊——” 她睁大眼睛,怎么也想不到扶摇宫行事会如此卑鄙无耻。双臂徒劳的挥动着,却依旧无法阻止自己坠落的趋势在,绝望之下,恶毒的诅咒回荡在空气中—— “百里神乐,你会遭报应的!我诅咒你,诅咒你永远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纪寒皱了皱眉头,低声对身边人道:“你们都应该明白到了华公子那里该怎么说了吧。” “是,属下明白,这位姑娘她是自己失足掉下悬崖的,与我们扶摇宫无关。”众人齐声答道。 8. 晚。 百里山庄。 南雪歌跟着百里无伤走进一间石室内,第一眼就看到了置于石室内的寒冰玉床。他抬眸奇怪的看着百里无伤,百里无伤道:“以寒冰玉床辅助,不仅可以疗伤,也可以增加功力。” “庄主,你……”南雪歌脸上表情很是动容。 “我说过了,你唤我无伤便可,至于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大概是因为我对雪歌你一见如故的原因吧。”百里无伤眼中情意真假难辨。 “我们开始疗伤吧,我先替你推宫过血。”百里无伤将上衣脱了个干净,盘腿坐上寒冰玉床。 南雪歌吃惊的看着他。 百里无伤见他这副表情,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解释道:“将衣服除去有助于待会运功散热,你我都是男人,你不会是不好意思吧?” 南雪歌的脸色变了一下。若搁在以前,这样的事他当然不会不好意思,只是自从遭遇那样的事情后,他就难免有点草木皆兵的嫌疑。 对上百里无伤坦荡荡的目光,一时又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脸色微红。为了不让百里无伤怀疑,三两下除了自己的上衣,坐在了他的对面。寒冰玉床十分寒凉,初初坐上去,饶是有内功护体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百里无伤低声笑了:“过一会就好了。”抓起他的双手,以掌相抵,目光落在他胸前的那道掌印上,不禁轻声问,“还疼吗?” 南雪歌呆了呆,这才反应过来他这般温柔的像对待情人的语气是在问自己,不禁有些尴尬,摇摇头。 真气由百里无伤的手掌缓缓传入他的体内,早先服过的九花凝玉露开始在体内发生作用,伤处隐隐发疼又似隐隐酸麻,竟是说不清的感觉。 南雪歌无意识的嘤咛了一声,这一声出口,连自己都呆了,不禁抬眸看百里无伤。还好,他只是在专心替自己疗伤,并未注意到,这才松了口气。 南雪歌发出那一声嘤咛时,百里无伤顿时觉得自己下腹升起一股燥热。美妙的身体就裸裎在自己面前,他回想起那天在马车里发生的事情,食髓知味,竟异常的怀念起男人的滋味来。只是美色当前,他却能只苦苦禁欲。 原因无他,他不想再吓坏他。他们的开端既然已经如此糟糕,不妨就由他来挽救他们的过程,他想让面前的男子死心塌地的爱上自己,而心甘情愿的留在自己的身旁。 南雪歌感觉到真气在体内流转,也就渐渐收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心思,专心的跟着这道真气走。走到后来,感觉到体内的真气行走的十分顺畅,说不出来的舒服,像是被蒸汽熏着,意识渐渐模糊,竟昏昏欲睡起来,到最后,竟然真的一头栽进了百里无伤的怀里。 “雪歌?”百里无伤发现自己一碰到南雪歌赤裸的肌肤就起了反应,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怀中男子的腰,低声唤了好几遍他的名字都没有反应,探男子的脉象,发现他只是睡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疗伤已经成功了一大半,男子已无性命之忧。百里无伤索性点了他的睡穴,吃够了豆腐才抱着他离去。 南雪歌醒来的时候百里无伤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坐在床上揉着额头。此时,一个眉目艳丽的少年推门而入,手上托着托盘走到南雪歌面前,微微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的道:“既然醒了,就喝药吧。” 南雪歌摇头。 那少年急了,跺跺脚,艳丽的眉目间自有风情流转,气道:“你不喝药,到时候又连累了我们被庄主责罚。” 南雪歌凉凉的看了他一眼。 少年只着了一件薄薄的纱衣,纱衣之下若隐若现的腰肢极其柔软,一看便知道是雌伏男人身下的禁脔之类。 翠浓摇头叹道:“真不知道庄主看上你哪点,都是伺候庄主的人,您呐,也别跟翠浓傲气了,庄主的脾气一向不太好,得罪他可有你的苦头吃。” 南雪歌眼神恐怖的看了翠浓一眼,吓得翠浓立刻噤声,放下药碗急匆匆的就逃出了房间。 南雪歌的目光落在那碗药汁上,神情冰冷。过了片刻,他依旧没有动药汁,而是起身去寻自己的剑,寻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开门出去,发现一个小丫头捧着长形红漆的木盒在屋外张望。 “你们庄主把我的剑放到哪里去了?” “南公子别着急,您的剑在这儿。”小丫头打开手中的盒子。 南雪歌只看了一眼便道:“这不是我的剑。” “我们庄主说了,您原来的剑上面有清风剑派的标识,以您现在的身份带在身边实在是不合适。这剑是我们庄主特地托京城有名的铸剑师为您打造的,还请南公子莫要辜负我们庄主的心意。” 南雪歌怔了一下,呆呆的看着盒子里的长剑,剑柄处刻着极其繁复的花纹,剑穗和剑鞘华光流转,拔剑出鞘,剑刃虽薄却凛冽生寒,剑锋所到之处透着一股极强的杀意,一看便知道出自大师之手。 南雪歌提着剑走到院子里,开始比划起来。剑气所到之处,树叶花瓣纷纷飘落,此举虽有破坏之嫌疑,却也没人敢上前阻止。 正舞到极致之处,一柄长剑忽然横挑过来。南雪歌眉头一轩,反手一剑便回击过去。 百里无伤今日着了件月白色的袍子,儒雅的打扮下藏着凛冽的杀伐之意,见南雪歌有意与自己拆招,便愈发的用心起来。 他本来就悟性极高,年纪轻轻便继承了庄主之位,掌握着全江湖的机密,自然有很多人处心积虑的想要除掉他,练武更是比别人狠下三分功夫,南雪歌虽是江湖中近两年来成名最快的剑客之一,却终究不及百里无伤博采众家之长,不过片刻,便已处于下风。 百里无伤见好就收,击落南雪歌的武器后,一招小擒拿手顺利的将他禁锢在自己的怀里。 南雪歌内力不如他深厚,挣扎了片刻,也没挣脱出来,脸色因为方才的打斗而微微泛红,嘴唇微微张开着。百里无伤一时没有忍住,一口吻了上去。 南雪歌的身子完全僵住了。 百里无伤也意识到自己吓坏了怀中的人,立刻放开了他。南雪歌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呆呆的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又反应了过来,那一夜的记忆突然涌上脑海,又羞又怒,南雪歌狠狠给了对面男人一拳,可笑的是男人竟然没有躲过去。 看着百里无伤嘴角的血痕,南雪歌一时之间慌了手脚,转身就跑。 百里无伤伸手将嘴角的血痕抹去,望着南雪歌离去的方向发呆。 ****** “给我一间上房。”南雪歌冲出百里山庄,骑着爱驹狂奔了一个时辰,直到天黑才在一家客栈前停下来。他的脑海中很乱,必须静下来。 “好嘞,客官请跟小的来。”伙计堆上满脸的笑容领着他往楼上走。木制楼梯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南雪歌这才发现这间客栈他来过一次。 就是中了埋伏的那次。 锐利的目光扫过伙计,伙计的笑容僵了一下:“客官,怎么了?” “还记得我吗?” 伙计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客栈每天南来北往那么多客人,那件事又过去了许久,伙计不记得他也是自然的。南雪歌蹙着的眉峰渐渐舒展开,对他道:“送盆热水来,还有,没有别的事,不要随便来打扰我。” “好的,您稍等。”伙计重新换上笑容,替他将房门关好。下了楼来,直接走到柜台前,轻声道:“掌柜的,看见了吗?” 掌柜的抬起眼睛哼了一声:“已经让小石头禀告庄主了,庄主很快就来。” 二人正说着,门口忽然出现一道身影,那人全身裹在一件大氅中。掌柜的与伙计神色一肃,双双迎了上去,压低声音道:“庄主,您到了。” 百里无伤抬起隐在大氅中的眼睛,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大堂,低声问道:“盯上他的有几个人?” 掌柜的比出了六根手指,声线压得极低:“是天山七狼,三个月前南公子路过天山脚下杀了他们其中一个兄弟。” 百里无伤哼了一声:“那也是他们该死。替我准备一间房,就在他的隔壁。” ****** “公子,您要的热水。” “进来。” 身后响起脚步声,南雪歌静静的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事情,所以并没有看到后面那人满脸的不怀好意。 就在那人将整盆的热水泼上来之前,南雪歌忽然抬头,目光锋利如刀,一跃而起,直接踢翻了那人手中的盆,热水泼到那人的胸口,痛得那人嗷呜直叫。 南雪歌冷笑一声,就在此时,窗口和屋顶同时落下一人,两人出招狠戾,对他左右夹击攻势凌厉。 南雪歌被逼的步步后退,看了一眼身旁的凳子,一脚将凳子踢了出去,正好砸中一人的腰。另一个见同伴受了伤,脸上表情愈发凶恶起来,举着刀便朝南雪歌砍来。 南雪歌出来时太过匆忙,没有来得及带上随身佩剑,偷袭他的人又都使刀,没有武器着实头痛。 那人攻势极快,南雪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竟似是无力招架。就在刀锋到了面前的刹那,只见他身形一转,露出背后不知何时现身正欲偷袭他的第四名刀客。 两名刀客乍一撞上,俱是吃了一惊。南雪歌眼疾手快的拍了其中一人的后背,那人手中的刀便不由自主的递了出去,正好刺进他对面那人的胸口。 “三哥,你……”那人到死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死在自家兄弟手中。 趁着那人愣神的瞬间,南雪歌一把制住他的手肘,顺势一拉,那刀锋便划上了那人的脖子,鲜血喷涌。 至此,四人已全部毙命。 他蹲下来仔细检查一遍,发现来的只是天山七狼的老大、老三、老四、老七四人。 拧眉沉思了一会儿,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下楼结了房钱,继续出发。就在他离开后,一人从客栈中走了出来,如影随形的跟在他身后。 南雪歌走了大半夜,也没有见剩下的两人前来寻仇,心想大概那两人贪生怕死惧了自己的手段。这样也好,省去了自己的一番功夫。正思量间,忽听一阵细微的啜泣声,凝目望去,原来是一个女子正蹲在墙角嘤嘤而泣,正哭得伤心。 他生性好管闲事,即使怀疑有诈,还是忍不住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姑娘,何事如此伤心?” 女子突然转头,露出了一张哭花的脸,扬袖挥出一把石灰粉。南雪歌微微错愕,躲闪不及,石灰飞进了眼里,立刻火烧般的灼痛起来。 女子扯掉头上多余的发髻,露出一张男人的脸,凶狠的叫道:“雪衣剑客,纳命来!”手中多了一把匕首,狠狠刺向南雪歌。 南雪歌耳朵微动,屏息凝神而立,就在匕首挥上来的那一刻忽然发难,先一步击碎了对方的肩胛骨。与此同时,身后疾风突至,寒月之下,一人从屋顶上跃下握着大刀朝南雪歌的后颈重重斩下。 此时要想躲避已然来不及,南雪歌甚至已经做好了人头落地的准备,手腕却忽然被人握住,那人拉着他腾空而起,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的刀锋擦着自己的面颊而过。 空气中响起打斗的声音。 他站在一边仔细的听着,眼睛被石灰粉灼伤,此时正疼得厉害。忽然听见一声惨叫,他神色蓦地一紧。 突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空气中响起了脚步声。他做出戒备的神色,眼睛紧闭着,整个人像一根紧绷的弦。 “别紧张,雪歌,是我。”熟悉的声音。 百里无伤。 所有的戒备和紧张顷刻放松,此刻,他竟然生出感激的心理来。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接着便是百里无伤的声音:“你伤了眼睛,我带你去看大夫。” 鼻端有淡淡的血腥味,他眉头皱了皱:“你受伤了?” “血是敌人的。” 他不信,反手握住百里无伤的手腕,一路往上,如期的摸到了一把粘稠的液体。 “呵,被你识破了。”耳边是男子毫不在意的轻笑声。 “百里庄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说过多少次了,叫我无伤。那日是我鲁莽,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只是我对雪歌的心意天地可鉴。你放心,你若不愿意的话,我绝不逼迫你。” “百里庄主你……” “别说话了,你的眼睛再不治的话只怕要废了。”百里无伤重新握住他的手。 9. 华韶是被脚伤痛醒的。 依旧是百里神乐的寝殿,醒来时手腕上已多了一根铁链,链子的另一端连接在床头。他抱着双膝孤单的坐在大床的角落里,茫茫然的望着帐顶。 寝殿的门被人轻轻的推开,绿珠惊呼一声:“小公子您醒了,奴婢这就去通知宫主。” 华韶来不及阻止,少女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听到百里神乐的名字时,少年忍不住抖了抖,嘴唇发白的看着大门,似是在思考着逃亡的路线。然后还等不及他思考完,那扇大门就被人推开了,露出了百里神乐颀长的身影,绿珠捧着托盘跟在他身后。 华韶第一眼就看到了缠在百里神乐腰间的那条乌黑细长的鞭子,脸色微微白了一下。百里神乐自是注意到了少年神色的变换,手指有意无意的轻轻在鞭子上摩挲着。 “过来本座身边。”他在床沿上坐下,朝少年招了招手。 华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乖巧的爬了过去。百里神乐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摸了摸他颤抖的嘴唇,笑道:“这么怕我?” 少年低垂着羽睫,不敢说话。 百里神乐抬头,绿珠将药碗递给他。修长的手指拈起汤匙,在浓黑的药汁上打了个圈,最后舀了半勺,低声对华韶道:“张开嘴巴。” 华韶听话的张开嘴巴。 百里神乐满意的亲了亲他的眼角:“乖,真听话。” “师、师姐呢?”鼓足了勇气,少年才敢问出这一句。 百里神乐的动作顿住,低头凝视着少年,眼中毫无感情,残忍的慢声道:“她死了。” 华韶张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瞪着他:“她、她怎么了?” “死了。” “不会的!”少年突然高声尖叫起来,大力的挣扎着,“你骗人!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我的!” 百里神乐制住他所有的动作,语气优雅依旧残忍无比:“本座没有骗你,况且,本座只是答应你放了她,并未保证她不死。” 华韶大声哭叫起来,眼泪横飞,不一会儿就将百里神乐胸前的长衫染得湿透。 “流血了!小公子的脚流血了!”绿珠惊叫起来。 原来刚才华韶在挣扎中将伤口蹭破,鲜血流了满床都是,他却毫无知觉似的,在百里神乐的怀里哭成一个泪人。 百里神乐抹了抹他眼角的泪水,实在不明白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人有这么多流不完的泪水。 “郝蓝姑娘是自己失足掉下悬崖的,我们宫主本来已打算放了她,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事,你就算将自己哭死,她也是不能回来的,你这副模样让她在天上瞧了岂不伤心?”绿珠在一旁劝道。 华韶忽然抬起头,泪光满面的看着她:“失足掉下悬崖?” 绿珠点点头。 百里神乐对绿珠道:“去拿伤药来,本座亲自替阿韶重新上药。”低头抹去少年眼角的泪水,低声叹道:“你何必伤心成这副模样?那郝蓝心中根本没有你,你这样伤心是不值得的。” 少年凶狠的瞪着他,抿着唇,终究不敢出言反驳。 过了一会儿,绿珠将伤药和纱布拿过来。百里神乐将少年在床上放置好,替他解开缠在脚上的纱布,乍一见了他脚上狰狞的伤口,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下次要听话。”沉默片刻后,那优雅的薄唇中吐出的依旧是这种不容拒绝的命令语气。 华韶闭上眼睛。 百里神乐开始替他上药,华韶的脚比普通男子的略小,偏瘦,只需一只手便可握住,脚上肌肤白皙如玉,握在手中柔滑细腻。 百里神乐的眼神渐渐变得灼热起来,替他绑好纱布,低声吩咐:“脱掉衣服,趴好。” 百里神乐离开后,华韶在床上足足躺了一天。傍晚的时候,纪寒过来替他解开手腕上的链子。华韶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实在猜不透他们又想干什么。 纪寒转身吩咐身后人道:“替华公子沐浴。” 脚上的伤还没有好透,根本无法站立,更何况走路。纪寒一把抱起他,少年挣了几挣,纪寒突然面无表情的道:“宫主召见,迟到了都不是你我能担当得起的。” 华韶不动了。即使是只听到百里神乐的名字,他也会害怕的全身颤抖。 纪寒忽然有些可怜他,轻柔的将他放在浴池边,对身边的侍女道:“华公子脚上有伤,注意不要沾水。” “是。” 华韶不愿意她们碰自己,坚持着自己动手。侍女们只好强按着他,替他洗净了身子,换上新衣服。 白色的纱衣。 衬得华韶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更加的勾人心魄,侍女们几乎都看呆了。眼前这个少年,别说是女人了,只怕男人见了也会发狂。 纪寒重新走了进来,抱起他朝大厅内走去。 百里神乐穿着一身洁白胜雪的绸缎衣裳,依旧是那副雍容华贵的样子,懒洋洋的倚在榻上。 “宫主,华公子带到。”纪寒抱着华韶在屋外行礼。 “带进来。”百里神乐扬声。 纪寒抱着华韶走了进来,一出现在厅内,立刻有一双灼热的视线射了过来。纪寒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头,抱着华韶上前,小心翼翼的将华韶放进百里神乐的怀里,然后退下。 华韶几乎是全身僵住,绷着小脸,一动也不敢动。 百里神乐的怀抱很凉,手指也是冰凉冰凉的,轻轻的拂过他的脸颊,只见百里神乐抬眸扬声笑道:“孟堂主似乎对本座的男宠很有兴趣?” “不敢不敢。”有人应道。 华韶转头看那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头戴青玉高冠,身披锦衣华服,脸上虽是毕恭毕敬的神情,眼睛深处却闪着诡异的光芒。 百里神乐轻笑了一声,似是毫不在意他的失礼:“孟堂主此番为我扶摇宫立了如此大功,你说本座该如何奖赏才好呢?” 孟天成立刻拱手讨好道:“宫主过奖,属下做的都是分内之事。” 百里神乐不再言语,灵巧的手指早已解开怀中少年的衣带,冰凉的手指的在少年的胸膛上游移、揉捏。 华韶微微喘着气,被他逗得脸色潮红。 孟天成的一对眼珠子几乎要凸了出来。他本来就是好男色之人,华韶生得如此灵秀妩媚,恰是他喜欢的类型,百里神乐又当着他的面如此挑逗于华韶,他的心早就蠢蠢欲动了。 这样的绝色若是能抱上一抱,即便是立刻死掉也是甘心的。 百里神乐当然知道他的心思,抽回自己的手,随意道:“既然如此,那便将阿韶赏了孟堂主。” 怀中的少年猛然僵直了身子,抬眸不可置信的看着百里神乐,眼中有屈辱、不甘,还有委屈…… 他竟学会委屈了? 百里神乐眼中闪过细微的波澜。 这厢孟天成听百里神乐要将华韶赏给自己,色令智昏,先前想要叛变的心思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忙不迭的起身道谢。 百里神乐冷冷笑了一下,扬声道:“纪寒,将阿韶送到孟堂主客房内。” “是,宫主。”纪寒现身,抱起华韶,低头一看,发现少年早已闭上了眼睛,一副恨不得去死的表情。 纪寒运起轻功,飞速的将华韶送入孟天成房内。刚被放到床上,华韶就翻了个身子,飞快的缩到床的角落里,瞪大一双眼睛,一副誓死不从的表情。 明明表情戒备十足,却是可爱的紧。纪寒一时有些明白百里神乐迷恋华韶的心情了,将这样的少年掌握在自己手中,对于自己漫长的没有尽头的生命来说,确实不失为一件妙事。 他叹了一口气,倾身握住华韶的手,微微一用力,少年的手掌便不受控制的展开,露出掌中那根束发的簪子。 原来今日趁丫鬟替他打扮时,他偷偷藏了一根发簪收在袖中。 纪寒抽掉他手中的簪子,转而放入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华韶抬眸吃惊的看着他。 纪寒负手立于他面前,抬起眸子,目光直直射入少年的眼中:“宫主说过,若是被他碰了手便砍了手,碰了足便斩了足,碰了脸便削掉脸上的血肉……”目光往下移,森寒透骨,“若是碰了那里,就直接……” 华韶脸色陡然苍白。 “你明白了吗?” 华韶忙不迭的点点头。 纪寒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走出门之前忽然转身,对他道:“孟天成早有叛乱之心,宫主诛他之意已久。他武功高强,一般的人根本难以伤害他。你的气质恰恰是他最喜欢的,华韶,我知道你从小立志做一名大侠,若是命丢了,就什么都没了。你……一切小心。” 直到纪寒离去,华韶才抬起头来,眼中已有泪光闪烁。 10. 一轮冰月孤零零的挂在苍穹之上,漆黑的天幕上一颗星子也看不到,月的清辉从窗户中照进来,落在绫罗铺就的大床上,如雪色薄凉。 大床中央躺着一个人,赤裸着全身,心窝处插着一把寒意侵骨的匕首。殷红的血迹不断从刀柄处流出,渐渐染湿了他身下的雪白色床单。 床的角落里孤零零的坐着一个少年,明明是很白皙清瘦的一双手,却仿佛上面沾了什么了不得的脏东西,少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用床单擦手的动作,床单已经被他揉得皱巴巴的,手背也已经被他擦得一片通红。 他只是重复着擦手的动作,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的害怕和无助都掩饰掉。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少年惊恐的抬起头来,拖着受伤的脚往后退。 “别动。”百里神乐出声制止。 少年不动了,只是惊惧的看着他靠近。 百里神乐轻叹一口气,抽走他手中的床单,低头看着他的手,柔声道:“已经很干净了,你看,没有血迹,什么也没有。” 华韶低头顺着他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手,眼神渐渐变得迷茫起来。百里神乐张开手臂将他拥进自己的怀里,少年惶惶然的抬头,忽然看见了那个躺在血泊中的人。 他叫孟天成。那个人是这样告诉他的,然后饿虎扑食般的朝他扑来。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很害怕,断断续续的说道:“衣、衣服、脱……” 那人先是怔了一怔,继续银荡的笑了起来:“真是个小妖精,好,不过你也要脱。” 华韶没有动,那人三两下将自己脱了个精光。抬头见华韶没有动作,倒也不生气,只是笑道:“爷来帮你脱。” 那人很猴急的扑了过来,就在这时,华韶手中的匕首递了出去。那人以为他只是神乐座下一个普通的男宠,并未想到他会武功。华韶出手既快又准,那人在血泊中抽搐了数下,便再也没动了。 华韶从来没有杀过人,这次如果不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他也不会杀掉那个人。杀掉孟天成的瞬间,害怕的同时,闻着鼻端属于别人的血腥味,竟然会有一种快意。 原来在自己的心底竟然也会渴望着鲜血,华韶被这样的自己吓了一跳。 少年伏在百里神乐的怀里不可控制的颤抖着,百里神乐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轻声叹道:“还只是个孩子……” 真的还只是个孩子,还未触摸世间的美好,他却先将丑恶曝露在他的面前。成长总是分外残忍的,他只是用了一种更加残忍的手段让这个孩子成长起来。 ****** 南雪歌侧耳倾听着窗外的动静,确定百里无伤离开了,微微松了口气,一把扯掉缚眼的白绫。 他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骗百里无伤,或许他只是暂时无法面对百里无伤灼热的目光。 明明说好只做朋友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总是很奇怪,总觉得多了一点什么东西,既非友情,亦非爱情。 将包袱整理好,留下一封信,他推开了窗子,一跃而出,刚走到院外,便见一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南雪歌的脚步顿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原来可以看见了。”百里无伤转身,眼中流转着淡淡的失落和悲哀,看得南雪歌胸口一滞。 “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南雪歌下意识的便说出了一句谎话,或许是他觉得谎话比真话更容易让人接受些。 南雪歌吃了一惊。原来自己无意中竟然会这样关心百里无伤,这代表着什么?他对他真的只是朋友的感情吗?他不敢深想下去。 百里无伤笑了,眼中却并未有多少笑意:“你还肯这样骗我,雪歌,我很高兴。” 南雪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就像身陷一汪泥潭,他越挣扎陷得越深,即使他不挣扎,也未必能等到搭救的人。 百里无伤失落的眸光落在他身后背的包袱上:“你这是想上哪儿去?” 南雪歌闭口不答。 百里无伤朝他走近了几分,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你想去扶摇宫?” 南雪歌下意识的想摇头。他在逃避,逃避被男人侵犯的事实。 “扶摇宫高手云集,你这样贸贸然的去了,不但救不到自己的师弟,还会连累到自己的性命。雪歌,百里山庄乃江湖最大的情报组织,我既然这般看重你便不会不帮你,你可愿信我一回?” 南雪歌一愣,这才想起百里无伤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被男人……甚至连对方的样子都没有看到,只能凭着推断去报仇。 “阿韶……”南雪歌记起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一口一个“大师兄”的少年,不禁心下黯然。他一心想要报仇,却忘记了那个少年正处于水深火热中。 百里无伤一把握住他的手:“你的师妹郝蓝不久前潜进了扶摇宫,便再也没有下来,据说是失足掉下了悬崖。百里神乐的身上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你根本对付不了他,雪歌,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送死吗?不过……”顿了顿,又道:“你也无需太过担心,每个人都有弱点,百里神乐也不例外。你先跟我回百里山庄,这件事我们从长计议。我派人打探过,百里神乐十分喜欢你的师弟华韶,相信他暂时不会有事的。至于其他的账,等我们攻下扶摇宫生擒百里神乐那一天再算。” 其他的账自然指的是南雪歌身中截心掌被人侵犯一事,既然百里神乐替他担了这个黑锅,就只好让他担到底了,反正结果正好符合自己的初衷,唯一的变故大概就是没想到自己会迷恋上南雪歌的身体。 也许不仅仅是身体……百里无伤在心底低笑了一声。他不是那种贪欲的人,更不会迷恋一具身体迷恋到一辈子。 他想霸占南雪歌一生一世,不仅仅是身体,还有他的心。如果眼前这个男子的喜怒哀乐都是由自己主导的,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他不介意为了得到某些东西而使用一些手段,甚至自己假意的温柔。 ****** 华韶呆呆的坐在床上,眼神空茫的望着前方。那根铁链依旧系在手腕上,他知道,这是百里神乐对他逃跑的惩罚。他不知道这根链子会束缚他多久,也许是一辈子。 刚杀死孟天成的时候,他很害怕,很茫然,同时又觉得快意。浓烈的血腥味在鼻端挥之不去,他竟然渴望着更多的杀戮。他被这样的自己吓坏了,明明身体已经肮脏,现在连思想也变得和魔道中人一样,如果被师门知道,他一定会被逐出清风剑派的。 静下来的时候,眼前总是闪过孟天成躺在血泊中的样子,鲜血的红和床单的白不断交织在一起,组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缚着他,勒的他喘不过气来。 渐渐的,也想明白了一些事,百里神乐根本就是从一开始策划好这场死亡的。死的是扶摇宫中的元老,他不知道百里神乐打算如何堵住扶摇宫的悠悠众口,也许是杀了自己。 杀了自己……华韶的身体不可控制的颤抖了一下。冷酷无情如百里神乐,一定会杀了自己!这是彻底解决这件事的最好办法! 华韶脸色苍白如纸,无比的惊恐起来。他相信,即便是死,他也一定会受到最残酷的对待。 他要逃!他必须逃走! 他拼命的想要扯断手上的链子,手腕磨出血来,却始终都是徒劳无功,于是他开始疯狂的砸它。挥舞着手腕撞向床头,一次比一次狠,链子明明很细,几番折腾下来却连铁屑都没落下来。 少年几乎绝望了,就在这时,寝宫的门被人推开,露出一道冷硬的身影。 纪寒快步的走上前,伸手握住华韶的手腕,眼睛里划过不可察觉的怒气,声音却是冷冷清清的:“你在做什么?” 华韶睁着一双发红的眼睛看着他。 纪寒很快撇开了目光,淡淡道:“宫主吩咐我来带你去见他。” 华韶开始瑟瑟发抖,像是迷失在寒冷雪原中绝望的野兽。纪寒看他这样也有些不忍,边解开他手腕上的链子边道:“你应该猜到一些什么了,不过我可以保证,无论你将要受到怎样的对待,宫主他一定会保住你的性命。” 即使是只剩下一口气,也算保住了性命。 就在链子解开的刹那,华韶猛地撞开他往寝殿外跑。因为害怕和无助,少年的步伐杂乱无章。纪寒轻叹一声,足尖一点,轻易的落在少年背后,伸手制住他的穴道。 华韶躺在纪寒的怀里,随着越来越接近那座宫殿的脚步,华韶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些声音。 哭声,还有骂声,以及请求手刃凶手的呐喊声。 纪寒抱着华韶踏入殿内,极目所望之处,皆是一片素白。百里神乐负手立于人群之中,一抹胜雪的白。 “禀告宫主,人已经带到。”纪寒单膝跪地。 11. 华韶被扔在地上,并不温柔的手法。他慌乱的抬起头来,刚好对上百里神乐投过来的目光。 百里神乐微微颔首,纪寒解开华韶的穴道,退到一边。 华韶狼狈的站起来,倔强的迎上众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仇恨的、惊艳的、鄙视的、不屑的、漠然的…… 他知道,在所有人眼中,他是一个不堪的男宠,被主人赐予自己得力的手下,为了保住可笑的贞操,最后竟然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百里神乐没有错过华韶眼中神色的变幻,却始终一句话都不说。他在等,等少年露出更多的情绪来,直到完全臣服自己。可是,他错了,到最后,少年也没露出他想要的那种表情来,反而是淡淡一笑,慢声道:“不错,孟天成是我杀死的,你们要报仇尽管来好了。” 明明是害怕的,却故作潇洒,吝啬的不肯投过来一个求助的眼神。百里神乐觉得少年真是倔强的幼稚可爱,可他又爱极了他这样的幼稚可爱。 “请宫主杀了此人替孟堂主报仇。”有人道了一句,众人纷纷附和。大殿中黑压压的跪倒一片,风吹进来,扬起黑色棺木前的白色帆布。 “阿韶,本座知你爱使一些小性子,不过,这次你的小性子确实使过了头。”百里神乐轻叹一声,顷刻间已经到了华韶的面前,目光在少年倔强的脸庞上流连,“你说,本座要怎样处罚你才能服众?” “请宫主将此人处以极刑。”底下立刻一片呼声。 “孟堂主跟随前任宫主数十年,为我扶摇宫打下半壁江山,落得如此下场,神乐也深感痛心。只是,阿韶确实为本座心头所好,若是他死了,便如同在本座的心头剜去了一块血肉,你们说该如何是好?”百里神乐叹道。 众人皆是错愕的抬头盯着百里神乐。 “总不能让孟堂主这样白白的死了!”底下有人怒叹一声,赢得不少附和声。 “确实不该让孟堂主这样白白的死掉。”百里神乐轻叹一声,望着华韶漆黑的眼眸,目光温柔如水,“那只好如此处罚了……”手指快速的拂过少年身上几处大穴,最后一掌击断少年的锁骨,下手残酷,毫不留情。 毫无意外的,少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呼,猛地喷出一口血箭,身体软软的朝地上栽去,跌落在百里神乐的脚边。 眼前一片血色迷雾,痛到极致便是麻木。华韶费力的张开眼睛,只看到百里神乐纤尘不染的鞋面以及微微扬起的衣摆。 这样的惨状立刻引来了不少同情和不忍的目光。 百里神乐微微俯身,怜惜的抚摸着少年的脸颊,依旧是无奈的轻叹声:“本座舍不得你死,只好废了你以平息众怒。” 大殿中一片极致的安静,纪寒站在一边,目光中也微微露出了一丝不忍。 百里神乐温柔的抱着华韶,抬眸,清冷的问道:“如此,大家可满意了?”眼神陡然一厉,落在一旁的中年人身上,“怎么?秦堂主还有异议?” 那被唤作秦堂主的汉子一脸愤怒的表情:“即便是杀了此人也不足以赎他的罪,如今宫主为了区区一介男宠罔顾兄弟们的心意,实在令秦某心寒。若是孟兄弟泉下有知,必然死不瞑目。请宫主杀了此人,以慰孟兄弟在天之灵。” “杀……杀了我。”袖子被人轻轻的扯动,百里神乐低头,对上少年绝望的目光。从小立志当一名惩恶扬善的大侠,费尽心力练了十几年的武功却被人一朝废尽,怎么可能不绝望? 百里神乐凝视着他染着淡淡血色的眼睛,似乎在品味着他的绝望。 会觉得绝望就好,只有绝望了,他才会投向自己的怀抱,寻以庇护。 “杀了我。”华韶的意识渐渐模糊,却依旧固执的重复着这一句。如果之前被人玷污了身子为了报仇还能苟活着,如今他却是没有任何理由死皮赖脸的活在这个世上了。 百里神乐的眉头微微皱起,脸色有些冷,寒着声音问道:“你当真是宁死也不肯留在本座的怀里?” “杀了我。”少年的声音陡然尖利了起来,似是用尽了平生的力气,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愤怒的瞪着百里神乐,“百里神乐,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百里神乐伸手抵住少年的掌心,低声笑了:“阿韶,本座从来不知道你有如此骨气。好,既然你想死,本座成全你。”冰冷的推开怀中的少年,抽出缠在腰间的鞭子扔在地上,冷声对纪寒道:“鞭笞一百,是死是活就看上天的意思了。” 这下再也没有人说话了,少年已经被人废了武功击断锁骨,这一百鞭下来必然没有命在,这样一来,也算是替孟天成报仇雪恨了。 纪寒上前一步,拾起鞭子,走到少年面前,触及到少年失血的面色时,目光微微一滞。即使心怀同情,他也不能公然违背宫主的命令,只好硬起心肠拖着少年往外走。 许是碰到锁骨的伤处,少年发出一声闷哼后,便咬紧了嘴唇。 身为清风剑派门人,即使是死,也该死的尊严十足,这是师长们教给他的规矩。 大殿外响起鞭子落在身体上的声音以及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的闷哼声,大殿内却是静的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偷偷打量着百里神乐的表情,只见百里神乐脸上一片漠然之色。 众人真不敢相信这是方才还口口声声说着杀掉少年便如同剜掉自己的心头肉的百里神乐,也许,所谓喜欢,只是强者口头的一句玩笑话。 …… …… 九十八。 九十九。 一百。 漫长的鞭刑终于在沉默中结束,众人纷纷转头看向殿外,没有丝毫意外的,华韶满身血色的被拖了进来,除了人形,已经没有人能看得出他本来的面目了。少年身后的地上,是一串长长的血痕,鲜艳到极致的颜色,默默控诉着方才那一幕的惨烈。 百里神乐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慢慢踱到华韶面前,冷冷的抬起他的下巴,看着少年漆黑透亮的眸子,竟然低低的笑了:“很好,竟然还活着。” 大殿中立刻响起一片惊呼声。 没有人会相信经过这样的酷刑后少年还能存活,可事实又在告诉他们这是真的,除非方才纪寒手下留情了。有好事者方才偷偷出了大殿亲眼观看了这一场鞭刑,他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纪寒下手毫不留情。 “这是上天要留他性命,不是我神乐之意,大家还有何异议?”百里神乐抱起昏迷的华韶,转身面向众人,冷声问道。 没有人再出声。 “如此,此事就此揭过。”他冷冷笑了一下,“你们都退下吧,至于孟堂主,本座会予他风光大葬。” ****** “若非宫主暗中输送内力护住他心脉,只怕他挨不过这鞭刑。小公子如今失去了一身内力,这伤只怕要花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养好,至于锁骨续上便可,这身武功却是回不来了。”卓文渊收回探脉的手,写下药方递与站在一旁的绿珠。 百里神乐在床沿边坐下,抚摸着少年苍白的脸颊,低低叹道:“此事确实委屈了阿韶,此次能除掉孟天成,他当居首功。” “宫主说的是,属下自然不敢与小公子争功。”卓文渊拱手道。 “卓先生谦虚了,此次若非先生献计,此事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神乐自然不会亏待先生。” “多谢宫主。” “你退下吧,明日再来替阿韶检查。” “属下告退。” 百里神乐的目光落在华韶背上的鞭痕上,沉吟道:“纪寒,替我去将凝香膏取来。” 纪寒震惊的看向百里神乐。凝香膏的炼制比起九花凝玉露来更加不易,九花凝玉露制作工序繁杂,凝香膏则是药材得来不易,称得上世间最上等的疗伤圣药。偌大的扶摇宫,除了宫主,没有人有资格使用此物。从某种意义来说,凝香膏更是宫主身份的象征。百里神乐再宠爱华韶,华韶在扶摇宫的地位也不过是一个男宠。 “你有意见?”百里神乐淡淡的问了一句。 “属下不敢。”纪寒赶紧脚底抹油。 绿珠一边替华韶擦掉额上的冷汗,一边落泪道:“小公子本来就误解了宫主,这样一来,只怕要与宫主势不两立。” “势不两立?”百里神乐伸手轻轻抹平华韶眉心的褶痕,“他早已与我势不两立,我猜,他心里一定在时时刻刻的想着如何杀死我。” 绿珠动作一顿,良久,她鼓起勇气道:“宫主既然如此喜欢小公子,何不试着换一种方式与他相处?” 百里神乐不解的看着他。 绿珠续道:“宫主久居高位,又醒来不久,必定已经习惯了别人毕恭毕敬的态度,却忘了世人的相处基于平等之上,更何况是对待自己喜欢的人。” “平等……”百里神乐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是奴婢逾越了,请宫主恕罪。”绿珠吓得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动作。 良久的沉默。 “罢了。”久到绿珠以为百里神乐会罚她跪死在这里,百里神乐忽然出声了,他低低叹了一声,“本座为今天的一切付出了多少代价你是知道的,没有人能妄图从本座这里得到平等。” 12. 凝香膏之所以被称为凝香膏是因为它独特的香气。拨开瓶塞,满室生香,闻之令人神清气爽。扶摇宫内的凝香膏统共不过四瓶,抹在华韶背上的足足用了两瓶。 百里神乐的手法很轻柔,几乎感觉不到力度,药膏被一层层涂抹,融进伤口里,许是疼痛得到了缓解,少年在睡梦中不自觉的发出一声轻叹。 百里神乐低低的笑了,掰过他的脸,轻轻摩挲着他的唇,叹道:“如此漂亮的嘴唇被咬的血肉模糊真不好看,阿韶啊阿韶,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好好听话?你若好好听我的话,我也就没了那么多理由去欺负你。”挖了一点药膏轻轻抹在因为忍痛而被咬得破碎的唇上,少年下意识的张开嘴,舌头一卷,在百里神乐的指尖滑过。 百里神乐顿时呆了,沉默了片刻,捧起少年的脸,爱若珍宝的吻了起来。 ****** 百里山庄。 窗外月光如雪,室内烛光摇曳。百里无伤皱着眉头,负手立于窗前,扬声问道:“此事当真?” “绝不会出错。”身后的少年挺直着背影,面无表情的答道。 百里无伤低低的叹了起来:“我以为华韶在他心中终归是不一样的,我果然是低估了那人的手段,呵,果然不愧是百里家的子孙。他那样的人啊……漱玉,记住,此事不可让雪歌知晓。” “属下遵命。”唤作漱玉的少年转身往外走。 灯笼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漱玉站在回廊上,若有所思的看了一会儿院中的花影。就在他离开后,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花影中钻出,眼含媚色,颜如春花,脸色却不怎么好。 “漱玉他发现我了?”少年喃喃自语了一句,转身离开。 翌日清晨,翠浓敲开南雪歌的房门,看着那道如雪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翠浓抿抿唇,递出手中的托盘,有些不服气的道:“这是庄主吩咐下来给你补身子用的。” 南雪歌皱皱眉头:“我身体很好,不需要补。” “这话你得自己跟庄主讲,我们做下人的可做不了主。”翠浓将托盘塞入南雪歌手中,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忽然转头问道:“南公子,听说你在江湖上的名号是雪衣剑客?” 南雪歌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翠浓顿了一下,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有一个师弟叫做华韶,在武林大会上被扶摇宫的人掳走了是不是?” 南雪歌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你想说什么?” “扶摇宫最近出了一件大事,扶摇宫主百里神乐将自己最宠幸的男宠赐给了最得力的手下,结果那男宠却错手杀了手下,被废去了一身武功不说,还活活承受了一场鞭笞之刑,也不知道他是否能挺得住,听他们说那男宠的名字好像就叫做华韶。唉,庄主脾气虽然不好,却不似百里神乐那般残酷,真是的,我怎么跟你说了这么多,南公子,这事你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说是我说的。” 南雪歌敛起所有情绪,微微垂下睫羽,颔首:“你放心,在下并非多嘴的人。” 翠浓离开后,南雪歌一掌狠狠落在门扉上,顿时击下一地碎屑。 “百里神乐,你实在欺人太甚!”想起华韶的处境,再也管不了和百里无伤的约定,提了剑匆匆往外走。刚走至府门时,一道人影从树上落下,飘飘然落在了他的面前。 南雪歌脸上闪过一丝怒色:“让开!” “南公子有什么事何不先与庄主商议,莽撞行事,对自己并无好处。”沉香不卑不亢的道。 南雪歌紧紧盯着少年清秀的脸庞。百里无伤座下有三名少年,漱玉擅使剑,翠浓擅魅惑,沉香则擅长暗器,而暗器又恰是自己最薄弱的。要想从他手下脱身,只怕要费一番功夫。 南雪歌拔剑出鞘,道了一声“得罪”,便与少年对打起来。 少年倒是没有使用暗器,身上受了不少伤,却是一步都不肯退让。南雪歌动作渐渐迟疑,他并不想伤了百里山庄中的人。就在这时,耳边陡然响起一声厉喝:“住手!” 南雪歌下意识的撤了力道,沉香趁机将他的剑击落。 “参见庄主。”沉香单膝跪地。 百里无伤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南雪歌。男子的头发因为打斗而略显凌乱,额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汗液,眼中似有怒色,却在拼命的隐忍。 “怎么了?”百里无伤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竟有些柔软起来。 “华韶出事了。” 百里无伤的眼中划过凌厉的光芒,转眼看向沉香,过了一会儿,才慢声道:“你先起来,去把伤势处理一下。” “是。”沉香起身离开。 南雪歌则紧紧盯着百里无伤,问道:“你为什么派人监视我?”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你若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将人撤了。” 南雪歌默默捡起地上的剑:“抱歉,华韶的事我不能再等了,先告辞。” 转身的瞬间,手腕忽然被人握住,耳边是百里无伤的浅叹声:“我陪你去。” ****** “小师弟,大家都去玩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练剑?” “师父昨天教的那一招我还没学会,我想先练一会儿。” 漫山遍野都是碧绿的草地,草地间缀着零星的花朵,小小少年固执的摆出一个姿势。 “我们还是别打扰他了,我们可不像他,人家将来是做旷世奇侠的人。”其中一人调笑道。 他资质不好,别人只需一天就能练好的剑招,他要花上三天时间。他虽然笨,却比别人勤快。他自小的梦想便是做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侠。 勤能补拙,纵然他资质再不好,经过这十多年来的努力,武功学的倒也有模有样。师父曾经说过,依他这样的刻苦努力,将来只需到江湖上打磨打磨,做一名人人敬仰的大侠还是指日可待的。 他懵懵懂懂的闯入了江湖中,却从来不知道人心竟如此险恶。百里神乐就是一个恶魔,一点点的撕碎他所有的希望,将他逼入绝望的深渊。 华韶眼神空茫的望着一只飞蛾落在床头。他就像这只飞蛾,徒劳的扇着残缺的翅膀,却怎么也飞不出命运的阴影。 他在心底坚持了十几年的信念,就这样被命运一点点侵蚀。他还有什么面目去见清风剑派的师长们?他还有什么资格苟活在这个世上?他这样肮脏,他这样毫无尊严的被人予取予夺…… 百里神乐!少年闭起眼睛,拳头渐渐握紧,一滴泪珠迅速的从眼角滑落,很快就消失了痕迹。 也许他还有最后一点坚持,是百里神乐如何也剥夺不了的。他忽然就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百里神乐,我不会让你得意的,我不会让你得意的……”少年重复着这一句,不顾脚上的伤,拖着重伤的身躯,恍恍惚惚的往外走。 偌大的一座寝殿竟无人看守,殿门被推开,月光如雪般照进来,落在他苍白的脸上。他仰起头,看着皓月当空,眼睛微微的眯起。 殿前是一汪池水,水面反射着月光,波光粼粼,刺痛了他的眼睛。 华韶恍恍惚惚的朝池水走近,费力的蹲下身体,用手拨了拨水面。池水清凉,干净剔透,他将脚伸进水中,冰凉的感觉瞬间就沿着脚底蔓延到全身。 华韶朝着池中心走去,慢慢沉下身体,直到水面淹没头顶。他闭着眼睛,在水底慢慢躺倒,满脸解脱的表情。 水这样干净,一定可以洗净他身上的所有污秽。他还是干净的,他还是当初那个干干净净的华韶。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争相涌入他的口鼻中。这样透骨的清凉。 百里神乐,也许你可以掌控我的一切,但有一样你永远也掌控不了。是生是死,全在我一念之间。 今夜由纪寒巡逻,他只不过出去如厕一趟,回来时却见殿门大开,而本该躺在床上的少年已不见了踪影。他心知不好,刚要召集人手寻找,却猛然瞥见殿前池中浮起一样不明物体。 只看了一眼,他便变了脸色,当下足尖轻点,将水中的人捞了出来。 或许是施救得当,或许是命不该绝,华韶没有死。 他张大双眼,精神恍惚的盯着替他诊脉的卓文渊。他想起沉水的瞬间,那一刻他的心中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只可惜,这是上天和他开的一场天大的玩笑。 他勾起嘴角,漫不经心的笑着。既然如此,他便活下来,他要亲眼看着这个残酷的世界还要怎样折磨他! 寝殿的门猛然被一道掌力击成碎屑,百里神乐整个人几乎是裹挟着风雪来到他面前的。 冰姿雪颜,比冰雪更冷的是他深色的眼眸。 华韶看着他,淡淡的笑了起来。 百里神乐扬起一掌,他的脸颊瞬间便印下了他的指印。华韶转回被他打偏的头,睁着漆黑透亮的眼睛看着他。百里神乐怒气腾腾的再扬起一掌,这是他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 “宫主,不可!”一旁的卓文渊急急劝道:“小公子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宫主的掌力。” 百里神乐怒极反笑,一把拽起华韶的衣襟,眼神如霜雪般冰冷的直望进他的眼中:“你想死?好,本座成全你,这次是真的成全你。” 少年的衣襟被他拎着,眼中划过一抹不可察觉的惊恐,就这样跌跌撞撞的被他扯着往外走。百里神乐的脚步毫不停顿,他拖着少年来到殿前的池水边,一把拽住少年的后领,唇边绽出一抹嗜血的笑容:“阿韶,本座要你好好记着这滋味。” 猛地将少年的头按入水中,水猝不及防的涌入口鼻中,带来辛辣的疼,呛得少年眼泪都落了下来。 他的手脚胡乱扑腾着,终究敌不过百里神乐的力气,后来便渐渐卸了力道,软着身体躺在百里神乐的怀中,竟是完全放弃了生存的希望。 百里神乐冷冷一笑,用力的将他的头从水里拽出来,另一只手则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柔声道:“阿韶,这还只是开始,你是否已经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咳出了几口水,过了好一会儿,华韶才恢复自己的意识。对上百里神乐慑人的目光,似是想起了他曾经的冷酷,少年全身发抖,不管不顾的疯狂挣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 百里神乐任他挣扎着,手中力道却丝毫不松,面无表情的再次将他的脑袋按入水中。 领略到在生死之间挣扎的痛苦的少年这次却是大力挣扎了起来,口中呜咽着,冰凉的水便趁机涌入了他的咽喉中。少年痛苦的弓着身子,想要摆脱百里神乐的禁锢,始终都是徒劳无功。 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华韶感觉到窒息,意识也模糊了,就在此时,一股力道从身后袭来,有人再次将他拽出水面,大把大把新鲜的空气又争先恐后的涌入他的肺中,带来丝丝的疼。不待他缓解疼痛,百里神乐又一次将他按入水中。 窒息,死亡,呼吸,重生……百里神乐一遍遍的重复着对他残酷的惩罚。 华韶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死亡并不是最残酷的,残酷的是在生存与死亡间挣扎。他以为他至少可以掌握自己的性命,现在,他发现,他错了,他错的离谱。百里神乐根本就是个魔鬼,是他宿命中欠下的债,他注定要用今生无尽的痛苦来偿还这一切。 华韶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自己快点死去,死去,就不必再承受这种痛苦了。 13. “宫主,小公子快要支持不住了。”跟出来的卓文渊再也看不下去这残忍的一幕,忍不住出声提醒道。纪寒和绿珠也早已闻声而来,齐齐跪在百里神乐面前,“求宫主饶过小公子这一次。” 百里神乐将华韶从水中捞出,手掌抚上他的胸前,用掌力将少年腹中的水挤压了出来。 华韶咳嗽了一声,在百里神乐的怀中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的瞬间,脸上皆是恐慌之色,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 “还有力气?”百里神乐扬眉淡淡问道。 华韶不敢动了,乖乖的躺在他的怀中。他的脑海中一片模糊,意识处于混沌之中,虽然记不起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眼前之人的恐惧却是出于本能的。 百里神乐似是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微微皱着眉头,转头对卓文渊道:“给我治好他。” 卓文渊上前替华韶把脉,百里神乐的目光转向纪寒,冷声道:“自己去刑堂领罚。” “是,宫主。”纪寒看了一眼闭上眼睛的华韶,微微松了口气。 ****** 偌大的寝殿内寂静无声,百里神乐端坐在紫檀木椅上,全身都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卓文渊收回诊脉的手,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小公子怕是不行了。” 华韶已经说了半夜的胡话。少年缩在被褥中,将身体弯曲成一个保护自己的姿势,脸色苍白如纸,不停的在发抖。 听完卓文渊的话,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错觉,百里神乐的眼神中竟然多了几分黯然和愧疚之色,只是这种情绪隐藏的太深。 他缓缓的站了起来,坐到华韶身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叹了一声:“阿韶,快点醒来,再不醒来本座就要生气了。你可知道你的同门为了救你已落入了本座手中,如果你再不醒来,本座就派人一片一片的割下他们的肉。呵,本座答应你,只要乖乖你睁开眼睛,本座就放了他们。” “宫主,这样没用的,他根本听不见。”卓文渊忍不住劝道。 百里神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转头又看华韶,目光渐渐温柔起来:“阿韶,等你醒来,我再也不欺负你了,好不好?我会好好的对你,一辈子宠你爱你,你想要什么,我都送给你。你不是想做大侠吗?相信我,你一定会成为一名人人敬仰的大侠。每个人都会敬你爱你,以你为榜样。” 轻柔的在少年唇边印下一吻,却发现少年抖得更厉害了,他眼神不由得黯了黯,轻叹了一声,转身对一旁的绿珠道:“给我一把匕首和一只碗。” “宫主?”绿珠吃惊。 百里神乐扬眉,绿珠不敢再问,躬身退下。 不过片刻,匕首和碗都已送来。 “你们都退下。”他面无表情的吩咐。 ****** 夜凉如水。 百里无伤从树的阴影中走出。南雪歌呆了呆:“你?” “怎么了?” “没什么。”南雪歌讪讪的摇头,手忙脚乱的系腰带。 百里无伤脸上绽出一抹邪气的笑:“雪歌是不是觉得我这副打扮别有韵味?” 南雪歌低头看了一眼两人同样属于扶摇宫仆役的服装,脸色窘迫。百里无伤扬眉笑的更加放肆,一把握住他的手,轻轻替他系好腰带。 “我有时真怀疑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略带暧昧的语气擦过他的耳畔。 “什么意思?”南雪歌脸色微微一红,小声问道。 百里无伤却将这个悬念留给了他,只道:“走吧。” ****** 打昏守在殿外的护卫,二人悄悄潜入室内。 大理石砌成的地面上铺着精致的云纹地毯,轻纱飞扬的大床上静静躺着一个少年。少年双目微合,脸色苍白,瘦弱的身体裹在被子里,孤单脆弱的像个孩子。 “阿韶。”见华韶这副凄惨的模样,南雪歌脸色立马变了。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察觉到微弱的呼吸,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阿韶,你醒醒,我是大师兄,我来救你出去。”南雪歌喊了半晌,少年没有任何反应。 百里无伤狭长的眼中有细小的光芒浮动。 “无伤,我要救阿韶出去。”并不是在征求意见,而是单纯的陈述自己的想法,南雪歌将少年从被子里抱出来。 “小心。”就在二人转身的时候,一道雪色的光芒破门而入。百里无伤夺过南雪歌怀中的少年抛了出去,同时揽住南雪歌身形急转。 白绸灌满真气,来不及收回,直接击上华韶的身体。昏迷中的少年猛然呕出一口鲜血,发出痛苦的一声嘤咛。 殿门在强大的内力下化为碎片,疾风中,一人雪衣飘飘踏着满地的木屑从天而降接住少年的身体,心疼的为他擦去唇畔血痕,再次抬眸时,眼中皆是修罗般的嗜血之色。 “既然你们也唤不醒阿韶,那便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饱含怒气的一掌裹挟着风雷之势朝二人袭去,百里无伤一掌推开南雪歌,对上百里神乐滔天之怒的一掌。掌力落在左肩上,剧痛开始蔓延。右手袖中翻转出寒光流转的雪刃,如流星般朝地上的华韶飞去。 百里神乐脸色剧变,急忙收掌,扑向华韶,徒手握住雪刃。 百里无伤不顾胸中血气翻腾,趁着百里神乐救人的空当拽起南雪歌的手就走。 南雪歌却僵立在原地,目光凶狠的看着百里神乐,那眼中的恨意让百里无伤不敢直视。他将心底那股莫名的恐慌强压下去,狠狠捏了一下他的手腕,厉声道:“走!” 南雪歌看他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运起轻功跟着他离开。 ****** 锋利的雪刃穿透血肉,疼痛瞬间冲入大脑中,百里神乐呆住了。当他虐待华韶的时候,华韶是不是也像他现在这般疼得厉害?不,他带给华韶的伤害远比这把雪刃要多。 这大概就是报应。 他自掌中拔出雪刃,用白绫将伤口随意的缠住,心疼的抱起地上的少年,轻轻吻住他的额头:“阿韶,你的同门我已经叫人放了他们,不要任性了,快点醒来。” “宫主,需要派人追吗?”纪寒从殿外走入,单膝跪地。 百里神乐摇了摇头:“不用追了,他好歹是我百里家的血脉,我这个做长辈的,少不得要大方一点。” ****** 寒月洒下斑驳的影子。 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追兵声,两人在风中跑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百里无伤突然停住脚步。 “无伤。”南雪歌转身看他。虽然他对百里无伤用华韶挡暗器的做法有点不满,但此时毕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况且方才百里无伤还救过他。 百里无伤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似有话要说,无奈喉中涌出一股惺甜,一口血箭喷在南雪歌白色的衣襟上。 “无伤。”南雪歌脸色微变,急忙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百里无伤在他耳边低声道:“我已伤及肺腑,你自己逃吧。” 南雪歌沉默了一会儿,躬下身体,将百里无伤背在背上,冷声道:“不必教我怎么做,我自有分寸。” “雪歌,你在生我气?”百里无伤在他背上有气无力的叹道。 南雪歌的声音很生硬:“这笔账等你伤好了我们再算。”他背着他跃过一道高墙,似是害怕加重百里无伤的伤势,他的脚步极稳。 “这样我们是逃不出去的,我知道扶摇宫内有一条暗道直通山下。”百里无伤道。 南雪歌忽然顿住脚步。 百里无伤苦笑:“你忘记百里山庄是做什么的了吗?” ****** 口中满满的都是血腥味,华韶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起身下床找水,却因为过度乏力,不小心碰倒了水壶,尖锐的破碎声立刻充斥着整个寝殿。 他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表情呆住。 他竟然忘记自己已经是一个废人了。 什么快意恩仇的江湖梦,什么匡扶正义的大抱负,多么可笑。 他是一个废人,从今以后,他都只会是一个等死的废人! 寝殿的门被人推开,露出绿珠窈窕的身影,接着便听见她惊喜的叫声:“小公子你醒了,奴婢这就去告诉宫主。” 华韶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碎片,不知所措。 百里神乐很快就赶了过来,见他坐在地上,眉头微微一皱,不悦的道:“地上凉,给我躺到床上去。” 华韶抬起头来,眼中闪过惊恐,支撑着身体站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床边挪。 他恨他,同样,他也怕他。 百里神乐是他的噩梦,永远也无法醒来的噩梦。 看着少年笨拙行走的身影,百里神乐终于再也忍不住,几步上前,一把将他横抱在怀中。 华韶立刻全身僵硬脸色发白,百里神乐刚刚有几分好转的脸色也因着少年情绪的转变而冷了下来。 “我在你心中竟如此可怕?” 华韶脸色惨白的摇摇头,竟然不可控制的发起抖来,巨大的恐慌开始从眼底蔓延。 百里神乐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被自己吓死的。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将怀中的少年放在床上。 华韶立刻利落的翻了个身,急急的躲入床的另一边,脸色苍白眼睛却瞪得大大的,一脸戒备又恐惧的盯着他,仿佛只要他扑过来,他马上就会害怕到发疯。 14. 百里神乐沉默了一会儿,拍拍身边的床,柔声道:“到我身边来,你放心,我绝不伤害你。” 华韶并不动作,依旧一脸惊恐加戒备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百里神乐只要一个小小的动作,哪怕是动一动手指头,他全身都会立刻紧绷起来。 “过来。”百里神乐的声音低了一度。 华韶脸色惨白的毫无人色,精神进入高度紧张中。 “过来。”声音再低一度。 华韶面色更加惨白,高度紧张的精神隐隐有崩溃的趋势。百里神乐怀疑,如果他再吓他,他是不是就会哭出来呢? “我说最后一遍,过来。”百里神乐脸上柔和的线条顿时变得冷硬起来,整个人如冰砌雪堆似的。 华韶再也支持不住,精神全面崩溃。百里神乐趁机一把将他拉入自己的怀中,抹去他眼角若隐若现的泪痕,叹了一声:“何必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绿珠,将药热好端上来。” “宫主稍等。”绿珠应声退下。 “说句话来听听。”或许是忍受不了彼此间的沉默,百里神乐率先开口。 华韶根本不敢违抗他的意志,抖着嘴唇道:“说、说什……” 百里神乐失笑,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畔:“怎的连话都不会说了?” 华韶闭紧嘴巴,一脸即将受到残酷对待的等死模样。 百里神乐叹道:“我不过刺了你一回,烫了你一回,打了你一回,呛了你一回,你怎的就怕成这副模样?” 华韶张了张嘴唇,终究什么话也没说。 百里神乐兀自叹了一回,想了想,又道:“我承认我确实欺负的你够惨,阿韶,只要你以后听话,我便再也不打你不欺负你,一辈子只宠爱你一个人好不好?” 华韶看了他一会儿,略有迟疑的点点头。 百里神乐的脸色立刻好了很多,爱怜的用唇碰了碰他的眼睛,发出轻轻的一声喟叹:“好阿韶,乖阿韶,我日后再也不伤害你了。除了背上和锁骨,还有哪里疼?” 胸口处闷闷的,似乎是受了重击。不过华韶没有说出口,摇了摇头。 百里无伤眼神黯了一下。 绿珠将热好的药端了过来。 百里神乐将华韶扶好,在他背后垫上厚厚的一层软垫,又用被子将他裹得只剩下一个脑袋,这才放开他,端起药碗,将水面的热气吹散,舀了半勺子药汁递到华韶的唇边。 不知道是不是华韶的错觉,药汁里隐隐的带了一股血腥气。 “张嘴。”百里神乐耐心的哄道:“苦口良药,喝下去你的病才会好。” 尽管不喜欢,华韶还是张开嘴乖乖的将药汁咽了下去。虽然百里神乐答应过他不欺负他,但也只是在他不违抗百里神乐意志的前提下,况且百里神乐此人喜怒无常,他还是不要轻易的将他惹怒。 好不容易一碗药汁见底,百里神乐接过绿珠递来的锦帕,轻轻替华韶拭去唇边残留的汁液,柔声问道:“要不要再睡会儿?” 少年微微垂下睫羽,往被子里钻。 百里神乐替他掖好被子,华韶眼角余光瞥见他手掌上缠着纱布,纱布微微透着血红,应该是刚受伤没多久,手腕上似乎也有伤口,只是在长袖的遮掩下看得并不是很真切。 ****** 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 南雪歌背着百里无伤走出密道,扑鼻而来的是露水夹着青草的味道。百里无伤早已陷入昏迷中,南雪歌将他轻轻放在浓密的草丛中,掌心对掌心,输了一些真气给他。 百里无伤悠悠转醒,看了南雪歌一眼。 南雪歌急急扶住他:“无伤,你先不要睡,我带你去看大夫。” 百里无伤无力的软倒在他怀中:“回春山庄。” “什么?”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血红的玉佩放入南雪歌掌心中,昏迷前再次重复了一句:“去回春山庄。” 南雪歌凝视了手中血玉一会儿,抱起百里无伤离开。 三个时辰后顺利抵达回春山庄,向看门的侍卫出示了血玉。侍卫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进去通报。过了一会儿,便见一个锦衣轻裘的年轻人被一群人簇拥着急冲冲的赶了出来。 见到百里无伤他们,那人面色一变,急忙推开身边的人,疾呼一声:“庄主。” 南雪歌微微吃惊。他没有想到闻名江湖的回春山庄竟也是百里山庄名下的产业。 那人探上百里无伤的脉,凝眸沉思了一会儿才放开手,狐疑的目光在南雪歌身上扫来扫去。 “怎么了?”南雪歌被他盯得全身发毛,“他有救吗?” 那人却不答,目光落在他腰间别的那把剑上,意味深长的道:“这把剑……” 这把剑是百里无伤送给他的,据说是花重金请京城著名铸剑师精心打造出来的。 那人见南雪歌目光迷惑,轻声叹道:“徐前辈亲手打造的宝剑千金难求,公子好福气啊。” 南雪歌不自觉摸上剑柄,眉峰微微蹙起,目光落在百里无伤的睡颜上,低声道:“请你救救他。” “跟我进来。”玉生烟转身进入山庄内,南雪歌立刻抱着百里无伤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进入山庄后,玉生烟让他将百里无伤安置在一张软榻上,却派下人将他领了出去。南雪歌离开后,玉生烟在榻边坐下,眼中略带狡猾的光芒道:“庄主,你再装睡,可别怪玉某真的动手治你了。” 话音刚落,便见百里无伤张开眼睛,冷冷的扫了他一眼。 玉生烟缩了缩脖子,打开床头的柜子,取出羊脂玉瓶,倒出一枚晶莹剔透的药丸递与百里无伤:“硬是用内力将自己逼出一身伤来,庄主可真让玉某大开眼界。” 百里无伤冷冷回答:“信不信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玉生烟立刻噤声。 百里无伤接过药丸服下,过了一会儿,才道:“生烟,我需要你的帮忙。” 玉生烟的眼珠子转了转,道:“帮忙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外面那位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叫你这尊大神如此上心。” “他的身体很美味。”百里无伤眯着眼睛赞叹了一声,答非所问。 玉生烟立刻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他,百里无伤笑了两声:“你没试过,自然不知道。” 玉生烟小声嘀咕:“我要敢真试,你还不得把我脖子给扭了。” 百里无伤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玉生烟又道:“你这身上的伤除了你自己弄的,肩膀上的这一掌倒似是你百里家的功夫。” 百里无伤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生烟,我见到他了,他的样子倒跟画册中的一样。” “这么说关于百里家的那个传闻是真的了?” 百里无伤抿唇不语,过了一会儿,道:“生烟,你出去跟他说,我伤重不愈,唯有在百里山庄的药池内泡上三天三夜辅以高手的内力打通全身经脉方可救命。” 玉生烟张大嘴巴叫道:“百里山庄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药池了?还有还有,什么高手的内力打通经脉,你这不是纯属胡扯吗……”声音到最后渐渐低了下去,因为百里无伤浑身都嗖嗖散发着冷气。 “好吧,我出去说。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南雪歌。” “雪衣剑客?!”玉生烟惊叫,嘴巴张的几乎可以塞下一个鸡蛋,过了片刻,表情渐渐转为凝重,“听漱玉说琉璃就是死在了他的剑下。” “是琉璃技不如人。” 玉生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 百里山庄。 整个山庄都沉寂在一种怪异的气氛中。 议事厅内,管家轻轻咳了一声,将信笺放入火舌中,亲眼看着它化为灰烬,这才转身对底下并排而立的少年们道:“既然庄主如此吩咐,必然有自己的道理,我们只需遵守便可。漱玉,你向来稳重,得庄主信任,庄主特地吩咐过,药池的事交由你亲自去办。” “是。”漱玉领命。 管家满意的点点头,眼角余光瞥过其他的少年,顿了顿,扬声问道:“翠浓,你有意见?” 眉目艳丽的少年眼眸中浮着一层浓浓的哀愁,语声怅然:“庄主是不要我们了吗?” 漱玉和沉香不约而同的扫了他一眼。 “庄主只说让我们将南公子骗入药池之中,并没有吩咐其他,这事你得自己去问庄主。”管家只留下这一句便往外走去。 过了一会儿,漱玉和沉香也相继离开,只有翠浓一人站在原地,眉头紧皱。 他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他虽然和漱玉他们一样随侍在百里无伤身边,但与他们不同的是,他既不会剑术也不会暗器功夫,除了魅惑他人并无其他特长,如果有一天百里无伤不再需要他的身体,他便只剩下被赶出山庄这条路了。 少年咬紧嘴唇,将拳头握得紧紧的。一定,一定不要被赶出去! 15.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木制的地板上,空气里飞舞着细小的尘埃。 南雪歌推开房门,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躺在软榻上面色苍白的男人。心头像是被什么给重重撞击了一下,他快步的走上前,目光沉沉的凝视着男人的睡颜。良久良久,才从喉中溢出一声悲怆的低唤:“无伤。” 垂下的长睫遮住了视线,所以他并没有看到,就在他动情的唤出那一声后,百里无伤藏在眼皮下的眼珠子动了一下。 行李已经收拾好,百里无伤被轻轻安置在马车内,回春山庄派了一队人马一路护送。 扬鞭落下,马车绝尘而去。 玉生烟想起南雪歌沉痛而无奈的样子,又想起百里无伤之前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感叹了一声:“真是造孽啊!” ****** 马车在百里山庄前停下,南雪歌抱着百里无伤几乎是冲进去的,然而就在他进入药池的前一刻,有人拦在了他的脚步。 “对不起,百里山庄的规矩,非百里氏不得擅入药池。” 南雪歌张大眼睛瞪着他道:“可是无伤他……” “庄主可以进去。”管家瞄了一眼半死不活的百里无伤,收回目光,事不关己的淡淡道。 “无伤昏迷了,必须有人带他进去。” “百里家的人可以进去。” “那快去找啊!”南雪歌面色变得十分难看,语气里已明显有了怒气。 百里山庄怎么会有这么不合人性的规矩?! “庄主一脉单传,百里家并无旁支。”管家面无表情的道。 南雪歌踉跄了一步,几乎抱不住怀里的男人。 “也不是毫无办法。”管家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 “什么办法?”南雪歌的眸子亮了一下,紧紧的盯着管家的脸,并没有看到就在他问出这一句话的时候,百里无伤的嘴角微微的勾了一下。 “南公子必然知道,庄主他……喜欢男人。” 南雪歌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 百里神乐进来的时候,华韶正趴在窗前看那一轮血红的落日。听到开门时,少年下意识的转头,看清来人的模样后,脸色微微白了一下,僵着身子立在窗边看着百里神乐朝自己走近。 百里神乐低低的笑了一声,将他横抱而起,朝床边走去。 华韶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抖。 百里神乐轻柔的将他放在床上,扬声道:“脱衣服。” 华韶一副惊吓到的模样退到大床的角落里,手中死死攥着衣角,抿着唇看他,脸色愈发白的不像样。 少年的样子可怜的像只受了惊的小兽,百里神乐又爱又怜,忍不住放低了声音道:“不碰你,真的,只是检查伤口。听话,将上衣除掉。” 华韶缩了缩,抖着嘴唇看他,几乎都要缩到床底下去了。 百里神乐挑了挑眉头:“我再重复一遍……”话还未说完,只见少年突然跳起,三下五除二的将自己剥了个精光,认命的躺倒在他面前,身体却僵硬如石。 百里神乐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春光,他真的只是想检查一下少年的伤口而已。既然是送上门来的……他勾了勾唇,在少年身边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少年精瘦的背。 鞭痕已经淡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痕迹了,粉嫩的颜色,是新长出来的肉,几乎遍布整个背面。 一定很疼吧。那时候的他心肠怎么就这么硬呢?手下的动作渐渐变得轻柔起来。 华韶将头深深的埋进枕头里,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百里神乐怕他将自己闷坏,便伸手去掰他的脑袋。手掌触到一片湿滑,不由得一愣:“阿韶?” 低低的啜泣声从枕头中传来。 百里神乐身体震了震,眼中浓烈的欲望一下子褪的干干净净,怜惜的捧起少年的脸,轻柔的为他擦去满脸的泪痕,轻声叹道:“我不碰你,真的。阿韶,别怕我好吗?” 他拾起地上的衣衫,为少年穿好,唇畔轻轻触了一下他的额头,柔声问道:“饿了吗?” 华韶抬头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眼中有水润的光泽,看得百里神乐心神微微晃了一下。 百里神乐起身出去,过了一会儿,便看见他端着一碗黑米粥进来。他在华韶面前坐下,舀了半勺黑米粥,将热气吹散,递到少年唇边。 华韶不敢违抗他,张开嘴将粥咽了下去。 百里神乐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他粉色的舌头给吸引住了,只可惜少年很快将舌头缩了回去。 百里神乐又喂了他一口。 少年眼巴巴的看着他手中的碗,眼中光芒闪烁。 “你要自己吃?”百里神乐自是接受到了他眼中的信息。 少年试探的点了点头。 百里神乐笑了,将碗塞到他手里:“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阿韶,以后有什么要求尽管提,虽然我不一定能满足你,但我保证,绝对不生气。” 华韶接了碗,眼角绽出一抹笑意,看得百里神乐心花怒放。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竟然可以左右着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华韶是真的饿了,端着黑米粥,一勺又一勺吃的飞快。 “慢点吃,不够再让他们送点来。”他一直在懊悔他们糟糕的开始,现在终于出现转机,只要华韶不再躲他怕他,他相信,假以时日华韶一定会放弃所有戒备投入他的怀抱中。 “喵呜——”华韶吃的正欢,窗外陡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声。 宛如惊弓之鸟的少年被这一声吓得不轻,手中的碗不受控制的滑了出去,整整一碗都泼在了正在转头望向窗外的百里神乐身上,百里神乐白色的衣襟立刻被黑乎乎的黑米粥染了个通透。 只见百里神乐面色一变,刚要出声呵斥,少年早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下床榻。 百里神乐愣了好久,才消化这个事实——少年因为极度害怕,竟然钻到了床底之下。 他承认,方才那一瞬间他是有出手教训少年的冲动,但——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瞬间而已。 “阿韶,别怕,只是野猫在打架而已。”他身处高位,自然不可能趴到地上将床底的少年拽出来,只好轻声安慰着受惊的少年,“至于你把我衣服弄脏的这件事,我保证不生气,真的,你出来。” 床底下没有任何动静。 百里神乐心头微微浮起了一丝怒气。他向来不是有耐心的人,他也不需要有耐心的去哄一个人。 “出来!阿韶,你知道我的手段。”不可否认,他的语气里已带了一丝威胁。 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不要逼我发怒。”过了一会儿,床边传来百里神乐冷冰冰的声音。他,真的开始生气了。 床底下的华韶睁大着眼睛看着面前晃来晃去的白色衣摆,害怕的浑身发抖。他绝对不能出去,出去只会受到残酷的对待。百里神乐冷酷的形象已经深深植入他的内心,不是短暂的表面温柔可以轻易化解的。 他不知道这次百里神乐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惩罚他,总之不会让他好过。想到这里,华韶的嘴唇变得惨白惨白。他的武功都已经被废了,他只剩下这条命了。 耳边陡然回响起百里神乐冷酷的声音——阿韶,本座要你好好记着这滋味。 少年眼中一片惨淡之色。即便是死路,也早已被百里神乐封住。不,也许这是上天恩赐的一次机会。这副肮脏的身体,只怕是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赐给他这个机会。与其这样不死不活的当一个废人,不如用性命来成全自己的气节! “阿韶,”百里神乐全身散发着骇人的煞气,“这些都是你自找的。”掌中不自觉的便蓄满内力,刚要发作,一缕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飘入鼻端,百里神乐脸色剧变,当机立断,一掌劈裂床板,露出少年脆弱的脸庞。 如雪的脸上闪过慌张之色,百里神乐抱起双眼微阖的少年,用力掰开他的嘴,刹那间,血色如岩浆喷涌,鲜亮的颜色灼痛了百里神乐的双目。 “来人,来人啊!”他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少年,拼命的向他体内输送真气,脸上渐渐显出崩溃绝望的神色,“阿韶,不要死,不要死啊——” “宫主。”闻声赶来的卓文渊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在他心中,百里神乐一直都如高山之巅的雪一般,只可仰视,不可高攀。可是这一刻的百里神乐竟如一个凡夫俗子一样,在害怕,在心痛。 卓文渊掰开少年的嘴巴仔细检查了一会儿,又替他诊了一会儿脉。 百里神乐已经镇定下来,只是紧紧抱着华韶,神色冰冷的看着卓文渊动作。 卓文渊毫不怀疑,如果他宣布华韶无救,那么等待他的,将会是一场狂风暴雨的血腥杀戮。也许,整个扶摇宫都会葬送在百里神乐的怒气中。 “或许是因为紧张,华公子并未咬断舌根。”卓文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百里神乐紧绷的脸色也渐渐和缓下来。 “宫主放心,只要好好调理,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卓文渊擦擦额头上的冷汗,退了出去,写了一张药方递给随侍在一旁的绿珠。 百里神乐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低头,怜惜的目光温柔的将昏迷中的少年罩住,轻轻叹了一声:“阿韶,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16. 日影渐薄。 南雪歌站在窗前,看着远山一点点被黑暗吞没,耳边不断回荡着那番和管家的对话。 他说:“沉香他们侍奉无伤多年,让他们带无伤进入药池不算违背了百里家的规矩吧。” 谁料管家竟然想也不想就反驳了他:“在百里山庄,百里夫人只能有一位。沉香他们虽然曾有幸为庄主侍寝过,但说到底他们只是百里家的侍卫而已,算不得百里家的人。” “无论如何,无伤的伤势不能再拖延。” “庄主心仪南公子已久,请南公子成全庄主。” “我……”南雪歌淡淡的笑了,“身为一个男人,岂可雌伏另一个男人身下?” ****** 另一间寝房内,仅着单衣的男子浑身都散发着一股阴森森的冷气,面沉如水:“他还是不肯答应?” “南公子似乎很不甘心。”管家擦了擦汗。 “委身于我便真的那么让人委屈吗?” “庄主乃人中龙凤,无论男女,无一不被庄主风采所折服,南公子只是暂时没有想明白而已。” “不要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百里无伤不耐烦打断他的话,冷冷的笑了一声,“看来我得下一味猛药了。去告诉雪歌,说我吐血了。” 南雪歌赶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丫鬟端着半盆鲜血走出来,丫鬟似是得了吩咐,看见他连忙用袖子遮了盆口,慌慌张张从他身边小跑而过。 南雪歌当即变了脸色,冲进了房内。 沉香等少年俱立于一旁,满面沉痛之色,大夫也只是不停地摇头。再看床上的男人,双目紧闭,唇色苍白,似是随时都要死去的样子。 “无伤。”他慌忙上前握住百里无伤的手掌,竟发现他的掌心一片冰凉。听见这一声轻唤,百里无伤悠悠睁开眼眸,有气无力的回道:“嗯,我在。” “你别死。”南雪歌抖着声音道。 “好。”他闭上眼睛应道。 南雪歌俯身抱起他,百里无伤不由得睁开了眼睛看着他。南雪歌低下头,对上他的目光,轻声道:“无伤,我带你去药池,你不会死的。” “雪歌,你……”他的目光中划过一丝震惊,心中却一片清明。 管家立刻吩咐沉香:“带庄主和夫人去药池。” 夫人?南雪歌嘲讽的勾了勾嘴角,倒没有反驳,心中却一片悲凉。 沉香在建有药池的房外止步,低声道:“夫人请进。” 南雪歌抱着百里无伤进入房内。 药池不过是一个四方的小池子,水面飘着热气。南雪歌将百里无伤轻轻放在池边,为他褪去衣裳,褪到只剩下亵裤的时候,动作不由得的一顿。 百里无伤很体贴的握住他的手腕,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南雪歌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艰难的动作,眼波闪了闪,替他将亵裤褪了下来。手不小心碰倒他胯间之物的时候,面色微微一僵,不动声色的转过头去,抱起他进入池内。 百里无伤将他这副神情尽收眼底,心里觉得好笑。这个男人当真纯情,正合他的口味。 两人坐在池内,含着清香的药味充斥在鼻端。南雪歌双掌抵在百里无伤胸前,源源不断的内力输送进对方的体内。 百里无伤睁开眼睛,低声道:“雪歌,你把衣服脱了吧。” 南雪歌脸上升起一抹可疑的红晕,用很正经的语气道:“我没关系的。” 百里无伤失笑。 水雾缭绕,满室氤氲。真气在两人体内缓缓流转,南雪歌密切观察着百里无伤的面色,见他面颊红润气色有所好转,不禁松了口气。 “雪歌。”百里无伤闭着眼睛轻轻唤他的名字。 “嗯?” “你方才在屋里说的话我听到了。” 南雪歌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百里无伤续道:“你让我不要死,你宁愿抛开一个男人的尊严也要带我进来救我的性命。” “你不要多想,你是因我而受伤,我只是不想一辈子内疚而已。”南雪歌冷冷截断他的话。 “你啊……”百里无伤唇畔牵起一丝苦笑,脸色愈发的红润。南雪歌撇开目光,看着雕花的窗棂。 “雪歌,我想……”一只手不安分的在他的胸口上游走,南雪歌到底无法将木头人当到底,转头怒瞪了百里无伤一眼,视线却像是被他灼热的目光烫了似的飞快的移开,低声轻斥道:“不要乱动,小心走火入魔。” “为了你走火入魔也罢,雪歌,你答应过要做我的人。” 南雪歌倏地从水中起身,转身就往池边走。百里无伤忽然一把揽住他的腰侧,厚实的手掌趁机狠狠拧了一下。 “你……”南雪歌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一头栽到水里。他冷冷的推开百里无伤,却忘了他是重伤之人,劲头用的过大,竟然一掌直接将他推得撞到了池边。 百里无伤闷声吐出一口鲜血,抬头看了南雪歌一眼,身体渐渐朝水下滑去。 南雪歌轻叹一声,掠出水面将他从池中拉了出来。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腰间一麻,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下摔去。 摔倒一半的时候,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将他接住,南雪歌抬头,对上百里无伤的眸光,心里咯噔一下。 百里无伤目光赤红,竟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两人落入池中,百里无伤低头在他脖子上狂啃起来。 南雪歌惊惶的开口:“无伤,别、别这样……” 百里无伤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伸手就开始拉扯他湿淋淋的衣服。 那一夜的噩梦再次袭来,南雪歌腿脚一阵发软,奈何身上穴道被制,只能软绵绵的躺在百里无伤的怀中,看在百里无伤的眼中好一片旖旎的风光。 “雪歌。”身上的衣服瞬间被褪尽,南雪歌面色赤红的闭上了眼睛。百里无伤邪气的笑了两声,捏起他的下巴,赤红的眼中写满浓烈的欲念,低头就吻上了他的唇。 南雪歌呜呜挣扎着,却被他惩罚性的咬了一口,舌头趁机而入,在他口中翻搅着,惹得他几欲作呕。那只不安分的手掌也在他身上四处点火,最后来到一个令人难以启齿的地方。 南雪歌紧绷着身子,脸色苍白如雪,呜呜摇着头。那只手掌安抚性的在他臀上轻轻捏了一下,滑到大腿内侧。 “不!”感觉到身体有异物混合着热水进入,南雪歌慌乱中咬了百里无伤一口,尖声叫道。 温热的血丝沿着嘴角滑落,男人眼中名为征服的情绪更盛,不容拒绝的开拓着即将属于他的领地。而南雪歌早已在他侵入的那一刻面如死灰,僵硬在他怀中恍如死尸。 热水的滋润使得攻城略地方便了许多,即使如此,南雪歌脸上还是划过一抹痛苦之色,难受的哼了一声。 百里无伤的手来到前面,握住他的绵软,轻轻揉捏起来。 南雪歌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百里无伤轻笑了一声,更加卖力的表演起来。 男人哪里受过这样的挑逗,手中之物渐渐抬起头,他微微张着嘴喘气,眼神愈发迷离起来,竟不知何时从挣扎慢慢变成迎合,面颊上一抹嫣红,宛如雨后的晚霞,看得百里无伤心旌摇荡。 百里无伤俯身在他嘴角亲了一下,以示奖励。 直到两人彻底解决完,百里无伤才发现南雪歌早已昏睡在他怀中。手指摩挲着男人苍白的面颊,百里无伤眼中划过一丝愧疚,急忙抱着他往软榻边走去。 软榻是供沐浴后休息之用的,百里无伤将他放在榻上,转身去寻干净的衣裳替两人换上。直到这一切都做完,才开门出去。 翌日一早百里无伤就发现南雪歌发烧了,毕竟不是第一次,南雪歌发烧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请了大夫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感染了风寒,再加上男人对这样的事情从心底里抵触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生理行为上的逃避。 百里无伤沉默了很久之后,才道了一句:“替他退烧。” 17. 整个寝殿中静悄悄的。 华韶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坐在床沿边的百里神乐。白衣男子用手支着下巴,双目微合,似乎是睡着了。他的侧脸是极其英俊的,几乎找不出任何瑕疵。 华韶呆呆的望着他,想起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百里神乐的身上嗅不出一丝江湖的气息,只要表情稍微放柔和一点,就让人很想靠近他。 大抵越是邪恶的东西越会有一副美丽的外表诱惑着世人,华韶心里嗤笑一声。 仿佛是听到了他不屑的笑声,百里神乐突然睁开眼睛。华韶愣了一下,接着脸色剧变,戒备的盯着他,仿佛面临着一只随时会扑过来吃人的老虎。 百里神乐被他这么大的阵势逗乐了,放柔了声音道:“别怕,我不过去,舌头还疼吗?” 华韶不再看他,目光转向帐顶。 百里神乐起身出门,华韶狐疑的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在殿外响起,百里神乐去而复返,手里多了一只碗,碗里盛着清淡稀薄的粥。他俯身将少年抱起,拿了个软垫垫在他背后,舀了半勺子清粥送到他嘴边。 华韶只是盯着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张嘴。 “吃了它,不要逼我动手灌你。”百里神乐似笑非笑的恐吓他。 华韶没什么反应,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百里神乐叹了一口气,放下碗:“罢了,不饿便不吃。” 沉默了一会儿,百里神乐又从枕头下摸出一瓶药膏,对他道:“舌头上的伤该换药了。” 这次华韶倒是很乖巧的伸出舌头。 百里神乐对他的配合很满意,手中的动作不禁放柔了几分。上完药后,华韶歪在床上,也不看他,只是垂眸想着自己的事情。 百里神乐不打算打扰他的宁静,也不愿见他不搭理自己,便伸出手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 华韶挣了挣,发现无论他怎么躲,那只手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耻,便不再动了。当然,百里神乐也不敢再有突破性的动作。 两人你追我躲间,忽然听见极其轻微的一声猫叫,从声音上来判断,应该断奶没多久。 百里神乐注意到华韶抬起了眸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他立刻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台上的那只黄色的小奶猫,华韶显然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连忙垂下眼睛。 百里神乐却突然起身往窗台边走去,华韶吓了一跳,以为他要伤害它,想要开口阻拦,却忘了自己根本不能开口说话。 他痛苦的捂着嘴巴看着百里神乐抱着那只小猫走过来。 见到他这副模样,百里神乐立刻丢开了手里的猫,轻声问他:“怎么了?” 他含着眼泪摇头,目光围着那只不知所措的小猫打转。百里神乐自然明白他的心思,重新抱起小猫递给他。 华韶伸出手试探的摸了摸小猫的脑袋,小猫歪着脑袋,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他,最后还冲他喵了一声。 华韶立刻就笑了,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了自己的笑容。 百里神乐贪心的看着他的笑脸,将小猫塞进他的怀里:“喜欢它就亲自照顾它。” 华韶点点头,摸着小猫的头替它顺毛。百里神乐看着他温婉的样子,心中一片柔软。当然,他没有告诉他,小猫的父母在不久前已经被他亲手捏死——就在它们吓到华韶之后。 鉴于目前华韶的精神状态,百里神乐不敢对他用强,又怕自己突然控制不住兽性大发,索性就搬了出去,将寝殿留给了华韶。 华韶的伤渐渐痊愈,除了跟小猫独处的时候会露出一脸柔和的表情——这是百里神乐暗中观察来的结果,其余时候都是一副恍恍惚惚若有所失的模样。 百里神乐知他所创过甚,不忍再勉强他,只好由着他去,只是长期抑郁对身体不好,他还是得想一些办法重新唤回少年的笑容。 这天华韶是被猫叫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小猫蹲在他枕边歪着脑袋冲他喵喵叫,他抱起它,转眼就被寝殿内的情景给吓呆了。 寝殿仿佛一夜间成为了动物的天堂,一只小黑猫从架子上跳了下来,一只卷毛小狗立刻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期间还踩到了一对毛茸茸的鸭子。 小黑猫跳到了床上对着华韶喵喵直叫,华韶怀里的小黄立刻不乐意了,龇牙咧嘴毫不示弱的喵了回去。 华韶冷汗顿时就下来了,穿衣下床,正准备穿鞋子,发现自己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只小肥鸡占领。小鸡的绒毛还是嫩黄的那种,肥胖的身体窝在鞋里,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俯身用手指将小肥鸡拎了出来,小鸡还很不满的啄了他手指一口,挠痒痒似的,华韶不禁失笑。 百里神乐从殿外走进来,依旧一身胜雪的白衣,手里捧着几件衣服,看到他笑也跟着柔柔的笑了起来:“我估摸着你该起了,果然不错。这是替你新作的衣裳,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华韶不太愿意搭理他,目光却在新衣服上停留了一下。毕竟是少年人,最爱鲜衣怒马。 百里神乐展开手中的衣服,轻声哄道:“去试试。” 华韶摇头。 “好吧,不勉强你。”他将衣服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他的床头,转身对华韶道:“你来扶摇宫也快一年了,还没有好好逛一次吧,走,今日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百里神乐说带他去散心便真的带他去散心了,直到纪寒将两匹马牵了过来,华韶才消化完这个事实,眼中掠过一丝狂喜。 百里神乐自然没有错过他的喜悦,眼神不禁放柔了几分,道:“上马,我们比比谁的速度更快。” 少年人向来喜欢争强好胜,只需一句话,百里神乐便轻易的勾起了华韶心中的斗志。哪怕有过再灰暗的经历,处于这样的柔风中,面对着眼前这浩瀚江山,心情也会变得豁达起来。 华韶翻身上马,扬鞭落下,座下神驹绝尘而去。百里神乐不甘示弱,立马追了上去。 两人在风中策马狂奔,两侧的风景快速的倒退着。感受着疾风迎面扑来,华韶心情大好,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即使失去了武功,即使身体已经肮脏,他也还是可以笑傲江湖的,不是吗?武功可以重练,伤口会慢慢愈合,死了,便真的什么都没了。百里神乐犯下的错,凭什么要用他的死来承担?百里神乐,我不会认输的,绝不! 华韶不是那种钻牛角尖的人,相反的,他是那种骨子里乐天向上的人。资质不好,他相信勤能补拙;命运残酷,他相信人定胜天。 他的身体里似乎有着永远无法用完的精力,这正是让百里神乐着迷的地方。只可惜他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差点将少年这种品质扼杀在命运的手掌中。 百里神乐偏头打量着少年在风中飞扬的长发,狭长的凤目中有细小的光芒浮动。 很久都没有这样放松过了,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华韶骑着马在风中狂奔,几乎忘记了那个带给他噩梦的男人就跟在身后。 百里神乐有心给他更多的空间,渐渐放慢了速度,远远的跟在他身后,就像放风筝,手中的线偶尔也该松一松。他并不怕少年会趁机逃走,没有人能从防守严密的扶摇宫逃走,更何况是一个失去了武功的人。 ****** 远远的就看到少年抱膝坐在山岩上,那匹马低着头在他旁边啃着地上的草。少年的面前是一处山崖,山风迎面吹来,将他的衣袖吹得鼓了起来,崖下云海翻腾,风云变幻不息。 等到走的更近一点的时候才发现少年微微垂着头,眼角似有泪痕滑过。 “别过来。”少年的突然出声阻止了他进一步的靠近。 “阿韶。”他震惊的看着少年。 “是这里吗?” “什么?” “郝蓝师姐她……就是从这里摔下去的,对吗?”华韶抬起头,眼圈周围一片通红。 百里神乐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过了这么久,你还是忘不了她?” “她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女人。”他张了张唇,顿了一下,终是将后面那句话咽了下去——她也是我这辈子唯一喜欢的女人。 他不是不知道百里神乐的脾气,他不敢保证百里神乐在听到这句话后会不会狂性大发突然扑过来。 百里神乐似乎松了一口气,慢声道:“阿韶,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人,而有些人注定是有缘无分的,你明白吗?” “师姐她还那么年轻,那么年轻……” “阿韶。”百里神乐试着朝前跨一步,华韶忽然尖声叫起来,“不许过来!” “阿韶,不要胡闹。”他皱眉。 “我只是觉得很难过,百里神乐,你生来衣食无忧权势在握,你根本不理解我们这些人的生活。我们拼命的练武,拼命的挣钱,拼命的生存,可是你只需要一个眼神,就会有人恭恭敬敬的奉上你想要的,而那些很可能是我们努力了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还要战战兢兢的担心自己所拥有的有一天会被别人夺走。” 百里神乐呵呵的笑了起来:“阿韶,你这是在向我埋怨命运的不公吗?看东西除了要用眼睛,还要用心,你只看到了别人光鲜的表面,又怎知他们没有经历过痛苦和挫折?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华韶呆呆的看着他的笑颜,抿唇道:“我要郝蓝师姐重新活过来。” 百里神乐的笑容顿时消失在嘴角,皱眉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地的自然规律,非人力能更改。” “那么我还要……”红唇动了动,吐出了令人窒息的话语,“自由。”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会给你想要的自由。” “呵,那算是什么自由?”华韶嘲讽的勾了勾嘴角,站在山崖上的身体宛如秋叶般摇摇欲坠,他歪着头看百里神乐全神戒备的样子,笑得更加开心,“放心,我不会寻死,我还没忘记上次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呢。” 百里神乐像是被踩到了痛脚的猫,脸色剧变。 华韶更加开心,朝他伸出自己的手,像一个任性的孩子:“过来抓住我吧,我不会反抗的。” 百里神乐自然不敢一下子就冲过去,而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朝他靠近,紧紧盯着少年一举一动,生怕他就此想不开跳了下去。诚然,他拥有绝世的武功,可他不敢保证在这样的距离下能及时抓住少年,他不敢试,更不敢赌。 直到确定少年处于可控制的范围内,他忽然变换身形。 华韶只来得及看到白影一晃,接着手腕便被紧紧的抓在了一只手里,那只手用得力气足够大,捏的他生疼。他微微白了脸色,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呼痛。 华韶没有挣扎,像是认命了似的,乖巧的伏在他怀中,垂眸道:“你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吧。” 百里神乐笑了:“谁说我要惩罚你来着?”他俯身在华韶的额头印下浅浅的一吻,笑容中如含了春风,整个面部表情生动的不得了,“我还要奖励你,我的阿韶这么勇敢,合该好好奖励一番。” 华韶抬眸看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错愕。 百里神乐就喜欢他这样呆呆的表情,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可以任性胡闹,可以对我胡乱撒娇,因为我宠你,这是我许给你的特权。” “你……”华韶以为自己这样激怒他一定会惹来他非人的对待,这样的结果实在出乎意料。思及方才的举动,华韶忽然有些后悔,幸亏百里神乐没有计较。不得不承认,他对百里神乐的恐惧来自骨子里。 百里神乐放开华韶,低声对他道:“盘腿坐好。” 少年的眼中似有疑问,张了张唇,终究没有问出来,而是听话的在一旁的草地上用打坐的姿势坐好。 百里神乐也在他身后坐好,双掌抵在他背心。 华韶的身体僵了一下,接着便听到百里神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知道你恨我毁了你一身功力,现在我把它们都还给你好吗?” 话音刚落,华韶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内力从后心源源不断输入体内,最终渐渐凝聚在丹田附近。百里神乐怕他消化不了,还输了一道真气刻意引导着他将这股内力化为己有。 华韶明白,百里神乐输给他的这些内力可能是别人练了一辈子都求不来的。 世事往往如此不公,你争得头破血流的东西别人只需勾一勾手指就能得到。无疑,他已经从那些碌碌无为的庸者中脱离而出,成为少有的幸运者,可是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幸运是他用多少绝望和痛苦换来的。 “你身体一下子承受不了太多内力,今日就到此为止。”须臾,百里神乐收掌,在他身后如是道,沉默了片刻,又道:“你试着运功看看。” 华韶照着他的话做,感觉到丹田中内力充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到底还是个孩子。”百里神乐将他这副表情看着眼里,默默在心里叹道。他握住华韶的手腕,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18. 自从在水中半是强迫半是诱惑的要了南雪歌一次,南雪歌就昏昏沉沉的病了大半个月。看着他深陷下去的脸颊,百里无伤不是不心疼,只是心疼又如何,事情已经做了,除了事后尽量补偿,他真的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而南雪歌这次是铁了心不理他的,醒过来后居然一次都没用正眼看过他。 百里无伤何时受过这种待遇,本来还想好好安抚他的心思立马淡了下来,冷冷拂袖而去。南雪歌望着他离开的背影也只是冷冷的勾了一下唇角,接过丫鬟手中的饭食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在大仇未报之前他是绝对不会死的,更何况相比于报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了解百里无伤这个人,送上门的他也许会嫌弃,得不到的却偏偏抓着不放,这种男人说白了,就是贱到了骨子里。 南雪歌觉得自己这是在赌气,因为毕竟不久前看到快要死掉的百里无伤,他的心还是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生生的疼。他愿意救他,但并不代表他甘愿被百里无伤压在身下,怎么说他都是一个男人,没有男人甘愿被压。 ****** 翠浓屏息凝神立于门外,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叩门,听到百里无伤允许的声音后微微松了一口气。 百里无伤向来喜欢干净的孩子,听到传唤后他特意的洗了个澡,换上不久前新做的衣服。衣服的颜色很淡,穿在身上让他看起来干净清爽。百里无伤已经很久没有传唤他去侍寝了,久到他以为他已经不需要他的身体了。 翠浓低着头走进去,在百里无伤面前乖乖的跪好。 “起来。”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响起。屋子里都是酒气,看来百里无伤喝了很多的酒。翠浓小心翼翼的抬起头,走到百里无伤面前,轻声道:“庄主,让翠浓来服侍您。” 百里无伤没有出声,算是默许。他大胆的上前一步,柔滑的手攀上对方的脖颈,渐渐往下滑去,挑开百里无伤的衣襟。 百里无伤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却没有出言喝止,于是翠浓更加胆大起来,身体如一条无骨的蛇贴在他身上,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一下百里无伤的耳垂。 百里无伤烦躁的将杯中酒一口饮尽,抱起翠浓往床边走去,翠浓伏在他怀里,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头小鹿。百里无伤直接将他扔到床上,并不温柔的动作,高大的身影立刻压了上去,粗暴的扯开他的衣服。 翠浓有些惊慌的想要躲开,却被他握住手腕,力气大的几乎将他的骨骼捏碎,耳边是他阴沉的声音:“你再敢躲一下试试。” 翠浓不敢动了,乖乖的躺平,眼里含了一泡眼泪,柔柔的唤了声:“庄主。” 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可惜百里无伤并不领情,一口咬住他胸前的茱萸,用牙尖磨出了血。翠浓顿时疼得一个激灵,忍不住哭了出来,告饶:“不知道翠浓犯了什么错,惹得庄主这么生气,翠浓一定好好改,求庄主不要罚翠浓了。” 百里无伤眼神冷酷的看了他一眼,忽然一掌将他推了下去。 翠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抬起头来不解的看着百里无伤,百里无伤顿时暴怒:“滚!给我滚出去!” 翠浓吓得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百里无伤是喜怒无常不错,可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暴躁,翠浓隐隐觉得这一切和南雪歌有关,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眼中含着泪水,却掩饰不掉里面阴狠的神色。 身后忽然响起抓贼的声音,翠浓一愣,转头的瞬间看见一道人影从屋顶掠过,与此同时,百里无伤破窗而出,转眼间就出现在那道人影身后,一掌落在那人背上。 那人从屋顶上掉了下去,在草丛里滚了几滚便消失了踪影。 百里无伤从屋顶掠下来,站在院子里对着众侍卫冷酷的下令道:“给我搜。” 他朝翠浓这边看了一眼,吓得翠浓缩了缩脖子,幸而他只是看一眼而已。百里无伤离开后,翠浓才发现自己满身冷汗,被风一吹,寒气从脚底漫了上来。 他转身往回走,经过花圃的时候只觉得花影深处闪过一道人影,他心中奇怪,忍不住上前欲探个究竟,忽然一个冷冰冰的物事贴在了脖颈处,耳边是一道低沉的声音:“不要动。” 翠浓乖乖的站在原地不动,那人将匕首转了个方向,又道:“带我出去。” 翠浓深吸了一口气,回道:“现在庄内到处都是搜查你的人马,不方便。”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将匕首收了回去,翠浓刚松口气,下巴顿时被一只大手捏开,接着一粒圆乎乎的药丸被扔进了嘴巴里。 翠浓打算用舌头把它顶出去,猛不防被人拍了后背一下,那药丸立刻顺着喉咙滚了下去。 他立刻拿眼睛瞪那人,看清那人的模样后愣了一下。 男人有着一张年轻的脸庞,鬓如刀裁,眉如远山,五官并无什么特别之处,组合在一起看着却十分的舒服。 “怎么,看呆了?”男人笑了起来,霎时间风生水起,似是万般繁华皆入了他的眼中。 翠浓赶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怒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 翠浓差点呕血:“我知道是毒药,什么毒药?” 男人想了一会儿,茫然的道:“……什么毒?忘了。” “你……” “放心,只要我活着决计不会让你死了。” 翠浓气的跺了跺脚:“好吧,跟我来,我们说好,等你出去后一定要把解药给我。” “一言为定。” 翠浓直接将那人带回了自己的住处,他和漱玉、沉香住在一间院子里,不过那两人经常出任务,很少回来住,倒不必担心被发现。 男人受了百里无伤一掌,伤势很重。翠浓不懂武功,无法帮他疗伤,只能依着他的吩咐坐在门边把风。 男人盘腿坐在床上,双目微合。翠浓歪着头打量着他,他虽然不懂武功,也知道走火入魔一事,武者最忌在修炼时被打扰,如果他此时上前打断他的修炼,他会不会走火入魔而死? 翠浓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决定还是静观其变。他无法确定走火入魔会不会死,如果没死,到时候那人狂性大发乱杀人,他一定第一个倒霉。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男人的头顶渐渐冒出青烟,看得翠浓连连咂舌。他知道漱玉和沉香会武功,但他们的武功根本没有练到这个境界,至于百里无伤,他练武时从来不许别人旁观。这种境界的武功应该算是很高了吧,他现在很庆幸自己刚才及时放弃了那个打算。 男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呆愣愣的少年,轻笑出声:“你该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动手。” 翠浓脸色白了白:“你、你怎么知道我……” “杀气,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便如此狠毒。” 翠浓脸色变了一下,怒道:“你胡说什么?我哪里狠毒了?就算我想杀你那又有什么错?你擅闯百里山庄又算是哪门子好人?” 男人还待开口,忽然脸色一变,低声道:“有人来了。” 翠浓立刻慌张的站了起来,果然见院外走来一队人马,领头的是一个满脸赘肉的汉子,名叫张五,本领倒是不错,只可惜嘴贱了点。瞧见翠浓,他立马堆出一脸银笑:“哟,多日不见,小哥儿长得越发招人疼了。奉命搜查,小哥儿得罪了。” 翠浓懒懒的倚在门边道:“搜查就搜查,废话那么多做什么。” 张五挥手,一群人立刻拥进了翠浓房中翻箱倒柜的乱作一团,张五看着他们闹,也不阻止,翠浓皱了皱眉,什么话也没说。 张五伸手捏了一下他的屁股,银笑道:“听说庄主很久没来你这里了,今天好不容易被传唤一次还被踢下床去。你这个小东西一向喜欢发骚,只怕那里已经痒的不得了,要不要老子帮帮你?” 翠浓躲开他的手,蹙眉道:“你说话一向没个遮拦,小心庄主拔了你的舌头。” 张五冷笑了两声,显然对他的威胁不放在心上。 “报告队长,什么人也没有。” “走吧。”张五瞥了翠浓一眼转身离开,那些人也陆陆续续的出来了,手里怀里都是从房中搜刮出来的值钱之物。 翠浓看着他们拿,也不多言。他们一向如此,他早已习惯。等人全部离开后,他抬眸看了一眼乱糟糟的房间,皱了皱眉,开始动手收拾。 那个男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用一种莫名的目光看着他。 19. 翠浓收拾了一会儿,忽然转身问道:“你方才藏到哪里去了?” “屋顶。”顿了一下,男人的手指向大开着的窗户,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翠浓脸色崩了起来:“你看什么?” “我以为身为百里无伤的侍宠至少地位不会很低。” 翠浓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嘟哝了一会儿,忽然泄气的道:“我又比不得漱玉他们,除了暖床,我什么也不会,你满意了吗?” 男人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低声笑了起来:“你这是在向我撒娇?” 翠浓立刻抄起地上的佛经扔了过去,男人一把接住佛经,瞄了一眼,惊奇道:“你还看这种东西?” 翠浓不语。 男人翻开佛经,发现其中一页有明显的折痕,页面比较破损,显然是有人用手一遍又一遍蹭出来的。 翠浓看着他,眼中忽然攒出悲哀的神色来:“我识的字并不多,当初还是庄主手把手教出来的,庄主很忙,教会我他的名字后就再也没有教其他的了。” 男人可以想象的出来百里无伤一手抱着少年一手教他握笔的情景。 翠浓续道:“当初庄主把这本佛经丢给我的时候说,佛经很好看,让我好好参悟。” 男人想,大概当初百里无伤就那么随便翻了一页,然后少年就深深的记在了脑子里。 翠浓忽然笑了起来,有些懊恼的道:“真是的,我跟你一个外人说这么多干什么。” 男人走上前,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低声道:“人生在世,不要总是为别人而活,偶尔为自己活一次,你就会发现其实有很多事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为了防止男人饿死,翠浓吃饭的时候多拿了两个馒头塞在怀中,别人见了都忍不住打趣他,他也无所谓。 看到少年手中的馒头时,男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一脸嫌弃:“就给我吃这些?” 翠浓也没什么好脸色:“要不然呢?你以为你是哪门子的大少爷,有的吃就不错了。” 男人挑起眉毛,接了他手中的馒头,问道:“有没有酒?” 翠浓摇头,转身去屋里,将一些脏衣服都拿了出来。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旧衣服递给男人道:“你身上的这件黑衣实在太过招摇,换上我的。” 男人只是看着他,并不动作。 翠浓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顿时脸色涨红:“你嫌弃我?很好,你脏死算了。”气的将衣服扔在了地上,转身就走。 忽然手腕被人一把拉住,耳边是男人低沉的声音:“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嫌弃你的意思。你身量不如我高,你的这些衣服我穿不上。” 翠浓愣了愣,耳根处爬上一丝晕红,支支吾吾的道:“原、原来如此,我这人脾气不、不好,你别放在心上了。”说罢端着木盆就冲到院子里,打出井水开始搓衣服。 男人走到他身边,蹲在一旁,用手撕着馒头,漫不经心的看着他。 翠浓皱眉:“我这院子虽然很少有人来,但你也别太放松了,指不定哪次就撞上了。” “你这是在关心我?” “我只是在关心自己而已,要是你被别人发现我也脱不了干系,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翠浓刚将衣服晾好,便有人过来说庄主传唤。他呆了呆,百里无伤不久才传唤过他,而且还将他踢下床了,这次不知道又有什么倒霉的事在等着他。想到这里,他不禁皱了皱眉头,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立马过去了。 这次百里无伤倒不是为了传他侍寝,因为漱玉和沉香也在。百里无伤懒洋洋的半倚在榻上,抬眸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开口道:“府中人我向来最宠你们几个,是因为我知道你们足够忠心,你们几个当中属琉璃最得我心,只可惜这孩子死得早,没有福分。” 漱玉几人笔直的站着,垂着头,不发一语。 百里无伤续道:“东来阁与百里山庄争锋相对由来已久,这次他们竟然派出奸细混进我百里山庄内,此举委实欺人太甚。今日找你们来便是为了此事,你们三个心思向来缜密,我限你们半个月的时间,揪出此人,否则,庄规处理。” 翠浓不可察觉的抖了一抖,脸色微微发白。他隐隐有种直觉,住在他屋子里的那个男人与东来阁脱不了干系。身边的漱玉和沉香跪了下去:“是,庄主。” 他连忙也跟着跪了下去,幸而百里无伤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未追究他的失礼。 翠浓与漱玉他们一同离去,走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抓紧心口的衣服,脸色发白的唤了他们一声。 前面的漱玉和沉香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变了脸色:“病发了?” 翠浓无力的点头。 漱玉道:“药没有带在身上?” 翠浓脸上的痛苦之色更加深了几分,漱玉道:“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就替你去取,沉香,你好好照顾他。” “放心吧。”沉香朝漱玉点点头,扶着翠浓在长廊中的板凳上坐下,皱眉斥道:“明明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还这么大意,你不心疼自己谁替你心疼自己?” 翠浓有气无力的回道:“只是今日庄主传唤的急,我换了衣服,就、就忘了。” 沉香见他这副可怜的模样,也不忍再苛责些什么。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漱玉匆匆的朝这边跑来,将手中药瓶塞给翠浓,低声道:“药来了,快点吃。” 翠浓愣了一下,目光来回在他身上打了好几个转。漱玉被他看得发毛,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你……难道没碰上什么人?” “我应该碰上什么人吗?”漱玉被他莫名其妙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 “没什么,我随便问问,你别放在心上。我的心口好像不怎么疼了,谢谢你们。” “傻瓜,说什么谢谢的,我们几个当初是一同进入山庄的,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这份情谊还是在的。”也只有在他们面前漱玉才会露出这样温暖的笑容来,翠浓抓着瓶子的手指渐渐收紧,他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漱玉对他这么好,他竟然还去算计他,他果然是小人。 “我、我先走了。”他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告辞,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泄露所有不该有的情绪。 看着翠浓远走的背影,漱玉眉心拧成一个大大的疙瘩:“他到底怎么了?” 沉香沉默了一下,回道:“大概是为前几天被庄主踢下床的事,你知道的,他这人把庄主当宝似的。” 漱玉没再说话。 翠浓捏着药瓶慌慌张张的冲回了自己的院子,刚推开房门,迎面扇来一巴掌。巴掌来势汹汹,他又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被扇了个正着,整个人如一只断翅的大鸟撞上了身后的墙,呕出了一口鲜血。 还没等他来得及缓冲这掌带来的痛苦,一只有力的大手立马扼上了他纤细的脖颈,耳边是男人阴森森的声音:“连我都敢算计,活腻歪了不是?” 翠浓双手握着男人的手腕,想要将他的手从脖子上拿开,偏偏那只手跟铁箍似的怎么都撼动不了。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无力的蹬着双腿,眼中带着浓浓的哀求之色看着男人,与此同时,心口处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是心疾发作的前兆。 翠浓的脸色越来越白,见男人冷酷的脸上没有丝毫松动,忍不住绝望了起来,药瓶从掌中滚落,咕噜噜的滚了好远。 也正是这一声响提醒了正在暴怒中的男人,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普通的小瓷瓶,瓶口中滚出来一些黑色的小药丸,再看看手中少年的脸色,已是一片雪白。 少年眼睛紧紧闭着,也不再挣扎,竟似死了一般。男人的心一颤,松开了手,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发现还有气,不禁松了口气,将少年从地上抱起来放在床上,又起身去将药瓶捡回,取了两粒塞入少年嘴中,催动真气输入少年体内。 过了一会儿,翠浓悠悠转醒,对上男人冷酷的眸子,脸色白了白,下意识的就要往后缩。男人双手撑在他身侧,渐渐敛了眼中残酷之色,温柔的问道:“你想往哪里躲?” 翠浓摇摇头,白皙的脖颈上环绕着一圈青紫掐痕,是他用力过度留下的印记。男人在想,这么细的脖子居然没有断在他手中。 男人举着手中的瓶子问道:“你有病?” 翠浓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来,白着脸道:“是娘胎里带来的心疾。”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你是不是东来阁的人?” 男人低声笑了,若忽略眼底冷酷的神色,倒也如沐春风:“我叫谷啸风。” 翠浓脸色一变:“东来阁首席弟子?” “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嘛。”谷啸风不甚在意的笑了笑,甚至开玩笑的道:“我要不要杀人灭口呢?” 翠浓瞋他一眼:“百里山庄出了奸细,原来那个奸细就是你。” “我前些日子确实借了别人的身份混在庄内,不过你也看到了,我太心急了些,所以被发现了。” 翠浓摇摇头:“可是庄主说有奸细,还要我们揪出此人。” “大概是他消息有误,又或者那奸细根本不是东来阁的人。”谷啸风笑嘻嘻的看着他,“刚才是我鲁莽了,我道歉。” “你不必道歉,我确实想借漱玉的手除掉你,为自己洗脱嫌疑。”翠浓偏过头去,不情愿的道。 20. 扶摇宫内的梨花已经落了大半,白色的花瓣铺满大地,远远望去,像是覆上了一层白雪。 经过百里神乐的亲自指点,华韶的武功进步的很快。他本来就资质平庸,就算练上一辈子大抵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他想,若是用禁锢换来这一身的功力,他宁愿平庸一辈子。更何况,本来就是神乐废了他的武功,他只是拿回他该有的。 华韶坐在梨树下,梨花落满肩头,一身红衣宛若彼岸盛开的桃花。百里神乐说,他就爱看他穿红衣,红衣给他一种待嫁的错觉。 华韶唇边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殊不知这样的笑容落在百里神乐眼中又是怎样的一种风情。百里神乐眼中带着几分狂热朝他急切的走去,听到脚步声的华韶抬头看了他一眼,顿时不自觉的往后缩了缩。 他怕百里神乐,尽管百里神乐已经很久没有虐待他了。骨子里的恐惧是无法轻易抹掉的,百里神乐带给他的噩梦如影随形的跟随着他的成长,让他永远无处可逃。 百里神乐自是注意到了他的抗拒,眼中划过一抹不悦,但很快就隐去。他已经把这个小东西吓得够呛,他要用温柔一点点唤回小东西的心。 “怎么坐在这里?是练剑累了吗?”百里神乐弯身朝他伸出自己的手,微微笑了一下,“该用午膳了,走吧,这里阳光太烈。” 华韶很乖巧的把手放进百里神乐的掌心,他虽然在心里抗拒他的碰触,却从来不敢明目张胆的拒绝他。 百里神乐满意的拉着他往回走,这些日子少年一直都很听他的话,除了不肯开口说话。自从上次华韶咬伤舌头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少年的声音了。尽管伤口早已长好,少年却不肯再开口说一个字。 刚开始的时候,他很生气,也想过出手好好整治少年一番,但看到少年满脸惊慌的神色后,立马将这份心思隐了下去。召少年侍寝的时候,任他用尽挑逗的手段,少年也只是憋着一张红脸,一声也不发,百里神乐又不想做的太过,通常就不了了之了。这样一来,少年似乎就有了恃宠而骄的理由,看到他就紧紧抿着一张嘴,生怕百里神乐掰开他的嘴逼他说话似的。 百里神乐失笑。若是他真想让他开口说话,他以为他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只怕他的手段不是少年能承担得起的。 午膳是精致而丰富的,只可惜太过清淡,且多是些流食。一来,自华韶重伤以来,不宜食太重口的食物,再者,华韶是百里神乐的男宠,为了方便侍寝,也该多食流食。百里神乐虽然没有明确吩咐过,下人这点眼色还是有的,百里神乐当然知道他们那点小心思,却从来没有吭过一声,也算是默认了。 百里神乐带着华韶落座,拿了一双玉箸放入他的手中。华韶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神色淡淡的,一副没有兴趣的样子。 “不合胃口?”百里神乐顿了顿,“你想吃什么?我立刻吩咐厨房做。” 华韶瞥他一眼,摇摇头,低头喝百里神乐盛给他的汤。 用餐的时间很短,大多数的菜只动了几口,华韶更是只吃了小半碗,而且还是百里神乐恐吓之后的效果。 少年正在长身体,吃得这么少怎么可以?百里神乐神色动了动,低声吩咐下人准备了一些甜品送去华韶的房中。 华韶吃完饭后就独自一个人坐在山顶看云海,他在扶摇宫内是自由的,只是从来不许出宫。他呆呆的看着崖下翻腾的云雾,一只鸟从他面前扑着翅膀飞过,少年的眼中立刻露出了几分艳羡的神色。 百里神乐慢慢地靠近少年,将他的艳羡之情尽收眼底。他在少年身边坐下,轻声道:“你想不想下山?” 华韶立刻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百里神乐低低地笑了起来:“只要你以后好好吃饭,我就带你出去玩,而且只要你好好听话,想什么时候出去都可以。” 华韶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犹疑了一下,他点了点头。 百里神乐弯了弯眼角:“为了奖励你这么乖,明天就带你下山。” ****** 四月下旬的天气,空气渐渐闷热起来。百里神乐一早就等在了阴凉处,他的身后是结着树藤的架子,幽绿的枝叶长得十分的繁茂,阳光透过缝隙在地上洒下斑斑驳驳的影子,他抬眸望向正在朝他走来的华韶。 华韶今日换了件新做的衣裳,大红的颜色,丝绸的料子,剪裁得体,轻柔似云,衬着少年苍白的肤色分外的艳丽。 华韶有些不太情愿的朝他走去,在他面前站定。百里神乐握住他的手,华韶微微缩了一下。 百里神乐的手很凉,在他的身上几乎感觉不到属于人类的温度,大抵心冷的人手也会冷。华韶没有反抗的跟着他走上一早就停在山下的青绸翠幄车,百里神乐将帘子放下,顿时将闷热的气息隔绝在了外面。 这次百里神乐带出来的人很少,除了华韶,跟来的有纪寒和绿珠,还有一个会点功夫的车夫。纪寒负责护卫,绿珠负责照顾,车夫自然是负责赶车了。 华韶坐在百里神乐身边,低着头不说话。百里神乐瞥他一眼,觉得他的侧脸瘦削的厉害,眉峰微微蹙了一下,拈起面前的糕点递到他唇边,温声道:“这个味道不错,你尝尝。” 华韶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张唇,就着他的手将糕点衔入嘴中,舌头从百里神乐的指尖轻轻擦过,百里神乐的眸色深了一点。 或许是觉得味道还好,华韶趁百里神乐眯着眼睛小憩的时候又偷偷拿了两个放入口中。百里神乐只觉得很好笑,好笑的同时又在想,这么喜欢华韶大概也就因为他的那股天真劲吧。 人大抵都是这样,见惯了尔虞我诈,活得越久,越向往纯真的世界。 华韶快速的吃了两块糕点,目光又落在了面前的两杯茶上,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那杯,然后将目光锁在了百里神乐面前的那杯。 茶盏上绘着缠枝的青花,百里神乐将手指搁在茶盏边的情景总会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华韶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直到百里神乐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才猛的反应过来,拿起自己的茶盏掩饰般的猛灌,却一口呛得将茶水悉数喷了出来。 百里神乐动作很快的避开华韶喷溅出来的茶水,坐在华韶身后,伸手在呛得满脸通红的少年背后一阵阵的轻拍着。 华韶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偏偏百里神乐还离他这么近,冰冷的气息一下子将他整个人罩住。华韶又惊又惧,更是慌得手忙脚乱。 百里神乐轻轻叹了一口气,直接将他揽入怀中,制住他的挣扎,耐心的一边替他顺气,一边温言道:“你慌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过了好一会儿华韶才慢慢平静下来,嗓子疼得厉害,连鼻腔里都疼,被呛出来的眼泪还缀在眼角。他伏在百里神乐怀中,不敢有任何动作。 百里神乐放开他,瞥了一眼被华韶喷出来的茶水弄脏的坐垫,理所当然的坐在少年身边。 华韶自然不敢有异议,这件事归根结底是他的错,百里神乐没有大发脾气已经是万幸。 华韶拿眼偷偷瞄百里神乐,有些诧异。放在以前,依着百里神乐的性子,自己这般失误,一番责打是免不了的。 他发现百里神乐近来似乎有些改变,原本结着冰霜的眸子不知不觉中含了笑意,就连以前冷冰冰的声音也再没有听过,更别说那些暴力的手段了。 是他真的转性了?还只是其实这又是他的另一种惩罚方式? 想到此处,华韶有些慌。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愿意接受。如果百里神乐真的为他转性,只能说明一件事,百里神乐下定了决心不会再放他走,他要用温柔一点点瓦解他防备的心;若只是另一种惩罚的手段,只怕等待他的将会是一场更加狂暴的风雨。 他转头去看百里神乐,发现百里神乐重新阖上了眼睛。不了解百里神乐的人,一般都只会认为他是个风流优雅的富家公子,谁会想到这样金玉在外的人内里其实藏着一颗暴虐的心? 华韶想起百里神乐当初的那些手段,不禁变了变脸色,像是为了缓解这种恐惧的心理,他将目光转向车窗外,望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百里神乐睁开眼看着他的后脑勺,眼中情绪变幻莫测。 傍晚的时候几人进了城,改成步行。这是华韶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他的一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百里神乐看着他高兴的样子,眉目渐渐舒展开,嘴角勾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天色渐渐暗沉了下来,街上的灯笼次第亮起,颜色很多,五彩缤纷,姑娘们满心欢喜的捧着河灯往河边走,华韶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精致的河灯吸引了过去。 百里神乐暗中注意到了,看了纪寒一眼。纪寒立马会意,转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就看见他捧着一盏莲灯朝这边走来。 21. 百里神乐拿着莲灯走到华韶面前,果然见他眼睛亮了一下。 “喜欢吗?” 华韶试探性的点了点头。 “喜欢就拿去放吧。” 华韶看了一眼周围,发现放河灯的几乎都是女子,有些犹豫。 百里神乐似乎能看得出来他的想法,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放心,没人会笑你的。阿韶这么好看,拿着莲灯往那一站就是一道风景,谁会笑话。” 华韶犹豫了好久,终于从百里神乐手中接过莲灯。在很小的时候师兄们就常带他出去放河灯,一群孩子叽叽喳喳比谁的灯飘得最远。那条河不比这里的平静,通常拐一个弯,河灯就被湍急的河水冲的不见了踪影。 百里神乐跟在华韶身后,一言不发。华韶寻了个好位置将莲灯放入水中,沉默的看着它越飘越远。手突然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握住,耳边是百里神乐低沉的声音:“你许了什么愿望?” 华韶抿着嘴唇摇头。 百里神乐明显不信:“不要骗我,你不是个会撒谎的孩子。” 华韶脸色白了一下,慌得转身就跑,却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下,差点跌了出去,幸而百里神乐眼疾手快的将他揽住,有些不悦的道:“不想说便不说,跑什么。” 华韶只是摇头,看得百里神乐满腹疑惑,他冷了脸色,不悦道:“难道是许了什么不该许的愿望?” 华韶几乎要被他这副架势吓哭了,这里是大街,如果百里神乐真的要对他做些什么,他是无论如何也反抗不了的,结局只能是自断生路,而现在的他,大仇未报,前耻未雪,绝对不能死! 好在百里神乐并没有打算当众对他做些什么,他只是不阴不冷的笑了两声:“阿韶,做人要学会认命,有些事情神仙也帮不了你,你有时间去求佛拜神,还不如直接来求我。” 华韶低垂着眸子,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看着他这副乖巧的模样,百里神乐心情顿时好了很多,声音也变柔了几分:“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前面有个戏楼,我们去听戏。” 华韶被百里神乐牵着走,街上人很多,时不时撞他一下。或许是因为刚才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他没了看街景的心情,只闷声跟在百里神乐身后。 因为今晚是名角登台献唱,戏楼前已经聚集了不少戏曲爱好者。百里神乐拉着华韶往楼里走,经过人群的时候,突然一阵骚动,华韶没来得及跟上百里神乐的步调,两人被人群撞得分散开来。 百里神乐只觉得手中一空,下意识的回头去寻华韶的踪影,只见人头攒动,灯影摇晃,却独独不见了少年的身影。 想起少年时刻要逃离自己的举动,百里神乐顿时心头火起,扬声唤道:“纪寒。” 纪寒拨开人群走到百里神乐面前,垂首待命。 华韶几乎是拼着一口气冲出人群的,他寻了个拐角处将自己的身形隐藏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果然见百里神乐满脸寒意的从人群中走出,身边跟着的纪寒已经不见了,百里神乐在街上站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百里神乐离开后,华韶才慢吞吞的从阴影处走出,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男女,他有瞬间的茫然。 他不相信百里神乐会就此放过他,他也不相信自己能逃掉。他压根就没想逃,他只是想试一试,如果自己不见了,百里神乐会用多长时间找到他,自己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他孤身朝一家面摊走去,要了碗阳春面。 百里神乐找到华韶的时候,他不过才吃了两口。百里神乐没有现身,因为他想看一看没有他在场的华韶是个什么样子。 华韶喜食辛辣,在扶摇宫的时候下人们为了让他方便侍寝,饭桌上从来都是一些清淡的流食,早已经吃的他满嘴无味。难得有机会能够自己做主一次,他当然不会放过。百里神乐看他这副模样,将他的想法猜了个通透。 只见华韶将碗中加了许多花椒、生姜和食茱萸,大抵嫌口味不够重,他又从罐子里倒出了些许醋。百里神乐看了一眼,他碗里的汤已经被醋给染黑了。 百里神乐暗暗吃惊,觉得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也因此下定了决心,今后要多多开发少年不为人知的一面,也许会发现更多有趣的事情。 大抵是辣放的太多,华韶辣的满头大汗,伸出舌头吐着气,卷起袖子不停地扇风,那模样就跟急红了眼的兔子似的。 百里神乐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引得纪寒一对眼珠子差点凸了出来。他这一声轻笑华韶没有听到,因为他已经被辣的到处找水,偏偏桌子上什么有辣有醋,就是没有水。 百里神乐找老板要了碗清水走到华韶面前,华韶被辣的直跳脚,眼帘中忽然多了一碗水,自然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 这还是少年第一次这么热情的扑向自己,百里神乐觉得很满足,虽然对方的目的是自己手里的这碗水。 华韶咕噜咕噜的将碗里的水饮尽,辣得舌头发麻,等这股辣劲彻底缓过头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递给他水的那个人正是百里神乐,此刻对方正似笑非笑的站在他对面,眼里覆着一层莫名的光芒。 华韶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引得百里神乐微微不悦,然后也只是一瞬间,接着他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看着少年道:“原来你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男人是不会喜欢自己被人夸可爱的,虽然华韶现在充其量只是个男孩子。但说这话的是百里神乐,他命中注定的煞星,即使再不高兴,他也没这个胆量直接与百里神乐叫板,顶多是在心里问候了对方一句,表面上却闷闷的没什么反应。 百里神乐当做他在使小性子,也乐意纵容他,便没有苛责他实为不敬的行为,只低声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听到“回去”二字,华韶的面上现出几分不乐意。百里神乐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当即温声道:“你想回扶摇宫,我还没那个精神呢。我们先去一家客栈下榻,明日再去游山玩水。” 华韶的眼睛亮了一下。他顿时醒悟过来自己误解了百里神乐的意思,面色有些绯红,幸而刚才他已经被辣的满脸通红,这点小变化还是看不出来的,便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百里神乐的说法。 百里神乐这样做是有自己的道理的。华韶失踪后,依他之前的性子找到少年之后必然会有一番责罚,然而他这次不但只字不提责罚,反而给了少年更多的甜头。就像对付一只野兽,慢慢的用各种好处将其引到自己的陷阱中,一点一点瓦解对方的戒备,直到对方彻底失去警惕心,由反抗变成顺从。 纪寒早已在客栈中定下上房,百里神乐和华韶住在一间。两间套的房间,中间隔着一张屏风,地上铺着绣着花纹的地毯,墙上挂着几幅仿的名家画作,香炉上方腾起袅袅幽香,一扇朱红色镂花窗门半开半掩。 华韶早已经累了,百里神乐一放开他的手后,他就忙不迭的跑到榻上半躺着。跟随而来的百里神乐见他这副模样,在他身边坐下,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道:“先别睡,我让他们送热水过来,洗完再睡。” 华韶睁开眼看了他一下,眼神干净的像初生的婴儿。百里神乐呆了呆,低低地笑了一声,起身出门。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人将浴桶搬了进来,将浴桶中灌满热水。百里神乐来到华韶面前,发现华韶已经陷入睡眠中。他捏了捏他的脸颊,唤道:“阿韶,快醒醒,别睡了。” 华韶翻了个身,不满的挥开他的手,继续睡。百里神乐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扬声道:“你们先出去,把门关上。” 他将华韶翻过来,替他解了衣带,轻声叹道:“小懒猫,既然你不愿意自己洗,本座帮你好了。” 本是四月尾的天气,即使将身上的衣服全除了也不见得有多冷。华韶大抵是真的累了,被人像剥橘子皮似的剥光了都不知道,只是时不时因为百里神乐的打扰而不满的扒开他的手,其中还险些挠了百里神乐一爪子。 百里神乐抱着光秃秃的少年,眼神渐渐热了起来,将少年全身上下都扫了个遍,这才意犹未尽地捏了捏少年的腰侧,抱着少年走到浴桶边,伸手试了试水温,感觉温度正好,就将少年直接丢进了水里。 华韶一落进水里就清醒了过来,曾经被百里神乐按在水里呛的恐怖记忆重新蔓延到心头,他手忙脚乱的扑腾着,甚至尖声叫了出来。 或许有几分赌气和报复的意味,这些日子华韶都不曾对百里神乐开口说过一句话,没想到第一次发出声音竟是被他吓出来的。看着华韶在水里胡乱挣扎,一张清秀的脸庞上被恐慌覆盖着,百里神乐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给抓了一下,暗骂自己混蛋,他抱着少年的腰,制住他的扑腾,柔声哄道:“阿韶,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华韶睁着眼睛看他,心口剧烈地跳动着,张了张嘴,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却是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软倒在百里神乐怀中。 22. “阿韶!”百里神乐急忙将手掌抵在他背心,一股真气输了过去。华韶睁着眼睛,有气无力的看着他。 百里神乐勾了勾嘴角:“你这副娇软的模样,真让人想一口吞了你。” 华韶许是被吓糊涂了,竟然伸出手勾住他的脖子,一把将他牢牢抱住。这样一来,他身体的重量都挂在了百里神乐的身上。 百里神乐眸色渐渐变深,语声沙哑的唤了声:“阿韶。” 华韶歪着头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茫,似乎看不懂他到底想表达些什么。百里神乐道:“为了你的伤,我已经忍了好些日子,你也该补偿我了吧。” 华韶依旧歪着头打量着他,眼神甚至算得上清澈。百里神乐就是喜欢他这份不谙世事的单纯,当即将他放好,自己除了衣裳跳进水中,对着少年笑了笑:“一起洗。” 他将华韶抱进怀中,伸出手在他背上安抚性的轻轻拍着。华韶伏在他心口,半睁着眼睛抬头看他,说不出来的乖巧。 百里神乐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嘴角,笑得跟只偷了腥的猫似的。他捧着清水泼在华韶身上,拿起软巾轻轻替他擦着身子。 因为方才挣扎的缘故,华韶的发丝被打湿了一半,垂下来的一络紧紧贴在少年的脸庞上,衬着被热水蒸红的脸庞,说不出来的性感艳丽。 百里神乐只觉得一股燥热朝小腹聚集而去,而此刻的华韶,就像一只小猫,用很无辜的眼神看着他。那份不知大难临头的样子,让百里神乐恨不得直接将他扑倒狠狠蹂躏一番。 百里神乐忽然很想看到华韶情动的样子,于是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他属于男人的象征,轻轻的动了动。华韶顿时僵了僵,眼中迅速升起一丝迷雾。 “乖孩子。”满意他诚实的反应,百里神乐凑到他耳边,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立刻有一丝丝红晕爬上少年的耳根。 华韶不敢有太大的挣扎,只僵着身子不动。百里神乐觉得有趣,手下动作更加卖力,轻轻在他耳边呵着气问道:“以前没自己动手过?” 华韶的脸顿时又红了几分,比那三月枝头的桃花还要靡丽,看得百里神乐忍不住赞叹了一声。他低声对少年道:“说实话,以前我也没帮人弄过,怎么样,我的手法还不错吧?” 他说的这般暧昧,甚至称得上银靡。华韶别扭的偏过头去,不看他满是戏谑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华韶忽然弓起了身子,整个人僵硬的厉害。百里神乐知道时候到了,笑了笑:“乖,别忍着。” 一股温热的液体落在百里神乐的掌心,他看着华韶双眼迷离浑身发软的躺倒在自己怀中的样子,心情愈发的好,低头亲了亲他的眼角:“你舒服了,也该轮到我了。” 华韶抬眸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恐慌。百里神乐将手洗净,温柔的道:“别怕,这次我不会伤了你。” 华韶心知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地,闭上了眼睛,一副任君品尝的模样,像美丽而易碎的琉璃。百里神乐即使心肠再硬,此刻也忍不住化作了百转千回的绕指柔。 吻一开始只落在唇瓣上,接着慢慢深入,越来越热,像一团火,仿佛下一刻就能将两个人烧的粉身碎骨。 华韶的身体像一汪春水,软绵绵的瘫倒在百里神乐的怀中。吻一路向下,沿着脖颈渐渐蔓延到锁骨处。百里神乐张开嘴,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肩胛,惹得华韶连连皱眉,却不肯吭一声。 他的手指慢慢朝少年的身后探去,立刻有温热的水顺着他的动作流进了少年的体内。华韶面色有些难堪,百里神乐却低声笑了。 见开拓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百里神乐慢慢分开他的腿,强硬的挤了进去,低声道:“我进去了。” 一阵撕裂的痛自身后传来,华韶脸色白了几分,狠狠地吸了几口凉气。他的手缓缓沿着百里神乐的背往上游走,用长长的指甲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一道划痕,痛的百里神乐动作一顿。 仿佛是为了惩罚少年的恶作剧,百里神乐狠狠地撞了一下,直达深处。 华韶则咬牙承受,手指不动声色的按上百里神乐的睡穴,整个人一下子绷了起来。这个动作大概持续了三秒钟,华韶收回自己的手,胡乱的搭在百里神乐的腰侧,眼神蓦地变冷。 时机未到,他不能莽撞。 “宫主。”华韶的声音有些破碎。 百里神乐皱眉道:“叫我神乐便可。” “今晚您是怎么找到我的?” 百里神乐抬头神色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华韶心里惊了一下。幸而百里神乐只是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阿韶当真想知道?” 华韶有些气恼的说:“不说便不说,我不想知道了。” 大抵是他这别扭的语气取悦到了百里神乐,满足了他的掌控欲,他好心情的笑了笑,回道:“那是因为我在你衣服上放了些好东西,顺着气味就能找到了。” 江湖上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独门的追踪法,华韶并不需要了解的太多,只要知道关键问题出在衣服和气味上便可。他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将头埋进了百里神乐的胸口。 这番亲密的举动又取悦到了百里神乐,他的动作不由得温柔了几分,带着几分怜惜捧起少年的脸庞,深情的看着他的眼睛,弯了弯嘴角,笑说:“阿韶,有你真好。” 百里神乐这一晚将华韶折腾的够呛,直到结束时,华韶早已不堪疲累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 洗澡水也凉了,百里神乐怕他着凉,很快的替他清洗了一遍,将他抱到床上去,随后又取了干净的锦帕仔细的替他擦干了身子。 华韶睡得很沉,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慵懒的气质,像一道可口的菜肴,十分动人。百里神乐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取了蚕丝被将他裹住,轻声道:“阿韶,你真乖,该奖励你什么好呢?” 他兀自笑了一会儿,取了干净的衣服换上,也进入被子中,将华韶抱在怀里,轻轻嗅着他发间的清香。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金屋藏娇的梦想,百里神乐自然也不例外。如果不是怕华韶闷坏了,他真的会用黄金碧玉打造出这样的一间房子,将少年永远锁在自己的视线中。 这是一种可怕的占有欲,百里神乐心里很清楚,如果不去控制这种占有欲,也许最终会毁了他们两个人。 天色渐亮。 百里神乐一醒来就发觉到了不对劲,他猛然掀开被子,果然见华韶缩成一团躲在床的角落里。 “阿韶。” 华韶没有动,只是身体颤抖的厉害。 百里神乐面色变了变,凑近他,捧起他的脸,这才发现他的眉心拧成一个疙瘩。华韶抬起眸子对上他的视线,抖着嘴唇吐出了四个字:“我肚子疼。” 百里神乐一愣,从前少年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即使是第一次承欢也只是发烧了而已,更何况他昨晚替少年清理过身体。转念又想,华韶的性子极是别扭,以前即使疼大概也不会说出来,这次居然会说出口,大概是疼得厉害。 想到此处,不再有疑。百里神乐眼中多了几分怜惜,将手搁在华韶的小腹上,输了一道真气过去。过了一会儿,柔声问道:“还疼吗?” 华韶犹犹豫豫的点了头,大概是怕他生气。 百里神乐将他抱过来,用被子将他裹好:“我叫纪寒请大夫过来,你先忍一忍。” “不要,我不要看大夫。”谁料平时不敢有丝毫反抗的华韶此刻却断然拒绝了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顿时虎着脸吓唬他:“不看大夫怎么行?乖乖躺好。” 华韶嘟哝了几句,双手死死拽着他的衣摆,直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都疼成这样了还任性,百里神乐简直想一巴掌给他拍晕过去,想了想,又作罢。华韶难得任性一次,不如就顺了他,只是这病必须治。 门外响起敲门声,百里神乐扬声道:“进来。” 门口露出纪寒的身影,大抵是听到了房内二人的对话,他抬眸看了华韶一眼,随即低垂眉眼道:“宫主,回春山庄就位于这个镇上,不如带华公子过去瞧瞧。” 百里神乐看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华韶,想了一下,道:“也罢,备车。” 纪寒离去,百里神乐则替华韶穿好衣服,低声道:“你肚子疼得厉害,想来也走不了路,我抱你出去。” 华韶立刻摇头。 百里神乐低声笑了笑:“我知道你怕被别人看到,别怕,用这个裹着就行了。”他拿起蚕丝被将华韶裹在里头,华韶身形较普通男子瘦弱,此刻用被子一裹,只露了一个头和一双脚。 百里神乐抱着他往外走去,华韶立刻将脑袋埋进了被子里。他才不想让别人看到他这副模样。 百里神乐愉快的笑声在头顶响起。他这样抱着他出门,客栈内的客人看到了还以为是抱着自家的小娘子,于是百里神乐的心情更加好上了几分。 23. 马车停在客栈外面,车内铺着层层软垫,百里神乐将华韶搁在软垫之上,用手按着他的肚子,轻声问道:“还疼?” 华韶立刻将自己抱成一团,委屈的点了点头,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于是百里神乐又输了一道真气过去。 马车大概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在回春山庄前停下,纪寒上前与守卫交涉。过了一会儿,有管事的从府内走了出来,将百里神乐一行人迎了进去。 华韶还是被抱进去的,按照玉生烟的指示,被放在房内的软榻之上。 玉生烟并不急于看病,而是抬了抬眉眼,慢声道:“本公子看病向来最忌别人打扰,无关人等出去吧。” 纪寒面色一变,就要上前呵斥,被百里神乐扬手制止。他此刻收敛了一身的傲慢,优雅的起身回道:“那有劳玉大夫了。纪寒,绿珠,我们出去。” “是,宫主。”纪寒和绿珠应声出门。 百里神乐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止步,转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玉生烟一眼。玉生烟本来在替华韶号脉,此刻被他看得打了个寒颤。 等百里神乐离开后,他立刻跳了起来,过去将门紧紧锁上。刚转身就见一道寒光朝自己的面门袭来,不由得出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岂料那人忽然变招,躲过他的钳制,将匕首搁在了他的脖颈上。 玉生烟不敢再动。 华韶冷声道:“不许出声。” 玉生烟点点头,低声道:“华公子,你不必如此,我本来就是要救你的。” 华韶满脸怀疑的看着他。玉生烟呵呵的笑了两声:“江湖上没几个人知道回春山庄其实是隶属百里山庄的,这次是庄主命我救你的,不过你应该知道此中缘由。” 华韶顿了顿,皱眉:“是大师兄?” “雪衣剑客此刻确实在百里山庄内,他前些日子生了病,庄主担心他,特地让我接你过去与南公子叙旧。” 华韶似是相信了他的说辞,慢慢的将匕首收了回去,眼睛却紧紧盯着他,仿佛他有什么异动就立刻将他毙命于匕首之下。 玉生烟走到墙边,在墙上随便拍了几下,墙壁上立刻露出一道暗门。他回头对华韶道:“这条暗道直通百里山庄,你过去后自然会有人接应你。” 华韶半信半疑的走到门边,正准备抬步迈进去,却听得玉生烟喊了一声:“等等。” 他奔过去找来纸和笔,递给华韶:“你可不能就这样走了,外面那尊煞神我可伺候不起。” 华韶皱眉。 玉生烟嬉笑道:“怎么着也得给我留张保命符,随便写几句话,越能打动那个大魔头越好。” “他不会听我的。” “不试怎么知道?写吧写吧。”玉生烟将华韶推到桌案边。 华韶拿着笔犹豫了一下,在纸上刷刷写下几个字,看得玉生烟连连皱眉,叹道:“我说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懒,多写几个字会死人吗?” 华韶瞪了他一眼,眼中光华流转,头也不回的往暗道中走去,看得玉生烟目瞪口呆,喃喃自语道:“难怪那个大魔头不肯放手了……” 正呢喃中,房门忽然被一道掌力给拍碎,露出百里神乐结着冰霜的一张脸。 百里神乐冷冰冰的走到暗门前,看不出喜怒,回头对玉生烟道:“玉大夫好本事。” 玉生烟讪讪的笑了两声,将手中的纸笺递给百里神乐。百里神乐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三个字:饶了他。 是华韶的笔迹没错。 他冷冷的看着玉生烟片刻,抬手将纸笺纳入怀中,转身往外走,同时留下一句话:“这次先放过你,下不为例。” 玉生烟庆幸的摸了摸鼻子。 纪寒垂首立于门外,问百里神乐:“要追吗?” 百里神乐摇头:“我逼他逼得够紧,先让他自己在外面野一会儿,等野够了自然会回家。”顿了顿又道:“他大概去了百里山庄,纪寒,你去盯着,不要让他发觉,有什么事及时向我汇报。” “属下明白。” “宫主,那我们……”绿珠犹疑的开口。 “先在镇上住下,除了阿韶这件事,我们还有其他的事要处理。” ****** 华韶沿着密道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前方隐隐透出一丝光芒。华韶顺着台阶走出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方小小的庭院,早已有一白衣人立于假山边,恭声道:“华公子,这边请。” 华韶想起玉生烟的话,猜这人大概是百里无伤派来的,便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二人出了庭院,走过一座九曲桥,来到一处楼阁前。白衣人止住脚步,回头对华韶道:“庄主就在里面,公子请。” 华韶往楼阁中走去,里面隐隐传来丝竹之声,他在门外立定。沉香看了他一眼,进去通报。 百里无伤挥手示意舞姬退下,让华韶进去。华韶依言走到他面前,百里无伤这次着了件玄色的衣袍,衬得他丰神俊朗。他瞧了华韶一眼,笑道:“华公子请坐。” “百里庄主,我大师兄他……”玉生烟说过,南雪歌前些日子病了很久。 百里无伤抬手制住他的话头,低声道:“雪歌病了将近半个月,近来虽然有所好转,人却憔悴的厉害。华公子,他向来与你关系亲厚,你去替我劝劝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华韶总觉得百里无伤的语气有些不对劲,这样的语气让他想起了百里神乐。他点点头,回道:“好。” 百里无伤似乎有些疲惫,没有与他说太多,只让沉香带他去找南雪歌。 南雪歌的住处是一座独立的小楼,四周有水环绕,倒也风景优美,宁静雅致。华韶远远的就看见一个白衣人倚在二楼的栏杆处,目光似乎在望着水面,似乎又没有。 华韶一眼认出来那人就是南雪歌。 华韶已有一年多没有见到南雪歌,与当初的他相比,此刻的南雪歌瘦削的厉害,身上也没有了剑客的气息,映在水面上的一抹剪影明明是孤傲的,却给人一种易碎的错觉。 水面之上有木桥与小楼相连,沉香止步于桥边。华韶知他不过去,便自己往前行去,行了几步,回头一看,发现沉香已经不见了。 “大师兄。”华韶此刻才敢放松下来,站在木桥上朝楼上的南雪歌招手。 南雪歌的目光朝他这边望来,怔了一下,露出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来,呆愣许久才反应过来,唤了一声:“阿韶。”便急忙掠身而下,落在了华韶面前,脸上尽是久别重逢的喜悦,“阿韶,真的是你,你逃出来了。” 华韶点头:“是百里庄主救我出来的。” 听到百里无伤的名字,南雪歌愣了一愣,随即厌恶的撇开头去,不动声色的望着水面。 华韶注意到他的不对劲,不禁问道:“怎么了?大师兄,你似乎对百里庄主……” “阿韶,他不是好人,你不要与他太过亲密。” “大师兄,你是不是误会了百里庄主什么?” “我没有误会什么,你就是最好的例子,他竟然拿你来威胁我。” “我越来越听不懂了,我明明在你面前,你怎么说他拿我来威胁你?” “阿韶,不要多说了。”南雪歌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道:“随我进去。”他领着华韶进楼,抬眸扫了一眼周围,又道:“阿韶,你听我的话,找到机会就逃出去。” “大师兄。”华韶见他面色凝重,不由得呆住,“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南雪歌顿住脚步,叹了口气:“你方才进来的时候可曾注意到楼外埋伏着两名高手?” 华韶吃了一惊:“大师兄,百里无伤他软禁了你?” 南雪歌嘲讽的一笑:“算不上什么软禁,只是去哪里都有人‘保护’着而已。” 经过百里神乐的事情,华韶早已不是当初单纯的少年,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却还是掩不住满脸的讶然:“百里无伤他对你……” “阿韶,不要再说了,此事也合该怪我,是我太心软。” “大师兄,我们一起逃出去吧。” “如果可以,我当然愿意。” “自然可以。这百里山庄还能是铜墙铁壁吗?我们解决掉外面的高手,趁着夜色杀出去。” 南雪歌想了一会儿,眼中渐渐透出光芒,点头:“好。” ****** 深夜。 桥边挂着的灯笼散发出昏黄的光芒,光芒倒映在清冷的湖面。 小楼的门被人推开,从中走出来一个白衣人。那白衣人沿着廊桥走了十几步,忽然从天而降两名做侍卫打扮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南公子,夜色已深,请回去休息。若是南公子想出游的话,可以等到明日天亮。” 南雪歌二话不说就出手,那两人早有防备,与他对打起来。就在此时,明月照耀的夜空下突然投下一道暗影,那影子来的迅速,等二人发觉的时候,华韶早已落到二人背后,出手如电,点住了二人周身大穴。 南雪歌吃了一惊:“阿韶,你的武功……”见华韶似乎有些不愿意提及的样子,南雪歌只好将接下来的话咽回了喉中,只道:“趁着没人发现,我们快点离开。” 华韶点点头,跟着他往外走。 24. 二人知道百里山庄内处处都是暗哨,不敢大意,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快接近大门的时候,前方忽然有人提着灯笼走来。 南雪歌眼疾手快的拉着华韶躲藏起来,却不防在后退的时候没看清,踩断了一根枯树枝,那人立马惊觉:“谁?” 华韶眼中划过一丝杀气,拔地而起,身如惊鸿般掠到那人的身边。 那人连发数枚暗器,显然是精通此道,华韶无法近得他身,只好退而求其次,对南雪歌道:“我们冲出去。” “哪里走!”那人又连发数枚暗器,从袖中翻出一只竹管,拉了引线,顿时一朵烟花腾空而起。 “糟了,走这边。”南雪歌认出那人是沉香,知道此人擅暗器,在黑夜中占尽优势,百里山庄的侍卫闻声已经朝这边赶来,二人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华韶听南雪歌的话,不再恋战,正打算离开,转身见一道人影似踏月色而来。那人的影子一闪,瞬间就到了跟前,一掌落在他的心口。 华韶呕出一口鲜血,身体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阿韶!”南雪歌目眦欲裂,飞身打算接住华韶下坠的身体,岂料百里无伤忽然转了个方向,挡在了他的跟前。 南雪歌立刻使出杀招,百里无伤只冷冷一笑,似乎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只推出一掌,南雪歌便觉得周身气压骤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手腕忽然被一只手握住,那只手的力气很大,只轻轻一扭,便将他的手臂扭到身后。南雪歌听见了自己胳膊被卸掉的声音,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眼前发黑,站都站不稳。 百里无伤趁机封住他周身的大穴,与此同时,华韶落入一人怀中,那人本来乔装躲在一群侍卫中,见华韶受了重伤,脸色一变,飞身而出。 百里无伤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抱住华韶,趁着他分神的瞬间,身形宛如鬼魅般移到那人身前,一掌落在那人的肩胛骨上。 那人只顾着保护华韶,没有躲过这招,硬是被击碎了肩胛骨,抱着华韶一齐滚落到尘土中。 百里无伤冷笑:“纪少侠好本事。” 纪寒确定华韶没有断气,松了一口气,抹去唇边血痕,同样冷冷回道:“百里庄主重伤华公子的这笔账我家宫主一定会亲手讨回来的。” 他抱着华韶竟是打算冲出去,百里无伤凉凉的看着他:“你以为你今夜能活着走出这百里山庄?” “能不能活着出去纪寒心中有数,不劳百里庄主提醒。”纪寒说这话的时候看到本该昏迷的华韶此时却睁开了眼睛。 华韶看着纪寒道:“你放下我,我不愿意回去,你知道的。” 纪寒只觉得心里发冷:“宫主待你那样好,你竟然宁可留在这个要命的地方也不愿与我回去?你这样对得起宫主吗?” 华韶的唇畔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他待我好?待我如何的好?拿针刺我的脚?将我按在水里呛?还是赏我一百鞭子,打断我的锁骨,废掉我一身武功?” 纪寒彻底无言了。 华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狠狠地撞开他,抽出腰间的剑朝百里无伤刺去。纪寒则完全呆住了,因为华韶与他说了一句话——你快走。 因为南雪歌的缘故,百里无伤暂时应该不会伤害华韶的性命,纪寒不再迟疑,运起轻功朝山庄外掠去,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华韶持剑舞出的正是百里神乐亲手教给他的剑法。 百里无伤只用一招便制住了华韶,夺走他手里的剑,将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要伤害他。”身后是南雪歌隐隐带着哀求的声音。 “大师兄,不必求他,华韶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华韶面无表情的道。他方才与纪寒说的那番话,纪寒一定会原封不动的告诉百里神乐,百里神乐的怒气不是他可以承受的起的,他宁愿死在百里山庄内,也不想再落到百里神乐手上。 百里无伤沉默了一会儿,放下了手中剑。华韶也在此时将气力用尽,软倒在地上。 “阿韶!”南雪歌急急的唤了一声。 “放心,他还没死。”百里无伤神情冷酷的靠近南雪歌,低眉看着他软软垂在一侧的手,声音不由得的放柔了几分,“还疼吗?” “你不必假惺惺,要杀要剐随便。” “呵,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杀你。”百里无伤苦笑。 南雪歌则一副恶心到家的表情,这让百里无伤很受伤,也很暴躁,名为暴虐的情绪窜上心头,他忍不住捏住了男子的下巴,冷冷道:“雪歌,你就这么喜欢惹我生气?惹我生气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低低的笑了几声,暧昧的靠近他,“还是你喜欢被人粗暴的对待?” 南雪歌顿时满面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百里无伤好心情的替他将卸掉的胳膊接了回去。错骨本是极疼的事,南雪歌白着脸一声都不吭。百里无伤本来还在想,如果他肯稍微示弱一下,他的动作一定会放轻柔很多,南雪歌竟然不领情,他恼怒之下,下手也就没了轻重。 “送南公子回去,好好照顾他,若有丝毫不周到之处,小心你们的脑袋。” 百里无伤只解了南雪歌身上的部分穴道,南雪歌功力被封,连走路都使不出多大的力气,走上十几步便要好好的歇一歇,如此一来,等回到湖上小楼的时候,他必定会累得精疲力尽,根本没有力气逃跑了。 百里无伤看着南雪歌离去的背影,心中莫名苦涩。明明说好的要重新开始,怎么一切又回到了原点?难道雪衣剑客真的只能用暴力才能征服?那样最简单,也最不是他愿意选择的。 他将目光落在了重伤昏迷的华韶身上,沉默了一会儿,对沉香道:“带华公子下去医治,好生照顾着。” ****** “他当真如此说的?”百里神乐如冰雪般的眸子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是淡淡的望着跪在地上的纪寒,浑身散发着一股煞气。他本该是高山上的一捧冰雪,是华韶将他化作人间最烈的焰,褪去温柔的表面,便只剩下残酷,华韶此刻不在他身边,他没有必要再伪装下去。 “华公子是受了伤神志不清才会说出那样的话,还请宫主不要在意。华公子他、他……” “他还在念着我的那些不好。”百里神乐忽然低声笑了起来,本来还死气沉沉的房间瞬间因着这几声笑恢复了生机,“纪寒啊,人性就是如此。别人念念不忘的多半是你的不好,鲜少会有人记着你的好。而我对他……逼迫、欺压、强制,大抵算不上什么好。” “华公子还小,等他再长大些必定能明白宫主的苦心。” 百里神乐看了一眼纪寒被鲜血染透的半边身子,疲倦的合起眼睛,低声道:“你也受伤了,先下去疗伤吧。” “属下告退。” 纪寒离开后,进来的是绿珠。她恭恭敬敬的立于一旁,问道:“宫主有何吩咐?” 百里神乐起身走到桌案前,提笔写下一张药方,递给绿珠道:“照这个药方抓药,三碗水熬成一碗。” 绿珠接了药方,灵光一闪,抬眸问道:“这是给小公子用的?” 百里神乐颔首,慢声道:“百里无伤现在必定不敢拿华韶怎样,这个小东西怕我怕的要命,等明天夜里我再去看他。” ****** 玉生烟啰啰嗦嗦的替华韶看完伤后,立马将百里无伤拉到一边,皱眉道:“里面那位可是人家心尖儿上的宝贝,出手这么重,你是故意触扶摇宫主的霉头是吧?” 百里无伤不语,玉生烟立刻跳了起来,大叫道:“你、你、你是真的想找扶摇宫主的不痛快!你可知那人的武功有多高,你是不要命了吗?” “他不会要我的命。” “是,他不会要你的命,他顶多把你打个半残。”玉生烟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你们这些人就喜欢胡来,本公子还惜命呢,先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等等,华韶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顶多明天早上,不说了不说了,本公子得先溜了。”玉生烟摆摆手,背起药箱就跑了。 百里无伤看了昏睡中的华韶一眼,低声吩咐下人好生照顾着,又招来沉香问南雪歌的情况,沉香道:“南公子并无异动,只是在今早问了华公子的伤情,得知庄主请了玉大夫来给华公子瞧病便没说话了。” 百里无伤脸上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 夜色降临,百里神乐掠进百里山庄内,他身法极快,是以即使在夜色中穿着一身白也没人能发现。熟门熟路的摸到华韶的房间,点亮蜡烛后在床沿坐下。 华韶的脸色有些白,闭着眼睛的样子很乖巧。 25. 百里神乐摸了摸他的脸颊,笑道:“阿韶,你又何苦躲我,我若真想拿你怎么样,你早就连骨头都不剩了。”取下随身带来的水囊,拨开塞子,用手捏开少年的下巴,对准他的嘴巴,将药汁一点一点的挤进华韶的嘴里。 华韶因为昏迷无法完成吞咽动作,百里神乐无法,只得含了药汁,亲自用嘴喂他,这样才咽下了不少。喂完药后,华韶的脸颊和脖颈上都留下了不少药汁,百里神乐只得寻了清水和锦帕替他擦拭。 擦完左边的脸颊后,华韶嘟哝了一声,主动将右边脸颊奉上。百里神乐一愣,都有点摸不清华韶到底是昏迷了还是在睡觉。 百里神乐用指尖戳了一下他的鼻头,华韶立刻伸出手来挠,这下百里神乐确定了,他这是由昏迷转为深眠了。 百里神乐看着他这副模样,只觉得满心柔软,忍不住放轻了动作,用锦帕替他擦掉脖颈处的药汁,许是挠到痒处了,华韶缩了缩脖子,将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百里神乐也不再逗他,看着他好一会儿,拿出一把匕首将自己的指尖割破放入华韶的嘴里。 新鲜的血液流进华韶的喉中,带着淡淡的腥味,华韶梦见自己口渴到处找水,正好找到一方甘泉,可惜泉水有限,他努力吞咽,只觉得还是不够,于是主动去吸吮。 百里神乐因着他这吸吮的动作,心神晃了一下,差点没把持住直接将睡梦中的华韶压在身下。他迅速的抽回自己的手指,华韶却没有满足,一把抓住他的手,嘴里不知道咕哝着什么,翻了个身继续睡。 百里神乐欲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华韶拽的很用力,不得不点了华韶的睡穴,抽回自己的手。想了想,又在华韶额上印下一吻,替他盖好被子,低声道:“这就替你报仇去。” 一灯如豆。 百里无伤静静的望着面前的灯盏,忽然窗户被人推了一下,他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出现在房内的白衣男子,微微勾起唇角:“别来无恙啊,三叔公。” 百里神乐神色冰冷的看着他道:“你应该知道阿韶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不就是你的小宠么?” 两人明明还隔着几步的距离,却见百里神乐微微一扬手,百里无伤的脸上便挨了一巴掌。 “隔空打物,三叔公好本事。”百里无伤摸了摸迅速肿起的脸颊,一点都不生气的样子。 百里神乐只冷冷哼了一声,道:“念你是我百里家的传人,受我一掌,我便不再追究此事。” “百里家?呵,自你离开百里山庄后,你的心中不是早已没了百里家的位置么?” “不错,我心中确实没有了百里家的位置,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发怒。你可以对华韶下手,我自然也能对小楼中的那位下手,你知道的,论武功和势力,你都比不上我。” 百里无伤脸色变了变,厉声道:“此事与南雪歌无关,你不必为难他,他是华韶的师兄,你伤了他对华韶也不好交代,我受你一掌便是。” 百里神乐冷冷瞥他一眼,身形一晃,一掌落在他的胸前。 百里无伤顿时觉得胸中气血翻涌,喉中涌起一股腥甜,再也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他连退好几步,扶着椅子勉强站住,抹掉嘴角的血痕,抬起头来看着百里神乐道:“我已受你一掌,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百里神乐没有应声,转身就走。 百里无伤知道他这是应了,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眼前突然一黑,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 半夜三更忽然响起剧烈的拍门声将翠浓从梦里吵醒,他立马睁眼,下意识的转头看枕边的谷啸风,谷啸风动作倒也快,翠浓只觉得面前掠过一阵疾风,再定睛看时,谷啸风已稳稳当当的落在房梁之上,正低眉垂首看他,眼中不乏警告之意。 翠浓迅速的穿好衣服,起身去开门,见门外站着漱玉,呆了呆,问道:“发生何事了?” “庄主遇刺,吴管家召你我前去侍候。” 翠浓险些没站稳,抖着声音问道:“庄、庄主遇刺?是谁伤的他?伤势如何?” “目前还不清楚,先别说话了,我们先过去,沉香已经去了。” “好,你等我。”翠浓将门锁好,跟着漱玉急冲冲的往百里无伤的别院赶去。 百里无伤还没有醒来,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的玉生烟正打着呵欠替他诊脉,埋怨道:“本公子就说了吧,什么人不去招惹,偏偏去招惹他,这下好了,又得麻烦本公子替你治伤。” 翠浓见了这副场景,心中一紧,便要冲上前去,幸而漱玉眼疾手快的将他拉住,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 管家吴风只冷冷扫了他们一眼,又问身边人:“南公子还没请来吗?” “正在来的路上。”身边人答道,话音刚落,果然见院外走进来一人,一身白衣胜雪,正是被百里无伤幽禁在小楼里的南雪歌。 南雪歌初时听到百里无伤遇刺的消息也是一脸不信,想起这人不久之前还以重伤为由博取自己的同情,将自己骗的与他行了鱼水之欢,怀疑更深了一分。 前去请他过来的人见他满脸不信的表情,知道自己若是无法将他请过去,一定少不了一顿责罚,于是跪在地上使劲的磕头,直到磕的头破血流,南雪歌才深吸一口气,慢声道:“你不必跪了,我随你去便是。” ****** 南雪歌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百里无伤,与那次一样,也是满脸苍白,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南雪歌只当他又是故技重施,心中有气,三两步上前,一把推开玉生烟,冷声对百里无伤道:“你不必装了,这次我不会再上当。” 玉生烟幸灾乐祸的看着百里无伤,叹道:“你说你啊,好好的,做什么去欺骗人家的感情,这下好了,你真的快要死了,人家只当你是在装呢。” 南雪歌一愣,诧异的看了玉生烟一眼。玉生烟摸摸鼻子道:“那次是他逼我,你也知道的,大夫最难做人了。” 南雪歌也是习武之人,此时的百里无伤气息虚弱,不像是伪装出来的。 “他……当真受了重伤?” “百里神乐下的手,你觉得像是装的吗?”玉生烟反问。 听到百里神乐的名字,南雪歌脸色变了变,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玉生烟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奇怪:“怎的?你与那百里神乐有仇?” 南雪歌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用一种极其恐怖的眼神看着昏迷中的百里无伤。玉生烟警觉,下意识的护在百里无伤身边,冷声问道:“你想做什么?” 南雪歌默然无声的与他对视,片刻后移开了目光,转身往外走。 玉生烟松了一口气,岂料南雪歌突然转身,袖中划出一道剑光,剑光与玉生烟擦身而过,直逼床上的百里无伤。 他被百里无伤制住的穴道已经自解的差不多了,这一出手便用了全力。 玉生烟擅医道,于武学上却是三流,哪里护得住,眼看着那道剑光就冲着百里无伤的面门而去,忽然从房梁上跳下来两人,那两人一身侍卫的打扮,出手如电,正是管家吴风安排在房内保护百里无伤安全的影卫。 吴风知南雪歌怨恨百里无伤,百里无伤又放不开南雪歌,这才将南雪歌找来。当然,他也不得不防南雪歌会趁着百里无伤昏迷而起杀心,没想到这么一防备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虽说南雪歌的穴道已经解得差不多了,到底是在不久前伤在百里无伤手上的,动作不比平时流畅,稍一迟钝便给了那两人可趁之机。 那两人制住他,封了他全身的穴道,将他胳膊反扭着押到吴风面前,等待着吴风的发落。 吴风只冷冷的看着他道:“先锁起来,等庄主醒了再向庄主禀明此事。” 南雪歌被侍卫押着往外走,方才用来刺杀百里无伤的宝剑也被吴风没收了。他回头看了百里无伤一眼,百里无伤依旧安静的躺在床上,倒是一点也不像作假。 直到确诊百里无伤无事,翠浓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下半夜的时候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只余一些贴身小厮留下来看守。 翠浓守到天亮才揉着眼睛回了自己的院子,刚进屋就被人扯进一个温热的怀抱中,谷啸风灼热的呼吸喷在他的头顶,翠浓皱皱眉道:“你做什么?” 谷啸风用手点了点他的下眼睑,低声道:“眼袋都出来了,怎的,百里无伤在你心中就那么重要?” “重不重要又关你何事?烦死了。”翠浓不喜欢他这样亲密的举动,这些日子为他所迫,才不得不与他同吃同住。百里无伤还没有醒来,他心里正烦着,对着谷啸风也就没了好脾气。 “脾气还真大。”谷啸风叹了一声,“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能离开这百里山庄,你愿不愿意离开?” 翠浓皱眉想了一会儿,冷笑道:“除了伺候男人,我什么都不会。离开这里我拿什么养活自己?难道重新去做那皮肉的营生?” “如果有人愿意养你呢?” “我心中只有庄主一人,现在这样便好。”翠浓忽然低声道。 谷啸风没了言语,垂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沉默的厉害。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抬起头来对翠浓道:“我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估计这两天就能离开,你帮了我这样一个大忙,理应我也该回报些什么。说吧,你可有什么愿望要我替你完成?抑或你想要些什么?珠宝黄金都没问题,即便是自由,我也能给你。” “你要离开了?”翠浓只将重点放在了后面,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他与谷啸风同吃同住了也有好些日子,他就这么突兀的提出离开,他还真的没反应过来。只想到这人离开后,这里大概又要恢复之前的冷清。谷啸风此人虽然有点大少爷脾气,人倒也不太坏。 “嗯。”谷啸风只淡淡的应了声,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将目光落在翠浓每日都要读的经书上,忍不住笑道:“你每日都读这些,难道到现在还堪不破这别离?” 翠浓脸色红了红,啐道:“我才没有舍不得,你少做白日梦了。你当真要离开?先把之前喂我的毒给解了,便算你报了恩情。” 谷啸风道:“哪里有什么毒?都是诓你的,还是出身风尘的人,怎的就这么好骗?” 翠浓一时噎住,忍不住拿起桌上的杯子朝他砸了过去,气道:“你这人!” 谷啸风哈哈大笑接住杯子,挑眉道:“我说的都是真的,能劳动我这东来阁的首席弟子替你办事,你翠浓可是挣足了面子。真的没什么愿望吗?” 翠浓沉默了下来,眼珠子转了转,似有阴狠的神色划过,须臾,他抬起头来看着谷啸风道:“我倒真有一件事要你办,就看你能不能做到了。” 26. 华韶悠悠转醒,跌入眼帘的是头顶青碧色的帐顶,他一时有些懵了,没反应过来,嘴里似乎有药汁的味道,药味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呆呆的看着帐顶好一会儿才将不久前发生的事慢慢记起,他记得自己中了百里无伤一掌,纪寒想救他出去,他不想见到百里神乐,便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杀百里无伤。现在自己没死,一定是百里无伤念在南雪歌的面子上才没有取他性命。 至于纪寒,他出现在百里山庄内必然是百里神乐的授意,这样说来,百里神乐对他的行踪简直就是了如指掌。想到这里,华韶的心里忍不住发寒。 他起来穿衣,身上似乎没有什么不适,看来受的伤并不怎么严重,至于药汁大概是百里无伤请大夫过来替他看了伤喂了药,而血……华韶微微有些恍惚,他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难道是睡梦中的自己将嘴唇给咬破了?可是嘴唇似乎没有受伤。 华韶心中更觉得奇怪,拿起铜镜一照,果然,镜中少年的嘴角犹残留着一抹血痕,十分妖冶。 再看全身上下,也没一丁点儿破皮的地方,这么说来,他没有咬自己,很可能是咬了别人。 不知道那个被自己咬的倒霉蛋是谁?华韶根本不知道自己睡觉时还有发疯咬人的习惯。突然有些后悔的想,当初自己在扶摇宫的时候怎么没有狠狠咬上百里神乐一口! 他推门出去,外面太阳已经升的老高,阳光有些刺眼,他拿手遮了眼睛就往南雪歌的住处走去。 一路上倒也畅通无阻,只是到了木桥边忽然有人拦在面前,是百里无伤身边那个用剑的少年,好像叫做漱玉。 “华公子请回。”漱玉面无表情的道。 “我想见百里庄主。” “庄主受伤了,暂时不能见客。” “受伤?”华韶吃了一惊,“是谁伤的他?” 漱玉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告诉他答案:“百里神乐。” 他、他来过了!华韶只觉得脑中有瞬间的空白,或许是阳光太刺眼,他竟然有种晕眩的错觉。 漱玉看着他道:“华公子既然身体不适,就请回去吧。” 华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回去之后他就开始收拾包袱,收拾到一半的时候才记起他来百里山庄的时候什么也没带来,除了那套被百里神乐动过手脚的衣服。 大红色的衣袍,看起来像嫁衣,被洗过一次,他不确定药粉还在不在,就没敢再穿,叠好放在了枕边。 他将衣服放在包袱里,腿脚发软的往外走。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到哪里去,他有些绝望的想,也许终其一生他也无法逃离百里神乐的阴影。 门外不知何时候站着一个小童,见他这副模样,犹豫了一下,道:“华公子这是要离开么?我家庄主已经醒过来了,要见公子呢。” 华韶愣了一下,点点头,跟着小童去见百里无伤。 房间里有些阴暗,丫鬟端着托盘立于床边。百里无伤只着了一件单衣,靠在软垫上,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他将药汁抿尽,把药碗放回托盘里,这才抬眸看向小童身边的华韶。 “你们都退下。”他沉声吩咐,下人们立刻恭敬的退下。他抬眸看向华韶身后的包袱,无力的笑道:“华公子要离开?” 华韶抿唇道:“我希望百里庄主能放我大师兄和我一起离开。” “那是不可能的事,你大师兄已经答应我要做我的人。”百里无伤冷冷看了他一眼,断然回绝。 华韶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怎么可能?”顿了顿,又道:“是你逼他的,你们百里家的人向来喜欢逼迫别人。” “百里家的人?看来你已经知道神乐的身份了。” 华韶摇头:“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都姓百里,你们同样强势。” “那你想知道他的身份么?”百里无伤唇边勾起一抹魅惑的弧度,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华韶只是低垂着眉眼,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华韶,你逃不了的。”百里无伤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份手札扔给华韶,“看完这个你就会明白,这份手札是我爷爷亲手写的,关于百里山庄的秘密,希望你看完后能保守这个秘密。当然,你不能保守秘密也没关系,百里山庄会让你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华韶接了手札,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百里无伤。百里无伤深吸一口气道:“回去仔细看看吧,会对你有帮助的。” 华韶紧紧握着手札,低声道:“百里庄主,那我、我先走了。” 等华韶离开后,立刻有丫鬟进来服侍百里无伤穿衣。沉香迈步进来,静静立于一旁,详细的向他禀告他昏迷时庄内发生的事情,包括南雪歌的反应。 听到南雪歌想杀自己的那一段时,百里无伤正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湿帕子,不由得一顿,扬声问道:“他果真想取我性命?” 沉香点头,顿了顿,老实的答道:“属下估摸着南公子是想拿庄主的性命来威胁吴管家。” 百里无伤脸色沉了下来:“他果然还是没有打消离开百里山庄的念头。” ****** 全身僵硬,很不舒服,无论怎么使力,被点住的穴道都无法解开,封住他穴道的手法实在太过诡异,简直闻所未闻。南雪歌醒了睡,睡了醒,就这样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已经将近六个时辰。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透出一丝光亮来。他勉强抬眼去看,只见门口有一人逆光而立,看不清容貌,但从来人的气势上来判断,不难猜出此人是谁。 百里无伤。 百里无伤穿了一件黑色的外袍,这样使他看起来更加冷酷了几分。南雪歌收回自己的目光,默然无声的盯着头顶的幔帐。 百里无伤在他身边坐下,凝视着他的眼睛道:“累么?” 南雪歌不语。 百里无伤又道:“听说你想杀了我?”声音听不出丝毫变化,一双眼睛却含着冷光。 南雪歌闭上眼睛,不再与他对视。 百里无伤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畔:“雪歌,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若是你想杀我,当初又何必那么委屈的去救我。” “你错了,百里无伤,那次我宁可舍了自己的尊严也要救你,不过是因为你是因我而受伤的,其中半点情义也无。至于这次,我是真的想杀了你。”他睁开眼睛,冷冷逼视着百里无伤的眸光。 百里无伤脸色瞬间变冷,慢声道:“雪歌,我原谅你的任性,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收回方才说的话,我便不予追究。”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这人是糊涂了么?”南雪歌嘲讽的一笑,“百里庄主不必恐吓在下,在下并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之人,” “哼。”百里无伤冷冷哼了一声,紧紧捏住他的下巴,“你不怕死?若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他冷冷盯着南雪歌的眼睛,哪怕能看到一丝恐慌之情,他也许就会原谅他。认错吧,雪歌,我给你机会,不要辜负我。 只可惜,南雪歌只是冷冷一笑,淡淡道了句:“哦?” “雪歌,你自找的。”百里无伤最看不得他这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表情,他偏偏要在这双眼睛里看到恐惧的神情,哪怕是一瞬间。 男人的骨子里都有种征服的欲望,当这股欲望被无限放大后,就变成了暴虐。很显然,南雪歌已经彻底惹怒了百里无伤。 百里无伤只觉得受伤的胸腔附近传来阵阵的疼痛,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撕碎南雪歌,教他再也不能这样来嘲讽他。 呼吸被对方用唇紧紧堵住,南雪歌紧紧闭着嘴巴,丝毫不肯松动。 百里无伤只冷冷一笑,残忍的捏住他的鼻子。过了一会儿,南雪歌忍不住稍稍张开了嘴巴,百里无伤的舌头立刻趁虚而入,死死缠住他的舌头。 南雪歌只觉得口腔内传来阵阵酸疼,连带着舌头似乎也不是自己的了。百里无伤似乎还不满意这样的掌控,竟然开始用舌头一点点描绘着他的牙根。 南雪歌忍不住大口喘息着,趁着百里无伤失神的瞬间,狠狠一口咬了下去,顿时鲜血狂涌。 百里无伤抹掉嘴角的血痕,一巴掌快速的扇了过去。南雪歌被点了穴道,自然无法躲过这一掌,脸颊上顿时留下几道指印,嘴角也溢出一丝血痕。 分明是狼狈的模样,可他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冷冷看着百里无伤,看得百里无伤心头火起,又是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这一掌直接将他扇的晕了过去。 “雪歌?”南雪歌的面容被凌乱的发丝遮去了大半,满脸血痕,看到他这副凄惨的模样,百里无伤顿时后悔自己出手太重,凑了过去,解了他的穴道,将男子抱入怀中,替他将发丝理好,柔声道:“雪歌,是你逼我的,我这么看重你,答应我就那么困难么……” 南雪歌却在此时突然睁开眼睛,两指弯曲,直接剜向他的眼珠。百里无伤目光突变,狠狠一掌推开他,脸色青白交加。 南雪歌则被他这一掌推得直接撞上了床的另一边,大床也因着这掌力轰的一声倒塌。南雪歌被砸的满身狼狈,连连吐了三口鲜血。 27. 原来百里无伤见南雪歌一出手便是杀招,心中暴怒,出手也没了分寸,这一道掌力几乎用了七成功力。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受百里神乐的那一掌还没有完全痊愈,此时又用了内力,胸口处疼得厉害。他却无暇顾得上自己,只因南雪歌此刻的脸色苍白如雪,百里无伤心中后悔不已,想要上前,却因着南雪歌狠厉的目光止住脚步,只听他冷冷道:“不必假惺惺了,百里庄主。” 宛如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百里无伤目光复杂的看着南雪歌从一堆凌乱的木块中站起。南雪歌看也不看他一眼,抹去嘴边的血痕,径自朝屋外走去。 “等等。”百里无伤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南雪歌回头看他,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怎么?百里庄主还打算强留在下?” 百里无伤不理他,从凌乱的被褥中抽出一张信笺,目光冷冷的盯着他:“这是什么?” “不知道。”南雪歌淡淡回道。 “你不知道?”百里无伤凌厉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呵呵的笑了起来,“你会不知道?雪歌啊雪歌,你究竟还想骗我到何时?”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南雪歌眉头皱了皱,脸上有厌恶之情划过,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在下告辞,多谢百里庄主这些日子的‘招待’。” “给我拿下这个东来阁的奸细!”屋里传来百里无伤冷冰冰的声音。 南雪歌只觉得眼前闪过两道人影,漱玉和沉香已一左一右出现在他身边,毫不犹豫的出手。 南雪歌有伤在身,又无武器在手,自然敌不过这两人的左右夹击,只片刻便被两人制住。他抬头,冷冷看着百里无伤从屋内走出,百里无伤手中捏着的正是方才那张信笺。 南雪歌的目光渐渐迷惑起来。 百里无伤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冷冷道:“关起来。” 漱玉和沉香呆了一下,迟疑的问道:“关在何处?” “自然是奸细该待的地方。”百里无伤冷笑,“南公子说呢?” 南雪歌脸色变了变,有些勉强的回道:“在下听不懂百里庄主在说什么。” “你会懂的。”百里无伤只留下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南雪歌被漱玉和沉香押进了地牢中,镣铐缠身,牢门紧锁。他只冷冷笑了一声,不过是换了一种囚禁的方式,无论百里无伤想玩什么把戏,他都会奉陪到底。 大概待了一个时辰,牢门忽然被人打开,便看见华韶被人推了进来,手脚同样缠着镣铐,却是满脸失神的模样。 “阿韶?”南雪歌吃惊的唤他,华韶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呆呆的靠着墙角坐下。 南雪歌心中奇怪,走到他面前,推了他一下:“阿韶。” 连连唤了三声,华韶才抬起头来,目光有些呆滞,轻轻嗯了一声:“大师兄。”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南雪歌眼中划过愤怒之色,紧紧抓着他的肩膀。 华韶被他抓的生疼,只苍白着脸摇摇头:“他们什么都没做,他们说大师兄是奸细,所以要把我关起来。” “你就一点都没反抗?” 华韶继续摇头:“我、我害怕。” “你怕他们?他们有什么好怕的?” “不、不是,我觉得这里可能比较安全一点。”华韶脸色苍白如雪,眼神躲闪。 南雪歌被他这副模样弄糊涂了:“那你在怕什么?” “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有什么好怕的?同样都是人,你努力练武,等你打败了他就不必再怕了。” “不是,他不是人!”华韶突然高声道,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满脸绝望的闭上眼睛,低声喃喃,“他不是人,打不过的,打不过的……” “阿韶。”南雪歌心疼的看着少年,“别怕,等我们出去后,我替你杀了他。” “不要!”华韶突然睁开眼睛,紧紧抓住他的手,摇头,“不要,我们逃,逃的远远的。不、不能逃,他会生气的,逃不了,逃不了……” 华韶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刺激,南雪歌急忙握住他的手腕,将一股真气输入他体内,低声道:“别乱想了,你体内真气乱窜,会走火入魔的。” 华韶垂下眼睑,不再言语。 南雪歌暗中紧握拳头,想起曾受的耻辱,目光中皆是杀气。百里神乐,我不会放过你的!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地牢里也开始点上了油灯。华韶呆呆的坐在角落里,孤单的像只走失的小猫。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害怕成这样?他说百里神乐不是人又是什么意思?南雪歌看着华韶的目光中渐渐透出迷惑的神色来。 甬道中忽然传来脚步声,南雪歌和华韶同时抬起头。来人打开牢门,用粗噶的声音喊道:“南雪歌,出来受审。” 华韶握紧了拳头,下意识的拦在了南雪歌的面前。南雪歌苦笑一声:“阿韶,让开吧,我们打不过他们的。” 走进来两个面目清秀的青年,抬手点住南雪歌的穴道,推着他往外走去。 南雪歌被带进了一间光线昏暗的石室,墙壁上挂满着各色刑具,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被推到木架边,有人取了铁链将他的手脚牢牢绑住。 过了一会儿,石室的门被人推开,两个人抬着一张紫檀木椅进来,他们将木椅放下后便离开了,随后走进的是一身白衣的百里无伤。 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倦怠,懒懒的在椅子上坐下,用手支着额头。跟随他进来的除了背着药箱的玉生烟,还有一个矮老头。 老头浑浊的眼里闪着阴狠的光芒,扫了南雪歌一眼,低声问百里无伤:“庄主,就是这个人么?” 百里无伤微微颔首,道:“开始吧。” “庄主放心,老朽一定让他实话实说,不敢有所隐瞒。”老头阴冷冷一笑。 玉生烟则满目担忧:“就不能换个其他的法子吗?唉,本公子真是个劳碌的命啊,早知道就不去学什么劳什子医术了。” “对付细作这是最好的法子,老朽手下还没有撬不开的嘴巴。”老头握着一根皮鞭渐渐朝木架上的南雪歌靠近,“瞧公子这副模样,该是个知趣的人儿,识相的话最好老实招来,也免了这一身的皮肉之苦。” 南雪歌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百里无伤的身上,无奈的笑了笑:“百里庄主口口声声说在下是奸细?敢问有何证据?” “东来阁首席弟子谷啸风的亲笔信,这样的证据还不够么?”百里无伤面无表情的道。 “信可以伪造,相信百里庄主深知这一点。呵,你抓着我不放,不过是因为我拒绝了你。从前就听过庄主的大名,倒不知道庄主是这般小气的人。”南雪歌勾起嘴角,嘲讽的笑道。 百里无伤也不生气,只是慢声道:“有没有冤枉你,今日之后自见分晓。老张专门掌管我们山庄的刑罚,雪歌,你若是不想吃苦头就早早招了,你放心,我对你的情义终归还是在的,顶多废了你的一双手脚,你也无须担心,我既然承诺过,自然会养你一辈子。” 真是令人心寒的慈悲。南雪歌闭上了嘴巴,不再言语。 百里无伤使了个眼色过去,那老张立刻明白了,挥舞着鞭子重重在地上扫了一下,劝道:“南公子,这可不是好玩的,南公子当真想好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老张冷笑:“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重重一鞭落在了南雪歌身上,立刻带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南雪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耳边是老张阴测测的声音:“说,你是什么人?潜伏在百里山庄内做什么?还有哪些同党?” 见对方态度没有丝毫松动,老张心里的暴虐因子在蠢蠢欲动,又是一鞭落下,带下来一串血珠。 南雪歌索性闭上了眼睛,紧紧抿着唇,不看不听不说,什么都不要理,只当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从小就经过特殊的训练,这些痛苦对他来说还不算什么。 几十鞭结束后,南雪歌的白衣已经被鲜血染透,本该是触目惊心的红,却给他整个人带来一种另类的美。百里无伤的目光似是不经意的落在了南雪歌的身上,却是再也无法移开。 闭着眼睛的南雪歌仰着白皙的脖子,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全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血色中,在昏黄的烛光渲染下,有种奇特的美。 百里无伤发现自己有点唇干舌燥,下腹也隐隐燥热,对着一个血人都能产生情欲,连百里无伤都觉得自己有点禽兽了。 连番的鞭打居然得不到对方的丝毫示弱,哪怕是一个痛苦的眼神,老张觉得很挫败,扔了鞭子,走到一堆刑具中开始挑挑拣拣,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一排钢针上。 百里无伤看了一眼,迅速的移开了目光,显然是默许了。 老张拿着钢针走到南雪歌面前,阴森森的笑了两声:“虽说男子的承受能力远远高于女子,可是这钢针扎进手指的滋味也是不好受的吧,南公子当真不好好考虑一下?” 南雪歌睁开了眼睛,眼中却无丝毫恐惧,只是苦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答案,我是什么人你们不是早就清楚了么?若非你们庄主将我强行留在此处,我早已离开。” 百里无伤的脸色有些难看。 老张冷笑道:“你的身份倒是伪造的好,我们竟然一点可疑之处都查不出来。不过你也别得意,依着我老张的手段,你总有开口的一天。”话音刚落,不再犹豫,捏着钢针刺入南雪歌的指尖。 十指连心痛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尖锐的疼痛从指尖传递到脑海中,头皮阵阵发麻,剧痛瞬间压过了身上鞭笞过后的痛,南雪歌再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百里无伤的目光震了一下,随即很快的撇开了头。 老张见百里无伤没有阻止自己,愈发得意,另一根钢针再次刺入。 南雪歌全身沁在一层冷汗中,耳边是老张冰冷的声音:“南公子,再不松口的话,这十根指头就要废了,废了,就再也不能使剑了。” “南雪歌与东来阁毫无干系,即便你们将我逼死,也不会问出结果的。”南雪歌的嘴唇被咬出一道血痕,他抬起眸子,虚弱的朝百里无伤这边望来,脸上挂着一抹惨笑,“百里无伤,你杀了我吧。” 百里无伤忽然站起身来,老张呆了呆,停止了手中动作,不安的唤道:“庄主?” 百里无伤抬眸看了南雪歌一眼,转身往外走,并且留下一句话:“将此人送进我房中,我要亲自审问。” 28. 南雪歌身上全是血迹,下人知道百里无伤素来有洁癖,也不用吩咐,自觉的将南雪歌清洗干净换了一身衣服送了过去。 身上的伤口沾水自然是极疼的,南雪歌好几次险些晕了过去,那些人喂了他一颗丹药,他又清醒了过来,却感觉到体内一丝内力也无,才知道那些人是将他的功力用丹药给化掉了。 那些人将他的双手紧紧绑缚在床头后就离开了,房间里很安静,身下垫着的是一层又软又滑的布料。南雪歌等了很久,百里无伤却迟迟没有现身。他本就受了极重的刑罚,又被化去了一身内力,这时早已倦怠,便忍不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过久,隐隐感觉到有一双手在身上轻轻的抚摸,带来一阵阵的凉意。南雪歌惊觉,睁开眼睛,跌入眼帘的是百里无伤那张清俊的脸。 他垂眸看了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除去,因为手臂绑在床头的原因,衣服只能裹成一团挂在手腕的绳结处,而百里无伤的指尖似乎沾着透明的绿色膏体,正在轻轻的涂抹着身上的伤口,那股凉意正是来自那药膏。 南雪歌仔细的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指也被上了药,还被包扎着好好的。 百里无伤见他醒来,动作顿了一下,柔声问道:“雪歌,还疼么?” “这是什么意思?扇一个巴掌给一颗枣?”南雪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又是这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百里无伤爱极了他这种眼神,又恨极了他这种眼神。现在的他又开始有点怀念睡着时的南雪歌了,睡着的南雪歌多乖啊,才不会这样时时刻刻都气他。 百里无伤忍住直接拍晕他的冲动,无所谓的笑笑:“如果你愿意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南雪歌冷冷盯着他道:“在下劝百里庄主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百里无伤苦笑:“雪歌,你何苦气我?你知道的,惹怒我没有好结果。” “你又何必假惺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来我百里庄主打探些什么?还有哪些同党?雪歌,我答应你,只要你肯松口,我绝不追究。” “哼,我懂,不过是废了我的一双手脚将我终生锁在屋子里。百里无伤,你打的好主意,我永远不会向你低头的,你……杀了我吧。” 啪——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落在脸颊上,南雪歌微微偏了头,嘴角溢出一缕血痕,却还是一脸嘲讽的笑意:“恼羞成怒了?” “我脾气向来不好,南雪歌,就算是任性也该有个度,不要让我再听到杀了你之类的话,否则,你会后悔生在这个世上的。雪歌,我说到做到,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南雪歌面色僵了一下。 百里无伤温柔的拭去他嘴角的血痕,轻声哄道:“别怕,告诉我,东来阁派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们又打探到了什么?” 南雪歌终于忍不住怒吼起来:“百里无伤,你这个疯子,我说过了,我不知道什么东来阁,你放开我!放开我!” 百里无伤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话,狠狠地撕咬着他的唇瓣,直到血腥味充斥着两个人的口腔。 他抬起头来,南雪歌早已瞪圆了一双眼睛,满脸屈辱的表情。 他怜惜的摸了摸南雪歌的脸颊,叹息:“都已经这么久了,接受我真的是一件那么难的事吗?我有那么让你感到耻辱吗?” “百里无伤,杀了我吧。”南雪歌面无表情的道。 百里无伤眼中划过狠厉的杀气,扬手,一巴掌再次落到了南雪歌的脸颊上。 “你就是逼着我糟蹋你是不是?雪歌,很好,你成功了,我真的生气了,这次是真的。”百里无伤很平静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缓缓道。 南雪歌莫名的感觉到恐惧,这种恐惧是无形的,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逼得窒息。 百里无伤的动作称得上温柔,轻轻的抚摸着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就像是父母对待婴儿的呵护,南雪歌差点沉溺在这种温柔中。 百里无伤安静的看着他,眼里是满满的柔情。 南雪歌只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了一汪春水里,全身懒洋洋的,连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了。他恍恍惚惚的在想,百里无伤不是很生气么?为什么这么……温柔? 与此同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整个人被劈成两半了。 南雪歌浑身一僵,如同一条缺水的鱼,徒劳的张开嘴,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鼻端充斥着血腥味,味道越来越浓。他想伸出手抓住些什么,奈何怎么都动不了,剧痛之下,他勉强的睁开眼睛,不出所料,看到的是一张暴怒的脸,明明,明明这张脸之前还那么温柔。 南雪歌有些迷糊了,身下的床单传来滑腻腻的感觉,是血吧?他的血…… 野兽般的撕咬,疯狂的占有。 果然啊,盛怒之下,承受的只能是他残酷的对待。什么温柔,什么珍惜,都是骗人的!他说他喜欢他,却宁愿去相信一张纸,也不肯相信他。 昏迷之前,那个男人似乎抬起了头,眼中闪过浓烈的情绪,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南雪歌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 ****** 华韶抱膝坐在阴暗的角落里,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甬道里传来脚步声,接着牢门被打开,南雪歌一身是血的被人扔了进来。 华韶吃了一惊,扑过去,这才发现南雪歌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中,身上的伤口被草草的处理过,似乎是刚受过重刑的样子。 华韶心中剧痛,看到南雪歌身上那些恐怖的抓痕和咬痕后,瞬间明白了一大半。 “大师兄。”华韶小心翼翼的将他抱到稻草铺就的石床上,用牢里提供的清水沾湿他的嘴唇,几乎落下泪来,“百里无伤,你这个畜生……” ****** 微风拂过,树叶打着旋儿从眼前落下。百里神乐立在窗前静静的望着天际,身后恭恭敬敬站着的是纪寒。 “他们真的把阿韶关起来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来任何情绪,却让纪寒从心底发寒。 “是。他们发现南雪歌是东来阁派去的奸细,所以连累到华公子。宫主,要去营救吗?”纪寒小心翼翼的发问,百里神乐瞥他一眼,没有出声。 ****** 夜里南雪歌发起了高烧,华韶输了一些真气给他,小心翼翼的喂他喝了些水,然后将送来的干馒头撕成一小片沾了水喂给南雪歌吃。 南雪歌的意识渐渐清醒了过来,张开眼睛对上华韶的目光。 “大师兄,你感觉怎么样?”华韶忙问。 “还好。”南雪歌微微苦笑了一下,“阿韶,他们有没有打你?” 华韶摇头。 南雪歌松了口气,低声道:“阿韶,你还有力气逃出去吗?” “他们没有封住我的内力,大师兄,你快点好起来,我带你逃出去。” 南雪歌摇头:“不,你自己逃,百里无伤不会放过我的,反而是你,有百里神乐在,他不敢轻易动你。阿韶,不要怕百里神乐,你逃出去后立即回师门。” 听到百里神乐的名字,华韶下意识的白了脸色,南雪歌看在眼里,也不点破。 与此同时,一名黑衣人悄悄潜到牢门口,在守卫出声前迅速的出手,扭断了两人的脖子。 他取了钥匙,进入牢中,解决掉看守之后,看了桌上的酒水一眼,拎起酒坛,将酒水泼的满地都是,取下墙壁上的火把扔在地上。 火遇到烈酒立刻燃烧了起来,黑衣人出门后将铁门从外面反锁,摘下面巾,回头看了大牢一眼,轻声叹息:“翠浓,你救我一命,我帮你除去情敌,从此之后,你我两不相欠。” 火烧起来的那一刻,南雪歌和华韶同时惊觉。 “来人!有人吗?”连连喊了几声都没人应,华韶心中一沉,徒手扭断青铜大锁,转身对南雪歌道:“大师兄,我带你出去。” 南雪歌神色有些恍惚,喃喃:“他……真的要杀了我吗?” “不是百里无伤,他要杀我们很简单,不必这么麻烦。”华韶截断他的话。 南雪歌一惊,抬眸对上华韶冷静的目光,眼神清明了几分。他果然是糊涂了……难道他对百里无伤真的……南雪歌的心沉了下去。 “不要多想了。”华韶弯身将他背在身上,“大师兄,抓紧我。” 甬道里火势很大,火光逼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空气里都是浓烟,呛得人嗓子发疼。华韶紧紧抿着唇,背着南雪歌从容的穿过火浪,忽然,耳边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南雪歌的惊呼声:“小心!” 一股大力从背后传来,华韶被推了出去,背上的南雪歌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华韶慌张转身,只见一阵尘烟夹杂着火浪,他下意识的抬手遮住了眼睛,巨响过后是一阵沉寂。 屋顶已经塌了一方,南雪歌狼狈的躺在一片狼藉中,小腿上压着一根粗壮的房梁,殷红的血迹不断的溢出,几乎灼痛了他的双眸。 “大师兄!”华韶几乎是带着哭腔扑过去的。什么冷静,什么从容,通通都是骗人的,他真的很害怕,只是不想南雪歌担心而已。 “别哭。”南雪歌伸手抹掉他眼角的泪痕,“都这么大的人了,哭的好难看。” “大师兄,你别动,我帮你把它拿开。” “嗯。” 华韶将梁木搬开,看着南雪歌被血染透的小腿,目光不由得窒息。重新抱起南雪歌往门口走,走到铁门边的时候才发现门被人从外面反锁了。 华韶试图用内力劈开铁门,却发现牢门纹丝不动,脸色不由得白了几分。 “阿韶,别急。”南雪歌艰难的开口,“先将我放下来。” 华韶摇头:“不,大师兄,我不会放手的。” “我只是让你放下我,又不是让你丢下我。”南雪歌苦笑。 华韶抱着南雪歌贴墙而坐,目光中透出几分绝望:“大师兄,我们会死吗?” “你怕死吗?” “怕的。”华韶垂眸,轻声道。 “呵,我也怕,你说人为什么会怕死呢?” “大概是觉得不甘心。” “阿韶,你觉得不甘心吗?” “是的,我不甘心。” “呵,我也很不甘心。”南雪歌沉默片刻,道。 火势越来越强,高温灼的两人脸色通红。就在下一波火浪袭来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和泼水声,原来是百里山庄的人发现了火情。 华韶眼睛一亮,转头看南雪歌:“大师兄,有人来救我们了。” 南雪歌的意识渐渐模糊,淡淡的应了声。 华韶握住他的手腕输过去一道真气:“大师兄,你别睡,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话音刚落,铁门忽然被一道强劲的内力撞开,淡淡的星辉下露出一道白色的身影。华韶神色一喜,却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蓦地变了脸色。 百里神乐伸出的手顿在半空,看着华韶往后缩,面色不变,只是温和的问道:“你不想离开?” 华韶摇头,看着他的神情中带着几分恐惧。 百里神乐有些诧异,以前这少年虽然怕他,眼神中却总是带着桀骜不驯,不似现在这般,眼中皆是对某种未知事物的极端恐惧。 他真的有这么恐怖么?百里神乐摸了摸脸颊,不再犹豫,走过去,一把将华韶横抱在怀中。 华韶挣了几下,没挣开,不敢再动,缩在他怀里,眼神闪躲,瑟瑟发抖像只失去了庇佑的小兽。 “大、大师兄。”他低声道,垂着眼睛不敢看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纪寒,下令道:“带上南雪歌。” “是。”纪寒走过去将已经昏迷过去的南雪歌背在身上,华韶这才松了一口气。 百里神乐带着他们走了出去,立刻遭到了百里山庄侍卫的阻拦。 百里无伤站在人群中,似乎是旧伤复发,脸色苍白的厉害,几乎站立不稳,目光穿过重重人群,带着几分焦急,落在纪寒背后的南雪歌身上,冷声道:“百里神乐,你不能带走雪歌。” 目光触及到他满是鲜血的小腿,不由得一滞,眼底似乎有悲痛的神色浮了上来。 百里神乐挑了挑眉:“你有本事拦下我再说。” “拦下他们。”百里无伤下令。 29. 百里神乐只是勾了勾唇角,抬眸看向夜空,只见一轮清月下忽然聚起一团光芒,那光芒起初还很微弱,几乎无法察觉,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团光芒也越来越亮,几乎盖过了月的清华,等到了面前,人们才发现那团光芒竟是由一只只萤火虫聚集而成的。 人群中忽然爆发出一声惨叫,接着便是第二声,第三声…… “有毒,有毒!”有人大叫一声,人群轰然纷乱。萤火虫倏地散开,所过之处播下剧毒。百里神乐趁机带着华韶穿过人群,向山庄外掠去。 几人在一家客栈落脚。南雪歌身上的伤经过处理后已无大碍,倒是小腿,因为伤了筋脉,只怕以后会留下后遗症。他还在发烧,脸色通红,唇色苍白,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腿上缠着白色的绷带。 房间里都是药味,华韶守在一旁,目光中满是担忧。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百里神乐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带来一阵风。 华韶似乎被吓到了,握着南雪歌的手,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百里神乐反思了一下,发现自己最近根本没有吓过这个少年,不禁有些郁闷。他尽量将面目表情放柔和,单手搭上华韶的肩膀:“去换身衣服吧。” 华韶点头,却不动作。 百里神乐轻轻叹了一口气,去柜子里取了一套自己的衣裳递给华韶,温声道:“你的衣服没带过来,先穿我的吧,换好衣服去吃点东西,你大师兄这里有纪寒和绿珠照看着,不必担心。” 华韶不敢拒绝,抖着苍白的嘴唇绕到屏风后。 百里神乐愈发觉得郁闷。 华韶换了很久也没有出来,百里神乐等得有些不耐烦,走到屏风边,低声问道:“阿韶,怎么还不出来?” 华韶似乎被吓了一跳,将旁边的椅子都撞翻了。百里神乐走到屏风后,发现少年正裹着衣服扶着椅子站起来,很是可怜的样子。衣服从肩头滑下,露出一截瘦弱的锁骨。百里神乐的眸色深了深,很快移开目光,正好对上华韶刚换过的衣服。 他目光一动,走过去从衣服中取出一样物事来。华韶脸色一变,扑了过去。 百里神乐身形一转,华韶扑了个空,险些撞上墙壁,幸而百里神乐伸手及时拉住他。 耳边是百里神乐的低笑声:“这么热情的投怀送抱还是第一次,让我来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不要看。”华韶满脸苍白的抓着他的手腕,低声哀求道:“不要看。” “若是我偏要看呢?”百里神乐的声音冷了几分。 华韶松开手,低头站在一边,眼中皆是惶恐,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百里神乐缓缓朝桌边踱步而去,回头看了一眼仍旧站在原地的华韶,慢声道:“阿韶,过来坐我身边。” 华韶不敢反抗,依言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百里神乐将手札摊在桌面上,伸手摸了摸华韶苍白的脸颊,低声叹了口气。他将目光重新落在手札上,细细浏览起来。 华韶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怕百里神乐,大概是出于本能吧。尽管现在的百里神乐已经温柔很多,依然无法抹杀掉他曾经的那些暴戾。他怕百里神乐,这些恐惧已经深深植入骨子里,或许这就是人的奴性。 他抬眸偷偷打量着百里神乐的脸色,百里神乐的脸色始终都没有变过。 百里无伤所说的关于百里山庄的秘密就记载这本手札里。关乎百里山庄和扶摇宫的秘密,关乎百里神乐的秘密。 江湖上都知道,百里山庄与扶摇宫有过一段宿仇。五十年前,百里家的第三子出生,这个孩子的出生几乎震动了整个百里家族。 孩子筋骨奇佳,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于是孩子被剥夺了童年,整日与武为伴,就连父母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面。 久而久之,孩子养成了孤僻的性格,同时也如愿的练成了所有人都期待的神功。就在这个孩子二十岁的那年,百里家为他举行了加冠之礼,并赐字仙音,也是在那天,这个孩子踏上了刺杀扶摇宫主的征途。 如一部分人所料的那样,这个孩子再也没有回来。百里家的长辈们叹息之余,大笔一挥,将这个孩子的名字从百里家族谱上划掉了。 没有人会承认一个失败者,尽管这个孩子付出了很多努力,甚至生命的代价,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去记住他的名字——百里神乐。 华韶呆呆的看着百里神乐的眉眼,想起手札中的这段记载,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滋味。 百里神乐合起手札,低眉看他,轻轻浅浅的笑了起来:“便是为了这个怕我?” 为什么他明明在笑,却有一种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华韶心中钝痛,心里的恐惧慢慢的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的心疼。 他竟然在为百里神乐心疼!这个认知让他的脸色变了变。 看到少年变化的脸色,百里神乐的表情愈发悲伤,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阿韶,不要怕我,不要怕我……” 百里神乐的身上冷冰冰的,华韶一直以为是他心冷才给人一种冰冷的错觉,现在想来果然是自己太天真了。他静静的缩在百里神乐的怀里,倾听着他胸腔内的声音——似乎什么也没有,根本没有心跳声。 那么,他面前的百里神乐,其实是个死人。 华韶缩了缩,极力忍住想要推开百里神乐的冲动,却无法不去想抱住他的其实是一具已经死去了五十多年的尸体。 百里神乐依旧在他耳边低声喃喃:“不要怕我,阿韶,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莫名的让人绝望,华韶的心像是被谁扎了一针,尖锐的疼痛开始无边无际的蔓延,令他再也忍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抱着百里神乐的脖子,不知所措,抖着嘴唇道:“我、我不怕你,我、我只是……” 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而已。不知道该怎么接受,强迫自己欺负自己的这个人他已经死了五十多年。 百里神乐蓦地抬起头来,眼睛亮了一下,将华韶抱得更紧:“阿韶。” 华韶试着伸出手摸摸他的脸,如预料中的那样,冰冷的,没有温度的。他像只小猫似的窝在百里神乐的怀里,低声道:“我想听听那段故事,可以吗?” “当然可以。”百里神乐亲了亲他的嘴角,“只要阿韶不离开,让我说什么都可以。”他低低的笑了起来,似乎要将他揉进怀里,“都已经过去五十多年了,像梦一样……如手札上所记载的那样,从出生的那日起便注定了我此生不能像一个普通的孩子那样长大。他们只当我是一个杀人的武器,不许我与外人接触,有人告诉我,只要我拼命的练武,杀死扶摇宫主,我便可以过回普通人的生活,像别的孩子那样,享受父母的疼爱。他们错了,从我接到任务的那日起,我便不再奢求什么亲情,我只是不甘心而已,不甘心此生被他们支配。我努力的想要完成任务,想要赢回自己的自由……” “一定……很……难过吧?”华韶断断续续的说道。 “不难过,一点也不难过,只是有些恨而已。恨我为什么生在百里家,恨我为什么不能做一个普通人。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练武,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生活,我被他们锁在院子里,不停的更换师父,不断的有人进来挑战,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十几年。二十岁的那年,我第一次见到外面的蓝天,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才发现自由是那样的美好。”百里神乐第一次说出这样多的话,连他自己都有些惊异,窝在他怀中的少年表情认真的让他很满足。 “我没能杀掉扶摇宫主,百里山庄给我的情报出了错。扶摇宫主的武功早已臻入化境,这个江湖上没人能杀了他。我被他一掌震碎了心脉,他命人将我丢下山崖,他的儿子却偷偷将我捡了回去,冰封了起来。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年,当年捡我回去的小公子也已经变成了一个糟老头子,还说要将扶摇宫主的位子传给我。” 华韶倏地抬眸,眼中有不解之意。 百里神乐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轻声问道:“你好奇为什么我还能活过来?” 华韶垂眸,算是默认。 “听过白衣教吗?” “不久前被诛魔盟攻打的白衣教?”华韶长长的睫毛颤了一下,看得百里神乐很是心动。 “不错,可知诛魔盟为什么攻打白衣教?” “惩奸除恶。” “傻瓜。”百里神乐的眼神带着几分宠溺,“他们攻打白衣教是为了白衣教的长生蛊。传说,只要将长生蛊种在体内,便可容颜不老长命不衰。” 华韶陡然睁大眼睛。 “都是真的,因为长生蛊就种在我的身体中。如你所见,我活了过来,有了自己的意识,却没有正常人的体温和心跳。” “长生蛊不是白衣教的圣物么?” “因为他们教主欠我们扶摇宫一个人情,他们教主还不了,只好用长生蛊来相抵了。”百里神乐拨开他额头上的碎发,在他耳边低声问,“阿韶,你还觉得怕我吗?” 华韶沉默了,似乎有些无法消化这些事实。百里神乐也不责怪,只静静看着他。 百里神乐忽然记起那个病床上的老人,就在五十年前,百里神乐遇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人,和华韶一般大的年纪,正是青葱年华。转眼间,百里神乐还是五十年前的那个模样,那个少年人却已经白发苍苍。 年华易逝,韶华难留。 他从混沌中醒来,眼前的世界都变了。他本来认识的人就不多,时间过去了五十年,这个世界于他来说更是陌生,他甚至忘记了该怎样去和别人交流。 他换上绣着竹叶花纹的纯白衣裳,腰间垂着流苏,满头青丝只用一根碧玉簪子束起。他看着镜中那个风华绝代的身影,眉眼间皆是不知所措的惶惶然。 穿戴华美的丫鬟们将他领到那个老人的床前,很长时间他都处于一种恍惚中。他对床上那人的记忆还停留在五十年前,那个神采飞扬却不知名姓的少年。 老人拉着他的手,不停的颤抖着,他说了很多话,可是百里神乐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一切就像一场梦,他在想,或许这就是一场梦,他正活在这个老人的梦里,等这个老人醒来了,他也就消失了。 “我喜欢你,神乐,五十年了,你还是那样年轻,我却老了。”老人握着他的手,苍老的唇畔擦过他的手背,反反复复低声呢喃着那一句话,“我喜欢你,神乐。” 我喜欢你,神乐。 老人的声音似乎和记忆中的少年的声音重叠了起来,让他分不清是真是幻。 老人在他面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带着满足的表情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留给百里神乐的却是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魇。 我喜欢你,神乐。这六个字像魔咒一样,将他紧紧束缚在某个时空里,找不到出口,只能渐渐沉沦。 30. 晚间的时候南雪歌的烧退了,华韶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他的小腿上,又是一阵心疼。百里神乐知他心思,安慰道:“不怕,我们带他去绝尘谷求医。绝尘谷号称神医世家,一定会有办法医治他的腿。” 华韶眼中难掩喜色。 百里神乐见他如此开心,心情也好了几分。 华韶呆呆的望着床上昏睡的南雪歌,问道:“大师兄他怎么还不醒来?” 百里神乐伸手替南雪歌查看脉象,不料此时本该昏睡的男子却忽然睁开双眼,眼中森寒一片,两指弯曲直刺百里神乐的双眼。百里神乐眼疾手快的握住他的手腕,轻轻一扭,只听见骨头断裂的一声脆响。 华韶吓得肝胆俱裂,失声呼道:“不要杀我大师兄!” 百里神乐眼中一片暴怒之色,抬眸冷冷看着他。 华韶只是摇头,双眼通红,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喃喃:“求求你,不要杀他,神乐,求求你。” 南雪歌疼得满脸冷汗,厉声道:“阿韶,不许求他!” 华韶像一个卑微而虔诚的信徒,用唇吻了吻百里神乐的手背,抖着嘴唇满脸苍白的继续哀求:“神乐,你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百里神乐眼中的怒意褪了几分,松开了南雪歌,南雪歌的手臂立刻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垂在身侧。他冷冷看了一眼百里神乐,眼中是不可遏制的恨意。 百里神乐淡淡道:“本座不知道南公子误会了本座什么,既然你这条命是阿韶替你求来的,就该有自知之明,不要再挑战本座的耐心。” 南雪歌不语,只是默默看了华韶一眼。华韶的目光落在他垂下来的手臂上,温声道:“大师兄,我替你把骨头接回来吧。” “不许接。”百里神乐漠然开口。 华韶吓了一跳,看向他的眼中多了几分哀求之色。 百里神乐退让一步:“明日再接回来,权作惩罚。” 华韶不敢再多言。 百里神乐看他一眼,温声道:“跟你师兄说一会话,然后回来睡觉,我等你。” 华韶点头。 百里神乐推门出去,离开前若有所思的瞥了南雪歌一眼。等他彻底离开后,华韶才敢在南雪歌身边坐下,看着南雪歌的手臂,低声道:“不如我现在帮你接回来。” “你不怕百里神乐生气?” 华韶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晶亮亮的眸子:“你就说是你自己接回来的,他只说不许我接,又没说不许你自己接。” 南雪歌苦笑了一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华韶轻轻握住他的手臂,动作轻柔的替他将骨头给接回去。南雪歌脸色微微白了一下,却是连声闷哼都没有。 华韶知道他疼的,他就是这样的,即使再疼,也不会叫出来。 “大师兄,你为什么要刺杀神乐?还是为了那次截心掌的事?神乐说过,他没有伤过你。”华韶垂眸,小声道。 “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吗?”南雪歌轻声喃喃,“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若是为了截心掌便算了,只是,只是百里神乐那人禽兽不如,他、他……” 颠簸的马车,来自同性的侵犯,从身后传来的剧痛,鼻端弥漫的血腥味,再次忆起那噩梦一般的经历,南雪歌的脸上渐渐露出痛苦羞愤之色。 华韶抬眸看他,南雪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他一直拿华韶当做亲弟弟,要他当着自己弟弟的面前说出自己被男人强迫过的事实,实在太难以启齿。 “他……其实也挺可怜的。”华韶以为南雪歌指的是百里神乐逼迫自己当床伴的事,脸色红了红,小声道。 “……阿韶,你对他动心了?” 华韶抬头,眼中皆是震惊之色。南雪歌神色冷冷的,像是一个无情的审判者,目光锐利的让他无处躲藏。 “我、我没有!”华韶下意识的摇头。 “阿韶,你该回去了。”南雪歌提醒道。 华韶茫然的望着他,南雪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放柔了表情:“你忘了他刚才说的话,只许你跟我说一会话,你回去晚了,怕是要被他为难。” “那、那我先回去了,大师兄,你好好休息。”华韶逃一般的离开了房间。 华韶一直和百里神乐同睡,纪寒就没有替他安排房间。百里神乐还没有休息,屋内亮着灯,华韶敲了敲门,便听见他温声道:“进来。” 他推门而入,看见百里神乐披着一件白色的袍子坐在灯下,手捧一卷古书,很是儒雅的样子。看见少年进来,百里神乐笑了笑,表情愈发的柔和:“话说完了?” 华韶点点头。 百里神乐看他一眼,又问道:“平时都读些什么书?” “不读书,只是认得几个字而已。”华韶小声答道。 百里神乐失笑,放下手中书册,起身往床边走:“那边有热水,你洗漱好便过来休息吧。” “哦。”华韶应了一声,走过去一看,果然有盆热水放在架子上,雾气还没散尽,应该是不久前送来的,看来百里神乐已经估算好他回来的时间。 取了帕子,默默的擦洗一遍,转身的时候发现百里神乐已经上了床,正靠在床头,一脸温和的看着他。 华韶站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百里神乐皱眉:“怎么还不脱衣服?” 华韶红了脸,低着头默默解衣服。百里神乐见他这副样子,乐了。 华韶慢吞吞的终于将衣服脱得只剩下亵衣,脸色红的像只煮熟了的大虾,默默的坐到床上。 百里神乐见他面色艳如桃李,心中情动,想要抱住他好好温存一番,不料刚碰到少年的身子,少年整个人便僵硬的像块木头。百里神乐愈发觉得有趣,忍不住存了逗弄的心思,朝他耳边吹了口气,轻声道:“阿韶,我想抱你。” 华韶面色变了变,被吓住的样子。 过了这么久少年还是很怕他,百里神乐有些失望,慢慢的将他纳入怀中,低声笑道:“紧张做什么?只是抱抱而已,你想到哪里去了?” 一丝红晕慢慢的爬上华韶的耳根。 百里神乐又问:“都跟你师兄说了些什么?” “没、没什么。”华韶怯怯回道。如果百里神乐一定要逼问他的话,他一定要咬紧牙关。 百里神乐见他不愿回答,倒是没有逼迫,用指风将蜡烛弹灭,在华韶耳边道:“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去绝尘谷。” 华韶被他抱在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不敢动。 “你师兄当真是从名门正派里出来的?我见他出招阴损,倒像是魔教的招数。”过了一会儿,百里神乐突然在华韶耳边轻轻道。 “当、当然是名门正派了!”华韶下意识的反驳。 百里神乐顿了一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慢声道:“睡吧。” …… 百里神乐沉默的看着少年隐匿在夜色中的脸,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少年的呼吸声渐渐平缓,应该是睡熟了,百里神乐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华韶在睡梦中咕哝了一声,不耐烦的推开了百里神乐的怀抱,过了一会儿,连被子一起踢了。 百里神乐无奈,替两人重新盖好被子,将华韶禁锢在怀中以免他着凉。华韶很不满手脚被束缚的感觉,差点一拳头甩在百里神乐的鼻子上。 百里神乐将他抱住,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亲,小声笑道:“以前倒是没发现原来你睡觉这么不安分,真是让人费心的小家伙。” 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 简单的洗漱过后,几人坐在一起用早餐。华韶不断的瞄向二楼,百里神乐知他心思,问纪寒:“早膳给南公子送过去了吗?” “送过去了。”纪寒答道。 华韶将手中的油条捏的快要变形了,支支吾吾开口道:“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百里神乐看了他面前的白粥一眼,淡淡道:“吃完早餐再去看他。” “哦。”华韶闷闷的应了声,拿起勺子大口的喝粥。终于将碗里的白粥喝完,华韶放下碗,再次抬头,“我喝完了。” 百里神乐隐隐觉得好笑,道:“我陪你一起上去吧。” 华韶很不乐意,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别扭的往楼上走。 敲开南雪歌的门,果然见南雪歌正在吃早餐。百里神乐目光落在南雪歌已经活动自如的手腕上,顿时神色不善,阴测测的开口道:“南公子倒是好本事。” 一旁的华韶缩了缩脑袋。 南雪歌淡淡的笑了一下:“在下有没有好本事,扶摇宫主不是已经见识过了吗?” 华韶抢在百里神乐前面开口,小声问道:“大师兄的腿还疼吗?” “我这条腿怕是要废了。”南雪歌苦笑。 “不会的,神乐已经答应我,要带你去绝尘谷求医。绝尘谷谷主医术高明,一定有办法医好你的。” 南雪歌诧异的看了百里神乐一眼,百里神乐道:“不必感激本座,这些都是阿韶的功劳。” “我和小师弟的感情自是不必你这外人来说。”南雪歌不淡不咸的回了句。 百里神乐脸色顿时冷了下来,面无表情的道:“南公子的早膳也该用完了,出发吧。” “……”华韶欲言又止,略带歉意的看了南雪歌一眼,转身跟上百里神乐的脚步。 31. 百里神乐、华韶、南雪歌三人共乘一辆马车,纪寒骑马护在一旁,绿珠坐在马车外随时等待百里神乐的吩咐。车内气氛很安静,百里神乐握着华韶的手阖眼养神,南雪歌微微抿着唇看着二人一言不发,华韶则十分别扭,他和百里神乐的关系南雪歌早已知晓,只是当着南雪歌的面与百里神乐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来又是另一番回事。 百里神乐的手很凉,天气已经渐渐转热,这样被他握在手里其实很舒服。百里神乐坐在他身边,像一块冰块,华韶不自觉的往百里神乐身边靠。 百里神乐微微牵起唇角,顺手将少年揽入了怀中。 南雪歌的脸色沉了下来。 纪寒的声音忽然在车外响起:“宫主,我们迷路了。” 百里神乐睁开眼睛,帘子被绿珠掀开,车外的风景跌入眼帘中。一眼望过去,群山连绵,芳草遍野。 纪寒目光略带担忧的道:“那里有块石碑,属下看了一下,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经过那块石碑了。” 百里神乐目光淡淡一扫,敛眸道:“看来我们已经到了绝尘谷的地界,关于绝尘谷外遍布奇门阵法的传言果然是真的。” “宫主,怎么办?”绿珠目光中含着几分担忧之色。 百里神乐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们先回去。” 华韶感到一阵失望,忍不住去看南雪歌,南雪歌神色淡淡的,倒没什么别的情绪,可是华韶知道他难过的,他就是这样的人,什么情绪都藏在心里。 百里神乐看了华韶一眼,低声安慰道:“我们定然还有其他的办法。” 低头正准备放下帘子,一把寒芒闪过眼角激射而来,百里神乐脸色微变,抱住华韶闪到一边,身后的车厢钉入一排银针。 “什么人?”车外纪寒飞身而起,掠到石碑后,果然,石碑后闪出一道人影,与纪寒缠斗起来,看身形是个少女。 只见少女扬袖挥出一把白色的粉末,纪寒面色剧变,已经躲闪不及,立刻倒在了地上。 一根白绸自百里神乐袖中飞出,灌满内力,直击少女要害,少女略显艰难的躲过白绸的攻击,神色冷冷的朝这边望来,那张脸端的是清丽绝尘。 百里神乐冷冷立于车前,一身白衣胜雪,衣摆被风微微扬起。少女则一身青衣,发丝略显凌乱,手中捏着一把银针。 “你是什么人?”百里神乐皱眉发问。 “堂堂魔教妖人也配问本姑娘的名字。”青衣少女冷冷哼了一声,扬手射出银针。 百里神乐用白绸将银针收了,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屑。白绸宛如利剑般朝少女的方向飞去,速度之快,即便是少女身法轻盈亦无法闪躲。 她胸前受了这灌满内力的白绸一击,整个人宛如断翅的飞鸟朝后跌去,忽然,凌空飞出一道人影将那少女拦腰抱住。那少女在看清来人的长相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冷冷一掌落在那人胸膛:“步虹影,即便你今日救了我的性命,我父亲也不会医治那人的。” 男子生生受了她一掌,却没有松开少女,只是抱着她落在安全之地,抬眸朝百里神乐这边望来。 “惊虹剑步虹影?”百里神乐若有所思的看着男子。 “不错,步某今日就来会一会传闻中的扶摇宫主。”男子放下怀中的少女,抱拳道。 百里神乐轻轻的笑了:“你不配。” 步虹影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百里神乐的目光落在了他身边的少女身上:“碧谷主的千金?” 少女冷冷瞥了他一眼:“没错,我就是父亲的女儿,我叫碧梦清。” 车里的华韶扑哧一声笑出来,惹得百里神乐和南雪歌同时转头看他,华韶被看得不自在,支支吾吾道:“她……很有趣。” 百里神乐将目光转了回来,重新落在二人身上,声音中带着几分倦怠之意:“解药交出来,今日饶你们一命。” 碧梦清从怀中取出一只羊脂玉瓶抛给百里神乐,扬声道:“你们回去吧,没有救命金针,我们绝尘谷是不医魔道中人的。” 百里神乐接了瓶子,走到纪寒身边,拨开瓶塞,取了一枚药丸塞入纪寒口中,过了一会儿,纪寒悠悠转醒,站起来满脸敌意的看着碧梦清。 百里神乐轻斥一声:“还嫌不够丢人么?” “属下有罪。”纪寒跪下来请罪。 百里神乐没有说话,重新回到车上,对绿珠道:“我们回去。” 华韶掀开帘子看不远处的两道身影,碧梦清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满脸稚嫩之色,抬眸好奇的朝这边望来,看到华韶的时候,眼中划过惊艳之色。 华韶闷闷的放下帘子,低声喃喃:“大师兄又不是魔道中人,为什么他们不肯医治?就算是魔道中人,医家崇尚的不是在大夫眼里只有病人的原则么?为什么还要分正道魔道?” 百里神乐将他揽入怀中,捏了捏他的脸颊,低声笑道:“那是世人迂腐而已。” 华韶的脸渐渐的红了,他还不习惯百里神乐在南雪歌面前对他做出这种暧昧的动作来。幸好南雪歌只是冷眼旁观,并没有说什么。 没有替南雪歌求医成功,回程的路上华韶一直都处于闷闷不乐中。回到客栈后,看着南雪歌被纪寒背到楼上的背影,华韶心情更是复杂。他那样骄傲的人,一定无法忍受这些,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平静的太过分,更让人揪心。 “阿韶。”百里神乐站在不远处叫他,华韶撇了撇嘴,跟上去。 房内灯火通明,被褥已经被绿珠铺好,热水放在架子上,百里神乐将泡在水里的软布巾拧干递给华韶:“擦脸。” 华韶垂着头坐在凳子上,不知想什么事情想入了神,竟连百里神乐说话都没听到。百里神乐只好亲力亲为,替他擦脸。 华韶像只受惊的小白兔迅速的抬起脸来,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还是这么怕他。百里神乐心中一片柔软,动作更加轻柔起来,低声道:“阿韶,你不必怕我,你看,我现在是不是没以前那么凶了?”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狂性大发。”华韶小声嘀咕了一句。 百里神乐听得不甚分明,扬声问道:“你在嘀咕什么?” “没、没有!”华韶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百里神乐轻笑一声:“料你也没那个胆子骂我,好了,今天也累了一天了,去睡吧。” 华韶却不动,只拿眼睛瞅着他,那双眼睛在烛火的照耀下,似乎蒙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比他养的那只小黄猫还要可爱。 百里神乐拿手捏了一下他的脸:“又怎么了?” “……”华韶欲言又止。 百里神乐却是明白了:“你想说我扶摇宫既然是魔道,那么威胁绝尘谷替南雪歌医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今天却这么快放弃,有点不合常理对不对?” “才不是!”华韶扭头,看着窗外,坚决不承认被人戳破心思的事。 “一直以为你单纯,原来你也懂得去欺负别人。” “我没有。”华韶小声反驳着。这次百里神乐是猜对了,如果对象是南雪歌的话,他真的想过去逼别人医治他,反正医治他绝尘谷的那群人身上又不会少块肉。 “不高兴了?你以为绝尘谷是那么好对付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绝尘谷的医术向来冠名江湖,你以为人家何以想医治谁就医治谁,活的那么滋润?” “……”华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 “听我说,绝尘谷的势力深不可测,即便是扶摇宫想要攻陷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个江湖向来没有绝对的强大,一山更有一山高,要不然你以为正邪之间是何以持平的?若真是如你所想,只怕这个江湖早已掌握在一人手中了。” “神乐。”华韶很慎重的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嗯?”从百里神乐喉中溢出浅浅的一声轻哼,在这夜色中听起来十分的性感,华韶不由得的红了脸,顿了一顿,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 “我不该去恶意揣测你的想法。” “说说,你怎么恶意揣测了?”百里神乐将他的脑袋掰过来,让他的眼睛直视着自己。 “我……”华韶的脸红的更加厉害,一鼓作气将藏在心里的话全部说了出来,“我以为你想用大师兄的伤来威胁我,才故意不帮他的。” “我威胁你需要用这么拙劣的方法?”百里神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华韶果然还是单纯的像只兔子,“你觉得你有什么实力值得我去威胁?” “你!”华韶的心头窜起一团小怒火,握拳,“你在嘲笑我。” “如果不想被我嘲笑,就努力的变强。”百里神乐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温柔,眼神认真,“你这么单纯,我真怕有一天我若是不在你身边了,你会被别人欺负了去。” “你不在我身边?”华韶眼中划过一道光芒,似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忍不住的轻轻上扬。 以为我会放了你所以这么高兴么?想到华韶因为这个可能而扬起嘴角,百里神乐心中有淡淡的不悦,脸色冷了下来,慢声道:“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个可能确实微乎其微,所以就算你很弱也没关系。华韶,做人最好要学会认命,心存幻想不是不好,只是太过不切实际到头来失望的还是自己。你从小到大,应该体会过不少次这种失落吧,应该比谁都清楚这种滋味有多难受。” 百里神乐并没有忘记华韶因为资质太差而拼命练武的这个事实。 华韶抿了抿唇,他自然听得出来这是百里神乐在警告他。他暗中握紧了拳头,眼中一片清亮。百里神乐,你错了,即便你不愿放手,终有一天,我也会离开你。到那个时候,你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站在我身边。 “天色不早了,睡吧。”百里神乐收了满脸的冰冷,重新恢复温柔之色,拍了拍他的肩膀。 32. 华韶亦不再与他争辩,起身往床边走去。经过窗户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火光,他朝窗外看去,只见客栈外一片灯火辉煌,竟是被一队人马给包围了起来。 刚才那火光正是来自于他们手中的火把,骑马停在队伍最前端的是身着玄色衣袍的男人——百里山庄的庄主百里无伤。似是感受到了华韶的视线,他抬起眸子,也朝这边望过来。 百里神乐走到窗户边,看了他们一眼,神色冰冷,没有说任何话。 华韶跟着百里神乐往外走去,在楼梯处遇到纪寒,纪寒低头禀告:“宫主,大概有百来人。” 客栈内的老板和伙计早已吓得躲了起来,百里神乐径直往客栈外走去。客栈大门的甫一打开,便有一股冷风直接灌了进来。屋外月色正清明,长空下由火把连成的火龙煞是壮观。 百里无伤与百里神乐对视一眼,缓缓开口道:“我来接雪歌回家。” 华韶站在百里神乐身后,偷偷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角。 百里神乐勾起嘴角回道:“这是南公子自己的事,本座不能替他做主,纪寒,去问问南公子的意思。” 纪寒答了一声是,往楼上走去。百里无伤也不着急,只静静在原地等待。过了一会儿,纪寒走下楼,来到二人面前道:“南公子说了,百里山庄并不是他的家,百里庄主请回吧。” 百里无伤脸上并不见什么不悦的神色,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在了百里神乐的脸上:“扶摇宫主,在下有要事商谈,可否移步?” 华韶抿唇望着那个灯火通明的房间,纪寒守在门外,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道:“华公子,不如你先回去,宫主他们大概要很晚才能谈好事情。” 华韶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慢吞吞的往回走。纪寒目光更加复杂,他当然知道华韶心中所想,华韶是怕百里神乐被百里无伤说动将南雪歌交出去。 华韶没有直接回房,而是摸去了南雪歌的房间。南雪歌房内的灯还亮着,他大概也睡不着吧。 华韶伸手叩门,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南雪歌略显沙哑的声音:“进来。” 南雪歌正坐在床头看书,腿上绑着白色的绷带,随意的搭在床沿上。他抬头对华韶笑了一下:“阿韶。” 华韶默默的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腿。南雪歌按住他的手,对着他摇了摇头:“不必担心我,大师兄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华韶哦了一声,只拿眼睛瞅着他,神色犹豫,却不说话。南雪歌放下手中的书,叹了一口气,开口道:“阿韶。” 华韶看着他。 南雪歌道:“你打算一辈子跟着百里神乐了吗?” 华韶眼神闪了一下,摇头。 南雪歌摸了摸他的脑袋:“师门是指望不上了,你没有被逐出师门已是万幸,你听我说,若是能成功逃出去,也不要回师门了。找一个地方躲起来,等百里神乐耐心耗尽再出来。” “我明白。”华韶低声回道。 南雪歌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沉沉的望着他:“看得出来,百里神乐对你的心思确实有别于他人,他对你……或许是有怜惜的,你不防利用这一点,先慢慢瓦解他的警惕心,然后再伺机逃出去,切不可心急行事。” “大师兄,你留在百里神乐身边是为了报仇吗?”华韶抬眸问道。 “……”南雪歌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落在了窗外。 …… …… 华韶不知不觉趴在床边睡着了,南雪歌不忍心唤醒他,又怕他着凉,拿了一床薄被子替他盖上。 风将门窗吹得咯吱一响,南雪歌蓦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炬,与此同时,华韶的睡穴被一颗小石子击中。 “什么人?”南雪歌喝问。 从屋外走进来一人,玄色衣袍,神色冷峻,正是多日不见的百里无伤。他目光复杂的看着床上的南雪歌,声线喑哑的唤道:“雪歌。” 南雪歌冷笑一声:“原来是百里庄主,当真是好久不见啊……” 百里无伤上前几步,掀开他的被子,目光落在他的断腿上。南雪歌眼中划过一丝屈辱,欲拿起被子将腿遮住,却被百里无伤一把握住了手腕。 “雪歌。”百里无伤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赶在他开口之前,并指点了他的睡穴,“你这张嘴太厉害,我不知道你若是再说出什么令我生气的话我会有什么样疯狂的举动,所以,原谅我,雪歌。” 晨光熹微中,笔直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去。 华韶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百里神乐隐匿在晨光中的侧脸。车窗被完全打开,早晨的风吹进来带来阵阵清凉,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东方那抹鱼肚白,衬着百里神乐光洁如玉的侧脸,煞是好看。 华韶揉了揉眼睛,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百里神乐将刚沏好的茶递给他:“醒了,先漱口。” 上等茶叶用来漱口,华韶早已见怪不怪,百里神乐本就是那种奢华惯了的人。 见华韶还是那副迷糊的样子,百里神乐不由得乐了,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你不问我们这是去哪里?” 华韶张了张嘴:“……我们去哪里?” “回家。”百里神乐关注着他脸上的变化,不放过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扶摇宫么?”华韶满口苦涩,却还是强忍着欢笑将这句话给问了出来,心中却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再一次失去自由了…… “不错。”见少年不哭不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百里神乐目光中透出迷惑。 他不是不知道少年的心思,甚至,他很清楚少年对外界的渴望。试着想想,一只鸟儿面临着被重新关回牢笼中会有什么反应,而少年的反应太过平静,不得不让他生疑。 百里神乐眼底蓦地升起一丝阴霾。即便华韶不开心,他也不会放了他,漫长的生命实在太过寂寥,好不容易有了乐趣有了牵挂,他说什么也不会轻易放手,即便折断对方所有的翅膀,也要留住他。 华韶在车内四处搜寻着,毕竟只有那么大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无论他怎么找,都没有发现想找的那个人。 大概是乘坐了另一辆马车,华韶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忽的记起,百里神乐这次出行只有一辆马车。他慌乱的掀开帘子看外面,果然见纪寒骑马跟在一旁,绿珠和车夫坐在外面赶车,却唯独不见了南雪歌。 华韶转头看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没有说话,他在等华韶开口问他。 华韶沉默了许久,终究没有忍住:“我大师兄呢?” “被百里无伤接回去了。” “……接回去了?”华韶知道南雪歌不想见百里无伤,那么,是被强制的了……百里家的人,果然都是一样的手段。 百里神乐看他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也不高兴,遂开口道:“你放心,百里无伤不会伤害你大师兄,玉生烟医术高明,治好你大师兄的腿应该不成问题。” 无论华韶心中多么不愿意,扶摇宫还是到了。刚一回到寝殿,之前养的那只小黄猫便迫不及待的窜进了华韶的怀里,用脑袋蹭着他,讨好的轻轻叫唤着。 百里神乐笑道:“它倒还记得你。” 华韶垂着眸子不回话。 百里神乐走过去,将他怀里的猫提了出来,掂了掂:“重了点。”目光落在华韶瘦弱的双肩上,若有所思,“你这个主人倒是一直在瘦,我不记得我伙食上亏待了你。” 华韶依旧不说话。 百里神乐叹了口气:“赶了一天的路,你也累了,先休息吧。” 一连过了几日,华韶又恢复了当初的沉默,对百里神乐的话向来是三句回一句,而且往往都是一两个字。 百里神乐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咬牙切齿的想,胆子肥了,都开始往他的头上爬了,是该好好管教了。 如何管教?百里神乐又犯难了,像刚开始一样打他虐他吗?先不说以华韶倔强的性子会不会屈服,就算可以,他也是舍不得的。没有人知道,他恨不得将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捧到少年面前博他一乐。疼爱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下得了手打呢? 性子别提有多别扭了,脾气又犟得很,打不得,逼不得,百里神乐第一次发现原来华韶才是这个世上最难对付的人,要是搁别人,他早一巴掌甩了过去,偏偏这个人是他搁在心尖上宝贝的人。他以前做了那么多伤害华韶的事,是万万不能再去伤害他的,不过,偶尔欺负一下还是可以的。 于是百里神乐咳了咳,喊住那个提着剑正准备出去练剑的少年:“今晚别练剑了,明天我教你一套新的剑法。” 听到新的剑法时,华韶的眼睛亮了一下。百里神乐会的武功是他们这些资质平庸的人一辈子都渴求不到的,没有几个武者会不动心,更何况是对着自由有着极其渴望的华韶。 少年停在原地,垂着长长的睫毛,似乎是在认真的思考。 百里神乐继续引诱:“我要教你的那套剑法名叫回风剑法,你应该听说过,江南林家便是靠着这套剑法名震武林的。这套剑法威力甚大,没有足够的精力根本无法学会,所以,乖阿韶,今晚休息一晚,为明天做好准备。” 华韶一下子就猜透了百里神乐的心思,而这也是他尽力逃避的——侍寝。 同样身为男子,没有人会心甘情愿被另外一个男人压。 33. “我、我这套剑法还没练熟,回风剑法以后再说吧。”虽然回风剑法的诱惑力很大,但比起侍寝来,华韶只好强忍着心疼果断的做了一个取舍。 百里神乐二话不说,袖中飞出一根灌满真气的白绸直接朝华韶眉心击去。华韶大吃一惊,连忙拔剑来挡。 白绸缠上宝剑的那一刻,华韶明显的感受到了真气的波动,不由得的向后踉跄了一步,聚起全部心神来应付。 百里神乐勾起唇角,松了华韶的宝剑,下一刻,白绸直接缠上华韶单薄的腰身。 华韶大惊,刚要挣脱,那白绸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圈又一圈往上绕,缠在了华韶的手腕上。百里神乐只轻轻一拉,华韶便被白绸带着落入他的怀中。 华韶咬牙,举剑便刺。百里神乐唇角微微一翘,握住他的手腕,带着他的剑转了个方向,直接将宝剑插回了剑鞘中。 “这叫没练熟?你刚才对付我的可招招都是杀招啊,分明熟练的很。” 华韶又急又怒,挣了几下,没挣脱,红着脸道:“你、你放开!” 百里神乐哪里听得进去,抽走他手里碍事的剑直接扔在地上,抱着华韶往雕花镂空大床边走去。 华韶被白绸缚住,挣脱不得,一张脸急得比抹了胭脂还要红。 百里神乐直接将他摔在大床上,床上垫着厚厚的被褥,倒是不怎么疼,只是当百里神乐压过来时带来的压迫感还是让华韶慌了。他胡乱的挣扎着,渴望挣脱束缚,终究是徒劳无功。 “别动了。”百里神乐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啃了一口,“都是砧板上的肉了,乖乖任由本座宰割吧。” 华韶恼怒的撇开脑袋,只拿侧脸对着他。百里神乐趁机在他的耳垂上咬了一口,低声笑道:“你这个样子真是可爱。” 他将华韶身上的白绸解开,转眼又将少年的双手绑住,系在床头。华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百里神乐勾勾唇角,安抚性的在他的脸上轻轻啄了一口,哑着嗓子安慰道:“别怕,不会弄伤你的,要是乱动的话,我可不保证不会受伤哦。” 华韶白了脸,双脚胡乱的蹬着,闭起眼睛,却是不再看百里神乐了。 百里神乐将他的外袍解开,褪到手腕处,又用手指将他的亵衣勾开,少年光洁的胸膛因为愤怒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红,整张脸也是嫣红的,覆着一层薄汗,让百里神乐不禁想起了开在烟雨中的桃花。 百里神乐冰凉的手指在少年身上划过,这才发现少年身体僵硬的厉害,整个人害怕的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颤抖的让人心疼。 过了这么久还是没适应么? 百里神乐的眼中划过一抹黯然,却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将少年的感受忽略过去,一意孤行的用手指开拓即将属于自己的领地。忽然,一颗滚烫的泪珠从少年的眼角滑落,没入枕头中。 百里神乐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了,整个人都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急忙解开了华韶的束缚,将人抱在怀中。 少年脸色苍白的厉害,将头埋在他怀里,死死抱住他。百里神乐无法动作,只好轻声道:“阿韶,可是哪里不舒服?” 少年力气大得惊人,半晌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字:“疼……” “哪里疼?”百里神乐不忍用内力震开他,只好任他抱着。 华韶不敢松手,他怕一松手百里神乐又会将他扑倒,只是抖着牙齿道:“肚子、肚子疼……” “你先放开我,让我看看你好不好?”百里神乐轻声哄着。 华韶想了一会儿,松开他,慢慢爬到角落里,抱着肚子,神情委屈的看着他。 百里神乐朝他招手:“乖,过来让我看看。” 华韶抿唇,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摇头:“你不是大夫。” “那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不要!”华韶迅速摇头,眼中含着泪光,“我讨厌大夫,他们每次就会胡乱开药。” “每次?”百里神乐好笑,“听话,不是每个大夫都是庸医,我保证,让大夫看过了,病就好了。” “你骗人!”华韶的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颗一颗的往下掉,他几乎将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只拿着湿漉漉的眼睛瞅着百里神乐,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扑了过来。 百里神乐被他这副样子弄得既心疼又好笑,低声道:“那好,你先躺下来休息,我保证,绝不碰你。” 华韶只是看着他。 百里神乐神色一冷,斥道:“听话。” 华韶抖了一抖,磨磨蹭蹭的往被子里钻,躺下,瞪大眼睛看着他。 百里神乐脸色恢复温柔,笑眯眯的问道:“肚子还疼吗?” 华韶想了一下,犹豫的点了一下头。他怕说不疼,百里神乐又会反悔方才的承诺。 百里神乐弯了一下眼睛,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出去了。 华韶偏头看着寝殿的入口处,似是不可置信。过了一会儿,寝殿的大门再次被人推开,百里神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书生打扮的卓文渊。 华韶愣了一下,万万没有想到百里神乐会将卓文渊叫来。 卓文渊在床边坐下,温声道:“请小公子将手伸出来。” 华韶看百里神乐,百里神乐道:“卓先生医术高明,是过来替你看病的,听卓先生的话。” 华韶只好将手伸到被子外,抿唇看着卓文渊。卓文渊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轻轻咳了声,伸手把脉。 华韶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紧张的想发抖。他不知道谎言被当场戳破会有什么后果,总之,一定会有很严厉的惩罚,他几乎不敢去看百里神乐的眼睛了。 卓文渊沉吟道:“没有多大问题,吃副药就好。” 华韶松了一口气,吃药总比谎言被拆穿好。 卓文渊提笔写下一张药方,百里神乐唤来绿珠,叫她过去煎药。过了一会儿,寝殿内又只剩下百里神乐与华韶二人。 华韶缩在被子里看着他,百里神乐坐在他身边,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他的肚皮,温声问道:“好些了吗?” 这次华韶不敢撒谎了,只模棱两可的答了一声,百里神乐也不计较,给他输了一道真气。 华韶瞪大眼睛看着他,百里神乐笑道:“等你病好,我再传一些内力给你,好吗?” 华韶摇头。 百里神乐问:“为什么?” “我自己练。”华韶垂下长长的睫毛,低声答道。他不想承百里神乐的恩情,仇是仇,恩是恩,二者不该混为一谈。除了恨,他不该对百里神乐产生别的感情。 绝对不可以产生别的感情! 百里神乐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你先躺着,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 百里神乐端着药回来的时候,华韶正歪着脑袋看窗外的月亮。 百里神乐轻咳一声,唤回他的注意力,华韶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腕上缠的那道白纱,心中略感奇怪,明明他离开之前没有受伤,怎么出去了一趟就受伤了,难道遇到刺客了么…… 百里神乐坐在他身边,用勺子搅拌着药汁,对他道:“起来喝药,我喂你。” 华韶不情不愿的坐了起来,看着一大碗浓黑色的药汁,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百里神乐舀了半勺送入他口中,华韶张嘴咽下,皱了皱眉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药里有淡淡的血腥味,而且,这碗药比他以前喝的所有药都要苦。 百里神乐不动声色的看着少年快要拧成疙瘩的眉心,手下动作不停,华韶根本没有逃避的时间,被逼着将整碗药都喝下了肚子里。 百里神乐将药碗放在床头案几上,替他将嘴巴擦干净,脱了衣服进入被子里。 华韶僵硬着等他靠近,百里神乐出乎意料的没有抱住他,而是背对着他,低声道:“睡吧,夜里不舒服的话再叫我。” “哦。”华韶郁闷的应了一声。 百里神乐更加郁闷,人就在身边,偏偏能看不能吃,果然还是凶一点福利比较多么?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走温柔路线了怎么办?! 34. 华韶被逼着连喝了七天的苦药,百里神乐手臂上的白纱也越缠越多,华韶似乎能猜到点眉目了,只是有点不可置信而已。 这天晚上,百里神乐依旧端着碗药进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肚子还疼吗?” 华韶将目光落在他刻意用袖子遮住的手臂上,想了一下,十分确定,那道伤是新添的,联想到药里的血腥味,忽然有种作呕的感觉。 百里神乐十分关注他的反应,见他这副嫌弃的模样,心中有淡淡的不悦,再次重复了一句。 华韶果断的摇头:“不疼了。” 百里神乐轻轻浅浅的笑开了:“那以后还会疼吗?” 华韶愣了一下,果断的摇头:“不会。” 不能肚子疼,还可以头疼嘛,华韶觉得自己好像越变越坏了…… 百里神乐将药碗搁在桌子上,走过去将人揽在怀里:“乖孩子。” 华韶的脸黑了一下,弱弱的反驳:“我十九了。” 百里神乐一愣,想了想,道:“嗯,再过几个月就二十了,想要什么礼物?” 少年摇头,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话。 大概没有料到他居然能听清,少年说完了理所当然的等着他再问一遍。 百里神乐却是听清了,咬牙说了一句:“想都别想。” 华韶的脸白了一下,他方才说的是自由二字。 百里神乐从床头摸出几个瓷瓶,转头看华韶:“阿韶,有些事情与其逃避,不如面对,相信我,我会让你快乐的,自己挑一个喜欢的。” 华韶完全僵住,呆呆的看着他靠近。 百里神乐憋了这么多天,早就憋出了一肚子火气。自他醒来便继承了这扶摇宫的宫主之位,何时这样委屈过自己,铁了心不再纵容少年,要给他一个教训,叫他认清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华韶没有选,百里神乐随手拿了一个,拨开塞子,轻声笑道:“我喜欢这个味道。” 华韶僵硬着身体被百里神乐推倒,百里神乐动作流畅的将他的衣服一件件脱了,转眼间,呈现在面前的便是一片大好春光。 百里神乐目光贪婪的看着少年的身体,像一个虔诚的信徒,而少年便是那献祭的祭品。 “别怕。”百里神乐在他的脸上吻了一下,低声安慰,手中动作却丝毫没有迟疑。 冰凉的膏体通过手指送入少年的身体,少年猛的颤了一下,全身紧绷着。百里神乐咬他的耳垂,轻声道:“放松点,你这样……会伤了自己。” 华韶闭着眼睛,连睫毛都在颤抖。 手指一根根的增加,模仿着某种动作,少年的身体在烛光下染上一层淡淡的绯红,脸色却有点发白。 百里神乐怜惜他,放轻了动作,铺天盖地的吻落下,直到将少年吻得晕乎乎的。少年浑身发软的瘫在他怀里,忽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自后方传来,少年发出短促而尖锐的一声痛呼,拿手推百里神乐的胸膛。 百里神乐握住他的手,极尽全力的吻住他的唇,轻轻舔舐着,舌头慢慢探入,极尽花样的挑逗着。 华韶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似痛苦,又似欢愉,眼角渐渐有泪水滑下。百里神乐吻了吻他的眼角,动作更加轻柔,低声道:“阿韶乖,明日我教你一套超级厉害的掌法作为奖励好不好?” …… …… 华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飘扬的白纱。天色已经大亮,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麝香味,是欢爱过后残留下来的气息。 昨天晚上百里神乐索取过度,他一直在哭,哭的连嗓子都哑了,百里神乐也没有停下来。仿佛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百里神乐依旧是那个暴虐而残酷的百里神乐。到最后,少年承受不住的在他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华韶眼中含着屈辱,转头看着百里神乐,抬手点了百里神乐的穴道。 大抵是昨晚消耗了太多精力,百里神乐没有任何反应,昏睡了过去。 华韶的目光中划过一丝恨意,强忍着酸痛将衣服穿好,从百里神乐的身上爬过去,将地上的宝剑捡了起来抱在怀里。 冰冷的剑锋贴上百里神乐白皙的脖子,华韶微微一用力,血丝便顺着剑刃滑了下来。 “阿韶。”恍惚中听见一声宠溺的轻唤,华韶手中的剑抖了一抖,这才发现是自己听错了。百里神乐就睡在自己的面前,他怎么可能会叫自己的名字。 华韶看着百里神乐的睡颜以及脖颈处那道蜿蜒的血线,目光复杂。过了一会儿,他将剑重新插回剑鞘中,扶着腰走到窗户边。 如果没有估计错误的话,这个时候的寝殿外是没有守卫的。百里神乐的武功早已臻至化境,根本不需要别人来保护,即便是纪寒,也只是在白天的时候守在外面,随时等待传唤。 华韶转入内室,从衣橱里取出百里神乐的袍子换上——他怕自己的衣服上被百里神乐动了手脚。 百里神乐的身形比他高大,是以他的衣服穿在华韶身上松松垮垮的,华韶不得已卷起衣摆塞入腰带中,再次走到窗户边。 华韶从窗户中跳了出去,再不回头,直接朝山下奔去。他十七岁的时候就被百里神乐带到了扶摇宫,两年的时间,足以让他熟悉整个地形。 华韶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开后,床上的百里神乐忽然张开眼睛坐了起来,手指抚着脖颈上的伤痕,目光复杂。 纪寒从殿外进来跪在他面前,背上冷汗直流。方才华韶若是真的动了手,只怕等待他的将是百里神乐滔天的怒气以及残酷的惩罚。 “宫主,要追么?”纪寒尽量平静的问出这句话。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是华韶的第四次出逃。 百里神乐的手指渐渐收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低声喃喃:“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想着逃呢?好好待在我身边不好么……” 华韶慌慌张张的下了山,途中惊动了两个守卫,他飞快的点了两人穴道,这才没有惊动更多的人。 关于扶摇宫的布阵防守,百里神乐从来不瞒他,大抵是他想在两人之间建立平等的关系。 虽然百里神乐不刻意瞒他,每次下属向百里神乐汇报此事的时候华韶还是自觉的避开了,然而更多的时候百里神乐会将他揽在怀里不让他躲开,华韶只好装作做其他事,其实暗中早就将那些防布图给记在心里了。 华韶很幸运,他碰上的两个人的武功并不怎么高,他刻意避开防守严密的地方离开,即使如此,华韶还是有种错觉,觉得这次出逃实在太过顺利,所有高手似乎都消失了,或者说是故意避开了他。 出逃胜利在望,华韶不愿意多想,刻意将这方面的问题忽略掉,直奔山下的小城镇。他并不敢多留,而是买了一匹好马出了城。 越早脱离扶摇宫的范围越好。 才经历过一场激烈欢爱后的身体是不适合骑马的,华韶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逃!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个字。 少年脸色苍白的策马狂奔,不多时,便从马上摔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彻底没了动静。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百里神乐从树上飞掠而下,停在少年面前,垂眸看着他。 纪寒跟在一边,有些着急的唤道:“宫主。” 百里神乐看他一眼,俯身将华韶抱起,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这才发现少年烧得厉害。 “又生病了么?”百里神乐大概很奇怪怎么会有体质这么差的人。 百里神乐带着华韶住进最近的客栈,纪寒请来大夫,纵欲过度的病状让大夫欲言又止,最后被百里神乐冷冰冰的脸色成功吓到,开了一张药方就慌慌张张的跑了。 伙计将热水送了过来,百里神乐直接将华韶剥光放在木桶里清洗。身上还残留着昨夜狂乱过后的痕迹,百里神乐的眸色渐渐变深,俯身在少年的肩上留下一个淡淡的齿痕,睡梦中的少年忍不住蹙起眉头。 百里神乐将他身体里的东西都清洗干净,这才抱着少年回到床榻上,找了件干净的衣服替他换上。刚好纪寒将煎好的药送来,百里神乐顺便一口口喂给了少年。等一切忙完过后,天色已渐渐的黑了。 百里神乐将华韶放好,替他盖好被子,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这才转身离开,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华韶是在第二天的早上醒过来的,他知道自己发烧了,烧的昏昏沉沉的时候,似乎有个人抱住了他,那个人的怀抱很凉,很像那个人,于是他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恍恍惚惚中似乎有人将他放进了热水里,替他清洗着身体。他并不喜欢别人碰他,可是那双手像是被施了仙术,弄得他很舒服。最后又有人喂他喝了药,药很苦,他努力的用舌头将勺子顶出去,那人偏偏不让他如意,他只好委屈的将药汁全部咽了下去。 后来便做了很多梦,有师门中的师兄弟,有郝蓝师姐,更多的是百里神乐,一会儿残酷,一会儿温柔,弄得他分不清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华韶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这件衣服并不是他的,他皱了皱眉头,看来昨天的一切并不完全是自己的梦。他发烧了,昏倒在路边,然后有人救了他。 华韶的脸突然红了起来,他想起来那人似乎替他洗澡了,那么他满身脏乱的痕迹那人是看到了。只是不知那人是谁,如果是他认识的,他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个世上。如果不是他认识的,那么他希望他这辈子再也不要遇见他,即便那人是他的恩人。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房外忽然响起敲门声,接着便是店小二的声音:“客官,您起了吗?” “什么事?”华韶哑着嗓子开口。相比于之前,他的声音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店小二推门进来,将热水摆好,转身对华韶道:“公子,如果您已经好了,就随小人下去用餐吧。” 华韶哦了一声,起身过去洗漱,问身边的店小二:“你知不知道是谁带我过来的?” 店小二立刻答道:“自然记得,那位公子还吩咐过小人好好照顾公子呢。” “是个男人……”华韶喃喃。也对,女人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抱得动他。 “那公子是什么模样?”华韶又问。 “穿着一身白衣服,模样可好看了,那眉眼就跟画出来的似的,只可惜周身都散发着冷气。” 华韶怔了一怔,脸色苍白。不可能!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如果是他的话,自己只怕已经被抓回扶摇宫了。 他迫使自己平静下来,装作无意的问道:“可知那位公子姓什么?” 店小二摇头。 华韶松了一口气,又问:“那位公子现在何处?” 店小二道:“那位公子昨晚就离开了,小人并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他们?看来不止一个人。华韶沉默了一会儿,毫无头绪,索性不再想。趁百里神乐没追来之前,他必须离开此地。 35. 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空气里还残留着混合着青草香的露水味。百里无伤着了一件绣着暗纹的黑色长袍,神色冷峻的往刑堂走去。 “南公子醒了没有?”路上,百里无伤忽然开口问身边的人。 “回禀庄主的话,还未。南公子昨晚看了些书,睡得比平时都晚。” 百里无伤点头:“让他睡吧,等他醒过来,吩咐厨房将补品送过去,记住,要热的。” “小人明白。” 刑堂的入口处跪着一个人。 那人垂着头,散下来的发丝将面容遮去了大半,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像尊雕像似的,头发上还缀着水珠,想来是昨夜湿气太重的缘故。 百里无伤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就径自朝里面走去,那人慌了,膝行过去,死死抓住百里无伤的衣摆:“庄主,漱玉求求你,饶翠浓一命,漱玉求你了。” 百里无伤冷冷看他一眼,一脚将他踹了出去。 等百里无伤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入口处,沉香才敢过去将漱玉扶起。 漱玉的胸口受了一脚,又跪了一夜,此刻早已精疲力尽,支持不住的瘫倒在沉香怀中,目光迷离的看着他:“沉香,求你救救翠浓。” 沉香叹了口气:“庄主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漱玉,我知道你在乎翠浓,好歹相处了几年,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很心痛,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庄主看重南公子,这次南公子折了条腿,只怕翠浓……” 穿过长长的暗道,最深处有一间暗室。百里无伤走进暗室中,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混着霉味扑面而来。 下人将椅子摆好,百里无伤坐下,将手随意的搭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问老张:“还没招?” 老张立刻回道:“可不是,嘴巴硬着呢。” 百里无伤冷冷笑了一声:“莫不是你见他貌美,下手留了情面?” 老张立刻大呼冤枉:“庄主明鉴,老张我在百里山庄的刑堂待了这么多年哪次留过情面。嘿嘿,我这不是怕把人给折磨死了嘛……来人,将罪人翠浓带上来。” 立刻有人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拖了进来,少年全身都沐浴在鲜血中,拖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若仔细分辨的话就会发现少年的两条腿软软的垂了下来,像两根面条似的挂在身上。 “这翠浓的心气倒是极高,即便属下命人将他的腿骨一寸寸敲断也愣是一个字也不说。”老张道。 翠浓是百里无伤身边的人,若不是百里无伤默许,他哪里敢下这样的狠手。不过百里无伤看重南雪歌,翠浓做出陷害的事来,害南雪歌折了一条腿,如今断他两条腿这惩罚只怕是轻的。 “弄醒他。”百里无伤淡淡道。即便见到翠浓这般惨状,他也只是瞥了一眼,很快便将目光移开了。 老张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下人拎着一桶冰水进来泼在了翠浓的身上。水是从深井中打上来的,即便是温度不低的早晨,这样的冰水泼在满是伤痕的躯体上也够翠浓受的。 少年嘤咛一声,悠悠转醒,睁着迷蒙的双眼望来,看到百里无伤的时候,眼中掠过狂喜的神色,下意识的就要爬起来往百里无伤这边奔来,只可惜,他忘了他的双腿已断。结局自然可想而知,少年狠狠的摔在地上。可是他不想放弃,也许这就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于是他选择了爬,爬也要爬到百里无伤身边,叫他看清自己的真心。 百里无伤只是冷眼看着他爬过来,一点一点的往前蹭,像条可悲的爬虫,祈求着怜悯,如此的卑贱。 百里无伤静静的等着他,没有说话。 全身都在叫嚣着疼痛,尤其是双腿,已经痛得没有了知觉。翠浓不在乎,因为他知道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他将再没有机会感受疼痛。 少年一点点蹭到百里无伤的脚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摆,百里无伤黑色的衣摆上立刻留下了一道血手印。 “庄主,翠浓冤枉。”少年终于将心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还是不肯承认?”百里无伤抬起他的下巴,神色冷酷的盯着他。 翠浓与他对视。 百里无伤抬手,立刻有人捧着一件黑色的夜行衣过来。百里无伤顺手将衣服展开,指着上面的破损之处道:“这里,是我用掌力震开的。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冤枉,那么翠浓,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件衣服会出现在你的房里?” 翠浓哑口无言,用祈求的目光看着百里无伤。 百里无伤深吸一口气,松开了他的下巴:“翠浓,你跟了我这么久,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背叛。” “庄主!”翠浓惊恐的喊了一声。 百里无伤眼中冷意更甚:“翠浓,念在你服侍我多年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要你的性命了。来人,将翠浓逐出百里山庄,从今往后,不得再踏入庄内一步。” “不,庄主,您不能这样做,翠浓求求您了,饶过翠浓这一次,翠浓再也不敢了。庄主,求求您不要赶翠浓走,翠浓发誓,翠浓以后奉庄主和南公子为主,一生一世伺候庄主和南公子。”少年满脸泪痕,死死拽着百里无伤的衣摆,用头撞着地,苦苦的哀求,“庄主,您要翠浓做什么都可以,翠浓不想离开百里山庄……” 百里无伤一脚将他踢开,冷冷吩咐:“拖出去,传令下去,百里山庄内的人若有与其接触者,杀无赦。” 翠浓脸上一片灰白之色,抬眸怔怔的望着百里无伤离去的背影。 衣服上被翠浓留了道血印,百里无伤回去之后立刻将衣服换了下来,并且命人将衣服烧了。换好衣服后,下人来报说南雪歌已经起了。 百里无伤勾勾嘴角道:“我去看看他。” 那天南雪歌被强行带回百里山庄后,百里无伤立刻命人将玉生烟叫来替他医治,玉生烟告诉百里无伤,幸亏南雪歌的腿没有伤及要害之处,好好休养恢复正常还是有可能的,只是在此前腿决计不能再受到任何伤害,否则就真的变成瘸子了。 南雪歌自醒过来一直对他不理不睬,百里无伤这次自觉理亏,倒是没有发脾气,反而菩萨似的将他给好生供着。 今日阳光甚好,百里无伤想着该带他出去散散心了,憋久了,再强的人也是会憋坏的,他可不想南雪歌在此等小事上恼了他,毕竟两人是要相处一辈子的。 远远的就看到南雪歌坐在轮椅上,白色的衣摆随意的搭在腿上,目光毫无所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身后的小厮见了百里无伤想要行礼,百里无伤立刻示意他噤声,摆摆手让人退下了。 他默默的走到南雪歌身后,推着他的轮椅往前走。 南雪歌似是惊了一下,用余光瞥了他一眼,之后再无任何反应。 百里无伤又气又爱,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遂冷着脸推他走了几步。 两人一时无言,途中有一队仆役经过,也只是低着头快速的向二人行了一礼后匆匆离开。 百里无伤忽然道:“雪歌,想不想去江湖上散散心?” 南雪歌没有作答,经过他们身边的队伍末端的仆役忽然抬起头朝二人望来,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 南雪歌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还未想个通透,眼角余光瞥见一抹寒光,却是那人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把匕首,大喝一声朝百里无伤刺来:“百里无伤,还我妻儿性命来!” 南雪歌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此人是谁。那边百里无伤神色冷酷的夺走那人手中的匕首,就要抹上对方的脖子,南雪歌扬声喊道:“住手。”手下也不再迟疑,掏出藏在袖子里的瓷片就扔了过去,正好击中百里无伤的手腕。 一串血珠沿着手腕滑落,百里无伤指尖夹着瓷片,转头面无表情的问南雪歌:“雪歌,你藏着这等利器是打算作何用处?” 南雪歌亦是面无表情的回道:“百里庄主心知肚明,何必明知故问。” 百里无伤忽然就笑了起来,笑容冰冷,恍惚间,连落在身上的阳光似乎也是冷冰冰的。 南雪歌冷冷的看着他,忽然转头朝方才刺杀他的那人招手:“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那人刺杀失败,本已决心赴死,却没想到到头来被人救了下来,一时不知是喜是悲,只好面色复杂的朝南雪歌走近。 南雪歌细细的打量着他的脸,轻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那人愣了一下,抬起眼睛愣愣的盯着南雪歌片刻,忽然,脸上有恍然的神色:“你是那位救过我和小如的大侠!” 36. 南雪歌轻轻的笑了起来:“很好,看来你还记得我,那么我问你,你的妻子呢?过了这么久,你们的孩子也该出生了。” 那人立刻满脸悲痛的神色,仇恨的看了百里无伤一眼:“不瞒大侠,我的妻儿皆已命丧黄泉。” “是谁做的?”南雪歌并不吃惊,又问了一句。 “皆系此人所为!”那人大概看出来南雪歌与百里无伤关系匪浅,一心想着复仇,索性挑起两人的争端,决计不让百里无伤好过。 百里无伤脸色变了一下,却没有出手阻止那人说下去,而是负手冷冷立于一旁。 “哦?他为何要杀你妻儿?”南雪歌继续淡淡的问道。 那人却是无话了。 “怎么不说下去了?是要本庄主替你说?”一直不曾开口的百里无伤忽然冷冷道。 南雪歌瞥了他一眼。 百里无伤眼中似乎有什么渐渐溢了上来,细看却又是什么都没有,只是用着方才冷漠的调子继续陈述道:“身为百里山庄的弟子,却勾引庄主的宠妾,与其暗结珠胎,甚至想谋害庄主的性命,此为不忠不义,既为叛徒,又何必姑息。” 那人忽然双腿发软的跪了下去。 南雪歌笑了,眼中浮着一抹凄艳的神色:“那我问你,那日我杀死的黑衣少年是否唤作琉璃?”这句话虽然是问那人的,眼睛却是看着百里无伤的。 百里无伤颔首:“不错,他确实唤作琉璃,四个孩子当中,他最得我心。”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秒,冰冷的风从两人之间拂过,令人阵阵发寒。 南雪歌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他笑了一会儿,转头定定的看着百里无伤,认真的问道:“那么在下是否应该感谢当日在马车上百里庄主的不杀之恩?” 百里无伤沉默了。 南雪歌续道:“可笑,可笑啊,真是可笑,枉我一直自命聪明,到头来却连自己的仇人都弄错了。百里无伤,那么我被逐出师门,也是你的杰作了?我一直在奇怪,明明那件事没有人知道,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就知道了?呵,百里无伤,你如此不择手段,不就是想看着我走投无路报复我么?恭喜你,你成功了。” 百里无伤藏在袖中的手渐渐收紧,依旧一言不发的看着南雪歌。 南雪歌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悲凉,凉彻心底。百里无伤或许不知道,在遇见百里无伤之前,他一直费尽心机想要打入百里山庄内部。杀死琉璃,是个意外,却给他提供了这个机会,只是,他付出的代价实在太惨重了。 所以说,命运,有时候你永远无法猜透它的残酷,它的乐趣所在也许就是愚弄世人。 “雪歌,你想听我的心里话吗?”百里无伤忽然开口。 南雪歌冷冷哼了一声,仰起脖子闭着眼睛沐浴在阳光下。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哑着嗓子开口道:“不必了,你百里庄主的真心话,只怕这个世上没几个人能够承受得起。”他转动着轮轴,默默的前行着。 “你去哪里?” “自然是离开百里山庄,难不成留在这里自取其辱?”南雪歌嘲讽的笑了笑,手下动作更快。 “你不许走!”百里无伤眼中划过一丝煞气,抬手捏断了站在他身边的那人脖子,带着满身的血气如疾风般掠到南雪歌面前,抓着他的肩膀,冷冷道:“你不能走!” 南雪歌抬头,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怎么?莫非百里庄主想像当初一般在这里强了在下?”他勾了勾唇角,一句比一句恶毒,“也对,百里庄主向来最擅此道,在下也不过是被庄主强了两回而已。” “雪歌,最后一遍,不要激怒我。”百里无伤的手指渐渐收紧,疼得南雪歌满头冷汗。 南雪歌苍白着脸笑了一下,道:“百里庄主,在下也说最后一遍,请你离开在下的视线,莫再污了在下的眼。”说完之后,他用手转着轮轴继续往外走。 “南雪歌,你找死!”百里无伤忽然发难。 南雪歌大抵没有想到他会真的出手,且如此的冷酷无情。没有任何防备的身体像只断翅的大鸟摔了出去,跌倒在泥土中,就连身下的轮椅也被百里无伤的掌力瞬间击成碎片。 南雪歌双手撑在地上,用仅剩下的那条腿支撑着自己所有的重量,努力的想要站起来。 百里无伤冷冷走到他面前,一脚踩在他的手背上。剧痛传来,南雪歌立刻疼得失了力气,狼狈的趴在地上。 “雪歌,我问你,还想离开这里吗?” “但凡南雪歌还有一口气在,爬也要爬出百里山庄。” “哼。”百里无伤冷冷的哼了声,“若是废了你的手足,本庄主看你怎么爬出去。” 南雪歌的身体僵了一下。 百里无伤的语气柔了下来:“还想离开吗?” 南雪歌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大门处。 百里无伤神色渐渐变冷,面带煞气,低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怜惜闪过,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他抬起脚,朝着南雪歌的断腿踩下去。 南雪歌努力的朝后退,想要将自己的腿藏起来,终究是徒劳无功。 一时间,风中只剩下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以及南雪歌痛到极处发出来的短促而尖锐的惨呼声。 …… …… 痛。 很痛。 昏昏沉沉的,似乎有人将他抱在了怀里。他听见了那人的心跳声,剧烈的心跳声。 南雪歌只觉得嘴里鼻腔内都是血腥味,整个人像是脱水的鱼,也许下一秒死亡的大门就向他敞开了。 那人抱着他飞奔,风吹在身上很冷,断腿已经没有知觉了。尽管意识模糊不清,他的心还是凉了一下,他知道,他的右腿毁了。 那人似乎将他带进了一间屋子里,继而有很多的脚步声,很杂乱,惹得人心烦,耳边是那人的声音:“快!快去找玉生烟,快啊——” 南雪歌在心里苦笑。既然残酷是本性,又何必装的这么慈悲。 “唉,这才多久不见怎么又弄成这副模样了?”门口传来一道长长的声音,背着药箱跑过来的玉生烟大口喘着气。方才下人去回春山庄唤他那急切的模样,简直让人以为南雪歌已经死了。 他快步走了过去,目光触到南雪歌那条血肉模糊的右腿后,眉头狠狠的皱了一下,厉声问道:“谁下的手?” “是我。”一旁的百里无伤眼中透出疲倦的神色来,双眸中皆是仓惶。 “你!”玉生烟眉头皱的更紧,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沉默了一会儿,“你走火入魔了。” “只是真气行岔了而已,没那么严重。”百里无伤将目光转到南雪歌苍白的面颊上,“我一时没控制住自己伤了他,你替我看看,他的腿还有救吗?” 玉生烟老实道:“我只能尽力,只怕医好也改变不了他瘸腿的命运。” 百里无伤叹口气:“也罢,我本来就准备养他一辈子的。” “哼,只怕人家会恨你一辈子。” “恨?”百里无伤苦笑,“他一直在恨我,恨吧恨吧,总有一天,这些恨都会变成爱,爱爱恨恨,爱与恨本来就是共生的。” “你倒是想得开。”玉生烟乜他一眼,“这里交给我,你险些走火入魔,快去练功房打坐调息,否则这身内力毁了我可没办法帮你找回来。” “也好,反正他现在肯定不想看到我,替我好好看着他,记住,动作轻一点,别弄疼他。”他回头怜惜的看了南雪歌一眼,转身离去,背影落寞而寂寥。 37. 天气渐渐转凉,早晨出行已经不像之前那么惬意了。华韶拢了拢衣裳,在秋风中颇有些萧瑟之感。 大街上飘来早点的香气,他吸了吸鼻子,想了想,掏出几枚铜钱,买了三个肉包子,边走边啃。 此地离扶摇宫千里之远,过了这么久,江湖上也没传来百里神乐捉拿他的消息。大抵是那个人对他厌倦了,终于不再强留他了。想到此处,华韶心中有种难以言说的滋味。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走在街上,没了那个人的陪伴,孤零零的,像是被人抛弃了似的。 他狠狠的咬了两口包子,牵马停在十字路口,眼中有些许的茫然。忽然,目光所及之处,两人两马迎面而来,驱马奔在前面的那人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目光流转清冷胜雪。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华韶顿时吓得三魂去了七魄,目光与百里神乐触及的刹那,立刻跳上马,狠狠的甩了马臀一鞭子,马吃痛,撒蹄狂奔。 百里神乐静静的看着少年骑马落荒而逃的背影,纪寒驱马靠了过来,低声唤道:“宫主,怎么办?” “他好像吓坏了。”百里神乐拽着缰绳,皱眉自问,“我今天的样子很吓人吗?” 大概跑了一盏茶的功夫,华韶果断的弃了马,转身跳入一扇窗户内。 百里神乐定然以为他会逃出城去,可能会在城外埋伏。他一定要沉住气,在城内躲藏几天,等他们以为自己逃走了再作打算。 想到此处,华韶定下心神来,转头打量着他跳入的这间房。只见房内燃着幽香,物品摆放十分齐整,屋子中间放着一张绘着江南烟雨的屏风,将缀着白色纱幔的床和这边隔了开来。 外面响起脚步声,华韶跃上房梁,屏息凝神打量着下面的情况。 房门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身着绿色纱衣的少年,那纱衣甚是单薄,少年单薄的身体若隐若现。少年的眉毛似乎是用眉笔细细描过的,唇上也点了胭脂,甚至脸上都扑着一层淡淡的粉,腰肢纤细的像是随时都会折断。 华韶皱眉,只见跟少年进来的也是一个少年。这个少年不似之前的少年妩媚,虽然穿着同样单薄,却没有涂脂抹粉,称得上眉目俊朗,英气勃勃。 “你生气了?”英武一点的少年讨好的去拉绿衣少年,“绿衣,就饶我这一回吧。” 原来他叫绿衣,这名字还真是应景。华韶抿唇继续看着下面的情况。 绿衣嗔道:“你与那贱人眉来眼去的,真以为我绿衣是瞎子吗?”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与那贱人眉来眼去。”少年立刻指天发誓,“绿衣,你就别生气了,那贱人原是打算找你麻烦来着。我心中不是只有你嘛,绿衣,我做梦都在想等攒够了身家将咱们俩赎出去,然后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一家小商铺,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绿衣生了一会儿气,听他这样说,立刻绽出笑颜,伸手将他脖子勾住,亲了一下他的唇。 那少年也眉开眼笑的回应他,过了一会儿,两个人便互相抱在一起,像两只小麻雀似的,有一下没一下的啄着对方的嘴巴。 华韶在上面待的几乎快睡着了,下面那两位终于放开了对方。绿衣将少年送出门外,转身关门,猝不及防从上面落下一道人影,迅速的点了他的穴道。 绿衣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满脸惊慌的看着忽然出现的红衣少年。 华韶面无表情的道:“答应我不出声,我便放开你。” 绿衣盯着他,满脸急切。 “答应我就眨眨眼睛。” 绿衣使劲的眨眼睛。 华韶想了一会儿,又道:“我只是想借你的地方躲几天,若是你敢将我的行踪泄露出去,我立马去杀了你的那个相好的,明白了就眨眼睛。” 绿衣继续眨眼睛。 华韶解了他的穴道。 绿衣瞪他一眼,转身坐到椅子上,拈起桌子上的糕点吃了起来。他看华韶站在一边,递出一块糕点,眨了眨眼睛:“要吃吗?” “不好吃。”华韶在扶摇宫吃过的糕点比这个精致多了,下意识的便嫌弃了面前这盘糕点。 绿衣撇撇嘴,不在意的将糕点丢回自己的嘴里,眼睛却在瞟华韶:“你是大户人家里逃出来的吧?” 面前这个少年一身红衣,面如桃瓣,眼角不经意间泻出的风情足以说明他是被男人滋养过的。 华韶不知道绿衣的想法,只是抿了抿唇,下意识的摇头:“不是,我只是为了躲避仇家。” “你的武功似乎挺好的,莫非你的仇家比你还厉害?” “你看得出来我武功的高低?”华韶诧异。 “我虽然不会武功,接待过的江湖人可不少,什么类型的都有,耳濡目染总会知道一些吧。”绿衣将桌上的杯子一一排开,倒了水,又问华韶,“说了这么久,你渴不渴?” 华韶摇头。 绿衣道:“这几天你就藏在我这里吧,不要出去。” 华韶吃惊:“你不怕我是坏人?” 绿衣笑道:“你不是坏人,而且,你还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好人。不用吃惊,做我们这行的,看人可是很准的,你如果是坏人,我早就叫人来了。” 华韶呆住。 华韶在绿衣的住处躲了两天。 绿衣说话虽然刻薄了点,待他却是很好,不但为他免费提供三餐,还常与他说些笑话解闷,只是在他接客时苦了华韶,躲在房梁上偷听春宫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像华韶这种面皮薄的,每次都听得面红耳赤,第一次更是差点一头栽下来,害绿衣笑了好久。渐渐的,华韶的话也多了起来,说的都是些江湖上的趣事,听得绿衣很向往。 “我今日要出门,你可有什么东西让我带的?”绿衣换上普通布衫,比平时少了些妖魅,眉清目秀的,看起来倒像是谁家的男孩。 华韶趴在窗户边,摇头。 绿衣又道:“那我走了,你可不许后悔。桌上还有些糕点,你饿了就拿来填饱肚子吧,等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华韶笑道:“知道了,快走吧,你的那位肯定等得着急了。” 绿衣面色一红,瞋他一眼,急急出了门。临走前,细心的将门锁上了。 华韶望着窗外的风景,陷入沉思中。这里是一家小倌楼,绿衣是这里的小倌,做的自然是皮肉生意。华韶不喜欢这里,因为它让他想起百里神乐,想起当初受过的那些凌辱。 什么时候才能彻底逃离呢?少年望着天边飞过的鸟儿,眼中露出艳羡之色。 与绿衣在一起的少年叫知秋,两人皆是楼中的红牌,相识已有三年,又兼彼此性子相投便走到了一起。 绿衣买好东西后,发现方才还跟在身后的知秋不见了,顿时惊慌了起来,因为知秋从来不会不跟他打招呼就独自离开。 就在他茫然四顾之时,迎面走来一个身着黑衣的青年,那青年腰间别着一把宝剑,神色冷冷的看着他道:“绿衣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绿衣瞬间就明白了过来:“是你们抓走了知秋。” 纪寒不置可否,只道:“请。” 绿衣摸不清他的动机,又担心知秋的安全,只好撇了撇嘴,跟着青年离开。 两人进入一家酒楼,来到雅间,只听得身边的青年道:“宫主,人已经带到。” 绿衣抬头,对上一双冰雪般的眸子。男子一身白衣,相貌气质皆不同常人,神色冷峻的看着他,宛若神仙降世。 西天一抹斜阳,缓缓沉落。 屋外传来开锁的声音,华韶转头,看见绿衣怀抱大包肩扛小包的进门。 “华韶,快过来帮我。”绿衣大叫。 华韶赶忙过去帮他提东西,面带诧异:“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绿衣目光闪了闪,故作气恼的道:“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对!”绿衣来了兴趣,将其中的一个包袱打开,拿出一件新作的衣裳,塞到华韶手中,“这个是给你的。” 华韶错愕的望着手中的衣裳:“为什么要给我买衣裳?” 绿衣道:“买了就买了,哪有这么多理由,你看你,身上的衣服都旧成这样了,让人家看着,还以为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小乞丐呢。” 华韶却将衣服塞回他手中:“绿衣,我知道你挣钱不容易,把这些退回去,我的衣服还能穿。” 绿衣立刻露出满脸的不乐意:“你是不是嫌弃我的钱脏?” 华韶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你、你别误会……” 绿衣笑了,将衣服重新塞回他手中:“那就好,快去试试。”见华韶呆着不动,绿衣佯装生气,瞪着华韶。华韶无奈,只好拿着衣服转到屏风后。 换上衣服后觉得怪怪的,仿佛这件衣服是为他量身定做似的。华韶从屏风后走出来,欲问绿衣,绿衣却在他开口前取出一个食盒,食盒中摆放着几个碟子,碟子里面盛着各色糕点,是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咽口水的那种。 “饿了吧,特地带回来给你吃的。”绿衣看到他的时候忍不住惊艳了一下,但神色很快恢复正常,继而笑眯眯的看着他道。 华韶在桌边坐下,皱着眉头看绿衣。绿衣继续笑,将糕点放在他面前:“尝尝。” 华韶拈起一块放入口中,顿时变了脸色。 “怎么了?”绿衣也随之变了脸色。 “这个……”华韶的眉头越皱越紧,怀疑的望着绿衣。 绿衣立刻站起来道:“知秋还在外面等我,你自己先吃吧,我去找他了。” 华韶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目光中透出几分迷惑的神色来。真的只是他多心了吗? 摆在糕点旁边的还有一壶酒,糕点华韶只吃了一块,因为那味道跟扶摇宫内做出来的糕点实在太相似。现在的他就如同惊弓之鸟,但凡有一点点跟百里神乐沾边的东西都能让他失了分寸,华韶讨厌这样懦弱的自己。 明月渐渐升起,绿衣还没有回来。华韶心中觉得烦闷,忍不住将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酒壶上。 就喝一点点应该不会出事吧?他伸出手,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浅浅的尝了一口。 是桂花酿,香甜的味道充斥着口腔,酒水从喉咙流过,很舒服,华韶忍不住多喝了一口。 华韶不是没有喝过酒,只是很少喝。和百里神乐在一起后,百里神乐更是严令他不许碰酒。华韶闷闷的想,百里神乐又不是自己的爹,凭什么管这管那?真是讨厌的人!哼,他就是要喝,喝很多! 38. 壶里的酒渐渐见了底,华韶的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他呆呆的笑了起来,百里神乐如果知道自己喝了酒肯定会气死。 他努力的在脑海中勾勒出百里神乐气歪了鼻子的模样,忍不住乐了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 “什么事这么高兴?”清冷的声音自身后蓦地响起。 华韶的身体僵住,没敢回头。 冰凉的手从身后伸过来,覆上他的眼,清冷的声音在头顶继续响起:“怎么不说话了?” 华韶开始发抖,抖得跟筛子似的。 “别怕。”百里神乐从身后将他抱住,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没生气。” 华韶诧异的抬起眸子,脸色还有些发白。百里神乐将他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温润的笑道:“倒是长胖了些。” 华韶脸色苍白的看着他,唇抖了抖,终究没说话。 百里神乐点了一下他的嘴唇,轻声道:“说真的,我没生气,所以不要怕。” 华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你……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百里神乐故作不知的问道。 华韶抿了抿唇,脸上似有气恼之色,又不敢发作,拳头握紧了,然后又松了开来,泄气的垂着脑袋。 他所说的故意,自然是指百里神乐故意让他逃出扶摇宫。这场猫抓老鼠的游戏,如果不是百里神乐有意纵容,只怕他早已成为猫爪下的碎片。现在,猫的耐心似乎已经到头了。想到这里,华韶又不可抑制的发起抖来。 百里神乐凝视着少年柔软的发心,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柔软的唇瓣朝少年的唇压过去。 华韶完全呆住了,任由百里神乐攻城略地。 吻是绵长而霸道的,带着百里神乐身上独有的冷香。华韶并不排斥这种味道,反而很喜欢。他像一汪春水,完全融化在百里神乐的气息中。 百里神乐用手托着他的脑袋,不断的加深这个吻,像是对待着世间最脆弱的瓷器,小心翼翼的试探着,且不容拒绝。 “告诉我,刚才你到底在笑什么?”百里神乐松开他,轻声在他耳边问着。 华韶红着脸,剧烈的喘息着,方才百里神乐那一吻差点让他窒息,如果百里神乐没有及时松开他,他想,他可能会死在他的亲吻中。 真是丢脸的死法。 “嗯?”不太满意他的走神,百里神乐轻轻哼了声,提醒他的注意。 华韶抬起眸子,涨红着脸,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缠绵中回过神来。 百里神乐看得有趣,眸色深了深,少年的唇带着他那个年纪特有的香甜。他又发现了一道可口的食物,真是不错,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像小白兔的少年了。 “不说?”百里神乐狭长的凤目微微一眯,眼神中带了点威胁的意味。 华韶一慌,下意识的就全部抖了出来:“我在笑你鼻子气歪了的样子。” 说完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又是惊恐又是无辜的瞪着百里神乐,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似乎在酝酿着,只要百里神乐有丝毫发火的征兆就立马跑路。 百里神乐将他的反应尽收眼中,勾了勾唇角,挑高了音调:“鼻子气歪?说说,你做了什么事能让我鼻子气歪?” 华韶摇头,打死也不说。桂花酿那么好喝,若是坦白了的话,百里神乐就不许他喝了。 “不说?那我要怎么惩罚你呢?”百里神乐心情很好,一点也不像要发火的样子。 华韶的胆子大了点,继续摇头。 百里神乐忽然一把捞起桌上的酒壶,晃了晃,皱起眉头:“只剩下这么点了?绿衣没告诉你只许喝一杯吗?” 华韶心虚的眨了眨眼睛,弱弱道:“那个……很好喝,我……很喜欢。” 百里神乐笑了:“原来阿韶喜欢桂花酿啊……那……我来亲自喂阿韶喝好了。” 仰头灌下一大口,在华韶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住他,低头朝他压去,将口中的桂花酿尽数灌入了少年的口中。 华韶呜呜摇着头,伸手推他。挣扎中,酒水从两人的口中流出,流淌过少年白皙的脖颈,留下一道道银靡的痕迹。 百里神乐放开他,低声笑着,用手轻轻摩挲着少年脆弱的脖颈:“真是精致,好想一口咬断怎么办,阿韶?” 华韶的身体僵了,缩了缩脖子,戒备的盯着他。 百里神乐眉心一跳,心道原来这么经不起玩笑,遂收了满脸的戏谑之意,目光落在少年新换的衣服上,赞叹道:“我的阿韶果然是穿什么都漂亮。” 华韶不喜欢百里神乐用漂亮来形容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百里神乐伸手将他的眉心抚平,柔声道:“年纪轻轻的,干嘛老是学别人皱眉头,我的阿韶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华韶的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酒壶上,下意识的舔了舔唇,这个动作引得百里神乐下腹一阵燥热,差点没忍住就直接将他扑倒。 “我的小白兔真是越来越会勾引人了。”百里神乐失笑,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又差点在华韶面前失控。 华韶低声咕哝了一句,大意是说百里神乐是大灰狼。百里神乐不介意,他将酒壶放在离华韶最远的地方,华韶的目光几乎将酒壶穿透。 百里神乐看得有趣,道:“阿韶,赢了我,那壶酒归你。” “我打不过你。”少年直接弃权。 “我不出手,只防守,如果你能在三十招内迫我出手,便算你赢。” 华韶抿了抿唇:“我可以用武器吗?” “当然。”百里神乐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带走了一把剑。 “好,一言为定。”华韶取出自己的宝剑,回头却看见百里神乐对着自己笑,一股寒意从背后冒了出来。目光落在百里神乐前几天被自己用剑划出来的血痕上,华韶心想,百里神乐不会是借机报复吧?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啊…… 果然,百里神乐开口了:“阿韶,若是你输了……” “输了怎么着?”少年弱弱的开口,有打退堂鼓的趋势。 “输了就让阿韶主动伺候我一回。”百里神乐笑眯眯的开口,似乎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强迫他,如果少年能主动一次,那又该是一道多么美丽的风景。 华韶犹豫了,为了桂花酿貌似不太值啊。 百里神乐看出他的想法,又加了一个砝码,朗声道:“如果你赢了,我允许你这次在外面玩上半年。” “当真?”少年的眼睛亮了一下。 “当真。” 对自由的渴望完全战胜了理智,哪怕所谓的自由只有半年时间。 本来以为这次被逮到一定很惨,没想到百里神乐不但不生气,还给了这么多惊喜,华韶几乎快要被这从天而降的幸运给砸晕了,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比武场地选在外面的空地,百里神乐为了表示自己确实是守承诺的,还贡献出了自己的随身武器月华练,让华韶将自己的双手给绑住。 华韶自然实打实的将他绑紧,不给他一个空子可钻。 百里神乐觉得他真是又幼稚又可爱,恨不得立刻将他抱在怀中好好疼爱一番。 华韶拔剑出鞘,锋利的剑刃闪烁着月的寒光。他看着百里神乐,目光中露出属于武者的意气风发:“扶摇宫主,看招。” 裹挟着风雷的一剑又快又准的刺了过来,百里神乐白衣胜雪立于原地,看着华韶刺过来的剑,唇边绽开一抹笑容。 华韶的心神晃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移动的,分明还在眼前,可是当剑刺了过去,却发现根本没人了。 竟是传说中的移形换影步法。 华韶一愣。 百里神乐出现在他身后,冰冷的气息将他完全罩住。华韶反手刺了一剑,百里神乐瞬间又移动了到别处。 华韶咬牙,挽出无数道剑花,剑花织成一张巨网朝百里神乐罩了过去。 强大的剑气将院子里的落叶卷的漫天飞舞,百里神乐白色的身影藏在飞舞的落叶中。就在剑气朝他卷过去的时候,他的身形宛如惊鸿般掠起,扰乱了月影。 华韶抓住时机,推出手中的宝剑。宝剑化作飞剑,去势又凶又狠,势要将白衣男子钉死在身后的墙上。 百里神乐的脸色变了,那一刻,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杀机,来自华韶的杀机。 本该是点到为止的比试,华韶却起了杀心。想到这里,百里神乐的眼中划过一抹寒光,很快又消失了痕迹。 他踩着华韶飞出的宝剑落地,一脚踢出的石子直接击中华韶的穴道。华韶僵住了身体,错愕的抬眸看他,眼中有慌乱闪过。 百里神乐挣脱了束缚,俯身拾起地上的宝剑,交到华韶手中,就在华韶呆愣的瞬间,他解开了他被点住的穴道。 这下华韶更显得手足无措了。显然,他也意识到了,方才他的杀气表现的太过,已经成功的激发了百里神乐的怒气。 可是百里神乐并没有生气,他只是望着少年的眼睛,淡淡道:“阿韶赢了呢,看来这些日子阿韶下了不少功夫。” 华韶眨了眨眼睛。他没有赢,分明是百里神乐故意输给自己,他猜不出百里神乐的真实想法。 百里神乐道:“好吧,就半年的时间,带你出去好好玩一次。”眼中划过一抹情绪,消失的太快,根本来不及分辨。 华韶闻言,愣了一下:“你……”他没有想到百里神乐也要跟在身边。这、这算什么自由? 少年有些委屈的抿了抿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百里神乐更是将他们的行程给安排好了。 “去哪里玩好呢?”百里神乐陷入苦思中,过了一会儿,他抬起眸子来,漆黑的眸中倒映着月的清华,“就东来阁好了。” 39. 华韶提着剑不情不愿的跟在百里神乐身后往客栈中走去。很显然,百里神乐不喜欢他待在小倌楼那种地方,但他没有发脾气,只是用冷冷的语气告诉他下不为例。 华韶本来还在为百里神乐控制他的行动而不开心,这样一来,心里更是委屈,不远不近的跟着百里神乐,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最终还是将心里那份杀意给压了下去——现在的他还没有这个实力与百里神乐对抗。 两人都没有说话,回到客栈后便各自洗漱睡下了。 华韶睡在百里神乐的里边,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碍于百里神乐的坏脾气,他又不敢闹太大的动静,只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瞪着帐顶。 百里神乐的身上有些冷,夜里本来就冷,这样一来,华韶更是睡不着了,他想将被子往自己这边拉一点,又不敢吵醒百里神乐,只好往被子里缩了点。 正缩着,百里神乐忽然张开双臂,连人带被子的将他拥进了怀里。华韶不敢动了,瞪着一双眼睛看他。 百里神乐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道:“睡吧。” “神乐。”华韶弱弱开口。 “嗯?” “明天我们就离开吗?” “嗯。” “神乐。” 百里神乐睁开眼睛看着他,问道:“还冷?”因为百里神乐无法感知到温度的变化,所以被子几乎都盖在了华韶的身上,为了防止华韶夜里踢被子,百里神乐平时睡觉的时候都是连人带被子的将他禁锢在自己怀里的。 “我能不能去和绿衣告个别?”华韶顿了一下,“他是个好人。” 百里神乐眼中寒光一闪,很快消失了痕迹,淡淡道:“去吧。” “真的可以吗?”华韶的声音带上了喜悦,眼睛亮晶晶的。 “我骗过你吗?” “多着呢……”华韶小声嘀咕着。 百里神乐嗯了一声,华韶立刻噤声。百里神乐道:“再不睡天就亮了,如果明天早上让我看见你有黑眼圈,就不许出门。” “啊?”华韶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胆子肥了,都知道抱怨了啊。百里神乐在心里哼了一声。 百里神乐的威胁到底起了作用,为了见到绿衣,华韶努力睡觉,到最后,真的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百里神乐觉得好笑,第一次听人说睡觉还需要努力的。一大早睁开眼睛就看到华韶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坐在床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神乐。”见他醒来,华韶欢欢喜喜的喊了一声。 一大早就听到心上人情意绵绵的喊自己的名字,百里神乐很是受用,于是连带着昨天那点不愉快也抛到九霄云外了。 华韶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镜子看自己有没有黑眼圈,确定没有黑眼圈后,就耐心的蹲在床边等百里神乐醒来。 他的动作很轻柔,没敢吵醒百里神乐,他怕百里神乐心情变坏,又不许他出去了。看着百里神乐睡颜的时候,他想了很多,不止一次的动过杀心,到最后所有的念头都被他掐了下去。 百里神乐表面上看似毫无防备,但谁知道这不是新的试探呢?上次他刺杀的百里神乐的事他没有追究,但并不代表百里神乐不会将两次的账合起来算。 华韶从来都没有打算放弃逃跑的念头,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计划需要改进,现在的华韶还没有实力经营下一场逃跑。 百里神乐看着他黑漆漆的双眼,淡淡道:“阿韶,你该庆幸你做了一个对的选择,否则,等待你的将会是永不见天日的小黑屋。” 华韶脸色变了一下。 百里神乐默默看了他一眼,道:“将我的衣服拿过来。” 华韶将他的衣服抱过来,百里神乐站起身来,张开双臂,低笑:“替我穿上。” 华韶有求于他,只好笨手笨脚的替他穿衣服,系腰带的时候气呼呼的咬着牙,差点没跟腰带干上一架。百里神乐按住他的手,低声道:“这么笨,怎么长大的?” 华韶怒:“我只是没替别人穿过衣服而已。” “改日让绿珠教你。” “我不要!”华韶拔高了声音,满脸抗拒的表情,“我是男子,凭什么要学着伺候另一个男人?” 百里神乐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冷冷的看着华韶:“这是你的心里话?” 华韶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没经过大脑就把心里的话喊了出来,此时早已后悔不迭,对于百里神乐的问话,抿了抿唇,终究是恐惧战胜了不甘,没敢再冲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忽然笑了起来,华韶莫名其妙的瞟他一眼。 百里神乐说:“阿韶,你想要的平等我可以给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永远不许离开我身边,否则你所享受的一切将会通通被收回,而且……”百里神乐没有再说下去,话中威胁的意思很明显。 华韶顿了顿,道:“我不想伺候你穿衣,也可以吗?” “什么叫伺候我穿衣,这只是情趣而已,如果阿韶想要我替阿韶穿衣也可以啊,嗯,其实我比较喜欢替阿韶脱衣。” 华韶红了脸。 出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纪寒等在门外,看了华韶一眼,神情如常,倒是华韶,心里颇觉得心虚,毕竟是出逃被逮回来的,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说起来其实挺丢脸的。华韶在心里默默下决心,一定要成功的逃一次,让百里神乐永远都找不到。 “让纪寒陪你去,午时之前回到客栈。”百里神乐习惯性的下命令。 华韶即使觉得不满意也不敢说出来,只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所谓的平等,不过是建立在百里神乐的意志下的,看似平等,到底还是百里神乐占了主动权。 到了小倌楼,纪寒谨记百里神乐的命令,紧紧跟在华韶身边,不敢让别人占了一丝他的便宜去。 老鸨见他们二人穿着不凡,满脸笑容的准备过来招呼两位,纪寒抛给他一锭银子,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过来打扰。老鸨得了好处,又见纪寒满脸冷色,当然不会自找不痛快,便由着他们两个去了。 华韶在路上撞见知秋,见他满脸担忧,心里咯噔一下,一丝不好的预感升起。果然,来到绿衣的房间,一股药味扑面而来。幸而探望的人都已经离去,华韶才敢推门进去。绿衣见他到来,小小的吃了一惊。 华韶扭头看纪寒:“你能出去会吗?我有话和绿衣说。” 纪寒显然不太想出去,因为百里神乐命令的内容是寸步不离。 华韶知道是百里神乐的命令,脸上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冷冷道:“我会武功,又不是小孩子,难不成还能丢掉?” 纪寒愣了一下,抬眸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还顺手替他们将门关上。 华韶来到绿衣身边,神色担忧:“绿衣,你受伤了?” 绿衣笑了一下:“在我们这里这是常有的事,不必担心。” 绿衣的身上裹在一层薄被,露在外面的肩头上伤痕累累,除了鞭伤,似乎还有烫伤和针扎过的痕迹。 华韶单纯,但并不傻,以前他不知道男人与男人之间的风月,经过百里神乐的亲手TJ,再加上自从遭遇了那样的事后便对这些事上了心,心思早已不似当初那般单纯。绿衣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说到底,都是那些男人太过禽兽。 绿衣见他神色愤怒,怕他一气之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赶忙道:“真的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对了,你的那位找上门了吧?” 华韶愣了一下。 绿衣则挠挠头,呵呵的笑了起来:“华韶,你别怪我出卖你,他们拿知秋的性命威胁我,你知道知秋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的。我见那位公子不像是要害你的样子,就把你给供了出来。说实话,华韶,那位公子对你真好,那些糕点和衣服都是他让我带给你的。” 华韶目光黯淡了一下。 绿衣何等精明之人,见他这副模样,心中已明白了大半:“华韶,我看得出来,那位公子是真的在乎你。命运就是这样,既然逃不了,何不试着接受,也许会好受些。” “绿衣,为什么男人也能喜欢上男人?” 绿衣愣了一下。 华韶握拳:“这根本是有违伦常。” 绿衣喃喃:“为什么不能呢?爱情便一定要分男女吗?爱上了便是爱上了,人生这么短,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为什么一定要留下遗憾?华韶,你想过吗?等你白发苍苍的时候,忽然记起年轻时候的事,记起那个时候的自己曾爱过一个人,爱到天崩地裂,到最后,这份爱情却夭折在世俗的目光中,会是什么感受……释然一笑?又或者死不瞑目?” 这下轮到华韶愣了。 绿衣笑:“你看清楚过自己的心吗?” 华韶忽然站起身来:“绿衣,不要说了,我来是跟你道别的,我要走了,你也看到了,我根本没有自己的自由。对我来说,自由永远是最重要的,你根本不懂。” 绿衣没有说话,华韶看他一眼,转身往外走,拉开门,喊了一声:“纪寒。” 纪寒出现在他面前。 “你身上带了药吧?” 纪寒从怀里摸出羊脂玉瓶递给华韶,华韶拿着瓶子来到绿衣床前,将瓶子搁在他床头,闷闷道:“这药效果挺好的,你擦一擦吧,我……走了。” 那药出自扶摇宫,以前他被百里神乐折磨的满身是伤时都是靠着这药痊愈的,伤好后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圣药两个字当之无愧。想到这里,华韶尝到了满口的苦涩。 回去的时候,趁华韶不在,纪寒将听到的对话一字不漏的汇报给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杯,嘴角勾起的一抹弧度泄露了他此时的好心情:“哦?他竟然劝华韶接受我?倒是一个聪明的人儿。本来还打算除了他,既然他如此识趣……纪寒,去将绿衣和那个叫做知秋的赎出来,如果他们愿意加入扶摇宫便替他们在宫中安排一个职位,如果不愿意就送他们一笔钱。” “属下领命。”纪寒躬身道。 40. 白鸽扑着翅膀飞进院内,落在百里无伤的窗前,百里无伤走过去将绑在白鸽腿上的信笺取了下来,看完信笺内容后,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漱玉。”百里无伤扬声唤道。 面目俊朗的少年进来跪在地上。 百里无伤将手上的纸条甩到他面前,满脸怒色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漱玉快速的浏览了一遍,整个人都呆了:“白衣教?他们怎么知道这么多事?除非……”漱玉愣了一下,抬眸看百里无伤,“有他们的奸细混进庄内了。” 百里无伤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冷冷道:“漱玉,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查出那人是谁。” 深秋的季节,枯叶打着旋儿落下,金色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南雪歌用手转动着轮轴从铺满阳光的地面上碾过,在他面前的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楼,楼高三层,入口处悬着一块匾,匾上书着“千机楼”三个狂草大字。 南雪歌深吸一口气,转着轮轴继续前行,面前忽然罩下一道阴影,眉清目秀的少年神色淡淡的看着他道:“前面是百里山庄的禁地,南公子请止步。” 南雪歌抬眸与沉香对视片刻,收了目光,将轮椅转了个方向,默默的往回走。 一身黑衣的百里无伤朝这边走来,跟在他身后的是漱玉。自从翠浓被百里无伤赶出山庄后,漱玉看南雪歌的目光一直都很不善。 “雪歌。”百里无伤走到他身边,双手扶着轮椅,“我来替你推。” 南雪歌没有看他,一言不发的直起身子,离开轮椅,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南雪歌没走几步,身体忽然腾空而起,跌入一个宽阔的怀抱中。 南雪歌神色骤然冷了下来,低吼道:“百里无伤,放我下来。” “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百里无伤低笑。 南雪歌怒道:“我自己能走。” “玉生烟说你的腿虽然能站起来,暂时还是不要用力的好,不利于恢复。” “反正都是废人一个了,能不能恢复又有什么关系?”南雪歌吼完这一句之后就愣了,怎么听怎么觉得这句话的语气像是情人之间带着撒娇意味的吵架。 百里无伤也愣了,眼神黯了一下,低声道:“雪歌不是废人,一定会有办法的。” 南雪歌没说话了,彻底无视他。 百里无伤也不生气,抱着人直接走到前面的亭子里。石桌上酒菜已经布下,丫鬟们自动退下,百里无伤怕南雪歌受凉,特意命人将紫檀大椅铺好毯子送过来。 南雪歌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却又无法拒绝,只好认命的任百里无伤将自己放在椅子中。 百里无伤在他身边坐下,南雪歌拿起酒杯,被他半途截下:“雪歌,你伤势还未痊愈,不宜饮酒。”用筷子夹了块鱼放进他面前的碗里,“这是西湖醋鱼,味道很不错,你尝尝。” 那日他误伤南雪歌后,心中十分后悔,早已做好了等南雪歌醒来大发雷霆的准备,甚至打算赔上一条腿,竟没有想到,南雪歌没有大发雷霆,而是选择了冷战,直接当他不存在。 喜欢的人就在面前,却对自己不理不睬,百里无伤心里其实挺憋屈的,又不能冲南雪歌发脾气。 南雪歌没动,百里无伤也不介意。至少现南雪歌肯给他一个眼神,甚至开始与他说话了。 ****** 笔直而整洁的青石大道上人来人往,从小巷子里冲出一群孩子,又跳又叫的围着一个乞丐唱歌。 那乞丐身形十分单薄,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两条腿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拖在地上,又乱又脏的头发将他的面容遮去了大半。那乞丐没理孩子们的嘲笑,而是慢慢的向前攀爬着,来到那个被人踩了一脚的包子前,伸手。 一只脚落下,直接踩上了他的手腕,耳边是恶意的嘲笑。 乞丐趴在地上,用仅剩的一只手塞进嘴里,发出呜呜的哭泣声。 谷啸风带着雷惜玉从古玩铺中出来,正好撞上这幕,虽然看不到那人的脸,却觉得那人的身形莫名的熟悉。他的心里咯噔一下,转头对身边的女子道:“惜玉,今日就到这里吧,我还有事,改日再奉陪。” 雷惜玉走的也有些累了,遂道:“好吧,改日见。” 等雷惜玉离开后,谷啸风慢慢的朝乞丐走去。那群孩子还在闹,谷啸风皱了皱眉头,冷着脸将他们赶走了。他站在乞丐面前,垂眸看他:“翠浓。” 那人身体僵了一下,停止了哭泣,却没有抬头。 谷啸风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拨开他的头发,再次唤了声:“翠浓。” “是我害了你,我本来是打算杀了华韶和南雪歌激发扶摇宫和百里山庄的矛盾,却没想到连累了你。”谷啸风叹了一口气。 翠浓依旧不动。 谷啸风直接将他横抱而起,翠浓使力的推他,发出弱弱的抗议声:“脏。” “没什么脏不脏的,当日你救我一命,今日我还你一命,很公平。”谷啸风抱着他往一家客栈走去。 客人闻到翠浓身上的臭味,纷纷捂着鼻子跑了,老板面色不善的走过来:“哪里来的臭乞丐,快滚,快滚……” 直接被谷啸风一脚踹开。 “给我准备一间上房,一桶热水和几件干净的衣服,对了,将镇上最好的大夫叫来。”谷啸风神色冰冷的抛出一锭银子,“动作快点。” 老板被他踹了一脚,知道这人不好惹,赶忙接了银子颠颠的跑了。 谷啸风直接带着翠浓上了二楼,过了一会儿,一大桶热水送了进来。谷啸风将翠浓放在榻上,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翠浓,我现在替你除衣洗澡,你若有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 翠浓小心翼翼的点了下头。 他本是极爱清洁的人,自从被赶出百里山庄后受尽欺辱,早已自暴自弃打算一死了之,却没有想到遇上谷啸风,突如其来的关怀,让早已陷入绝境的他重新燃起对生的渴望。 谷啸风替他将衣服脱掉,看到他满身伤痕时瞳孔微微缩了一下,目光掠过他的双腿,不由得滞住了,随即很快的移开,抱起这具瘦弱的身体放进木桶里。 水温很适合,谷啸风拿起澡巾替他搓掉身上的污泥。翠浓一直都是低着头的,本来就是极其妍媚的容颜,经过热水的蒸腾,透着桃花瓣的红润。 谷啸风愣了一下,捧起水,轻轻替他擦着脸庞。 过了一会儿,他将少年从水里抱了出来,用干布巾替他擦干净身子。 看着他拿起干净的衣服,翠浓尴尬的开口:“衣服我自己穿吧。” 谷啸风也不勉强,道:“我去看看大夫有没有过来。” 翠浓抱着衣服,看着他出去,等他离开后,才开始穿衣服,穿着穿着眼泪就簌簌的掉了下来,他以为这个世上再也没人会关心他了。 “换好了吗?”门外响起谷啸风的声音。 “嗯。”翠浓轻轻答道。 谷啸风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 “大夫,你看看他的腿还有救吗?” 大夫脸色凝重的替翠浓看了看腿,倒吸了一口凉气,继而神色愤怒的道:“好狠的手段,这根本是打算要这少年人的命啊。” 谷啸风看了翠浓一眼,翠浓垂眸,低声道:“没什么的,反正都熬过来了,这双腿不要了也罢。” 谷啸风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肩膀:“没事,不是还有我吗?我是堂堂东来阁的首席弟子,还怕养不起你吗?” 翠浓愣了一愣,旋即露出牙齿,对他笑了一笑。 ****** 河面漂浮着细碎的阳光,河水清澈而透亮,鹅卵石静静的躺在河底,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华韶将牛皮囊装满了清水,顺便洗了个脸,起身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几声轻微的呻吟。 声音是从林子里传出来的,华韶屏息凝神片刻,确定了方位后,立刻朝着声源处走去。 林内的惨状让他大吃了一惊。只见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穿着统一服饰的人,那服饰华韶认得,好像是武林盟弟子的衣服。 现场俱是恶战过后的痕迹,地上的人基本上都断了气,被砍断的肢体丢的乱七八糟,华韶忍着想吐的欲望小心翼翼的避过残肢,终于在某具尸体下发现了唯一存活的人。 “喂,你怎么样了?”他将那人拖了出来,替他检查伤势。 那人一把握住他的手,断断续续的道:“公子,请您替我带一句话给盟主,说、说……” “武林盟主姬千羽?”华韶皱眉,“什么话?” “武林盟内有、有人想、想谋害盟主,请、请盟主小……” “什么人想害姬千羽?”华韶忆起那个一身琉璃白的少年,目光一动,想要继续追问下去,发现那人已没了气息。 “对不起,没法救活你。”华韶替他合起双眸,低声道。耳朵动了动,有脚步声从林外传来,华韶想,应该是纪寒找过来了。他出来这么久,百里神乐应该等得烦了。绝对不能让百里神乐发现这里的情况,否则对武林盟会很不利。 华韶起身,迅速的朝林外走去。纪寒果然循着河边往这边走来,见他出现,不禁松了口气:“华公子,宫主命我接你回去。” 华韶点点头,将装满清水的牛皮囊交给了他。纪寒神色怪异的朝他身后的林子望去,华韶脸色微微一变,忙道:“我方才忽然觉得内急,就忍不住……” 纪寒很理解的点了点头,道:“回去吧,别让宫主等急了。” “嗯。”华韶跟着纪寒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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