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录贰之百里山庄 下——聆音阁主

作者:聆音阁主  录入:09-22

 41.

 罩着紫纱的马车就停在路边,华韶调整好表情,上了马车。百里神乐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华韶在他身边坐好。 百里神乐睁开眼睛问道:“洗过脸了?” 华韶点头。 “你打的水呢?拿过来我喝一口。” 纪寒将水囊递了过去,百里神乐果然打开喝了一口,喝完还忍不住称赞了华韶一句:“阿韶打的水就是甜。” 纪寒嘴角抽了抽,默默的退了出去。华韶的脸色也有点尴尬,微微垂着头。他在想,如果他告诉百里神乐他喝的其实就是他的洗脸水,百里神乐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阿韶,过来坐我怀里。”百里神乐道。 华韶不敢违抗,依言在他怀中坐下。百里神乐道:“你身上怎么会有股血腥味?” 华韶面色变了变,顿了一顿,不慌不忙的解释道:“方才在路边看见一只受伤的兔子,就顺手帮了它一把。” “哦?阿韶还是跟以前一样善良。”百里神乐眼底的光芒闪了闪,没有追究他话里的漏洞。 夜幕下挂着几颗残星,乌鸦扑着翅膀从夜空中飞过。 “宫主。”纪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百里神乐睁开眼睛,伸手点了身边少年的睡穴,少年立刻沉沉的睡了过去。 “进来。”百里神乐替华韶盖好被子,转头看着木门道。 纪寒推门而入,带进来一股寒风。 “查出来了?”百里神乐低声问道。 “回禀宫主,属下回去查探了一番,发现树林内曾经有过一场恶斗,根据服饰判断,死掉的都是武林盟的弟子。” “武林盟?阿韶回来时神色异于平常,看来他发现了什么。”百里神乐转头看着华韶的睡颜,目光中闪着莫名的光泽。 “宫主?”纪寒有些担忧的唤了一声。百里神乐的手段他知道,如果他真的想从华韶那里知道些什么,只怕华韶会受不住。 百里神乐低声道:“便由着他去吧,即便是小孩子也该有自己的朋友,武林盟主这个身份倒是配的上我们家阿韶。” 纪寒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自家的宫主果然是非常护短的。 百里神乐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退下吧。” 直到第二日早上醒来,华韶才惊觉这一夜睡得实在太沉,如果有人想害他,只怕早已性命不保。 百里神乐就坐在他身边,目光中带着探究的意味盯着他。华韶纳闷的回视了他一眼,拿过衣服默默开始套起来。 百里神乐道:“我来替阿韶穿。” 华韶立刻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抱着衣服跳下床:“我自己穿就好了。” 身后传来百里神乐低低的笑声,华韶这才知道自己被百里神乐耍了。 用过早膳之后,百里神乐带着他进入了一个房间。房间内的墙角边坐着三人,三人俱被人用绳子捆得十分结实,嘴里塞着布团,看见他们进来,皆瞪圆了一双眼睛。华韶立刻认出来他们的服饰,那是灵山派的弟子。 纪寒端着木盘进来,木盘中放着几个碗,碗里盛着乳白色的膏体。他走到百里神乐身边,低声道:“宫主,已经准备好了。” 百里神乐指着地上年纪最小的那个道:“先替阿韶画,就画成他的样子。” “是。”纪寒颔首,转身对华韶道:“请华公子去凳子上坐着。” 华韶这才明白,他们是想替他易容来着。思及百里神乐早前提到的东来阁之行,华韶明白了个大概,就去凳子上坐好了。听说姬千羽去了东来阁,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将消息告诉他。 半个时辰后,华韶的脸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百里神乐看了一眼,很满意的样子,指着地上年纪比较大一点的人道:“纪寒,就帮我易容成他的样子。” 华韶猜想那人应该是灵山派的掌门。 百里神乐道:“阿韶,从今日起你可要改口唤我师父了,切记勿要露出了马脚。” 华韶小声咕哝道:“反正我现在的武功是你教的,论理也该称你一声师父。” 百里神乐微微一笑,赞赏道:“这话说的不错,来,叫声师父听听。” 华韶看他一眼,没说话。 三人换了装束后,便启程去往东来阁,至于被取代的那三人,百里神乐直接命令纪寒捆了他们丢进地窖中了。 这天正是东来阁首席弟子谷啸风与霹雳堂雷家大小姐雷惜玉公开定亲的日子,明月初升,清华如水,东来阁前挂着两盏红艳艳的灯笼。 百里神乐一行人翻身下马,取出请柬交给守卫,守卫看了一眼,立刻放行,接着便有招待的人过来接引他们。 “凌掌门这边请。” 百里神乐微微颔首。 院子里同样结着一排红灯笼,各派的掌门基本已经到齐。 仙风道骨的皮囊下包藏着一颗祸心,东来阁这次算是引狼入室了。看着百里神乐飘逸的背影,华韶在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忽然注意到站在灯笼下的女子。那女子是凌华派的,曾经与郝蓝交好,华韶见过她几次。想起郝蓝师姐,华韶不由得满心苦涩。 离郝蓝师姐去世也有近三年的时间了,如果她还在,也该嫁给了别人。她那样的女子,唯有名门正派的青年才俊才能配得上,而自己,早已污秽不堪了…… “臭小子,说你呢,看什么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华韶不由得失了神,目光一直不曾从那女子身上移开。那女子注意到他的视线,又见他相貌普通,以为他觊觎自己的美貌,不由得怒了。 华韶将视线收回,连忙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 道歉的话还没说完,一只手搁在了他的腰间,周身皆是百里神乐冰冷的气息,接着便听到百里神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长得见不得人自然不能看。”说罢,手中的力道加重,将华韶往身边带了带,“呆徒弟,跟为师走,为师带你去看真正的美人。” “你!”女子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你们……” 管事的怕事情闹大,影响宴会,连忙过来劝阻。百里神乐向来心高气傲,自然不会与此等女子纠缠,拉着华韶便往坐席边走过去。 华韶垂着头跟在百里神乐的身后,百里神乐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的。二人在席位上坐下,过了一会儿,谷啸风和雷惜玉双双现身,与大家说了一会儿话,便宣布开席。 百里神乐目的本不在于吃喝,但目光触及华韶略显瘦削的脸颊,眉峰不由得蹙起。他这些日子也不曾亏待过少年,怎么又瘦了?这样想着,便夹了一些好吃的放进他碗里。 华韶的口味他记得清楚,华韶虽不挑食,却也不是什么都吃,比如加了蒜的他从来不吃。不过这样也好,百里神乐也不喜欢一口蒜味的宠物。 华韶低着头,根本不知道碗里的菜几乎要堆出碗口了,等他回过神来,百里神乐夹了块红烧肘子放在他面前,微微一笑:“吃吧。” 同席的掌门们纷纷交换了眼色。从前就听说灵山派掌门极其疼爱门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不,自己一口还没吃,就一个劲的惦记着喂饱自己的徒弟。 华韶略带尴尬的抬眸看了一眼,悄悄拉了百里神乐的衣袖一下,示意他停下。 百里神乐果然放下了筷子,看着他。 华韶只好接受目光的洗礼,用筷子夹起红烧肘子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小心翼翼的样子惹得百里神乐满心柔软。 果然还是乖巧的像只小兔子,虽然瘦弱了点,不过好养活,抱在怀里的手感也很好,百里神乐忽然很想带他到屋里好好疼爱一番。 华韶放下红烧肘子,又吃了一块竹笋,接着便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杯子上。杯子里盛着酒,他转头看了一眼百里神乐,百里神乐正在与身边的一位掌门交谈,那掌门极其热情,应该是灵山派掌门的熟人,百里神乐为了不露馅,不得不打起十分的精神来应付。 华韶趁百里神乐目前顾及不到自己,眼疾手快的拿起杯子往唇边送,等百里神乐回过头来,酒已经入了喉中。 对上百里神乐的目光,华韶心中一急,一个不防呛了一口,当即便剧烈的咳嗽起来。 百里神乐又好气又好笑,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终究没有当着众人的面责备他。 华韶咳嗽中抬起头来,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抹琉璃白,顿时精神一震,直到确定那道琉璃白离席,这才收回了目光,倾身靠近百里神乐,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 百里神乐面上带着笑,抬头看他一眼,点头:“让纪寒跟着你。” 华韶立刻红了脸,摇头:“我自己可以的。” “我陪你去。”百里神乐道。 华韶站起身来,席上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百里神乐连忙替他解围:“小徒身体有所不适,先失陪一会儿,各位慢用,在下待会回来。” 众人皆微笑回话,纷纷表示了一下关心。 百里神乐带着华韶离开,三人出了院子,进入到另一间院子。百里神乐指着湖边假山的方向道:“茅房在前面,我在这里等你,你解决完了过来找我。” 华韶点头,脸色涨得通红。他这个理由找的挺尴尬的。 42. 华韶离开后,百里神乐对纪寒道:“你跟着他,半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汇合。” 纪寒面露为难的表情:“宫主,不如将名单的事交给属下。” 百里神乐摇头:“紫气居里面机关遍布,你的武功尚差些火候,不足以应付。你保护好阿韶,我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宫主放心,属下必定拼死保护华公子的安全。” 百里神乐的目光落在漂浮着细碎月光的湖面,低声喃喃:“他应该是去找姬千羽了,你跟在他身后,如果情况不对,立刻出手。” “属下明白。”纪寒抱拳。 看着百里神乐离开的背影,纪寒收回目光,纵身一掠,消失在夜色中。 华韶追着那抹琉璃白转入一道回廊中,拐了几个弯后,那抹琉璃白竟然不见了。华韶站在空荡荡的回廊中,风将灯笼吹得摇摇晃晃,连带着他的身影都有些虚无缥缈。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衣袂拂风的声音。 自从百里神乐将自己的内力传给华韶一部分,华韶的听力与之前相比进步了很多,甚至连很轻很轻的动静都能察觉。 华韶转身,一道剑光反射着月的寒光射入眼中。华韶立刻抽出别在腰间的佩剑与那道剑光对上,叮当一声,两柄剑在夜色中擦出细碎的火花。 华韶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白影在面前晃过,那道剑光已经转了方向,华韶忽然觉得脖子一凉,便不敢再有动作。 姬千羽冷冰冰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是谁?为何跟踪我?” “我不是在跟踪你。”华韶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个消息,武林盟内有人想谋害你,你自己小心。” 姬千羽转到华韶面前,少年的眉眼中投下月光的碎影,眼中带着满满的探究之色看华韶,一身琉璃白的衣裳浮着一层浅浅的月华:“你如何得知的?” 华韶将那日在树林中的所见所闻全部复述给姬千羽听。 姬千羽面色依旧冷冷的,眼中的光影更加错综复杂。华韶也不知道他到底信了自己没有,心中很是忐忑。 “果然是自己人干的。”良久,姬千羽悠悠的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略带病态的苍白脸色在月光下一览无遗。 华韶也松了一口气,看来姬千羽信了他。 与此同时,躲在暗中的纪寒按在剑柄处的手松了开来,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姬千羽收回自己的宝剑,略带冰凉的目光将他扫了一遍,眉峰蹙起:“易容?” 华韶点点头:“我是华韶,三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我们见过的。” “华韶?”姬千羽重复了一遍,抬起眸子,眸子漆黑而透亮,“华韶,我记得你。” 华韶呆了一呆。 姬千羽瘦削的面颊经过时光的打磨,已经褪去属于少年人特有的棱角,却依旧保持着那种病态的苍白。这种苍白无疑是精致的,华韶毫不否认,当年初见他的那惊鸿一瞥,他确实被他精致的相貌惊艳了,即使他们同属于男子。 “我记得你当时被百里神乐掳了回去。”姬千羽回想起那个红衣少年,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尤其是着了一身红衣的样子,将眉眼间的灵秀与清艳皆毫无遗漏的展现出来,这样的美人,即便是男子见了也会移不开目光。 华韶的脸色有些难看。 姬千羽续道:“看来这三年来百里神乐待你很好。” 华韶抿唇,没有说话。 百里神乐刚开始对他一点都不好,动不动就折磨他,虽然身上的鞭痕褪了痕迹,脚上的烫伤早已痊愈,被废的武功也已经重新练了回来,可这些都不能抹杀百里神乐做过的那些事。不过,他不会跟姬千羽说这些,即便他对这个人印象很好。 姬千羽又道:“你既然出现在这里,那么百里神乐也来了?” 华韶心里一紧。 “他来做什么?”姬千羽神色淡淡的看着他。 华韶摇头:“我不知道。” “他在哪里?” 华韶犹豫。 姬千羽道:“带我去找他。” 华韶犹豫间,姬千羽已经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姬千羽的手凉凉的,华韶怔了一下,被他带着走。 华韶有些吃惊,江湖上传言姬千羽是无心无情的怪物,根本不会同别人亲近,更何况去主动拽一个人的手腕。姬千羽拽的很用力,华韶挣脱不开,被他拉着踉踉跄跄的走。 他不想姬千羽见到百里神乐,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怕百里神乐生气吧。 然而百里神乐已经不在方才的湖边等他,华韶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百里神乐骗了他,他没有等他回来。 华韶心有惴惴的想,难道是百里神乐看他太久不回来,生气了,所以先离开了? 姬千羽回头看了他一眼,见少年唇色发白,不由得皱眉:“你不舒服?” 华韶抖着唇摇头。 姬千羽明显不信,感觉手里握着的那只胳膊在微微的发抖,沉默了一会儿,似有所恍然的开口道:“你在害怕?” 华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姬千羽道:“百里神乐会打你?” 华韶:“……” “不用怕,我在。”姬千羽皱着眉头说完这句话后便松开了他,不止华韶,连他自己都在奇怪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湖的对面闪过一道身影,华韶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姬千羽拉到了旁边的假山中。 华韶刚要开口,姬千羽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华韶没有说话,而是跟着姬千羽的目光往对面望过去,这才发现刚才那道身影是坐在轮椅上的。 那是个眉目妩媚的少年,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安静的坐在轮椅上,望着月光下的湖面发呆。不多时,后面走来两人,皆是女子,华韶认出来,走在前面的是今晚在宴会上出现过的雷家大小姐雷惜玉,跟着她身后的应该是丫鬟。 雷惜玉停在少年身边,倨傲的看了他一眼:“你便是啸风新收的贴身小厮翠浓?” 翠浓身份低贱,又被逐出百里山庄,东来阁的人自然不会将他奉为上宾。谷啸风为了就近照顾他,这才找了小厮这个名头将他放在身边。 翠浓淡淡的嗯了声。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小姐好歹也是要嫁给谷少爷的,将来也是你的主子,你可知道对主子大不敬是什么罪名?”雷惜玉身边的丫鬟立刻尖声斥道。 “是翠浓无礼了,还望雷大小姐恕罪。”翠浓垂眸道,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收紧。 雷惜玉没说话,那丫鬟再次开口,语气咄咄逼人:“说你是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里请来的客人,有下人坐着跟主人说话的吗?” “……翠浓腿脚不便,还望雷大小姐见谅。” “腿脚不便就不用干活吗?东来阁弟子个个身手不凡,什么时候也开始养起废人了?”丫鬟步步紧逼。 翠浓浑身一震,艰难的仰起头,看着面前的两人,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干什么?”姬千羽察觉到身边少年的动作,忍不住蹙眉斥道。 “她们在欺负人。”华韶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气,如果不是姬千羽压制着他,只怕早已冲到对面去。 “那是东来阁的家事,并非你我外人能管得了的。” “那也不能放任她们欺负那名少年。”华韶愤怒的甩开姬千羽的手,姬千羽愣了一愣,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华韶已经飞身而出,踏着水平如镜的湖面落到对面三人面前。 “你是什么人?”那丫鬟当先开口,十分戒备的盯着忽然出现的人。 华韶道:“我是谁你们不用管,这位公子患有腿疾,你们不该这么欺负他。” “主子教训下人天经地义,哪里轮得到你这外人来管?”那丫鬟不依不挠的道。 华韶凉凉的回道:“你们家小姐还未嫁给谷啸风,算不上什么主子。”说完便走到翠浓身后,欲推着他离开。 一只白皙的手拦在他们面前,雷惜玉抬起眸子,居高临下的看了翠浓一眼,目光一转,落在华韶身上:“你想带他去哪里?” “自然是将他送到谷啸风身边,即便是下人,也不该由着你们这样糟蹋别人的尊严。” 雷惜玉道:“方才见你所使的轻功略有所眼熟,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华韶怔住了。方才匆忙之中,他下意识的便将百里神乐教他的轻功使了出来。他现在顶着灵山派弟子的脸,使的却是扶摇宫的武功,这样根本说不过去,幸而雷惜玉没有当场识出来。 雷惜玉蹙起眉尖想了一会儿,神色间有恍然之色,刚要开口,只见湖面掠过来一道人影,那人一身琉璃白,神色淡淡的立于几人面前,目光落在华韶身上:“原来凌兄在这里。” 雷惜玉一愣,看了看华韶,又看了看姬千羽,抱拳道:“见过盟主。” 姬千羽回道:“雷大小姐多礼了,这位是灵山派掌门座下的弟子凌飞。” “凌飞?” 姬千羽道:“可是凌公子与雷大小姐之间有了什么误会?” “盟主说笑了,惜玉只是觉得凌公子眼熟,没有认出来,这才误会一场,惜玉抱歉。” 华韶回道:“没关系。” “那我们先行一步。”姬千羽道。 “盟主请。”雷惜玉道。 姬千羽转头看着华韶,后者则固执的推着翠浓离开。雷惜玉没有说话,默默的看着他们离去。 姬千羽负手走在前面,华韶跟着后面,走了一段路,翠浓忽然抬起头来,道:“华公子,谢谢你。” 华韶一愣:“你认识我?” 翠浓道:“华公子曾在百里山庄住过一段时日,翠浓识得华公子的声音。今日多谢华公子出手相救,翠浓感激不尽。” “不必多礼,今日这事但凡是有点良心的人遇上都不会置之不理。”华韶似有所指的回道。 走在前面的姬千羽停下脚步,忽然有种膝盖中了一箭的感觉。 华韶松手,道:“那我们先走了,你万事小心。” 43. 东来阁与百里山庄同是做情报买卖生意的门派,一南一北,各自占据了半壁江山。近年来,东来阁与百里山庄同时起了吞并对方的心思,于是,明里暗里的斗争不免多了起来。上次谷啸风混进百里山庄之事惹得百里无伤勃然大怒,也就在此时,百里无伤下定决心,先下手为强。 这个江湖本来就是你争我斗强者生存的地方。 百里神乐来到东来阁确实是为了百里山庄,不过他并非为百里山庄卖命,如他曾经对华韶说过的那样,他早已不是百里家的人,他来此不过是为了一桩交易。 与百里无伤的交易。 东来阁内机关遍布,若不是趁着谷啸风与雷惜玉结亲宴请江湖各派,外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混进来。 百里神乐穿过玉树琼林,在一处小楼前停下。如百里山庄内的千机楼,东来阁历来藏匿资料的便是这座毫不起眼的紫气居。 东来阁之名便是取自紫气东来。 身为与百里山庄齐名的贩卖情报的组织,东来阁与百里山庄获得的消息都是来自于埋伏在各地的暗探。这些暗探可以是侠士,可以是魔教弟子,也可以是毫不起眼的路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谁,他们从进入东来阁的那天起,一切都属于东来阁,包括生命。东来阁的历任阁主手里都会有这样的一份名单,上面详细记载着这些暗探的详细过往。 百里神乐与百里无伤交易的正是这份名单,他为百里无伤盗取这份名单,百里无伤替他完成一个心愿。这个心愿只有百里无伤能完成,虽然百里神乐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百里神乐在楼前停下,仰头看着月华下的紫气居。这座关系着东来阁命运的小楼是如此的毫不起眼,甚至连守卫都没有。百里神乐伸手拧开门上的大锁,并不急于进去,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包药粉,扬手挥了出去。那药粉飘洒在空气中,发出碧莹莹的光芒。 百里神乐静候了片刻,等到药粉全部落下后,楼内不再是一片漆黑,而是多了很多发着绿色光芒的如蛛丝般的细芒,那些细芒像是暗夜中忽然多出来的光束,交错纵横,细而明亮。如果没有药粉的帮助,就这样直接闯进去,结果可想而知。 百里神乐沉默了一会儿,收起搁在掌心里的薄刃,运起轻功,轻巧的避开那些交错的天蚕冰丝,落在房梁之上,掏出一颗夜明珠,借着夜明珠的光芒,垂眸打量着下面的环境。 下面是一排排书架,每一排书架上都摆满了书籍。如果不是事先调查过,还会以为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书楼。 百里神乐避开冰蚕丝,落在书架边,一排排的走过去,书籍上皆覆着一层浅浅的灰尘,看来鲜少有人过来打理。 他在书架边端详了片刻,走到第三排书架边中间,停下了脚步,伸手摸了一下,勾了勾嘴角。 厚厚的书籍在百里神乐的敲击下发出闷闷的声音,百里神乐用手推了一推,从书里面滑出一个红漆的盒子。盒子与书籍的封面一般大小,藏在书里面不易察觉。 百里神乐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布帛,布帛上面绣着密密麻麻的字体,从丝线的新旧程度来看,应该是最新一批的暗探名单。 百里神乐将布帛快速的浏览了一遍,揣入怀中,与此同时,耳边忽然响起咔咔的声音。 百里神乐心道不妙,飞身掠起,劈开窗户,站在窗台上,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方才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洞,洞内插着一排排闪着寒光的宝剑,剑刃向上。 “有人闯进了紫气居!” “有人闯进了紫气居!” 机关刚被触发,外面就有了动静,接着便有一队弟子提着灯笼朝紫气居迅速靠拢。 百里神乐足尖一点,直接踩着当先弟子的头往外掠去。半空中突然掠来一道人影,挡在他的身前,那人眉目俊朗,一身红色衣袍,正是东来阁的首席弟子谷啸风。 谷啸风端详了他片刻,面带犹豫的开口:“不知凌掌门这是何意?” 百里神乐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撕掉,抬眸看他,白色的衣裳覆盖着一层浅淡的月华,衣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满头青丝如瀑布垂下,丰神俊朗,宛若仙人降世。 谷啸风愣了一愣:“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没有答话,而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抬起袖子。 谷啸风面色一变,拔剑出鞘,与此同时,从百里神乐袖中飞出一根白绸,白绸上面灌满真气,坚硬如铁,直袭谷啸风的面门。 谷啸风内力不如百里神乐深厚,不得不避开其锋芒。在半空中翻了个身,手腕翻转,挽出一道剑花,强大的剑气朝着百里神乐席卷而去。 月色忽然淡了些,前院传来觥筹交错的声音。姬千羽与华韶并排走在湖边,湖面交叠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在细碎的月光下看得并不十分真切。 夜风送来一丝丝清凉,也送来了利剑破空的声音。姬千羽与华韶同时惊觉,不约而同的朝声源处望去。 “有人闯进后院了。”姬千羽道。 华韶立刻想到了百里神乐,转身就跑,姬千羽紧随其后。二人翻过一道墙,落在院子里,果然见前方灯笼围成一个圈,灯笼的圈外站满了弓箭手,圈内两道身影正缠斗不休。华韶认出来,手臂上缠着白绸的是百里神乐,他已经去掉了易容。 就在华韶进入院子的那一刻,百里神乐明显也注意到了他,看到他身后的姬千羽时,面上划过淡淡的不悦之色。 谷啸风趁着他分神,长剑刺了过去。百里神乐飞身掠起,躲过他的攻击,落在人群之中,朝华韶这边望来。 藏在阴影中的纪寒接收到他的眼神,飞身掠出,落在华韶身边,低声道:“华公子,跟我走。” 站在华韶身边的姬千羽突然出手,一掌隔开纪寒的伸出的手。纪寒愣了一愣,躲避不及,中了姬千羽一掌。 姬千羽身形变幻,转瞬间便移到了华韶身后,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一只手则紧紧扼住了他的脖子。 姬千羽既然能在武林大会上一举击败天下英雄,自有他的过人之处。变化只在转瞬间,华韶根本反应不及。那只手依旧冰凉,扣着他的脖子,微微用力,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 “扶摇宫主,停手。”姬千羽面无表情的开口,明明是优雅的语气,却带着凛然不容侵犯的威严。 百里神乐不得已停下手中动作,冷冷望着他们:“倒是没有想到盟主也会用这么卑鄙的手段。” 姬千羽道:“我无意伤害这位少侠,只求能与扶摇宫主一战,是胜是败,全无怨言。” 百里神乐冷笑:“若本座不答应呢?” 姬千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你没得选择。” 谷啸风皱眉。百里神乐拿了名单,今夜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他,于是对姬千羽道:“多谢盟主相助,今夜我东来阁必定要拿下此魔头。” 姬千羽没有回话,而是望向百里神乐:“你考虑的如何?” 话音刚落,手背传来剧痛,姬千羽怔了一怔,不得已松开了手。与此同时,那边的百里神乐抓住时机,袖中白绸朝华韶飞来。 华韶伸手抓住白绸,灌满真气的白绸便带着他朝百里神乐的身边飞过去。 谷啸风眸色黯了黯,下令道:“放箭!” 此令一出,铺天盖地的箭雨朝着百里神乐和华韶兜头而下。箭头连着箭尾,密不透风,遮住了月光。 耳边皆是冷箭刺破寒风的咻咻声,百里神乐一跃而起,宛如一道惊鸿落在华韶身边,伸手将华韶揽入怀中,手中白绸灌满内力,挥舞而出,形成一道强大的气流,将所有羽箭隔绝在外。 华韶被他抱在怀中,保护的严严密密,没有受到丝毫伤害。百里神乐的怀抱很冰凉,宽阔的胸膛刚好将华韶罩住。 华韶抬起头来看着他的下巴,百里神乐的下巴弧线流畅而优雅,在月光的衬托下,白皙如玉。 华韶没有动,明显的感觉到百里神乐揽着他腰侧的手微微用了力道。明明两个人都是男子,无论在何时,他都像一个女人被保护在百里神乐的怀中。 华韶想起了那些过往,百里神乐曾经给予的耻辱一一掠过心头,如同绵绵细细的针,将心扎的千疮百孔。 他根本不需要百里神乐的保护!他不可能像一个女人一样永远被百里神乐保护在怀里!他要的是自由!拖着这副残破脏污的躯体苟活在世间,只是为了向百里神乐证明,总有一样是为他所不能掌控的。 逃开!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的叫嚣着。华韶,从百里神乐身边逃开,你所厌恶的,你所耻辱的,将不复存在。唯有彻底的逃离他的身边,你才能走出百里神乐的阴影,心里的声音这样叫嚣着。 不错。华韶微微垂下了眸子,他努力的听话,努力的露出乖巧的一面,就是为了卸下百里神乐的心防,趁他不备从他身边彻底逃开,现在,机会来了…… 不!华韶痛苦的合起双眸。他不能这样卑鄙,这根本是趁人之危! 可是百里神乐强迫他的时候可曾讲过道义?如果不是百里神乐,他现在依旧是干干净净的,过着单纯的行侠仗义的生活;如果不是百里神乐,郝蓝师姐怎么会坠崖而亡?他又怎么会为师门所厌弃? 一切都是百里神乐的错!如果不是百里神乐,怎么会有这么多悲剧!明明都是百里神乐的错,凭什么所有痛苦都要他来承担! 百里神乐该死! “阿韶?”注意到怀中少年神情的不对劲,百里神乐的动作顿了一顿,轻声唤了一句。 华韶睁开血红的眸子,掌中灌满内力,对着他诡异的弯了一下嘴角。百里神乐心中大感不妙,果然,华韶一掌印在他的胸口。 44. 百里神乐一手揽着他的腰侧,一手操纵着白绸,根本没有还击的能力。 这一掌用了十成的内力,百里神乐不由得松开了华韶。华韶朝后退了几步,惊愕的看着百里神乐哀伤的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出掌打了百里神乐。而百里神乐其实可以躲开的,只要他推开华韶,可是他不愿那漫天的箭雨伤了华韶。 一丝血线沿着百里神乐的嘴角滑下,百里神乐捂着胸口抬眸望他,白绸失了内力的控制,那些射过来的箭便争先恐后的朝百里神乐所站的地方聚集,甚至有一支射中了他的肩膀。 华韶根本不敢与他对视,转身,急急朝墙外掠去,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背影仓皇而遥不可及。 羽箭已经停下了,所有人都静静的望着那个月光下的白衣男子,在他脚边的地面上,羽箭堆积成一座小山。 百里神乐靠在梅树下,伸手拔出肩膀上的箭,微微垂着头,头发散落下来,将他的面容遮去了大半。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倚在梅树下,从肩头不断溢出的鲜血将白衣染得血迹斑驳,如同枝头盛放的梅花。 他就那么安静的,像是死了一般。 原来,你是这样的恨着我,华韶…… 百里神乐垂下眸子,勾起的嘴角边挂着一丝残酷的笑意。 姬千羽收回自己的目光,垂眸看着手背上的一排牙印,目光若有所思。 ****** 蓝色的天幕下,羽鸽扑翅飞过,经过的地方,落下一根白色的羽毛,缓缓随风飘落。 漱玉拿着信笺敲开了百里无伤的门:“庄主,东来阁那边有消息了。” “呈上来。”坐在椅子上的百里无伤睁开双眸,淡淡道。 ****** 搁在案几上的药一口没动,白衣男子坐在窗边,目光投向天际。 百里无伤默默的走过去,端起药碗,走到男子身后,开口道:“雪歌,该喝药了。” 南雪歌垂下眼帘,淡淡回道:“又没病,喝什么药呢?” “你的腿……” “我的腿已经没事了。”南雪歌打断他的话,“即便再治下去也不过如此。” “雪歌,对不起。” “你不必道歉,百里庄主,我杀了你最心爱的人,如今我也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从此以后你我两清。” “琉璃不是我心爱之人,我喜欢的是……” 不等他说完,南雪歌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慢慢的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摸到床边,从枕头下取出两本书册,递给百里无伤:“我并不需要这些,百里庄主收回吧,在下受之不起。” 百里无伤没有勉强,将秘籍收入怀中,道:“既然雪歌不喜欢这些,我再给你找些新的来,总有你喜欢的。” “在下一介废人,百里庄主何必浪费那些上好的秘籍。” 百里无伤笑了:“你不学也罢,终归有我在,总不会让江湖上的那些宵小欺负了你去。” 南雪歌沉默了。 百里无伤又道:“今日收到一个消息,昨夜百里神乐闯入东来阁中,失手被擒。” 南雪歌惊了一下,脱口而出:“阿韶呢?” “华韶打伤东来阁的弟子逃了出去,不过那时的他明显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情况不太好。” 南雪歌面色雪白,明显很着急。 百里无伤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了,应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顿了一顿,又道:“我打算去一趟东来阁,你,去吗?” 南雪歌没继续跟他怄气,点头。 百里无伤笑了一下:“半个时辰后出发。” 百里无伤拜访东来阁阁主的消息一下子就让整个东来阁沸腾了。江湖皆知,百里山庄与东来阁因为做的都是情报买卖的生意,一直都不对头,身为百里山庄的掌权者踏足东来阁确实是一件让人很震惊的事。不过江湖人都知道百里无伤去了东来阁,却不知他的真正目的。 东来阁阁主并未像江湖上猜想的那样将百里无伤拒之门外,而是很客气的将人迎进了阁中。百里无伤着了一件黑色的暗纹长袍,跟在他身边走路一瘸一拐的白衣人正是南雪歌。大家都不知道南雪歌与百里无伤的纠葛,便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骨碌碌的声音响起,翠浓转着轮轴,停在湖边望着百里无伤消失的方向发呆。 当初他确实是想借了谷啸风之事诬陷南雪歌,那时的他被嫉恨蒙了眼睛才一时做出那样的举动来。断腿之后,落魄的行乞生活让他悟了很多。害人终害己,一切都是报应,他并不怨恨。他这副破败的身子,即便是恨,又能恨多久呢? 翠浓苦笑着将轮椅转了个方向,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那眼睛里似有万般情绪,却又仿似什么都没有。 “谷大哥?” “翠浓,你在难过。”谷啸风淡淡道:“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 “我没有难过,真的,谷大哥。” “撒谎。”谷啸风轻嗤一声,走过去,直接将他横抱而起。 翠浓惊了惊,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你、你做什么?” 谷啸风没有说话,抱着他离开。穿过重重回廊,直接进入一间屋子。翠浓定睛一看,脸色微变,谷啸风竟然将他带进自己的屋子中。 “谷大哥,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翠浓,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翠浓不明白。” “那我现在就让你明白。”谷啸风低头狠狠地吻住他的唇,将他的唇蹂躏了一番才放开他,“翠浓,我喜欢你。” 翠浓呆住。 谷啸风狠狠地捏了一下他的腰,顿时惹得翠浓惊叫一声。 “你以为我堂堂东来阁弟子为什么要在街头将一个小乞丐捡回家?” 翠浓睁着眼睛望他,眼中皆是不解:“难道不是因为谷大哥侠义为怀?” “去他娘的侠义为怀。”谷啸风不屑的嗤了一声,“说直白点东来阁就是生意人,你见过哪个生意人愿意做亏本的买卖?” “啊?”翠浓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 “翠浓,我很后悔当初离开百里山庄的时候没有把你带走。我听说了你的遭遇,想去找你,无奈事务缠身,后来再去找你,你已经被百里山庄赶了出去。我打听了很久才打听到你的下落,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只好装作偶遇。那件事……是我害了你。”谷啸风垂眸道。 翠浓沉默了很久才将谷啸风喜欢自己的事实消化,傻傻的看着他:“你喜欢男人?” 谷啸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身为东来阁的首席弟子竟然有这种癖好,是挺令人惊奇的吧?” 翠浓摇头:“这不是你的错,毕竟喜欢谁这种事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谷啸风用手撑在他两侧,眼眸深沉的看着翠浓,声音低哑的开口道:“翠浓,忘了他,好吗?” 翠浓的目光闪了闪。 谷啸风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百里无伤。翠浓承认,他迷恋过百里无伤。是百里无伤将他从肮脏之地带出来,给了他落脚的地方,就像雏鸟的认知,从重新获得自由的那天开始,他便认定了他。可是世事难料,他没有想到冷心冷情的百里无伤终有一天也会栽在一个男人手中,那个男人就是南雪歌,名动江湖的雪衣剑客。 似乎是不满意他的走神,谷啸风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翠浓的脸不自觉的红了,小声道:“我没有……” “翠浓,我想要你。” 翠浓眨了眨眼睛:“我的腿……” “没关系,你把自己交给我就好。相信我,我会让你快乐的。”他在他耳边暧昧的说道。 ****** 幽暗的甬道直通地牢尽头,油灯发出滋滋燃烧的声音,枯黄的灯光中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脸冷清,身上的白衣斑驳血染,却一点也不显得狼狈。 走道中忽然传来脚步声,百里神乐睁开眼睛,眼中毫无情绪。颀长的身影映在墙上,跌入眼帘的是一截黑色的衣摆。 “无伤见过三叔公。”百里无伤勾起嘴角,慢声道。 百里神乐收回自己的目光,没有说话,径自起身。 百里无伤替他打开牢门。 百里神乐道:“名单他们已经拿回去了。” 百里无伤脸上并无担忧之色,笃定的说道:“无伤相信三叔公的能力。” 百里神乐冷笑了一声:“本座确实记得名单内容,也希望百里庄主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 百里无伤似乎有些吃惊:“即便是华韶公子背叛了三叔公,三叔公也不愿更改交易内容吗?” ****** 华韶睁开眼睛,梦里的刀光剑影霎时间便远去了。周围很安静,几乎听不到一点声响。 华韶呆呆的打量着头顶青碧色的帐顶以及垂下来的流苏,静默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无聊,他慢慢坐起来,拿起放在床头的衣服穿上。 那日他伤了百里神乐,打伤东来阁的几名弟子之后,似乎有走火入魔的征兆,丹田内传来剧痛,便一头栽倒不省人事了。他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不过他能无事的醒来,对方的用意自然不在取他性命。 华韶穿好衣服,试着运功,一惊之下,发现自己丹田内空空如也,竟然什么都没了。 少年脸色煞白,一时不知所措,脑海中闪过错乱的光影,最后定格在百里神乐那清冷的白色背影身上。 一定是他!是他动了手脚!除此之外,华韶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可能性来。当初是他废了自己武功,后来又是他将内功传给自己,除了他,没人能动手脚。 华韶心里隐隐发凉,只觉得这一切又是百里神乐的圈套,似乎他怎么逃,都无法逃出他的阴影。 百里神乐!华韶咬牙喊出这个名字,几乎将血肉嚼碎。百里神乐,我绝对不会屈服的!永远不会! 房门蓦地被人推开,华韶呆了呆,抬眸望向那个站在门口的人影。 一袭琉璃白,融在天光中,明明是那样冷的颜色,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心里一暖。 “姬、姬公子。” 姬千羽径直朝他走去,将手搁在他额头上。姬千羽的手依旧凉凉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烧退了。” “我发烧了?”华韶有些吃惊。 “嗯。”姬千羽垂下眼帘,淡淡应道。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姬千羽:“开饭了,跟我过去吧。” 华韶:“……” 45. 二人朝大厅走去,一名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和一名姿容艳丽的女子已等候在饭桌边,姬千羽简单的介绍了下:“这是我的父亲和母亲。” 华韶抬眸,礼貌的喊道:“伯父伯母好。” 姬九云淡淡的点了下头:“华公子请坐。” 华韶在姬千羽身边坐下。 姬九云又道:“此次武林盟有变,多谢华公子及时通知犬子。” 姬家人这么客气,华韶一时不知所措,更何况面前这位气质出众的中年男子曾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侠,逍遥剑派的首席大弟子。华韶被百里神乐关久了,在人际交流方面本来就差他人一等,此时更是不知如何作答,幸亏姬千羽及时转移了话题。 “司马信一向不服我,此事必定与他有关。” 姬九云不赞同的道:“凡事不可武断,此事还是查清楚再作打算。” 坐在姬九云身边的女子露出一脸不耐烦的表情:“你们父子俩一上饭桌净说些江湖上的事,就不能说点别的了?” 姬九云淡淡的笑了一下,算是安抚。他和姬千羽一样是那种不喜欢笑的男子,一笑起来,必定风生水起,繁花灿烂。 华韶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世,又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场景,一时间眼中尽是羡慕。 姬千羽将他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默不作声的夹了一个鸡腿放在华韶面前的碗里。 华韶受宠若惊的抬眸看他。 姬千羽则转头,目光偏向一边,就是不肯看他,低声道:“你太瘦了。” 华韶一愣,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忽而记起,之前百里神乐也说过这样的话。 大概是因为姬九云和姬千羽都是不喜欢说话的那种人,这顿饭倒也吃的安安静静。之后姬九云便挽着他心爱的妻子离开了,姬千羽也不见了踪影。华韶一人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闲逛,想问一问别人江湖上最近发生的事,又不敢开口。他这次必定惹恼了百里神乐,依着百里神乐的性子,腥风血雨自然少不了。 华韶承认,他打心底里怕百里神乐。 耳边响起一阵扑扑的声音,华韶抬眸,只见长空中掠过一只大鸟,大鸟通体雪白,展翅高翔的姿态令华韶忍不住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他朝着大鸟所停留的方向走去,转入另一间院子,却发现消失的姬千羽此刻正站在院子的中央喂鸟,如初见那般,各色的鸟儿围在他周围,蹦蹦跳跳,十分欢喜的样子。 百里无伤说,姬千羽无痛无感,冷心冷情,却能与鸟兽交流。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与陌生人交流的关系,华韶有些抗拒与陌生人交流,倒是十分羡慕姬千羽的能力。 一只小鸟停留在姬千羽的指尖,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噜的转着,带着好奇的神色打量着姬千羽,姬千羽则弯起嘴角,脸色柔和。 这样的场景让华韶忍不住放轻了脚步声,害怕惊动了他们。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扶摇宫养的那只小黄猫,也是这样依赖着自己,没事就窝在自己怀里,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喵呜喵呜的叫唤着。 因为华韶的缘故,那只小黄猫的父母惨遭百里神乐的毒手,为此华韶一直心怀愧疚,所以才养了它,也不知道它怎么样了,华韶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开始想念扶摇宫的一切,这个认知让他吃了一惊。 随即他便镇定下来,告诉自己,一定是在那里待的太久,所以才会产生这种依赖感,只要多出去走走,拥有了自由,就一定不会再留恋那个囚笼。刚放飞的鸟儿也会这样,因为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就会在困住自己的牢笼边徘徊,渴望得到藉慰和力量,他现在一定是这样的心理。 姬千羽自他出现的那一刻便注意到了他,少年一时没了动静,倒让他好奇的抬起眸子朝这边望来,这才发现少年失神的站在院口,一身红衣格外的冷艳,配着那副姣好的容颜,倒也钟灵毓秀,难怪百里神乐会那么迷恋他。 姬千羽默默垂下眼帘,抬起手背,看着华韶留下来的牙印,微微皱起眉头。 基于血脉的遗传,他和姬九云一样,从出生那天起便对周围的事物无痛无感。姬九云说,终有一天会有一个人能让自己触摸到这个世界,感知到痛苦悲伤,还有快乐。无疑,让姬九云触摸到这个世界的人是他的母亲。 姬千羽想起那天华韶咬他的瞬间带来的感受,那应该就是痛吧,那一瞬间,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他便抽回了自己的手。生平第一次有了痛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姬千羽很渴望这种痛苦。 这么多年来,只有这个叫做华韶的少年带给他这种感受。他望着华韶,垂下的眼帘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敛去。 华韶打定主意不再想有关百里神乐的一切,既然逃出来了,那么就彻底将这个人从生命中剔除,没有人可以左右他的人生,百里神乐也不可以! 下定决心后,心情忽然变轻松了许多。他试着弯了弯嘴角,走到姬千羽面前,学着江湖人抱拳道:“此次多谢姬公子出手相救。”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华韶好奇的抬起眸子,却发现姬千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姬公子?”华韶不知道哪里出了错。难道是自己的样子太过滑稽?华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被百里神乐压制太久,他已经快要变成一个怪物了。 “华韶。”姬千羽一本正经的叫着他的名字,“如果你真的想要报答我的话,就再咬我一次。”说罢很认真的将自己的手伸到华韶面前。 姬千羽手背的肌肤也是那种病态的苍白,青色的经脉在几近透明的肌肤衬托下,看起来很是脆弱,似乎只要轻轻一咬就能断裂。 被姬千羽的话吓到,华韶张大嘴巴看着他,一时间不知所措。 姬千羽见他这副模样,以为他不愿意,皱皱眉头,收回自己的手,垂眸道:“不愿意便罢了。” “姬公子……”华韶犹豫着开口。 “没事了。”姬千羽看他一眼,“你应该听过我生来便不知喜怒哀乐的传言吧?华韶,那是真的,我和我父亲一样,是个怪物,我们感受不到痛苦,感受不到难过,就像是一个诅咒,我们明明活在这个世间,却永远无法像一个正常人。” 华韶怔住。他本该吃惊的,可是他没有感到多大的震惊,大概接受了百里神乐是不死人之后,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能令他吃惊了。 “如你所见,父亲的诅咒被母亲解除,可是我的……”姬千羽揉了揉眉心,“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体会过父亲所说的那种滋味,直到那天你咬了我一口。” “我……”华韶开口想要道歉。那天为了脱离他的控制,他下口挺重的,几乎没把姬千羽的手背咬个对穿。是个人都会疼的吧? 姬千羽抬起漆黑的眸子看他。正是体会到痛苦的美妙,所以那天他离开东来阁之后就刻意追寻着少年的踪迹,从不管闲事的他第一次打破自己的惯例,将这个明显是烫手山芋的少年带回了府中。 姬千羽道:“关于百里神乐四处找你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好歹也是武林盟主,姬家无论在江湖还是在朝堂上都有一定的势力,他必定不敢闯入府中。” 华韶点点头,道谢:“谢谢你,姬公子。” 不久后便下了一场小雪。整个庭院被薄雪覆盖着,雪中开着极艳的红梅。北风呼啸而过,华韶裹紧了身上的袍子,匆匆往屋里走去。 这些日子无论他如何努力,那些消失的内力都没有回来。他再一次失去武功了,也许将永远失去,想到这个可能,华韶无比的沮丧。他的资质本来就比别人差,若是重头再练,无论如何都追不上别人的脚步,而人生,能有几个重头呢? 刚走进院子里就发现自己的房门大开,华韶吃惊的想,出门前忘了锁门吗? 并非忘记锁门。 华韶看着屋里坐着的女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女子三十多岁的年纪,并不显老,反而看着十分年轻。庄莞莞披着白色的狐裘,乌黑的发髻间斜插着一支碧玉簪,手里抱着暖炉坐在桌边,桌子上放着包裹。见了这包裹,华韶大概已经明白了女子的来意。 “见过伯母。”华韶急忙见礼。 “不必多礼。”庄莞莞淡淡道:“请坐。” 华韶愣愣的站在原地,庄莞莞并不介意,慢声问道:“华公子与千羽相识多久了?” 华韶诚实的回答:“已有数年。” “数年?”庄莞莞似乎吃惊了一下,“并不曾听千羽提起过你。” 华韶垂下头,没有说话。 庄莞莞又问:“听说你与那扶摇宫主关系匪浅?” 庄莞莞说的委婉,听在华韶耳里却是如同惊雷,他脸色变了又变,暗中握紧拳头,却还是点了点头。 他已经无力去想江湖上是如何传言他和百里神乐之间的事了。 庄莞莞叹了一口气,道:“千羽自小便不爱与人交流,能交到朋友我们做父母的也替他开心,只是,华公子,你应该知道,正与邪之间,向来势如水火,他是武林盟主,有那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更是容不得一丝污点把柄。” 说华韶乃是姬千羽生命中的污点,这话说的确实重了。华韶知她爱子心切,却还是忍不住白了脸,沉声道:“我明白了,姬夫人,你放心,我不会连累姬公子的。” 说罢转身就走,却被庄莞莞叫住。 “华公子就这么离开,终归是我们姬家有愧于公子,妾身备了些薄礼,请公子笑纳。”说到这里,语气已完全不同方才,礼貌而疏离。 华韶摇头:“夫人费心了,华韶受之有愧,告辞。” 刚迈出门,便听到一阵沙沙声,原来是雪融化了些,纷纷从树上落了下来。 华韶伸手抹了抹眼角,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姬府大门。 庄莞莞依旧坐在房内,呆呆的望着桌上的包袱,直到姬九云出现在门口:“莞莞。” “大师兄。”庄莞莞抬头,叹了一口气,“其实那孩子也没什么错。” “我明白。”姬九云走进屋内,在她面前蹲下,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你是为了千羽好。” “我一直希望千羽能遇见那个让他动情的人,只是……”庄莞莞的将自己的脸埋入姬九云的掌中,“那个让他动情的不该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与扶摇宫主有瓜葛的男人。” 46. 消停多日的小雪又开始纷纷扬扬飘洒,长街被白雪覆盖,一片寂静,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在雪地里留下杂七杂八的脚印。 华韶抱膝缩在屋檐下,抬眸看着漫天的飞雪。 好冷!他的嘴唇冻得发紫,头晕得厉害,似乎又发烧了。 他的体质太容易发烧了。 华韶心里觉得委屈,只想有一个人来关心一下自己,可是世上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一个和他有关系——他生来便是孤儿。 “师父,师兄……”华韶呆呆的看着雪花,眼睛渐渐地红了。好想回家,好想回家…… 为什么老是欺负他?他从来没有去伤害过别人,就算是报应,也不该报应在他身上。 “我讨厌冬天。”华韶将头埋进膝盖里,喃喃自语,“好饿。” 他身无分文,因为自尊心在作怪,出来的时候又什么都没带。 雪越下越大。 好难过,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过来抱抱自己就好了。 会不会明天就会有人发现自己冻死在这里?即便是死,也不会有人认识他,他的死活本来就与他们无关,这个世上除了百里神乐,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百里神乐,此刻的你又在哪里…… “阿韶。” 不知道是不是冻得出现了幻觉,华韶似乎听见了那个熟悉的轻唤声。百里神乐唤他名字的时候总是带着纵容和宠溺,不用抬头看,也知道他一定是含着满满的温柔,将这个名字放在舌尖上,细细品味的样子。 华韶浑身一僵,慢慢的抬起头来,跌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色的衣摆。 雪白雪白的颜色,几乎要和白雪融为一体。 眼前忽然一阵晕眩,少年再也支撑不住,朝后栽去。 百里神乐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看着少年一身红衣闭目躺在雪地里,像是被抛弃的新娘,绝望而忧伤。 “宫主。”身边的纪寒轻声提醒着百里神乐,如果再不救治,华韶真的有可能会冻死在雪地里。 百里神乐走上前,俯身,将少年抱在怀里,掂了掂,似乎瘦了点,脸颊也只剩下巴掌的大小,因为发烧的缘故,透着微微的红润。 两人消失在长街尽头,街角处走出一人。姬千羽裹着镶着狐毛的雪裘,尖尖的下巴埋在雪裘里,望着百里神乐离去的方向,握着斩情剑的手微微用力,白皙透明的手背上青筋毕现。 他只不过来迟了一步,人便被百里神乐带走了。 “盟主,需要跟踪吗?”一人从屋顶上掠下,落在姬千羽身边,低声道:“百里神乐伤在华韶手里,此时生擒大有胜算。” 姬千羽摇头,问:“上次的事可有了结果?” 那人点头:“如盟主所料,武林盟的弟子确实是死在司马信手里的,自盟主继位以来,此人表面虽然忠心耿耿,私下里却极度不服,据所查得知,一年前盟主遭到邪道的暗算也正是由此人设计的。” 华韶是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醒过来的。 他的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毯子,怀里还抱着一个暖炉,敷在额头上的湿巾凉凉的,缓解了之前针扎般的疼痛。 华韶呆呆的看着百里神乐的侧脸,百里神乐正望着窗外,似乎在发呆。 华韶想起他的伤,目光往他的肩头瞟去。百里神乐依旧穿着白色的衣服,薄薄的一件,他本来就无法感知到寒冷,伤口在衣服之下,华韶看不到,无法判断到底严不严重。 华韶轻叹一声,成功唤起百里神乐的注意。百里神乐面色淡淡的,取过桌上的药碗,递到他手中,淡淡道:“既然醒了,就喝药吧。” “苦。”大概是生病的人异常脆弱,华韶垮着脸,皱着眉头,嫌恶的望着手里的药碗,“不想喝药,想吃辣。” 百里神乐见他不喝药,微微不悦,取走他手里的药碗,捏起他的下巴就强灌起来。 华韶被呛得连连咳嗽,一碗药汁,几乎有半碗都泼在了身上。百里神乐也不在乎,灌完药后,又随手拿起一块软巾,动作生硬的替他擦去嘴边的药汁。 华韶这才反应过来百里神乐生气了。上次自己伤了他,他还没有原谅自己,甚至,他在惩罚自己。 马车狠狠的颠簸了一下,华韶下意识的伸手抱住百里神乐。愣了愣,又触电般的收回自己的手,抿唇看着他。 百里神乐将桌上的食盒取过来,塞在他手里,冷冷道:“饿了便吃饭。” 华韶接了食盒,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裹着毯子坐到旁边,抖着手打开食盒。 盒中只有一盘糕点,华韶饿狠了,也管不了那么多,拿起糕点便吃。 发了一次热汗,身上的热度都散了,头也不像之前那么疼了,胃里有了食物的填充,精神也就慢慢的好了起来,似乎连带着生病时的脆弱也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华韶开始考虑自己的未来。 这次背叛了百里神乐,百里神乐必定很生气,也许一回到扶摇宫,百里神乐就会将自己关起来,关一辈子。 华韶的牙齿打了个寒颤。他不要被关!他要逃出去! 百里神乐似乎又在看窗外的雪景,华韶看着他的侧脸,默默估算着失去内力的自己从百里神乐手里逃脱的可能性。百里神乐虽然负伤在身,要想对付自己简直易如反掌,更何况外面还有一个纪寒。 如果回到扶摇宫,要想逃跑会更加不易,一定要在路上逃走。如此想着,华韶忽然觉得意识一阵阵混沌,眼前也在发黑。 再次恢复意识是在腹中极其饥饿的时候,华韶沉默了一会儿,蓦然记起自己吃的那盘糕点。那盘糕点里一定动了手脚,心里一阵发寒,莫非百里神乐发现了自己的企图? “既然醒了,便吃点东西吧。”百里神乐清冷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华韶睁开眼睛,抿唇道:“我不饿。” 百里神乐也没有说什么,反而用一种很不屑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说:饿肚子效果也一样。 华韶没有支持多久肚子便咕咕的叫了起来,百里神乐似乎掐准了药效,华韶这个时候醒来,饿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根本支持不了多长时间。 摆在桌上的馒头看起来又白又嫩,咬起来口感一定非常好。华韶咽了咽口水,百里神乐注意到他的动作,将目光转向桌上的馒头,似乎有将它扔掉的打算。 华韶撑着虚弱的身体坐起来,一把将馒头抢了过来。他太饿了,即便是下了药的馒头也无所谓。逃出去的前提是得有命在,华韶一向很惜命。 如所料的那般,吃下馒头后,没过多久,华韶便晕乎乎的,困得睁不开眼睛,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百里神乐正好朝他望来。 再次醒来时已经不在马车上了,华韶睁开眼睛看着帐顶,忆起这是百里神乐的寝殿。 寝殿里静悄悄的,百里神乐并不在。华韶想起身,却发现浑身酸软,根本无法动弹,看来在他昏迷的时候百里神乐又喂了他其他的药。 路上百里神乐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华韶心里很不安,不知道百里神乐打算怎么处置自己。正焦虑间,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有四个年轻的丫鬟朝床边走来。 华韶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将自己抬起来朝浴池边走去,就在她们伸手脱他衣服的时候,华韶再也忍不住喊了起来。一开口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徒劳的张着嘴巴,像一条缺水的鱼。 他失声了!华韶的面上划过慌乱之色。无法动弹,无法发出声音,他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华韶惶恐之际,四个丫鬟已经顺利的将他脱个精光,放在池中,目不斜视的拿起软巾替他擦洗着身体。 华韶何时被女人这样伺候过,顿时红了脸,面上一阵燥热。 四个丫鬟将华韶放在浴池边,取来牛皮水囊。华韶郁闷的望着她们,忽然身后传来异物侵入的感觉,一股温热的水流被挤进了体内。 华韶僵着身体,面色发白,感觉到小腹渐渐发胀,肚子开始不舒服起来。 四个丫鬟小心翼翼的抬着他往恭桶边走,尽管自尊不允许自己失态,身体却无法控制,释放的瞬间,华韶脸色比外面的雪还要白上几分。 如此几遍,终于将少年从里到外清洗干净。四个丫鬟用红色的毯子将少年裹好放在床上,又取出红绸将少年的双手系在床头。华韶紧紧闭着眼睛,眼角禁不住有泪痕溢出。 百里神乐,你好狠! 四个丫鬟退出去之后,脚步声再次响起。华韶没有睁开眼睛,凭着来人身上那股冰冷的气息,他已经猜到来人的身份。 百里神乐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床头的案几上放着香膏和玉势,百里神乐取了个中号的,沾上香膏,打开华韶的双腿。 华韶全身僵硬,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也能感觉到百里神乐冰冷的视线。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接着便是冰凉冰凉的感觉。 百里神乐模仿着某种动作,九浅一深的细细调弄着,等到那处差不多松软了,便抽出玉势,开始脱衣服。他并没有将衣服完全脱掉,而是撩起了自己的衣摆。 华韶感觉不到百里神乐的拥抱,忽然,一阵剧痛传来,痛得让他忍不住想蜷缩起来。百里神乐似乎是故意的,更加用力的冲撞起来,似乎想让他就此痛个够。 痛! 好痛! 痛得华韶只想大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华韶忽然明白百里神乐惩罚的意义了,他就是要自己有痛喊不出。 华韶觉得自己就是块饼,被揉来捏去,放在油锅里反复的煎炸。 止不住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很快就湿了枕畔。百里神乐神色冷的可怕,看着泪流满面的少年,没有任何表情,身下动作却毫不留情,没有一丝心软。 不知道过了多久,华韶恍恍惚惚中觉得百里神乐解开了他手腕上的绸带,就在他以为折磨就此结束,正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百里神乐忽然将他翻了过来,取了枕头垫在他的肚皮下,熟悉的剧痛再次从身后传来。 华韶眼前发黑,张大嘴巴,喘息着。接着,肩头又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百里神乐将他捞入了怀中,狠狠的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华韶摸到百里神乐整齐的衣裳,又想到自己这副屈辱狼狈的模样,一颗心顿时堕入了无尽的冰渊中。 百里神乐的唇落在了他的脖子上,就在华韶以为他会咬断自己脖子的时候,脖颈处忽然传来一阵酥麻,原来是百里神乐用牙齿轻轻的啮咬着,还时不时用舌头滑过。 无以名状的感受让华韶无声的呜咽起来,无助的像只小兽。 百里神乐替他擦掉眼角的泪痕,动作渐渐温柔起来,却始终没有说话。他永远不知道,无论此时的华韶有多恨他,只要他开口说话,华韶的心理防线一定会崩溃,一定会紧紧的抱着他,永远不松手。 ——他们都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47. 连续下了多日的小雪终于在这一天停了。白雪消融,街上的行人也就渐渐多了起来。 谷啸风见翠浓近日神色懒懒的,似乎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即便是两人亲热时,少年的目光也是空茫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谷啸风心里有火,又不好对翠浓发,联想到翠浓的遭遇,火一下子就没了,只剩下了深深的愧疚,于是便趁着天晴提议带他出门逛逛,翠浓眨了眨眼睛,点头同意。 融雪比下雪冷,翠浓缩在银狐大氅中,由谷啸风推着轮椅,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时而有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都被谷啸风冰冷的眼神吓了回去。 “想买些什么?”谷啸风低声问。 翠浓摇头:“并不缺什么。” 迎面走来两人,当前的那位竟是雷惜玉,翠浓神色一僵。 雷惜玉眼神骤亮,快步走到他们面前,看着谷啸风道:“啸风,好巧,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出来随意逛逛。”谷啸风态度不冷不热,礼貌而疏离。 雷惜玉抿了抿唇,毫不气馁的续道:“我想买些东西,啸风,你能陪我吗?” 考虑到东来阁与霹雳堂联姻的目的,谷啸风一时不好得罪雷惜玉,便道:“也好。”垂眸对翠浓道:“既然你没什么可买的,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便可。”翠浓道。 谷啸风犹豫。 翠浓淡淡道:“翠浓虽然双腿残废,却并非不能行动。谷大哥,你去陪雷小姐吧,不用管我。” “那你自己小心,若有人为难你,直接报出我的名字即可。”谷啸风犹不放心。 翠浓点点头,心里比这雪天还要冷上几分,默默的转动着轮轴,转身离去。 雷惜玉暗中给了身边人一个眼色,转而挽住谷啸风的胳膊:“啸风,多日不见,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翠浓停下轮椅,回头看了一眼,谷啸风被雷惜玉挽着胳膊,背影消失在一家古玩店铺中。 翠浓默默收回视线,脸上表情略显悲伤。 “翠浓。”身后有熟悉的嗓音在唤他,翠浓转头,发现许久不见的漱玉立于他身后不远处,神色莫名的看着他。 ****** 因为考虑到要谈的事情属于百里山庄内部的机密,二人特地选了个什么人也没有的小胡同。 ****** “南雪歌是白衣教派来的奸细?”翠浓抬眸看着漱玉,眼中难掩震惊之色。 “不错。”漱玉点头,“虽然我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是,我肯定就是他。”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庄主?” “庄主之前也命令我查清此事,只是,我的证据不够,庄主那么看重南雪歌,我怕到时候被他反咬一口。” 翠浓沉默半晌,开口道:“漱玉,你何苦将此等秘事告诉我?你知道的,我已非百里山庄中人。” “我说过,会替你报仇。你等着,我一定会找出足够的证据,到时候任他有千张嘴也难以说得清。”漱玉面色冰冷的道。 南雪歌竟然是白衣教派来的奸细! 直到漱玉离开后,翠浓都无法消化这个事实。太可怕了,如果百里无伤知道此事,不知道他们之间又该以何等的惨烈结局来收场。 翠浓跟了百里无伤数年,深知他的性子。百里无伤做事向来果断狠厉,这是他们百里家的传统,即便是爱人,背叛就是背叛,他们崇尚的是所有的背叛唯有鲜血才可洗清。 翠浓忽然打了个寒颤,慢慢的转动着轮轴往胡同外走去,忽然脑后传来一阵剧痛,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翠浓是被一桶冷水泼醒的。 本来天气就冷,被冷水一泼,翠浓牙齿打颤的睁开眼睛,跌入眼帘的是雷惜玉那张美艳的面庞。 翠浓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多少吃惊的神色。 “这小脸蛋倒是不错,只是这腿……”翠浓这时才发现身边还有一人,脸色立刻变了。混迹风尘多年,这人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让人一下子就能猜到他的身份。 “这样不是更好吗?他想逃都逃不了。”雷惜玉身边的丫鬟道。 翠浓记得她,她就是上次在湖边替雷惜玉训斥自己的那人。 雷惜玉道:“将卖身契交给老板。” “是,小姐。老板,这是小贱人的卖身契,你可要收好了。” 老板为难:“他是谷公子的人,这样不太好吧?” “放心吧,谷公子最近忙着和我家小姐的婚事,没有时间管他。等日子久了,自然就不会记得这小贱人了。老板,你只需记住一点,不要让这小贱人再出现在谷公子面前,至于是生是死,随你处置,出了事还有霹雳堂担着呢。” ****** 月色盈盈。 南雪歌推开百里无伤的书房门,单膝跪下:“百里庄主,南雪歌请求加入百里山庄。” 百里无伤手中的笔颤了一颤,在纸上留下一道墨痕,抬眸:“雪歌,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我百里山庄的人。” 南雪歌咬牙:“可是雪歌所求的并不是那种意义上的,请庄主发布任务,雪歌愿意接受考核。” 百里无伤叹了一口气:“雪歌,不是我不愿意,只是,干这一行的风险太大,我不愿意看到你有危险。” 南雪歌不再说话,垂着头,一动不动。 百里无伤沉默了一会儿,起身,走到他跟前:“你随我来吧。” 南雪歌一瘸一拐的跟在他身后。 百里无伤目光从他的腿上掠过,心中五味杂陈。心道:百里无伤啊百里无伤,用情愈深,伤得愈深。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南雪歌没有想到百里无伤会带他来千机楼。 刚走进楼内,便有一道声音传来:“庄主。” 南雪歌这才发现阴影中站着一个人,他抬眸惊异的看向百里无伤,百里无伤道:“他是千机楼的守护者,随我进来吧。” 百里无伤带着南雪歌转入一间内室,室内只有一张香案,案上放置着香炉烛台,香案前的墙壁上悬着一幅画,画中画着一名丰神俊朗的男子,是创立百里山庄的始祖。 “南雪歌,跪下。”百里无伤忽然开口。 南雪歌愣了一愣,在蒲团上跪下。 百里无伤道:“接下来跟着我念。我,南雪歌,在此起誓,从今日起加入百里山庄,愿一生一世侍奉在百里无伤左右,对百里无伤忠贞不二,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南雪歌愣了一下:“这誓词……” “誓词怎么了?”百里无伤乜他一眼,神色如常,“若是不愿意便不要念了,反正庄内暗探很多,不少你一个,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我身边。” 南雪歌摇头,拇指和尾指扣在一起,指天发誓:“我,南雪歌,在此起誓,从今日起加入百里山庄,愿……” 南雪歌神色难堪。 百里无伤依旧一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南雪歌咬牙,继续道:“愿一生一世侍奉在庄主左右,对庄主忠贞不二,不离不弃,至死不渝。” 虽然男子刻意将他的名字用庄主代替,百里无伤倒也不生气,只弯了弯嘴角,将他扶起,低声道:“你腿脚有伤,不宜久跪。” 击掌三下,方才在门边所见之人立刻捧着托盘从门外进入。托盘内放着竹简、朱砂和毛笔。 百里无伤将竹简打开,在长长的一串姓名后添上了南雪歌的名字,继而对南雪歌道:“雪歌,按手印吧。” 南雪歌按下朱砂印,立于一旁。百里无伤将东西尽数放回托盘内,执起他的手,边走边道:“我带你熟悉一下千机楼。” 南雪歌本来还在挣扎,闻得此言,卸了力气,一瘸一拐乖顺的跟在他身后。 百里无伤道:“千机楼在百里山庄创立时就已经建立,算是庄内最老的建筑之一了。千机楼共有三层,越是机密的资料越是藏在高处。如此推算,三楼最为重要,里面的机关也是最多,若是有外来者闯入,必定有去无回。” 百里无伤顿了顿,又道:“你方才进来所见之人便是所有资料的掌管者,他是我爷爷身边的人,几乎一生都耗在这楼中,熟悉每一份资料的摆放之处,若要查谁的资料,只需向他知会一声便可。并非自夸,我百里山庄所掌握的机密,足以让这个天下换一个主人。” 南雪歌停下脚步,朝前面望去,只见一排排书架上整齐的摆放着卷宗,那些卷宗堆积起来,几乎可以称为一座山。 百里无伤对一直侍候在他身边的人道:“我要梅林姜家的资料。” 那人点头,走到第五排书架前,从中取了竹简,恭敬的交予百里无伤。 百里无伤对南雪歌道:“最近庄内接了一单生意,雪歌,若想入得山庄,需完成这最后的考验。” “但请庄主吩咐。”南雪歌道。 百里无伤叹了一口气:“雪歌,我本不愿你出去冒险,你若想退出还来得及。” 南雪歌淡淡道:“属下心意已决,请庄主下达任务。” “梅林姜家,以一手梅花针闻名江湖。不久前,姜老爷子因病去世,留下的遗嘱中称其有一名私生子在外,名为姜末,为弥补此子,故将姜家继承人的位置传给此人。姜家人确实找到了一个名叫姜末的年轻人,但姜夫人怀疑此人的身份,所以托我们百里山庄查清此事。” “属下明白了,还请庄主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南雪歌公事公办的态度让百里无伤微微头痛了一下,不过也只是瞬间,他重新握住南雪歌的手,低声道:“明日再走,今晚陪陪我。” 48. 空旷的大殿中忽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猫叫声,华韶睁开眼睛,侧头望向正朝着自己走来的小黄猫。 小猫停在床前,轻轻一跃,落在他的枕畔。 华韶忍着浑身酸痛裹着蚕丝被坐起来,他的身上空荡荡的,连件亵衣都没有,满身青紫的痕迹皆是百里神乐留下来的,手腕上也多了一根细长的链子,链子的另一端直接钉入地面。 这是惩罚。 华韶伸手将小猫抱入怀中,垂眸看着它,它也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殿门忽然被人推开,露出一道绿色的身影。 绿珠托着木盘进来,木盘中放置着一碗浓黑色的药汁。华韶闻到药汁的气味,下意识的就皱起了眉头。 绿珠道:“小公子,奴婢知道您不喜欢喝药,但是昨夜您发烧了,这药必须得喝,若是惹得宫主不悦,到头来吃亏的还是您自己。” 华韶面色一白,抖着牙齿道:“神、神乐他今晚还要来?” 绿珠看他一眼,叹气:“今晚您说话放软点,宫主那么宠爱您,想来也不会太为难您。” 华韶点头,伸手将药碗取了过来,低声道:“我明白了。” 例行的清洗是必须的,无论华韶有多么不乐意。以前仗着百里神乐纵容,还可以皱皱眉逃避掉,现在他已经失宠,不过是被关在这里受罚而已,还有什么资格去拒绝。 整个清洗过程是极其难堪和屈辱的,伴随着心理上的各种不适应和生理上无法避免的痛苦。 华韶忍着被人看光的尴尬,含着温水在地上疼得打滚,何况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更是大大加深了这种痛苦。 华韶的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等清洗工作完成之后,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黄猫蹲在他的身边,对他喵喵的叫着,就在这个时候,百里神乐推开殿门,面无表情的出现在他跟前。 华韶记起与百里神乐初遇之时的情景,那个时候的他既温柔又优雅。 百里神乐伸手掀华韶的被子,华韶死死拽着被子,一脸倔强的看着他。 百里神乐用力的将被子扯了开来,少年没有穿任何衣服,藏在被子下的身体纤细而瘦弱,上面遍布各种咬伤掐伤,煞是恐怖。 华韶的身体在他手指落下的刹那忽然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肌肤透出病态的苍白,瑟瑟发抖的模样像极了待宰的羔羊。 百里神乐的动作顿了一顿,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华韶抿着唇看他,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 百里神乐的手落在了他的双腿上,微微用力。华韶则死死并拢着双腿,企图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喵呜——”许是见到自己的主人被人欺负,原本趴在华韶枕畔的小黄猫忽然一跃而起,亮出尖利的爪子扑向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倏地站起,动作迅速而利索的抓住它。 “不要——” 华韶话音刚落,小黄猫就被他毫不留情的摔了出去。这一招是用了内力的,只听见小黄猫发出凄厉的一声叫唤,华韶的心也跟着紧了一紧。从声音上来判断,应该是受伤了,估计摔断了腿。 华韶从床上坐起来,准备下去查看它的伤势,却被百里神乐抓住了手腕。 百里神乐的手冷冰冰的。原本就是冬日,华韶又没穿衣服,加上心里的恐惧,更是冻得打了个哆嗦,抖着嘴唇用祈求的眼神看着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移开目光,动作生硬的将他摔回床上。华韶使劲的挣扎起来,却被他制住手脚。他紧紧压着华韶,不容拒绝的掰开他的双腿。 华韶顿时面色一红,无奈挣扎不得,全身上下因为挣扎透出淡淡的粉色,配着他昨夜留下来的那些痕迹,透着股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 百里神乐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串绳子出来,那绳子极细,若用来绑人一定很疼。华韶想到它的用途,顿时面色发白,更加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 百里神乐一下子没制住他,被他挣出右手来,许是太过惊慌,刚获得自由的右手竟然甩在了百里神乐的脸上。 或许是故意的,百里神乐没有避开这一巴掌,但随即他也回了华韶一巴掌。这一巴掌并没有留任何情面,华韶的脸颊上立刻多了几个指印。 华韶被这一巴掌打的懵了,连挣扎都忘记了。就在他发愣的瞬间,百里神乐已经解开了他手腕上的链子,将他的双手反扭到身后绑住。 华韶顿时被吓得胡乱挣扎起来,立刻有巴掌毫不留情的落在他的臀部,几乎每巴掌都带着内力,白嫩的双丘很快就红了起来。 华韶顿悟,只怕这又是一次惩罚。 百里神乐将他的双腿向上折,与双手绑在一起,从始至终,他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 似乎是很满意少年这一副毫无反抗之力的模样,百里神乐的嘴角弯了一下,取出一根布条,从他的双唇中间勒过,布条的另一端紧紧系在他脑后。 是害怕他接下来会无法忍受痛苦而咬舌自尽吗?华韶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从前那样的日子他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他就是要活着,活着看这一切。总有一天,他会将他所受的耻辱通通讨回来。 百里神乐将他从床上抱起来,来到大殿中央,接着华韶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原来是百里神乐将绳子的另一端吊在了房梁之上。 身体在距离地面只有半大的孩子的高度时忽然停下,华韶面朝地面被吊在半空中,全身的重量都落在这根绳子上,顿时觉得手腕脚腕被勒的有些疼。他紧紧闭着眼睛,尽量去忽略掉痛苦。 下巴忽然被人捏住,耳边响起百里神乐冷冰冰的声音:“睁开眼睛,看着我。” 华韶听话的睁开眼睛,他现在所承受的惩罚已经够痛苦了,他不能再给自己添加负担了。 “很好。”百里神乐勾了勾嘴角,继而松开他的下巴,转而立在一边,细细的打量着他。 华韶很难受,细密的汗珠从额头冒出,温暖的大殿此时对他来说却像一个炎热的火炉,他急需一点凉风来降温,可是他知道,百里神乐是不会允许的,他触怒了他,就必须受到惩罚,这是他初来扶摇宫时百里神乐就教给他的规矩,只可惜,过了这么久,他还是没有记住。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很久,也许根本没有多长时间,对华韶来说,每一刻都是煎熬。百里神乐忽然开口:“辛苦吗?” 或许是错觉,华韶觉得他的语气里竟然含了一丝温柔。一定是太辛苦了,希望被人关心,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错觉。 华韶转头,看着百里神乐的眼睛。方才被百里神乐打了一巴掌,此刻他的脸颊高高肿起,不用看,臀部挨得那几下也一定是这样的结果。细绳将少年全身勒的紧紧的,透着一股淡淡的血色,使他看起来像珍贵而脆弱的瓷器。 大殿内响起脚步声,却是百里神乐转身离去,过了一会儿,只见他手里托着木盘走过来。木盘里放着两样东西,香膏和玉势。 百里神乐来到他身后,用玉势沾了香膏,掰开他的臀部,将玉势缓缓送入他的体内。 冰凉的感觉让华韶打了个寒颤,玉势大小正好,嵌入他体内并不显得痛苦。百里神乐的动作很温柔,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的,就怕有一丁点刮伤。 本该是舒服的,可是华韶的注意力全部被勒在手腕和脚腕上的绳子吸引了过去。 很疼,似乎已经磨破了皮,火辣辣的,像是嵌进了他的血肉里。 华韶发出轻微的闷哼声,百里神乐抬头看了他一眼,一颗豆大的汗珠顺着华韶的脸颊落下,如泪水般晶莹。 “疼?”也不知道百里神乐问的是哪里。 华韶连忙将声音咽了下去,百里神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缓缓转动着玉势,直到华韶再也忍不住从喉咙里被迫发出嘤咛。 知道找对了地方,百里神乐不再转动玉势,而是就着这个深度,狠狠的撞击着他体内的那一点。 华韶脸色剧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连眼角都湿润了。他呜呜叫唤着,看起来既无助又可怜,百里神乐偏偏假装什么都看不到,一连撞了几下,直到华韶全身绷紧,小声的呜咽起来才停手。 他伸手握住某个藏在草丛里已经精神奕奕的小家伙,戏谑的看着华韶。 华韶全身通红,面色更是红的跟烧熟了的大虾似的,窘迫的恨不得扒开地缝钻进去。 百里神乐见他这副模样,顿时心软下来,握住他的致命之处,缓缓动了几下,低声道:“这是正常的需要,有什么好害羞的?” 华韶别开眼睛不敢看他,面色却是越来越红,呼吸愈发急促起来,嘴角不受控制的滑下几根银丝。忽然,他弓起了身体,全身都处于紧绷中。 百里神乐知道时机到了,伸手按住顶端。华韶面上划过一丝痛苦之色,不解的看着他。百里神乐道:“且等一等。” 华韶不解,只见百里神乐取出一根细长之物,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一端嵌着一颗小珠子,小珍珠般大小。 忽然,他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不受控制的叫出了声音,原来是百里神乐将那物什沿着顶端刺了下去,小珠子愣是将即将喷薄出来的东西堵在入口之处。 百里神乐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道:“乖,很快就好。”他解了自己的衣裳,将早已忍受不住的欲望释放出来,掰开华韶的臀部,抽出玉势,就着之前的润滑推送到少年的体内。 华韶一下没忍住,叫出了声音。 百里神乐扶着他的身子,缓缓动作着。 …… …… 华韶的四肢被勒出红红的印记,一双眼睛里含着泪水,唾液早已将嘴里的布条浸湿,他呜呜叫唤着,发出不知是痛苦还是欢愉的声音,声音已经微微沙哑。 忽然,百里神乐停下了动作。华韶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前端,接着,那根将自己弄得痛苦不堪的东西忽然被人抽走,华韶身体顿时一松,再也忍受不住,全部释放了出来。 脑海里升起一团灿烂的白光,所有的意识都陷入了混沌中,像是被最温暖的春水包裹着,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与此同时,百里神乐将自己的种子留在了他身体的深处。 百里神乐穿好衣服,用手勾起华韶的下巴,露出少年一张红透的脸颊,笑了。他替华韶解开绳子,慢慢将他放下来,然后抱在了怀中。 华韶像是失了力气,全身软绵绵的,任凭他抱着,歪着脑袋躺在他怀里的模样,比小黄猫的样子还要无辜。 百里神乐握起他的手腕,发现他的手腕已经被磨破了皮,微微渗出了血丝,再看脚腕,脚腕是同样的情况。 他伸手抹去那些血迹,轻轻替少年揉了一揉,接着抱起他直接转到寝殿后面。 寝殿后面是浴池,池水引自山中温泉,百里神乐将自己的衣服褪下,抱着华韶进入水中。 温热的水将两人包裹的瞬间,华韶的身体微微僵了一下,似乎是热水刺激到了身上的伤口。但很快的,他便放松了自己,完全倚在百里神乐怀中。 大抵是他怕了百里神乐的手段,才这样乖顺。 百里神乐很满意他的乖顺,一只手揽着他,一只手则拿起一旁的软巾,沾了水,轻轻替他擦拭着身体。 身上的污迹很快被洗掉,接下来是清理体内的东西。百里神乐抱着华韶的腰,一只手来到少年的身后,试着探进去。 华韶的身体顿时绷紧,抬手推了推他的胸膛,低声道:“我自己来。” “你还有力气?” 华韶微微犹豫了一下,点头。 百里神乐倒真的放开了他:“好吧,你自己来。” 华韶面色难堪的看着他,却不动作。 “你想要我回避?”百里神乐明知故问。 华韶只是看着他。 百里神乐道:“那可不行,我自己还没洗,难道你要我脏兮兮的出去见人?” 华韶抿唇,慢慢将身子沉入水中,抬头看他,却不说话。 百里神乐见他这副模样,也不忍再逗他,伸手再次将他揽入怀中,手指探向他身后,将残留在他体内的东西都挖了出来。 这次华韶没有拒绝,也没有挣扎,反而是乖乖的放松了自己的身体,让百里神乐清洗更加方便。 百里神乐喜他乖巧,忍不住曲起手指,轻轻刮了一下柔软的内壁,华韶顿时颤了一颤,像只可怜的小猫,缩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半个时辰之后,百里神乐抱着华韶走出浴池。将少年放在池边,百里神乐拿来干净的布巾替他擦干净身体,又拿来一件干净的衣服和两只瓶子。 华韶的目光一下子就被他手里的衣服吸住了。 百里神乐知他心思,晃了晃手里的瓶子道:“先擦药,再穿衣服。” 华韶点了点头。 百里神乐拨开瓶塞,用手指挖出了一些绿色的膏体,握住他的手腕,轻轻将药膏涂抹在伤处。 药膏凉凉的,很快就缓解了伤口的疼,接着就是脚腕,涂完了脚腕便是背上和腰腹之间,那些伤痕是昨天留下的,不过要坚持每天涂抹才有可能尽快的痊愈。 华韶的目光落在另一只瓶子上,目光透出不解的神色来。 与此同时,百里神乐放下手中的药瓶,拿起那瓶令华韶疑惑的药瓶,慢声道:“趴下来。” 华韶顿悟,面色通红,小声道:“那、那里没受伤。” 百里神乐一脸不信的神色:“当真?” 华韶猛点头。 “趴下来让我检查一下。” 华韶脸色更红,坐在地上不肯起来,支支吾吾的摇着头,眼神却是十足的戒备。 刚才在水中也就算了,毕竟只是接触,而不用接受百里神乐目光的洗礼,现在却是要他自愿将所有都暴露在百里神乐的眼前,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就算过了这么久,他还是不能接受这么过分的要求,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这是他的原则,是他遭受了这么多痛苦却依旧活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点坚持。 少年眼中的情绪起伏自然没能躲过百里神乐的眼睛,百里神乐喜欢那种将少年紧紧掌握在手里的感觉,自然容不得他胡思乱想,面上顿时露出不悦的神色,伸手抓住少年的手腕,轻轻用力,便很容易的将少年翻转过来。 华韶只觉得百里神乐抓的他手腕很疼,眼前一阵颠倒,人已趴在浴池边缘。他想要起身,顿时腰间一麻,原来是百里神乐点了他的穴道,华韶顿时动弹不得。 冰凉的药膏随着百里神乐的手指被送入体内,并不温柔的动作,似乎带了惩罚的意味。本来还不疼,被百里神乐这么粗暴的对待后,顿时痛了起来。 华韶紧紧咬着牙齿,不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好在百里神乐并没有用太多时间替他涂药,痛苦很快结束。百里神乐替他穿好衣服,接着便将他抱到了床上,取过被子将两人盖好。 华韶转头看百里神乐,百里神乐靠在床头,将他揽在怀里,也正垂眸看他。 百里神乐忽然道:“罚也罚过了,阿韶,我们和好吧。” 华韶眨眨眼睛,一时之间没听懂他的话。 百里神乐在他眼睛上落下一吻:“阿韶,伤害你我也很难受,可是为什么你就是记不住教训呢?” 华韶闭上眼睛,不语。 百里神乐握起他的手腕,问道:“你的武功怎么没了?” 华韶睁开眼睛看着他,眼中划过讶然之色,接着便有些委屈的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你以为是我做的手脚?”百里神乐心中了然,忽然觉得好笑,叹道:“阿韶,我若要废你武功又何必如此麻烦?” 华韶眼中闪过光芒,不确定的问道:“真的不是你?” “要我发毒誓吗?” 华韶瞪他一眼,偏过头。那瞪眼的瞬间不经意中流露出来的风情,弄得百里神乐的心痒痒的。 果然是别扭的性子,百里神乐就是爱极了他这小性子。 “什么时候的事?”百里神乐将他的脑袋掰向自己,问的自然是什么时候失去武功的事。 华韶有些犹豫,顿了一下才开口道:“从东来阁逃出来之后就没了的。” “当时什么感觉?” “感觉……”华韶努力的回想着,“我打伤了两名东来阁的弟子之后,忽然觉得丹田之处一阵刺痛,真气也好像被堵在了经脉中,接着就什么力气也使不出了,然后就昏了过去。” 百里神乐握住他的手腕,细细替他探了探脉象,又问:“之前练武时可有什么不适?” 华韶不说话了。 百里神乐顿时明白过来,少年急于求成,即使有什么不适,也是从来都不管不顾的,忍过去便是了。 “有句话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阿韶,你好歹出身名门,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有你这么练武的吗?” 华韶被他训的一句话都说不出,过了许久,才弱弱开口:“我的武功能恢复吗?” 百里神乐回道:“你待在扶摇宫内,没有人能伤到你,要不要武功有什么关系。” 华韶眼神黯了下来,有些委屈的道:“可是我喜欢练武……” 百里神乐本来铁了心不让他恢复武功的,乍一听他这委屈的语气,瞧了瞧他可怜的小模样,知道少年向来痴迷于武道,心中顿时软了下来,叹了一口气。罢了,人生在世,谁没有一点爱好呢?况且他那么喜欢华韶,除了华韶惹怒他之外,断断是舍不得华韶受一点委屈的。 “明日叫卓先生先开副药给你吃,先将身体调理好,之后我再助你打通经脉,到时候武功就能回来了。” “真的?”华韶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挑高了声音问道。不过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缩进被子里,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见少年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喜色来,百里神乐心中也十分高兴,颔首回道:“当真。” 华韶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伸手将他的腰抱住了。 百里神乐的手指从他肩头的咬痕上划过,忽然问了一句:“还疼么?” 49. 梅林姜家,以梅花针闻名于江湖。姜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曾结识一位名叫孙瑛的女侠,两人一见钟情,却因为家族的反对,不得不分开。二十年后,姜老爷子去世,遗嘱公布于世,埋藏二十多年的感情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原来在二十多年前,姜老爷子与孙女侠分开时便育有一子,姜老爷子因为愧对他们母子二人,在遗嘱中声明,接回母子二人,并将姜家继承人的位置传给他们的儿子姜末。姜家人十分看重此事,姜夫人亦怀疑姜末的真实身份与来意,便拜托百里山庄调查此事。 南雪歌来到梅林镇的那天,正是小雪初晴之日。客栈中客似云来,他寻了一个比较偏僻的位置,要了一壶酒,静坐。 客栈内多是习武之人,皆随身带着兵器,似有所图谋而来。 南雪歌不动声色的饮下杯中残酒,再次抬眸时,却见客栈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拔出武器对着楼上喊道:“姜末,我们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 砰地一声,二楼的门忽然大开,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只见铺天盖地飞来一把寒光,一时间客栈内只剩下“叮叮”的声音。 南雪歌抬手用剑鞘挡住飞来的暗器,目光落在桌面上,桌面上钉入了三根银针,针上有梅花图案,正是梅花针。 与此同时,从二楼上掠下一道人影,落在人群中。那些人先遭了梅花针的暗算,此刻已是满脸怒色,纷纷冲了上去。 那人扬眉一笑,抽出裹在粗布中的铁剑,一剑横扫过去,强大的剑气顿时将桌椅和冲上来的人都击的飞了出去。 南雪歌此刻才看清那人的样子,只见他着了一件粗布衫,头发随意的扎在脑后,勾唇笑的放荡不羁。 姜末。南雪歌暗中记下他的样子,提剑朝外面走去,却在接近门口的时候,眼前闪过一道人影,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并非他们的同党。”南雪歌淡淡开口。 “他们不过是一群小贼而已,自然高攀不上公子。”姜末挑了挑眉头,“我拦下你,是因为你手里的剑。” 剑是百里无伤花重金聘请早已金盆洗手的铸剑名师打造的。 南雪歌递出宝剑:“姜公子若想观赏,请随意。” “随便交出自己的剑可不是一个好剑客。”姜末啧啧感叹了一声,忽然出手。 南雪歌拔剑出鞘,挡住他这来势汹汹的一招。剑刃相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南雪歌催动真气,宝剑发出轻吟之声。姜末迅速的朝后掠去,运起轻功朝二楼飞去,停在扶栏边,垂眸朝南雪歌望来,眼中露出激赏的神色:“你果然没令我失望,雪衣剑客,若非你瘸了一条腿,只怕此刻我早已命丧你剑下。” “姜公子过谦了。” 姜末飞身而下,停在他面前,笑道:“相逢不如求偶遇,可有兴趣坐下喝一杯?” “恭敬不如从命,姜公子,请。”南雪歌伸手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 姜末其人,性格豪爽,可以与之深交,这是南雪歌与他喝了一顿酒之后得出来的结论。 姜末确实是女侠孙瑛之子,在他十五岁时,母亲病逝,之后便一人流浪江湖,后来逐渐成名。前些日子误打误撞闯入了一个贼窝,便顺手灭了那贼首,受到武林黑道的围剿。至于姜家继承人的位置,姜末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再说下去。 日落时分,二人从客栈中离开。 “今日果然尽兴。”姜末笑道,顿了一顿,“不知南公子接下来将去往何处?” “随处走走。” “好一个随处走走,刚好在下也要随处走走,不如同行可好?” “求之不得。”南雪歌道。 姜末笑了一笑,将铁剑背在身后,手搭在了南雪歌的肩头:“我听说前面有家花楼里的姑娘特别漂亮,不如我们过去在那里寻个落脚之处?” 既然是江湖豪侠,自然也恋美色。面对姜末的提议,南雪歌的表情僵了一下,凝眸想了一会儿,慢声道:“也好。” 二人迎着落日离开,走到一处高楼之下的时候,忽然从天降下一物。南雪歌下意识的抬手一接,低头时,发现怀中躺着个少年。那少年衣裳凌乱满头是血,全身瘦的只剩下皮包骨头,抱在怀里将人硌得生疼,却是很久不见的翠浓。 “翠浓,你怎么会在这里?”南雪歌拍了拍怀里少年的脸。 姜末露出吃惊之色:“你认识他?他看起来伤的不轻。” “快,在那里,千万别让他跑了。”从楼里追出一群打手,见到南雪歌怀里的翠浓,立刻凶神恶煞的围了上来。 “求求你,别让他们带走我,我、我会死的。”翠浓睁开眼睛哀求道。 “姜公子,替我拦住他们,我在方才的客栈中等你。”南雪歌说完,也不等姜末答应,便抱着翠浓离开。 姜末摸了摸下巴,看完他的背影,又转头来看周围这群凶恶的打手,耸了耸肩膀:“没办法,只好陪你们玩玩了。” 翠浓的伤不能再拖,南雪歌带他回到客栈以后,立刻请来了大夫。大夫替翠浓诊治完后,摇了摇头。 “大夫,他怎么样了?” “病入膏肓,若早些送来,这位小公子或许还有救。”大夫叹气道。饶是他见惯生死,也不禁被翠浓满身的伤痕吓了一跳。 “大夫。”南雪歌眼中露出祈求的神色。 “南公子。”翠浓截断南雪歌的话,摇头,“让大夫走吧,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南雪歌送完大夫回来见翠浓躺在床上眼神空茫的望着床顶,低声开口道:“你不必介怀,这世上的大夫又不止他一个,定有人能治好你的。” “谢谢你。”翠浓转头看他,“我从前那样害你,你却能不计前嫌。”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男子汉大丈夫若事事计较,岂不是如同小女子一般。” 翠浓笑了一笑,南雪歌将熬好的药端给他,翠浓忽然道:“南大哥,我……我能这样叫你吗?” 见南雪歌没有反对,翠浓抬手摸了摸额头染血的纱布:“你知道吗?我从前也是如你这般对一切充满着希望,可是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南大哥,其实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呵,这一切不过是妄想,我早已不是正常的男人了,我这副身体没有男人是活不了的,很贱是不是?早日摆脱也好,我生来便有心疾,能活到如今已是赚到,早点死了也好……” 南雪歌定定的看着床上的少年,没有开口说话。 翠浓咽下一口药汁,复道:“可是我终究不甘就这样死掉的。南大哥,我听说他要成亲了。” “他”自然指的是谷啸风,南雪歌还在百里山庄的时候就听百里无伤提过,翠浓曾救过谷啸风一命,翠浓被逐出百里山庄后,一直住在东来阁中,直到前些日子忽然失踪。 谷啸风与雷惜玉的婚事是在两个月前公布的,成亲就在这两天的事。可见男人嘴上说着痴情,转身就能抛弃自己的爱人,抱着别的女人入睡。 南雪歌不知如何回答。 翠浓苦笑了一声:“南大哥你不必觉得为难,我早已料到这一天。我别无所求,南大哥,你能带我去东来阁一趟吗?我就想在死前看他最后一眼……” “我若是你便答应了他。”外面忽然传来姜末的声音,青年背着一柄铁剑出现在窗台上,依窗而坐,歪头朝他们望来,“这位小公子一看便知是有情有义之人,南公子答应他绝对不会吃亏。” “我答应你。”南雪歌颔首,“却并非姜公子口中所说的有所图谋,只是因为从前听人说过,若带着未完成的心愿死去是不能转世投胎的。翠浓,上天是公平的,这一世历尽千灾万劫,下一世上天一定会还你一世福泽。” 谷啸风与雷惜玉的婚礼在两日后举行,等南雪歌他们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新娘握着红绸与新郎双双踏入喜堂之内。 谷啸风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勾起唇角笑得如沐春风,俊美如玉的脸庞在红烛的映照下仿似天神降世。红绸的另一端,女子身段婀娜,盖头之下亦是巧笑嫣然。 郎才女貌,一双璧人。 南雪歌推着翠浓默默的从满堂宾客中走出,月色正浓,一望无边。南雪歌在河边停下,垂眸望轮椅上的少年。 “难过……就哭出来吧。”南雪歌沉默了一下,沙哑着声音说道。 翠浓“哇”的一声,伏在南雪歌怀里,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南雪歌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想起百里无伤,心中五味杂陈。人世间的爱情向来如此廉价,多少惊天动地的承诺,都不及他怀中少年的一滴眼泪。 唯有这眼泪才是最珍贵的。 情到深处,则泪落。 ****** 月色如诗,暗香浮动。谷啸风喝的一身酒气,醉醺醺的推开新房的房门,坐在喜床边的新娘微微垂下了脑袋,似是在娇羞。 谷啸风挑起新娘的盖头,眼中神色却是十分的清明,冷声道:“雷惜玉,我已经依约娶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翠浓的下落了吧?” 雷惜玉先是一愣,甜美的笑容僵在脸上,继而低下头理了理袖口,眼中划过阴狠的神色,漫不经心的回道:“翠浓?他已经死了,想必是连尸体都化成灰了……” “你说什么?”谷啸风俊美的脸庞微微扭曲了一下,抓着她的衣襟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他死了。”雷惜玉仰头看他,脸上挂着快意的笑容,“他本来就是个千人骑万人压的贱货,我只不过把他送回到自己该待的地方,谁知他竟然被男人给……”雷惜玉终究出身大家族,没有将脏话全部说出口。 谷啸风眼神凶狠的瞪着她,全身散发出极其恐怖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能化身妖魔,直接将她剥皮拆骨。 雷惜玉被他的样子给吓到了,抖着牙齿说道:“谷啸风,我警告你,我是霹雳堂的大小姐,如果我在东来阁里出了事的话,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应该见识过我雷家霹雳弹的威力了,东来阁已经不比从前,别说是百里山庄了,只要我雷家动一动手指,你们东来阁就能立刻灰飞烟灭。” 谷啸风却是阴森森的笑了,拍了拍她的脸颊:“雷大小姐,你太小看我谷啸风了。我若是要对付一个人,还会让她有反扑的机会吗?我看重翠浓,是不会让人欺负他的。” “你……”雷惜玉面色一变,扬手欲掷出暗器。谷啸风危险的眯起眼睛,握住她的手腕。 雷惜玉察觉到危险,立刻张口大喊救命。谷啸风动作更快,在她喊出第一声的时候就握住她的脖子,轻轻一捏,脆弱的喉骨立刻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谷啸风冷冷的推开她的身体,拿起挂在床边的宝剑,凌空舞了几下,屋中家具顿时散落一地。他在自己身上划了一剑,一掌推开窗户,飞身而出。 屋外的人听见动静,闯进屋内,却见房中一片凌乱,雷惜玉大睁着眼睛躺在地上,喉骨处一片惨不忍睹,早已断气。 东来阁的弟子追到窗边,看到谷啸风从墙外飞身进来,顿时大喊:“大师兄,方才出什么事了?” 谷啸风掠进屋内,抱起雷惜玉,垂眸掩去眼中神色:“百里神乐混在宾客中,闯入房中,杀了惜玉,我来不及救她……” “百里神乐?”东来阁弟子皆变了脸色,“百里神乐为何要杀雷大小姐?” “百里神乐宠爱其男宠华韶,不久前,惜玉因翠浓与华韶起了一场争执,百里神乐为讨华韶欢心,不惜在我大婚之夜取她性命,实在可恨。只可惜那魔人武功太过高强,我杀不了他,反而伤在他手中。”暗中催动内力,呕出一口鲜血,谷啸风神情悲恸,一点都不似作假。 50. “南大哥,其实人是会欺骗自己的,只有到了生离死别的时候,我们才肯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内心。失去双腿流落街头的那段日子我想了很多,关于庄主,关于你,关于谷大哥,直到后来与谷大哥重逢,我才明白过来,是庄主将我带离了风尘之地,我心存感激,却将那感激之情当做了爱慕,可是谷大哥,我却是真心躺在他身下的。同性之爱的伟大之处大概就在于同样身为男人,却因为有了爱,而甘愿被另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南大哥,你相信吗?只要有爱,男子与男子的欢爱也可以像男子与女子那样得到快乐。” 深夜,南雪歌静静躺在床上,脑海中忽然响起翠浓白日里说的那番话。 男子与男子的欢爱亦可以从中得到快感…… 南雪歌笑了笑,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还知道,即使无爱,也是能得到快感的。男人,本来就是名为欲望的动物,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达官贵人在家中豢养美貌的少年了。 想起百里无伤那双大手在身上游移的感觉,下腹忽然升起一阵燥热之感。南雪歌蓦地一惊,猛的坐了起来。 原来他已经自甘堕落到只要想到男人下贱的身体就会立刻被欲望所支配了吗? 不!这不是他!他是白衣教的左护法!他是出尘不染的雪衣剑客!他怎么能为欲望所驱使! 他盘腿而坐,口中默默念起清心咒,脑中愈发清明起来,藏在脑海深处的那道背影也越来越清晰。 “雪歌。”百里无伤温柔的看着他,不容拒绝的将他揽入怀中,掀起他的衣摆,双手在他的身上游走,四处点火。 从喉中溢出一声嘤咛,南雪歌蓦地惊醒,眼前幻影消散,身下某个地方却肿胀到发痛。 南雪歌呼吸急促,无意识的扭动着身体,渴望从摩擦中缓解这疼痛,却猛然一惊,意识再次清醒,蓦地停下。 他要忍住!必须忍! 不过是欲望而已,刀头舔血的日子都已经过来了,难道还会败在这小小的欲望上? 他呼出一口气,屏息凝神,身下某个地方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仿佛要爆炸了似的。 越来越痛,越来越难受…… 南雪歌的思绪再次被打乱,苦恼的抓了抓头发,手不受控制的朝那个地方伸过去,却在半途中打住。 南雪歌咬了咬牙,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动作。 …… 长夜漫漫,有人注定苦苦煎熬。 隐忍的喘息声自房内传出,带着痛苦的成分,落在房外的身影顿了一顿,一掌推开房门,疾声唤道:“雪歌。” 南雪歌抬起头,意识模糊的看了来人一眼。 百里无伤迅速的点上蜡烛,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倒吸一口凉气:“你到底做了什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 南雪歌眼中布满血丝,听到百里无伤的声音时,愣了一愣,以为自己又出现了幻觉。 百里无伤疾步上前,掀开他的被子,满面震惊之色:“雪歌,我若不及时赶来,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废了自己?” 南雪歌抬眸看他,似乎是被痛苦折磨的没有力气了。百里无伤用手指拨了拨绑住某个灼热物体的细绳,叹了一口气:“雪歌,我从来没有发现,原来你单纯的如此可爱。” “还是死结,你当真狠心。”百里无伤叹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雪刃,“别乱动,要是割断了命根子我可不管。” 南雪歌仰头喘息着,冰凉的刃身触碰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他不由得浑身一僵。百里无伤似乎发现了他的小动作,饶有兴趣的用刃身贴着那物。 南雪歌立刻连动也不敢动了,倒真像怕他一个不小心让他断子绝孙。 割断细绳后,某个原本精神奕奕的家伙更是剑拔弩张。百里无伤抱住南雪歌低声道:“需要我帮忙吗?” 南雪歌喘着粗气,一字一句艰难问道:“庄主……怎么会……在这里?” “想你了。”百里无伤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诚不欺我。” 南雪歌不语。 百里无伤伸手握住他身下之物:“你这么难受,还是我帮你吧。” 南雪歌无力拒绝,只能软倒在他怀中。百里无伤的动作由慢到快,南雪歌弓起身子,仰着头,露出白皙脆弱的脖颈。 百里无伤一口咬住他的喉结,轻轻啃咬,一阵阵酥麻之感立刻蔓延到全身,合着身下某个敏感的地方,快感如潮水般涌来,南雪歌在百里无伤手中释放了。 “雪歌,欲望是每个人都有的,有什么好羞耻的,没有欲望的男人才不正常。”百里无伤在他耳边低声道。 南雪歌闭起眼睛,忽然感觉到一只手滑到了他的大腿内侧,接着便听见百里无伤略带着委屈的说道:“雪歌,你舒服过了,我怎么办?” 南雪歌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百里无伤拿起枕巾塞入他口中:“如果不想被隔壁听到就咬着这个吧。” 手下动作却不再迟疑,借着掌心白浊的液体,一根指头探到男子身后的禁地中开拓着。南雪歌浑身发软,根本无法拒绝手指的入侵,随着手指的增加直到那处足以容纳下他,百里无伤再次开口,声音魅惑而性感,“雪歌,我进去了,你准备好了吗?” “不……”南雪歌吐出口中枕巾,忽然挣扎起来。 百里无伤顿时面色一沉,制住他的双手。 南雪歌面色大变:“百里无伤,你不能这样对我。” 百里无伤不发一语,一手将他按住,另一只手抬起他的腿。 南雪歌惊慌,疯狂的挣扎起来:“百里无伤,你住手,你给我住手!” “叮”的一声,从窗外飞来三道寒芒。百里无伤伸手,指间夹着三枚银针,针身刻着梅花印记,正是梅花针。 “人家既然不愿,又何苦逼迫。”窗外响起一道声音。 南雪歌顿时面色通红,窘迫的只想钻入被中。 百里无伤甩手将梅花针射了出去,冷笑道:“物归原主,姜公子,在下奉劝你,闲事少管。” 姜末用袖子将银针收回,一手撑在窗台上,人已落入房内,扬眉笑道:“如果我管定了呢?” “找死。”百里无伤低喝,身形如惊鸿般掠起,到了姜末身前,一掌推出。 姜末的脸色变了变,起掌来挡。手掌刚对上百里无伤的掌力,一道内力倏然从对方那边传了过来,猝不及防的将姜末的心脉震伤。姜末连连倒退了好几步,抬眸笑道:“百里庄主好功夫。” 自袖中划出一把雪刃,百里无伤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中皆是嗜血之色。就在雪刃刚要出手之际,从床上忽然扑过来一道人影。 南雪歌来不及系好衣带,紧紧握住百里无伤的手腕,对姜末喊道:“姜公子快走。” 姜末愣了一愣,转身翻出窗外,回头看了南雪歌一眼,抱拳道:“南公子大恩大德,姜末他日再报。” 过了片刻,百里无伤忽然道:“他走了。” 南雪歌松开他,一脸煞白。 百里无伤咬牙:“为了他不惜与我做对,雪歌,我是不是该追上去斩草除根呢?” “别。”南雪歌惶然摇头,神情恍恍惚惚,似乎有些支持不住了,“在我心中,你跟他不一样的,不一样……” “雪歌。”百里无伤愣了一愣,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探了一下他的额头,低声咒道:“该死的。” ****** “这位公子是用凉水冲身体受了寒,年轻人血气方刚是正常的事,日后切莫再如此糊涂行事。”老大夫拎着药箱告辞,“按老夫所留的方子抓药,一天三次,病很快就能痊愈。” “有劳大夫了。”百里无伤替南雪歌掖好被子,定定看了床上男子一会儿,叹了口气,送大夫出门。 漱玉立在屋外,见到百里无伤出来,低声唤道:“庄主。” “出什么事了?” “您上次让我们调查的事已经有了结果。”漱玉奉上一沓资料,“这是潜伏在南疆的弟子传回来的资料,从资料中分析得出,庄中出了内鬼这件事当属南公子最有嫌疑。” 百里无伤冷冷扫他一眼,漱玉垂眸道:“南公子他……很有可能就是白衣教的左护法锦绣。” “锦绣……”百里无伤喃喃。 漱玉续道:“属下去过清风剑派,他们说南公子十五岁拜入清风剑派,因为拜的是掌门的座下,被奉为首席弟子,之后便以雪衣剑客的名号行走江湖。属下还得知,南公子出身一户南姓的家庭,父母皆从事教书事业,然,南公子自十岁离家后便再也没有回去过了,是以无人可证实南公子的身份。” 百里无伤将资料收入怀中,淡淡道:“既未证实,此事先不要声张。” 转身进入房内,放在案头的药已经凉了。百里无伤端起药碗,坐在床头,看着因为高烧而面色通红的男人,低声唤道:“雪歌,醒一醒,该喝药了。” 漱玉望着百里无伤消失的背影,张口欲唤,却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庭外花影深处忽然传来轻微的一声响动,漱玉掠过去,横剑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坐在轮椅上的少年默默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消瘦的脸庞,轻声开口道:“漱玉,是我。” “翠浓。”漱玉脑海中顿时一片混乱,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着,看着翠浓大的让人无法忽略的眼睛,讷讷开口,“你……你怎么瘦成这副模样了?” 51. 白雪消融,春回大地,一夜之间,扶摇宫内遍地花开如雪。冷冷清香融入风中,像极了百里神乐身上的味道。 华韶趴在窗户边,羡慕的望着窗外。他的手腕上依旧系着一条细长的铁链,这三个月来,他一次也没有被允许出门。 他知道,这是百里神乐的惩罚,虽然百里神乐不再像当初那样冷冰冰的,可是惩罚是不会变的,因为他是掌权者,不能朝令夕改,况且,在东来阁中他确实暗算了百里神乐,百里神乐生气也是应该的。幸运的是,百里神乐从未在吃穿上亏待过他,当然,百里神乐也会索取相应的福利。 昨晚那场激烈的欢爱留下的后遗症便是这浑身的酸疼,华韶裹紧了衣服,不忍去看自己身上的痕迹。百里神乐一旦温柔起来,便是整个世界他都会捧到你的面前来,若是粗暴起来,便是将嗓子都哭哑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昨晚……应该算是温柔的,尽管很激烈,可是他并没有伤到自己。 华韶想起自己在百里神乐怀中大声哭喊的情景,脸色不禁红了红。当时百里神乐表情柔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一个劲的哄着他,他也不知是怎么的,心里竟是委屈的不得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哭了近半个时辰。 事后回想起来,华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委屈什么。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明知有毒,却无可救药的沉沦…… “在想什么?”身后殿门大开,微风将梨花香送进来,伴随着梨花香的是百里神乐温柔而动听的嗓音。 华韶转头,脸上红润尚未褪尽,有些窘迫的看着他。 百里神乐刚准备开口打趣他,却瞥到他的一双赤足,顿时冷了脸色,斥道:“怎么不穿鞋?” 华韶低头看自己的脚,飞快的往床边跑去,却因腰间酸软在途中崴了一下。百里神乐身形急转,如影随形的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把将少年捞入自己的怀中,淡淡苛责道:“跑什么?” 华韶低着头不说话。 “还疼么?”百里神乐又问。 华韶刚转回正常的小脸顿时又飞快的红了起来,弱弱的摇头。 “当真?”百里神乐明显不信,就要解他的衣裳,“让我检查检查。” 华韶死死抓住衣襟,靠在他怀中,红着脸摇头。 “药膏擦了么?” 华韶不说话。 “就知道你没那么听话,既然你不喜欢涂药膏的话……”百里神乐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颊,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描金盒子,“看看我给你带来什么好东西了。” 华韶好奇的打开盒子,顿时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只见盒内以红绸做底,齐齐整整放置着大约几十颗雪色的丹丸,丹丸在天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一看便知是上品,想必用了不少极其名贵的药材。 “这是我让卓先生连日制出来的,毕竟那里不同于女子……”考虑到华韶的感受,百里神乐顿了一下,“你不愿涂药膏也罢,以后每日塞入一颗,等以后老了,也不会很难受。” 华韶一时呆住,傻傻的看着他,手里的盒子放下也不是,拿着也不好。 “不懂?”百里神乐皱了皱眉,取出一颗,将他抱到床上,“我示范给你看。” “不必了。”华韶顿时慌张,一个鲤鱼打挺便跃了起来,却不小心扭到腰,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伤到哪里了?”百里神乐被他的模样吓到,连忙将人揽入怀中,替他揉着腰侧,大声将守在殿外的卓文渊唤了进来。 “我没事。”华韶摇头。 “你又不是大夫,让卓先生看看。” “真的……真的没事!”华韶心里有阴影,自是不愿意让别的男人看自己的身体,现在的他,已经不能像从前那般坦然面对同性了。 百里神乐一下子就看穿他的小心思,也不勉强,只是问道:“真的没事了?” 华韶立刻点头如捣蒜。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百里神乐问卓文渊。 “已经备好。”卓文渊恭敬的回道。 百里神乐点头:“绿珠,准备药浴。” 殿外传来绿珠的应答声,华韶抬眸,好奇的盯着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道:“你不是想着恢复武功么?” 华韶的眼神顿时亮如星辰,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要想恢复武功也可以,先将这个塞进去。”百里神乐摊开掌心,露出掌中的雪丸。 两个弟子将木桶抬进房内,灌入熬制好的药汤,殿内顿时弥漫着一股药香。卓文渊等人自行回避,华韶在百里神乐灼灼的目光下解了衣裳,坐进木桶内。 水有点热,华韶不适的扭扭身体。 百里神乐道:“一会儿卓先生会进来替你施针,届时我会用内力替你打通阻塞的经脉,若有不舒服的地方,及时说出来。” ****** “咳、咳咳……”几乎将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翠浓伸手捂住嘴巴,极力忍住喉中腥甜,摊开手掌时,掌心一片殷红。 翠浓眼神黯了黯,拿出帕子将血迹拭去,起身洗净了手,开门出去。 外面已是一片大好春光,春花开得正灿烂,连阳光都热烈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时日不多了,就趁着还尚在人世去好好领略一次世间的风光吧……翠浓叹气,整理好思绪,穿过月洞门,来到另一间院子。 这里是百里无伤暂时租下来的别院,虽比不上百里山庄恢弘大气,倒也宁静雅致。院内挖了一个人工湖,湖中荷叶婷婷,还未到盛开的季节,自然不比盛夏热闹,倒是河边垂柳,柔嫩可人,青翠欲滴。 转过大湖,斜坡上建了一座石亭,石亭四角系着金铃,周围罩着一层白纱。亭内依稀坐着两人,从大约的轮廓来看,应该是百里无伤和南雪歌。 翠浓默默的将身形隐在杨柳荫中,只见百里无伤执起白玉酒壶,为南雪歌浅浅斟了一杯,笑道:“这里的梅花酿味道倒是不错,雪歌不妨尝一尝。” 南雪歌面无表情,饮尽杯中酒,声音波澜不惊的回道:“多谢庄主赐酒。” 果然还是生病的时候比较可爱一点。百里无伤思及南雪歌病中模样,难得的脆弱之态,却愈发的让人想从心底里将他好好疼爱一番。 “认识雪歌这么久了,还不曾听雪歌提起过家人。”百里无伤状似无意的开口。 “雪歌自十岁时便已离家,已有十四年未曾归家。家里人……想必早已忘了雪歌的存在。” “为何要离家?难道不曾想家?” “对不起。”南雪歌脸上闪过不悦之色,“庄主,我们聊聊别的好吗?” “雪歌是否认识花扶疏这个人?”百里无伤立刻转了话题。 南雪歌愣了一愣,问:“庄主说的可是白衣教主沈箫的义子?” “不错,此人天纵奇才,小小年纪便已武功超群,便是那白衣教主沈箫也略逊他一筹,只可惜四年前他为保教中弟子,不惜在五派的掌门人面前自废武功,自此隐匿于南疆。” “确实可惜。”南雪歌顺着他的话道。 “听说白衣教中有左右护法,分别唤作锦绣和锦离,这两人原本是孤儿,被沈箫带回教中抚养,明明是在同样的环境下长大,性情却一个天一个地,锦绣冷血,锦离却极其重感情,五大派与白衣教的一战中也是因这两人意见不合导致最后的败局。” “是么?”南雪歌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此战过后,锦绣奉少主扶疏为主,依旧担任左护法一职。锦离离教,从此在江湖上失去了踪影。雪歌,你可知锦离去了哪里?” 南雪歌冷笑:“他去了哪里与我又有何干系?庄主无所不知,想必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又何苦来问我?” 百里无伤颔首微笑:“不错,我确实知道他的下落,可是我却不想告诉你。雪歌,你是聪明人,我希望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我今日说的话。” 藏在柳荫下的翠浓怔了一怔,记起很久之前漱玉在小巷中与他说的那番话,心里一凉。 明月隐匿在微云背后,月华似蒙上了一层雾霭,看不分明。 百里无伤推门而出,看了一眼已经熄灯的隔壁,便知南雪歌已经安睡。他收回自己的目光,朝翠浓所在的院子走去。 翠浓是南雪歌救回的,虽然他已经被逐出百里山庄,但大家终归存着一份情意。更何况,只要南雪歌高兴,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便默许翠浓住了下来。 习武之人耳力向来灵敏,还未走近翠浓的房间便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传来。百里无伤的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一下,知道翠浓为情所困,为情所伤,他们地位不同身份不同,却同样悲苦,不禁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感受,但这念头也只是短短一瞬,终究他是百里山庄的庄主,而翠浓只是一个出身风尘的小倌。 屋中漆黑一片,百里无伤推开房门,月光落了一地,勉强可以将房内情景看得清楚。翠浓坐在床上,转头看他。 百里无伤转身将桌上的油灯点亮,转身对上翠浓的目光,淡淡道:“你深夜约我前来,有何要事?” “多谢庄主赏脸,实在是翠浓的身体……”翠浓动了一下便剧烈的咳了起来,“失礼之处,还望庄主见谅。” “为何不喝药?”药就搁在床头案几上,已经凉了。翠浓是百里无伤从小倌楼中赎回来的,一直伺候在身边,已经好几年了。 想起翠浓从前的温柔可人,百里无伤的眼神不由得黯了一下,他们之间,终归还是有情义存在的,只是这情,并非爱情而已,这也是百里无伤当初只废了他的双腿却饶过他性命的缘故。 “不想喝。”翠浓撑着身体在床上跪好,“庄主,翠浓做了一件错事,翠浓此生别无所求,只望在临死前能够得到庄主的原谅。” 百里无伤默然的看着他,负手立于窗前,没有说话,却是默许他说了下去。 翠浓道:“当日翠浓随庄主回去,隐瞒了自己的身份。翠浓……翠浓……本名锦绣。” 百里无伤眼中划过一抹愕然之色,但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他便恢复了淡然,沉声道:“白衣教左护法锦绣?” “锦绣原本是孤儿,是教主将我带回去抚养的。四年前,神教被人围剿,锦绣与锦离意见相左,导致白衣教败在五大派手中,少主扶疏大义保下神教,锦绣便一直跟随在少主扶疏身边。其实早在多年前,锦绣便化名翠浓栖身于风尘之地,不过是为了监视中原武林的动向,直到六年前,庄主将锦绣赎了回去。少主扶疏继承教主之位后,锦绣便回到百里山庄,跟在庄主身后,伺机窃取重大机密。”翠浓说完,心急速的跳了起来,他知道,这一番话极有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你是锦绣……”百里无伤沉吟,“从百里山庄的调查来看,锦绣武功高强,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那些都是骗人的。”翠浓急急打断了百里无伤的话,“锦绣自幼便不能习武,但堂堂一个左护法怎么能没有武功呢?所以我们就编出了一套谎话。” “我记得你自进了百里山庄之后就很少出门,那么你如何和白衣教取得联系?” “庄主也说了是很少,但并不代表没有,试问庄主,在翠浓出门时可曾派过人监视?” 翠浓不过一介小小的男宠,百里无伤怎么可能会花费人力去监视他?况且在将翠浓赎出来之前,百里无伤曾经派人调查过翠浓的身份。翠浓在这个世上并无亲人,身家虽然清白,却是无人可证明他的身份,白衣教内乱的那段日子,翠浓确实消失了很长时间,果然是自己大意了。 翠浓垂头。他虽不是江湖中人,但好歹在百里山庄中待了数年,江湖大事耳濡目染,多多少少都比外面的人知道的清楚。 更巧的是,在白衣教被人围攻的那段日子里,他脸上出了疹子,不想讨百里无伤的嫌,便拜托漱玉替自己请了假,自己则偷偷躲起来诊治,竟然没想到会让自己钻了空子,这一切的一切,果然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么?他欠了南雪歌,所以用这种方式偿还…… “庄主,翠浓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但是庄主,这么多年来,翠浓都未曾出卖过百里山庄。”翠浓抬头,唇畔滑下一缕血丝。 百里无伤一惊,赫然发现少年心口不知何时已插入了一把匕首,匕首冷光隐隐,血色滴落。 “庄主不愿原谅翠浓也罢,翠浓此生……此生已经走到了尽头,只求死后,死后……能和谷大哥待在一起。翠浓知道自己身体肮脏,配不上谷大哥,庄主,翠浓求您,把翠浓的尸骨烧成一把灰,盛在这个锦囊中交给……交给谷大哥。”翠浓递出手中做工精致的锦囊,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前栽去。 百里无伤一把抱起他,踹开房门奔出去,厉声喊道:“来人,快请大夫。” 翠浓握住他欲抵在自己胸前的手,摇摇头:“庄主……别、别再浪费真气了,不值得……” “他怎么了?”夜色中忽然走来一人,白衣如雪,却是早已安睡的南雪歌。 他被院中动静吵醒,隐约听见百里无伤的声音,以为出了大事,当即披衣而起,寻声而来,却乍见百里无伤抱着翠浓,两人衣裳皆被血色染透,目光不由得剧变。 “雪歌。”百里无伤沉声唤他的名字。 南雪歌面色变了,上前握住翠浓的手,抖着声音道:“为什么?” 翠浓苍白着脸朝他笑了一笑:“翠浓不愿病死在床榻上,只希望能在死前做上一件好事,积积阴德,让我来世投一户好人家。” 少年的手渐渐失去了力气,南雪歌抬眸,只见少年脸色苍白,双目微合。他慢慢的伸出手去,探少年的鼻息,却是一丝气息也无。南雪歌的心像是被什么给重重的撞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雪歌。”见到南雪歌如此失态,百里无伤惊了一惊。 南雪歌抬眼凉凉的看着他,慢声问道:“为什么要逼死他?” “你以为是我做的?”百里无伤目光巨震,眼中交杂着种种情绪,最后皆归于虚无。 南雪歌挺直着背脊站在他跟前,没有回答,二人就这样僵持了片刻,直到漱玉出现。 “翠浓!”漱玉的声音凄厉而悲伤,像是遭到了什么打击,表情惶恐而绝望,踉跄着步伐一步步朝百里无伤走去,将他怀中的少年抱入自己怀中,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翠浓……” 一日后,翠浓的尸体进行了火化,连带着他生前用过的东西,都随着这明黄色的烈焰化为灰烬。 百里无伤隔着火焰看南雪歌的表情,只见火焰另一边的他依旧着一袭素白衣裳,表情寡淡。 之后漱玉便留下来替翠浓将骨灰盛入他留下的那个锦囊中,快马加鞭送到东来阁谷啸风手中。 五日后,百里无伤一行人启程回百里山庄。 至于姜末的身份调查,南雪歌勉强算是完成任务,正式成为百里山庄的暗探,开始接任务。 而东来阁与霹雳堂的结亲因为雷惜玉的横死而搁浅,之后,霹雳堂联手江湖的一些小门小派开始攻打扶摇宫,而谷啸风因为翠浓的去世主动辞去了东来阁首席弟子一职,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52. 转眼间数月又过去了,季节走过盛夏和金秋,进入初冬。 华韶算了一下,自己被关在大殿中已有一年时间了,这一年里,他醒了吃,吃了睡。百里神乐经常过来,有时候疯狂的索要他,有时候只将他抱在怀里睡觉。 华韶只能接触到百里神乐,即便是卓文渊,也只是在看病的时候偶尔露一下脸,只要百里神乐离开,他们也会离开。他感觉到寂寞,那些寂寞侵入到骨髓里,让他几乎要发疯。 他害怕世界安静下来,他开始期待百里神乐的宠幸。即便是在百里神乐的怀里痛着,可那感觉是真真实实存在的,证明他还活着,还能触摸到这个世界。他知道,这不过是百里神乐的另一种驯服手段,他不仅要自己的身体臣服他,还要在自己的心里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 因为受不了安静,华韶开始学着自己和自己说话,常常能自言自语上一个时辰,若是别人见了,定然以为他是个疯子。这样的情况百里神乐也撞见过两次,私底下问过卓文渊,卓文渊说是被关久了的原因,应该适当的将他放出去走走。 华韶透过半开的窗户望着外面的世界。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重新获得自由呢? 百里神乐进来,见到的就是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神微微窒了一下,他知道少年缺少什么,少年缺少的正是他吝啬给予的。 华韶转头看他,微微犹豫了一下,朝他走来。百里神乐伸手将他横抱在怀中,慢慢朝大床走去。 华韶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小声道:“还没有清洗……” “你想?”百里神乐扬声淡淡问道。 会痛。华韶摇头,眼神闪躲,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百里神乐将他放在被褥中,伸手解他的衣带。华韶也不敢推拒,只僵硬的坐着,脸色却是渐渐的白了。 “还是怕我?” 华韶摇头。 “那你在怕什么?” 华韶垂下头去。 百里神乐知他的意思,又问:“做的时候很疼?” “有时候疼。” “有时候是什么时候?很多时候吗?” 华韶再次摇头。 “那就是很少的时候才会疼,那怕什么?我已经很温柔了不是么……”百里神乐咬了一下他的耳垂,在他耳边呵气道。 华韶不说话。 百里神乐低声笑:“我懂阿韶的意思,因为阿韶到现在还接受不了和男人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害怕对吗?” 华韶垂下眸子,脸色微红。 “你应该学会适应的……阿韶,我们的时间很长,以后还会有很多次,如果你每次都害怕,我要怎么办?我不想再逼迫你了,所以,答应我慢慢适应好吗?” “我、我会努力的。”华韶终于开口,声音怯怯的,像只受了惊的兔子。 “乖。”百里神乐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剥去他身上最后的亵裤,手指探到身后某处,刺了一下,问道:“那药在用吗?” “在的!”华韶像是被吓到了,突然高声道。 百里神乐凝视着他的眼睛,脸色忽的变冷:“你在撒谎。” “我、我没有。”华韶急急摇头。 百里神乐翻身而起,拉开他床头的抽屉,拿出盒子打开,只见盒内躺着几十颗雪色的药丸,竟是从未被人动过。 百里神乐的脸色瞬间阴沉:“这是什么?” 华韶苍白着小脸看他,身体微微发抖着,小声道:“我错了。” “你每次认错都很快,却从来不长记性。”百里神乐面无表情的道:“趴在床上。” 华韶不敢拒绝,在床上趴好,雪白的身体在百里神乐的注目上,一粒粒的小疙瘩冒了出来。 百里神乐伸手在他臀上狠狠落下一巴掌,华韶剧烈的颤了一下,臀上浮起红印,比桃花还要艳丽。他紧紧咬唇,忍住想要呼痛的欲望,别过眼睛不看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冰凉的指尖探到双丘的缝隙中,用指甲拨开层层褶皱,刺入其中。 胀痛感让华韶不适的皱了皱眉,百里神乐的手指增加到两根,华韶唔了一声,百里神乐看他一眼,两根手指推送着,将药丸送入深处。药丸在温暖的体温下融解,带来丝丝凉意。 只听得百里神乐在耳边警告道:“下次再不听话,就让你含着浸过药水的暖玉,除了出恭不许取下,知道了吗?” 华韶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百里神乐露出满意的表情,放在他体内的手指却没有褪出,反而又增加了一根。三根手指向三个方向扩张着,带来近乎撕裂的痛感,华韶白了脸。 百里神乐视而不见,手指开始旋转着,层层推入,终于连根没入。 华韶白皙的鼻尖沁出一滴冷汗,眼睛渐渐湿润了。见扩张的差不多了,百里神乐抽出手指,解了衣裳,长驱直入。 华韶眼角的泪珠在百里神乐彻底进入的瞬间终于滑落下来,从喉中发出一声呜咽。 “好阿韶,不哭,不哭。”百里神乐吻去他的泪珠,柔声安慰着。 两人共赴绮丽幻境的瞬间,华韶连十根指头都在颤抖。他伸手抱住百里神乐,终于绝望的问了出来:“神乐,我、我这辈子还有机会走出这座宫殿吗?” 百里神乐垂眸看他,眼中半点情绪也无,沉默了片刻,他忽然道:“阿韶,我们赌一局,赌最后的一局,好吗?” 华韶满脸不解。 “我放你离开,三天后我会开始追捕你,如果你能保持两个月不被我抓到,我便彻底放你离开,今生今世也不会出现在你的眼前,但是如果在两个月内我抓到了你,你就要从此以后都乖乖的留在我身边,再也不想逃跑的事,如何?” 华韶愣住。这是……最后的机会吗?良久,他点头,道:“好,我跟你赌。” 华韶离开扶摇宫的那天正是初雪过后,大地覆上一层琉璃白,百里神乐握着他的手咯吱咯吱的踩着雪将他送到古林的出口。 雪地里早有一匹马等在那里,枣红色的,十分健壮,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火在烧,明显是百里神乐为华韶精心挑选的。 百里神乐垂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华韶,眼中光芒点点,低声笑道:“你初来扶摇宫的时候个头还只到我心口,现在都到我下巴了。” 亲眼看着少年成长,慢慢长成自己喜欢的模样,这种感觉很美好。每每想到华韶是在自己的怀抱中成长的,百里神乐的心比天上的云朵还要柔软。 华韶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蝶翼一般的扇来扇去,微微抿起的红唇让人想起娇艳欲滴的樱桃,恨不得含在口中。 百里神乐抬手,绿珠将包袱递过来。 百里神乐取过包袱塞入少年怀中,柔声道:“包袱里有金叶子和夜明珠,就放在换洗的衣服里,那药和伤药搁在一处,一共六十颗,要记得每天都用,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父亲殷殷叮嘱即将远行的儿子也莫过于如此,百里神乐看少年这副呆呆怯怯的样子,忽然后悔放他出去,恨不得直接将他揉进自己的怀里,莫让这世上的风霜将他欺了去…… 只有两个月,熬过这两个月,少年便将永远属于他。 “说了这么久,都是我一个人在说,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华韶抬头,眼中一片漆黑,似有光芒在闪动,他张了张口,小声道:“那我、我走了。” “嗯。”百里神乐温柔看着他,微微颔首。 华韶转身,走了几步,百里神乐忽然叫住他。华韶以为百里神乐后悔了,僵硬着身体慢慢转向他。 百里神乐走到他跟前,解下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在他身上,慢慢替他系上带子:“风大,不要着凉了。” 这是百里神乐最喜欢的一件狐裘,自华韶认识百里神乐以来,每年冬天都能看到百里神乐穿着它。华韶紧紧攥着狐裘的边缘,眼神复杂的看着百里神乐,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走吧。”百里神乐拍了拍他的肩膀。 华韶翻身跃上马背,最后看他一眼,马鞭落下,马蹄如飞,踏着碎雪驮着少年消失在雪地的尽头。 “宫主,要派人跟上华公子吗?”纪寒低声问道。 “既然是赌局,便该遵守规定,他跑不了的。”百里神乐面无表情的看着华韶消失的方向。 纪寒恍然大悟:“宫主高明,既设了这赌局,一旦华公子输了,从此以后便会死心塌地跟在您身后,也不知能省去多少麻烦。” 百里神乐似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弯了弯:“他确实是个小麻烦……” “宫主,属下还有一事禀报。半年前,雷惜玉横死东来阁中,江湖上纷传是宫主下的手,霹雳堂主雷大年集结了不少武林人士,四处找我们扶摇宫弟子的麻烦,这半年来,断断续续死在霹雳堂手中的已不下百人。两天前,渝州分堂遭人捣毁,据查证,就是雷大年带人干的。宫主,我们要还击回去吗?” 雷家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雷家的霹雳弹。即便是高手,终究是血肉之躯,哪里比得上霹雳弹的威力?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霹雳堂在江湖上横行的缘故。 “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而已,本座暂时没时间理他们,听说雷大年家中妻妾成群,你派几名高手去夜袭,摘下几颗雷家弟子的脑袋送到他的那些妻妾面前,我们自然会少很多麻烦。” “女人既胆小又麻烦,如果她们知道雷大年在江湖上惹了这么大的麻烦,一定会又哭又闹的让他睡不着觉,宫主果然高招。”纪寒由衷赞道。 53. 华韶出了扶摇宫的地境,不敢多做停留,一直骑马往北边的方向驰去。天黑时到达一个山中小镇,他先是去成衣铺买了几件新衣服换下,然后拿着换下的衣服去当铺里当了三两银子,至于百里神乐的狐裘,他犹豫了一下,将它叠好塞进了包袱里。 华韶也解释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单独留下狐裘,也许是百里神乐披上它时的动作太过温柔,也许是他已经预料到什么,留下它当做自己的筹码。 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气息,呼出的热气都化作了白雾。街上人影匆匆,残雪点点,行人的影子在被天边的一轮斜阳拉长。 华韶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心里十分激动。一年了,他终于重见天日,虽然这场赌局还在继续,结局也许他会输掉这一切,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想好好享受这自由的一刻。 晚间的时候他在镇上的一家小客栈中投宿。毕竟是小镇上的客栈,环境比不上城里的舒适,更别说与百里神乐的寝殿相比了。一张圆桌两张椅子和一张床,几件破旧的家具,布置成了这简单的房间。 夜幕渐渐降临,华韶点亮油灯,坐在床上发呆。 初时的激动渐渐淡去,随着暮色降临,周围都安静下来。他忽然发现自己很不适应,这里不再是扶摇宫,一切都那么陌生。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一切都陌生的让他害怕。他觉得自己像是突然离家的雏鸟,面对着未知的事物,不可避免的生出惶恐。 脑海里很乱,可是想来想去,那个唯一存在于他脑海中的身影只有百里神乐。 只有百里神乐而已。 他想起百里神乐冷冰冷的怀抱,竟然有一点点想念。百里神乐喜欢将他抱在怀里睡觉,在他耳边温柔的说着话,那些寂静的让人害怕的夜晚,只有百里神乐陪在他身边。 似乎从始至终,他的世界里都只有百里神乐而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百里神乐已经成为生活中的一部分。 百里神乐…… 华韶获得自由的第一个夜晚,竟然在失眠中度过,那个反反复复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名字,竟然是百里神乐。 ****** “百里神乐派人杀了几个雷大年的弟子,把他们的首级送回雷家,将雷家的几个女人吓得面无人色。雷大年回家后被她们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就连雷老夫人都出面了,命令他不许再招惹扶摇宫,雷大年心里憋屈,不敢找百里神乐的麻烦,就去找东来阁的麻烦,还扬言他的女儿是死在东来阁的,如果东来阁不给他一个交代,他誓不罢休。” 漱玉立在一边向百里无伤汇报着近日江湖上各门各派的动向,正说到扶摇宫、霹雳堂和东来阁的恩怨,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特殊,一听就能辨出是南雪歌的。 “雪歌,进来。”百里无伤打断漱玉的话,扬声让南雪歌进来。 南雪歌推开房门,一瘸一拐的走到百里无伤的桌案前,单膝跪下,低声道:“听说庄内最近又接了一单新生意,南雪歌愿为庄主分忧。” 百里无伤看着他头顶一会儿,轻声笑了:“哪里有什么新生意?雪歌,他们诓你的。最近想清静清静,不打算接生意了,雪歌,你别老跪着,快起来,你的腿受不了。” 南雪歌依言站起身来,对上漱玉的目光,那目光里的恨意让他不由得一怔。 百里无伤沉默一会儿,忽然道:“雪歌,你先出去吧,我和漱玉沉香还有事情商量。” 南雪歌颔首,开门出去。 小雪消融了大半,这日的阳光很好。南雪歌在庄内转了一会儿,朝大门的方向走去,离开了山庄。他前脚刚走,一道黑影后脚便跟上了他。黑影动作极快,即便是高手也难以发现他的存在。 南雪歌进入一家酒楼,却发现楼内人满为患,根本没有了他的位置。掌柜的不愿意错过这桩生意,示意小二将他带到楼上去。 “这位客官,请跟小的来。”小二将他领到二楼上,朝窗户边的位置走去,恭声问道:“这位客人,请问是否介意和那位公子拼桌?” 南雪歌朝那人望去,那人也正好朝这边望来,两人的目光倏地对上,不由得都愣了一愣。过了一会儿,那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我果然有缘。” “不知姜公子的伤势怎么样了?” “那点小伤根本不值得一提,坐下坐下,我们好好喝上一杯。”姜末过来拉他。 南雪歌不动声色的避让开来,姜末怔了怔,忽的想起了那日客栈中撞见的一幕,面上略有尴尬之色,但很快隐去,重新换上笑容,朗声道:“南公子这边请。” 南雪歌在桌边坐下,姜末替他斟了满满一杯酒,忽然问道:“南公子近日里可得罪了什么人?” 南雪歌莫名:“姜公子是何意?” “有人在跟踪你,是个高手,若非我坐在这个位置只怕也难以发现他。”姜末压低声音道。 南雪歌怔住,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大概是庄主担心我的安危。” 姜末端起酒杯,笑而不语。 南雪歌道:“上次接近姜公子实乃任务在身,望姜公子见谅。” “好说好说。”姜末的剑就放在他的手边,剑身被粗布层层包裹着,只露出漆黑的剑柄来。 南雪歌又道:“姜公子既然已经证实身份,为何不回姜家?” 姜末将剑柄握在手中,哈哈一笑:“我向来自在惯了,实在受不了那种拘束。实话说,我并不稀罕姜家继承人的位置。” 南雪歌饮下杯中佳酿,微微而笑。 姜末又道:“其实我这次来江南是为了南公子你回来的,上次在客栈中若非南公子出手相救,姜末只怕早已命丧百里无伤手中。姜末不愿欠下人情,南公子可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姜末必然全力以赴,助公子完成心中所愿。” “心愿……倒是有一个。”南雪歌抬眸,“在下的师弟华韶正在与扶摇宫主打赌,在下希望姜公子能找到华韶,帮他摆脱扶摇宫的追捕。” “此事略有耳闻,不过是两个月而已,南公子放心,姜末必当尽力。”姜末举杯一饮而尽。 南雪歌回到山庄后,跟踪他的那人立刻将他的行踪汇报给百里无伤。 “姜末?”百里无伤冷冷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找人监视姜末的行踪。” “是,庄主。”黑影退下。 百里无伤开门出去,走到南雪歌屋前,低声唤道:“无伤。” 房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南雪歌颀长的身影:“何事,庄主?” “我派人在墨园摆了一桌酒席,想邀雪歌同去赏梅。” 园内墨梅盛开,枝桠间残留着冷雪,清香扑鼻。酒席就摆在梅树下,南雪歌在百里无伤对面坐下,百里无伤抬眸看他:“听下人说雪歌今日出门了,不知雪歌去见了何人?” “姜末。”深知百里无伤的性子,以免他误会,南雪歌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是偶遇而已。” “我知道,雪歌把我想的太卑鄙了。” 南雪歌不语。 “这几日腿还酸吗?等到晚上,我再替你按摩按摩。”百里无伤复又开口。 南雪歌眼中划过一抹异色,转瞬即逝,淡淡道:“不必劳烦庄主了。” “过了这么久,你还在生我的气?”百里无伤叹了一口气。 “南雪歌听不懂庄主的话。” “我知道雪歌心中怨我,都已经四年了,我做过太多对不起你的事,现在我都分不清你到底在怨哪一件,或者你什么都怨我。” “庄主言重了,南雪歌不敢,是有些人福薄而已。” “翠浓的事我本意并非如此。”百里无伤听他提起翠浓,心中顿悟,苦涩开口。 “是,你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南雪歌重重的放下手中杯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怒气,忽然提高声音,咬牙道。 “我以为你会恨翠浓。” “我确实恨过他,可是他不仅赔掉了双腿,还有性命。百里无伤,你算计的太好,扶摇宫、东来阁、霹雳堂皆逃不过你的算计,若非当初你对我有所企图,只怕清风剑派也会……也会遭了你的毒手。”说到最后声音渐渐沙哑,南雪歌面上有几分痛楚之色。 百里无伤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神色不明。犹豫几度,终究没有开口解释。 ****** 两天后,华韶到达下一个小镇。由于这个小镇位于交通要塞上,镇上商业十分繁荣,往来皆是各地的客商,比起上次的那个小镇不知热闹不少。 从今天开始,百里神乐会开始追捕他,华韶打算在这个小镇上将自己所需的物资补齐,直接往北去,去大草原。 在镇上将所需物资买好,华韶牵着马打算先找个住处,明日再出发。经过一个小巷子的时候,忽然听见女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似乎在喊救命。 若无百里神乐,华韶或许早已实现当初的梦想,成为一个行侠仗义的江湖客。他自小立志做大侠,撞见这种欺男霸女的事,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巷子里有三男一女,三个男人衣着华丽,一脸银邪的笑,应该是富家子弟,被按在墙上的女子荆钗布裙,清秀的脸上挂着几颗泪珠。 华韶一见这情景便知自己猜的不错,立马怒上心头,拔剑出鞘刺向男人。 男人们个个都不会武功,没两下便被华韶打的屁滚尿流,撂下狠话便抱着头跑了。 “多谢少侠出手相救。”女子迈着碎步上前道谢。 华韶道:“姑娘赶快回家吧。” 见女子神色犹豫,又见地上鲜花散落一地,知道女子以卖花为生,实在不易,华韶卸下肩上包袱,从里面取出一片金叶子,想了想,又拿出当衣服的三两银子尽数交到女子手中,低声叮嘱道:“姑娘以后切莫再独自出门了,这个你拿着,回去吧。” 等华韶走出巷子后,女子默默蹲下,将花篮拾起,也出了巷子。她绕了两条街,走进一条胡同,停在一处宅院的后门,伸手敲门。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开门,女子急急迈入院内,喊道:“大当家的,我们有新生意可做了。” 54. 第二日一早,华韶骑马离开了小镇。途径一片山林的时候,忽然从天落下一张巨网。华韶动作敏捷的跳下马,抽剑将巨网划破,定睛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从缓坡后面冲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来人皆是女子,为首的女子他昨日还见过。 “没想到你是山贼。”华韶咬牙,心中十分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笨,竟然被一个女人骗了! “少废话,拿下他。”女子下令。 华韶横剑在手,戒备的看着她们。 山贼明显是经过训练的,仗着人多,对他实行车轮战。以华韶的武功对付她们其中一部分还可以,对付全部就有些吃不消了,而且对方还是女人,华韶缺乏实战经验,对着一群女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对方人的数量似乎越来越多,华韶的体力也在快速消失,打的越来越吃力。 那些女人每人都从腰间掏出一股麻绳朝他抛去,华韶避无可避,手腕脚腕皆被麻绳缠住,只是一晃神的功夫,从四面八方抛来的麻绳结成大网,将他紧紧缚于其中。 华韶被押上了山,推入寨子里,大堂内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们。 为首的女子上前抱拳道:“大当家的,人已经抓到了。” “辛苦各位姐妹了。”那人转过身,竟然也是女子,不过身形生的比其他女子要高大一些,做男装打扮,若不是听声音,华韶大概会分辨不出来。 华韶见自己的包袱被她们扣下,心知辩驳无用,只道:“钱你们拿去便好,放我离开。” “那可不行。”被唤作大当家的女人眉目间皆是英武之色,笑道:“我叫韩芸,实话跟你说吧,我看上你了,不知你可愿留下来做我的压寨夫君?” 问华韶的意见只是客套话,无论华韶点头或者摇头,结果都无法改变。华韶也明白这一点,只沉着脸不说话。 有人将他的包袱解开,掏出一只描金的盒子,打开只觉得异香扑鼻,见其中堆放着雪色的小丸子,忍不住问道:“咦?这是什么药?” 华韶看了一眼,脸色慢慢的红了。 韩芸看了半晌,只觉得十分有趣,扬声吩咐道:“带这位公子下去休息,好生招待着,三天后成亲。” 华韶被强逼着灌下化功散,关在一间厢房中。房外守着人,窗户也被钉死,根本无路可逃。 华韶想过千万种可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栽在一群女人手中,还要被逼着跟别人成亲。 逃离了百里神乐,又来了个韩芸,同样是被强迫,只不过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而已。华韶苦恼的趴在床上,急得满头大汗。 等百里神乐追来发现自己跟一个女人成亲了,百里神乐会是什么表情?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更关键的是最后倒霉的一定是自己! 华韶想到那种可能性,脸都白了,以百里神乐的性子会什么事干不出来。不行,他一定要想办法逃走。 三天的时间很快,通常给人一种眨眼就过去的错觉,华韶就是这种感觉。 他顶着各方的压力,穿上她们为他准备的喜服进入喜堂。因为对方皆是些豪放的女子,也不在乎什么繁文缛节,匆匆拜了天地便进了洞房。 洞房内红烛高烧,韩芸自始至终都没有蒙上盖头,正坐在桌边对他浅笑:“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夫君的名字呢。” “我叫华韶。”华韶低声道,走过去,拎起酒壶倒了两杯酒,斜靠在桌边,眉眼间漾着风情,将其中一杯递给韩芸,红唇一张一合,“交杯酒。” 韩芸笑得愈发开心,高高兴兴的接了杯子,胳膊缠绕着他的胳膊,仰头饮酒,就在她仰头的瞬间,华韶忽然出手,一指朝她的穴道点去。 韩芸惊觉,一掌推开他,明艳的面庞上有几分吃惊之色:“你的武功恢复了?” 华韶的武功没有恢复,方才那一指并没有使用内力。他迅速的退到长桌边,将烛台握在手中。 韩芸慌了,惊道:“你想做什么?” 华韶拔掉红烛,将烛台尖利的部分对着自己的咽喉,冷冷道:“我平生最恨就是被人逼迫。” “好,我不逼你,你先放下它。我答应你,现在就放你下山。” 华韶迟疑的看着她。 “不骗你,真的。”韩芸慢慢朝他靠近,“把烛台给我。” 华韶犹豫着将烛台交出去,韩芸快步上前去抢烛台,与此同时,华韶忽然使出一套小擒拿手,将她制住,烛台尖利顶端紧紧抵着她的咽喉道:“放我下山。” “我已经答应你了,你不必这样。”韩芸淡淡道。 华韶哼了一声,如果不是这套小擒拿手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能制住韩芸。强盗哪里会讲什么信用?不用想也知道韩芸所谓的答应不过是缓兵之计,说来说去,还得感谢这套小擒拿手。 这套小擒拿手是他偷偷学的,以前侍寝的时候他总是万般不配合,逼急了,百里神乐就拿这套小擒拿手来对付他。久而久之,华韶就将它学会了,并且偷偷的在研究破解之法。 韩芸见自己没有骗过他,也不气恼,由衷赞道:“华公子好功夫。” 华韶不吭声,面无表情的押着她往外走去。屋里的动静早已惊动寨子里的人,此刻她们都守在外面,个个手持弓箭对着他。 华韶冷冷扫了一眼,道:“将我的马牵过来。” 没有人肯动。 华韶的脸上划过一丝怒色,将烛台的尖部向前送了送,沉声威胁道:“下令让她们把我的马牵过来。” 韩芸扬声道:“去把华公子的马牵过来。” “好的。”有人应道,出列。过了一会儿,就见那人将马牵了过来。 华韶拽着韩芸往山下走,其他人则跟在后面。到了山下,华韶点了韩芸的几处大穴,将她丢上马背,自己也坐了上去。 扬鞭落下,骏马飞驰。 林间的路并不那么平坦,颠簸的让人难受。跑了一段路,华韶解开了韩芸的穴道,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便将她从马上推了下去。 韩芸平稳落地,隐藏在林间的下属上前道:“大当家的,要追吗?” 韩芸摇头,将她手中的弓箭取了过来,拉弓引弦,那箭如流星般飞了出去,射中华韶的小腿。 华韶只觉得剧痛钻心,晃了几晃,差点没掉了下去。他咬了咬牙,狠心将鞭子落下,马儿受了惊,跑的愈发疯狂。 华韶没抓住,从马上滚了下去,正好经过一个斜坡,华韶直接顺着斜坡滚了下去,头晕目眩中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再次恢复意识的瞬间,首先感觉到的是从左腿传来的剧痛。华韶揉了揉额头,睁眼看着头顶的房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试着动了动身体,却发现浑身酸痛,根本动不了。 “老鬼,老鬼,他醒啦!”耳边有人大惊小怪的叫着。 华韶转头,发现喊话的是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年见他看向自己,龇牙笑了笑。 华韶也朝他笑了笑,转眼打量了一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草堆里,周围是残破的墙,不远处还有一张供桌,供桌后面是一尊残破的土地神的雕像。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腿,小腿上的箭已经取了出来,伤口用粗布随意包扎了一下,鲜红的血迹已经渗透出来。 华韶开口问道:“是你救了我?” 少年摇头:“不是我,是老鬼啦。” 说话间,一人从庙外走进来,四五十岁的年纪,同样衣衫褴褛,手中拄着一根破旧的拐杖,扬声道:“老鬼就是我。” “多谢老鬼……先生相救,待在下伤好必定登门拜谢。”华韶抱拳。 “好说好说,小伙子,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没摔死,算你命大。”老鬼将用纸包好的药材交给少年,吩咐道:“狗蛋,去给这位公子煎药。” “好的。”唤作狗蛋的少年接了药,问道:“这次又是孙大夫施舍的吗?” 老鬼点头,叹道:“孙大夫好人啊……” “多亏了他。”狗蛋亦点头,转身跑了。 老鬼在华韶身边坐下,从怀中取出用油纸包的馒头交给他:“吃点东西吧。” 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得知两人是乞讨为生的,华韶想起自己丢在贼窝里的金叶子,顿时觉得十分可惜,知道老鬼不易,只取了一个馒头,低声道:“我一向吃的很少,这个你和狗蛋吃吧。” 老鬼眼中有赞赏之色:“小伙子为人不错啊。” “我叫华韶。”华韶撕下一片馒头放入口中。 “华韶……好名字,是你爹爹取的吗?” “我是孤儿,名字是我师父给我取的。” 老鬼慈爱的摸了摸他的头:“你的师父必定十分喜爱你。” “师父他……我已经有四年没见到师父他老人家了。” “怎么了?跟师父吵架了?” “不是,是一个大魔头他……他抓了我,不放我走,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华韶叹了一口气,默默垂下眸子。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了,虽然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但,这次的赌局他真的能赢吗? “既然都逃出来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先好好养伤,日后的事等伤好了再做打算。” “嗯,多谢你,老鬼先生。” 老鬼微微笑了一下,拿出随身带的烟袋和烟杆,起身,走到门槛上坐下,看着天边流云默默的抽起烟来。 夜间的时候下了一场雨,小庙又旧又破还漏水,华韶是被落在脸上的水给惊醒的。 屋内漆黑一片,屋外风雨声大作。破庙里唯一的那扇门被吹得嘎吱嘎吱响,风灌进来冷的华韶直打哆嗦。 老鬼和狗蛋缩在一边睡得很是香甜,大抵是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环境。华韶想起来关门,但是左腿疼得厉害,根本动不了,他只好蜷缩起来,不让身上的温度散的那么快。 过了好一会儿,眼睛终于能适应周围的黑暗。透过半开半关的门可以看到外面的洼地已经积满了水,泛着银白色的光,不少冬雨被风吹进来,将破庙打得湿透。 好冷……华韶双唇冻得乌紫,恨不得整个人都钻到地洞里去。要是百里神乐送给他的那件狐裘没弄丢就好了。 华韶忽然想起扶摇宫的冬天也是这样,窗外风雨大作,檐下结成的冰凌都有几尺长。他很怕冷,几乎整个冬天都缩在又厚又软的被子里,百里神乐见他被冻得可怜兮兮的,叫人将大殿的门窗都关的紧紧的,地龙烧的旺旺的。他睡觉爱踢被子,百里神乐就抱着他睡。百里神乐身上没什么温度,就让他在怀里揣着一个小暖炉。 华韶不喜欢漆黑的环境,到了晚上百里神乐会命人将殿内的灯都点亮,又命人淘来大颗的夜明珠镶在他床头的灯柱上。那个时候他就靠在百里神乐的怀里,看着满殿辉煌的灯火整夜不睡觉,想乱七八糟的事情。百里神乐很纵容他,虽然有时候会逼他行鱼水之欢,但更多的时候都是静静的陪着他到天亮。 那个时候的华韶想了很多事情,整夜整夜的想,到了晚上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后来把百里神乐逼急了,要么睡前做运动消耗他的体力让他入睡,要么灌他喝安神汤,气急了,直接点了睡穴完事。 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呢?无非就是想怎样逃避和百里神乐的情事,要么就是想着怎么逃跑。 华韶扯了扯嘴角,苦涩的笑了。离开扶摇宫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想起百里神乐了,他没有想到,他有一天会因为想百里神乐而想的睡不着。那个时候脑海里只有一个念想,如果离开百里神乐,那么他将永远不再想起他,要彻彻底底的将这个人从生命中忘掉。可是现在…… 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或许是百里神乐将他圈养的太好,即便是将笼子的门打开,将整片蓝天放在他眼前,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飞翔了。 这不就是百里神乐所希冀的那样吗? 华韶咬紧唇角,告诫自己绝对不要再去想百里神乐。 他不能败!这场赌局根本还没有走到最后,他绝对不可以先认输! “华韶。”黑夜中忽然传来狗蛋的声音,华韶头皮一麻,僵硬的转头看向狗蛋。方才还睡得很香的少年此刻正揉着眼睛看自己,华韶不确定狗蛋是否看到了自己的失态。 “怎么了?”华韶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哦,没事,就是醒来发现你还没睡着。你是冷的睡不着吗?这里的冬天就是这样,你习惯就好。像我这样,搓搓手脚就暖和了。”狗蛋爬起来,在华韶身边坐下,努力的搓着双手。 华韶学着他的样子搓手。 狗蛋扑哧一声,小声的笑了,问道:“你是从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吧?” 华韶眨眨眼睛,摇头。 狗蛋道:“别骗我了,你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嗯,有一个人很疼爱你,将你保护的很好,我猜,那个人是你爹对不对?” 华韶哭笑不得,强调:“我是孤儿。” “那就是义父了。” 华韶不想跟狗蛋胡扯,只好闭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只听狗蛋道:“遭了,我也睡不着觉了,我们说说话吧。” “说什么?” “比如是否有一个人你看见他的时候恨不得吞了他的血肉,见不着他的时候又老想着他呢?” 华韶蓦地一惊,抬眸看狗蛋,狗蛋满脸无辜的看着他。 “你有?”华韶试探着开口。 “大概有这么一个人吧。”狗蛋叹了一口气,“在我逃出来之前,他很疼我,很爱我,他唯一的不好就是逼我做不喜欢做的事。那个时候我恨他,恨不得生吃了他的肉,直到有一天我终于离开了他,我以为我自由了,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我发现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去想他。开始的时候我以为那是因为我恨他,直到后来他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我才发现,原来那并不是恨,是思念。” “思念……”华韶低低重复了一遍,眼前又浮起百里神乐的影子,“为什么会思念呢?” “因为习惯了有那个人的生活,习惯了那个人帮你打理一切,直到有一天你走出了他的世界,你会发现你根本离不了他,他之于你就是生命的一部分。”狗蛋忽然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笃定的说出了三个字,“你爱他。” 华韶全身一僵,脑海里像是被谁狠狠的锤了一锤,有些头重脚轻,几乎想晕倒。 爱…… 他竟然爱百里神乐! 可笑,那是爱吗?那是一个男人啊,他怎么可能会去爱一个男人,还是一开始就对他用强的男人…… “好困,不说了,我去睡觉了,你也别胡思乱想了,确定是否爱一个人呢,最好的方法就是先离开他一段时间,日子久了,自然会有答案。”狗蛋打了个哈欠,重新走到老鬼身边坐下,不一会儿便没心没肺的睡了过去。 华韶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他茫然的望着屋外的凄风苦雨,思索着狗蛋说的话。 百里神乐之于他到底是什么? 仇人?抑或是情人?或者根本就是路人?只是命运的线将他们缠在了一起。 他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啊,他是被百里神乐强行带进了不属于他的世界。 百里神乐,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他? 55. 雨是后半夜停的,华韶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再次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外面阳光普照,华韶用手遮着眼睛,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狗蛋从外面冲进来,带来一股包子味,他将手中的油纸塞进华韶的怀里:“包子还热乎着,快点吃吧。” 华韶的表情微微露出了一丝疑惑。 狗蛋挠挠脑袋:“今天运气很好,一位大官人赏了我们六个大包子,你快吃吧,我和老鬼已经吃过了。放心,这包子是干净的,没人动过。” 华韶揉揉肚子,确实饿了,也不再客气,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狗蛋微笑看着他。 外面忽然有人喊道:“请问老帮主您在里面吗?” 华韶一愣:“老帮主?谁是老帮主?” 狗蛋脸色变了变,道:“你先吃着,我出去看看。” 华韶哪里还吃得下,狗蛋前脚刚走,他后脚便爬了起来,拖着伤腿跟了出去。 只见屋外站着三个陌生人,三人同样衣衫褴褛,为首的那人约莫四十来岁,跟随在他身后的两人比较年轻,大概二十来岁。 狗蛋叉腰站在台阶上,冷冷道:“又是你们?怎么,还嫌害你们老帮主害的不够?” 为首那人脸色略显尴尬:“那时是我们糊涂了,只是今日我们确实有要事来寻老帮主,若老帮主心里还有丐帮,就请现身吧。” 老鬼从屋顶跳下来,手里举了根烟杆子,斜眼看了他们一眼:“说吧,有何要事?” “参见老帮主。”三人见老鬼现身,立刻单膝跪地行礼。 老鬼敲了敲烟杆,冷笑了一声:“那些个虚礼就算了吧,老夫可没忘记当时你们将老夫赶出丐帮的那副嘴脸。到底有什么事?说完快走,别误了老夫的正事。” “是是是,老帮主教训的是。”为首的那人连连点头,“不瞒老帮主说,当日是我们误信了那姓许的,才误会了老帮主您。自从老帮主您离开后,那姓许的先是大肆清除帮里反对他的弟子,后来竟然勾结扶摇宫的那群妖人,属下和刘长老等几位长老实在看不过去,商量了一下,决定将老帮主您接回来重掌丐帮,不料那姓许的竟然联合扶摇宫来追杀我们。总共五位长老,现如今,只剩下了属下和刘长老。”说到最后,竟然泪如雨下。 老鬼的脸色缓和了些:“你说的话当真?” “老帮主稍微去江湖上打听一下便知道,三位长老的尸体现在还停在客栈内。”何长老擦了擦眼泪,“那姓许的没有打狗棒,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恳请老帮主随我们回去,向帮内弟子揭发他的恶行,再施以惩戒,报了三位长老的大仇。” “刘长老呢?” “刘长老受了些小伤,此刻正在客栈中休养。老帮主若是回心转意可到镇上的福来客栈天字一号房寻我们,我们随时恭候老帮主的大驾光临。”何长老朝老鬼抱了一拳,告辞。 等何长老离开后,狗蛋转头问老鬼:“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 老鬼长叹:“信与不信又如何?终究帮里弟子的性命掌握在他们手上。狗蛋,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去福来客栈里探个究竟。” “那华韶呢?”狗蛋转头看门边的华韶。 华韶一愣,道:“我随你们去。” “你的腿伤……” “没关系,我保证我不会拖累你们的。”华韶的眼中带着几分恳求之色。老鬼救了他,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还他这个人情的。 “那便带上吧。”老鬼沉吟道。 第二日一早,给华韶的伤腿换了药之后,由狗蛋背着华韶,三人一起出发去了福来客栈。 狗蛋身强体壮,反观华韶,一直都是瘦瘦弱弱的样子,背起来一点都不费力。 在柜台处报出了房间号,店小二立马殷勤的将三人领到了天字一号房。推开房门,只见地上躺着三具尸体,用白布遮着。老鬼上前正欲探个究竟,忽然听见身后砰地一声,原来是店小二在外面将门反锁上了。 “遭了,有埋伏。”老鬼低喝,推开窗户,果然见漫天的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老鬼连忙关了窗户,回头对华韶苦笑道:“连累你了。” 华韶摇头:“先生不必愧疚,当下之际逃出去才是正经。”话音刚落,窗户忽然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闯进来三个黑衣杀手。 老鬼立刻与那三个黑衣杀手缠斗起来。狗蛋将华韶放到一边,上前帮老鬼。 华韶观察着黑衣杀手的杀人手法,联想起昨日何长老与老鬼说的话,不禁皱眉:“这不是扶摇宫的人。” 扶摇宫训练杀手自有一套方法,他们的武功招式都是由百里神乐亲自指导的,百里神乐教他们的武功他见过,不求有多高深,只求杀人够利索。而闯进来的这三个人明显不是职业杀手,因为他们都很惜命,进攻时顾忌太多,所以迟迟不能得手。 有杀手注意到不能动弹的华韶,想打他的主意,华韶立刻察觉,拿了个杯子朝那人掷去,直接击中了那人的小腿。那人腿一弯,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狗蛋立刻拿起板凳砸的他满头血,回头朝华韶笑道:“华韶,你真厉害。” 华韶不语,偏头看窗外。这些杀手并不让人头痛,真正让人头痛的是窗外的箭雨。除非他们穿着传说中刀枪不入的软猬甲,否则他们是不可能平安穿过那些箭雨的。 这边老鬼将两名杀手解决了,同样满脸忧愁的看着窗外。 “看,那是什么人?”狗蛋忽然惊叫,指着窗户对面的屋顶。 只见对面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年轻人,约莫二十三四岁,穿着粗布衣裳,袖子高高的卷起,头发随意的系在脑后,身后背着的铁剑用粗布层层裹着,见华韶他们望过去,那人也朝这边望来。 如果华韶没有看错的话,那人似乎还对他眨了眨眼睛。之后便见他突然飞身而起,双手挥出一把寒芒。 华韶单腿跳到窗户边,只见埋伏在窗下的弓箭手纷纷倒地,眉心处插着一枚银针。 “他是谁?”狗蛋出声问道。 “梅花针,他是梅林姜家的人。”老鬼道。 只见那人忽然飞身朝这边掠来,落在窗台上,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我确实是姜家的人,我叫姜末。” 几人在官差赶来之前匆匆离开了客栈,之前的破庙也不敢再待了,至于城里肯定是要被封锁的,他们出了城,在周边的小村镇租住了一间屋子。 姜末夜里去城里偷了点药材出来替华韶换了药。 华韶见他十分殷勤,不禁存了几分怀疑。他向来藏不住心事,这怀疑便写在了脸上。 姜末哭笑不得,只得摊牌:“你不必怀疑我,我是你大师兄的朋友,他知道你与扶摇宫主在打赌,托我过来助你。” 华韶怔住:“大师兄?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他还好。”姜末顿了一顿,“他加入了百里山庄,有百里无伤这个大后台,能坏到哪里去。” 因为现场还有黑衣杀手,这桩杀人案很快就被当地官府判为江湖仇杀不了了之。城里的封锁彻底解除后,华韶考虑到自己和百里神乐的赌约,不想连累到老鬼和狗蛋,于是向他们告辞。 老鬼没有挽留,只乐呵呵的笑道:“年轻人多出去走一走是好事。” 倒是狗蛋红了眼睛,送了华韶好几里路。 马车是姜末租来的,因为华韶腿上还有伤,速度并不快。华韶趴在车窗上往回望,见狗蛋还站在原地依依不舍的看着自己,朝他挥了挥手。 “华韶,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狗蛋大声喊道。 华韶只微微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天黑的时候到达下一个城镇,华韶掀开帘子透气,姜末回头看他,笑道:“累了吧,很快就到了,到时候我们找个地方住下歇歇脚。” “谢谢你,姜公子。” “不必谢我,早说了,我是受你大师兄之托。他救过我,我报答他是理所当然的。” 华韶点点头,眼角余光瞥见一队人马自城外疾驰而来,当先一人白衣胜雪,微微偏头,似乎在和身边的人说话。 华韶脸色微微一变,立马放下帘子缩回马车中。姜末似乎也注意到了,脸色有些难看,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敛了脸色,安心赶车。 自城外疾驰而来的确实是百里神乐一行人。 与百里神乐并排驱马的是卓文渊,因为刚得了消息,说在流云寨发现华韶的踪迹,百里神乐心里一紧,偏头认真听他们说话,倒是没有注意到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华韶。 卓文渊道:“小公子离开扶摇宫后,先去买了一套衣服换上,将换下来的衣服当了三两银子。三天后又出手救了一位卖花的姑娘,给了她一片金叶子和一些碎银子。” 提供这些消息的自然是那日被华韶揍了的几个无赖,他们被华韶狠揍一顿,在床上躺了几日,心中十分记恨,后来见有人通缉华韶,连报酬都不要了,无条件提供线索。当然,后来他们又被揍了一顿。宫主说过,凡是说华韶小公子坏话的,一个字,揍。 “后来我们调查到小公子遭到了袭击,袭击他的那一拨人正是流云寨的人,而之前小公子出手救的那位姑娘就是流云寨的副寨主。那流云寨的大当家见我们小公子生的好看,强迫他留下来做夫君,不料成亲的那天晚上被小公子制住,让小公子逃了出去。” “吩咐下去,让纪寒留下活口,我还有事要问她们。”百里神乐道。 明月当空,一人白衣胜雪,乘骏马飞驰而来。 百里神乐从马背上飞身掠下,落于众人身前,驻守在流云寨的扶摇宫弟子立刻跪地齐声喊道:“恭迎宫主。” 百里神乐微微抬眸,冷声道:“带人来。” 纪寒点头,吩咐下手:“将流云寨主韩芸带过来。” 不一会儿,便有人将韩芸押了过来。大抵是之前经历过打斗未得到休整,女子发丝凌乱,一脸血污。她抬起眸子来,看向百里神乐:“你便是扶摇宫主?便是你让人灭了我流云寨?” “大胆,谁允许你直视宫主的!”一名扶摇宫弟子斥道。 百里神乐道:“韩芸,给你一次机会,告诉我华韶去了哪里,我饶你性命。” “华韶?”韩芸一愣,继而露出恍惚之色,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恍然大悟,“便是因为华韶吗?所以你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她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目光狰狞的看着百里神乐,“我不会告诉你的,他是我的夫君,我们已经成过亲了,我不会让我的夫君落在你手中的。” 百里神乐脸色蓦地冷了下来。 纪寒见势头不对,立马喝止她:“住口!” 百里神乐冷冷扫了他一眼,淡淡道:“让她说下去。” 韩芸似乎已经摸到点什么,但依旧不可置信。思及到寨内姐妹们的惨状,她狠了狠心,道:“你可知他成亲当日对我说了什么?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仇人就是你,他还说,他终有一天会杀了你,然后带着我隐姓埋名,过正常夫妻的生活。” 纪寒已经不敢去看百里神乐的脸色了。 “正常夫妻……”百里神乐喃喃着,忽而抬眸,眼中冷光乍现,瞬间就到了韩芸身前,一只冷冰冰的手紧紧的扼住了韩芸的脖子。不知道是不是韩芸的错觉,她已经听到了她喉骨断裂的声音了。 “说,华韶在哪里?” 韩芸脸上一片苍白,抖着声音道:“他、他……那日我射伤了他的小腿,他从斜坡上滚了下去,但斜坡下是一片山林,我、我们没找着他。” 百里神乐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冷道:“你最好求上天保佑他还活着,否则后果……” 韩芸打了个寒颤。 百里神乐道:“传令下去,立刻去周边城镇的医馆查探,但凡有买伤药的都给我仔细留意着。” 纪寒从下属手里取来一个包袱递给百里神乐:“宫主,我们还搜出了这个,是华公子留下的。” 百里神乐将包袱打开,首先从里面拿出了一件雪白色的狐裘,想起卓文渊向他禀告过华韶将他送给他的衣服都当了,却留下了这件狐裘,脸色不禁好了几分。狐裘之下是一只描金的木盒,百里神乐将盒子握在掌中,眼神中闪过微光,低声问:“还没联系上十九吗?” 纪寒点点头:“他似乎有意避开我们,属下猜测,他已经见过华公子了。” 华韶没想到扶摇宫的人马这么快就追来了。动作之迅速,简直就像是从他离开扶摇宫之后就跟上了他似的,但是他知道,百里神乐不会不守信用的。 他和姜末不敢耽误,入了城之后匆匆去了一家医馆,买了些伤药,便连夜赶路。两人商定,既然扶摇宫的人追来了,就弃马车改走水路。 马车踏着月色往江边驶去。 华韶抱膝坐在马车里,神色凝重。他不知道自己还能逃多久,他的自由终究会结束在这段逃亡的路上,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他太傻了,居然跟百里神乐打这样的赌。 “吁——”马车忽然停下,华韶有不好的预感。他坐在原地,呆呆的看着帘子,一动也不敢动。微风将帘子吹得轻微的晃动着,华韶依稀可以看到外面的人马,他不知道百里神乐在不在。 “阿韶。”熟悉的声音穿透空气跌入耳际,华韶几乎立刻就跳了起来。 “出来。”那个声音如此淡淡命令着。 华韶知道再躲不过,伸手将帘子掀开,如果离他很近,就会发现他在发抖。 百里神乐坐在马背上,朝他望过来。月光在他胜雪的袍子上镀了一层浅浅的光华,连带着他的眉眼似乎都温和了些。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扶摇宫主了。”坐在车外的姜末忽然开口道。 百里神乐并没有理他,柔和的目光落在华韶身上,命令道:“到我的身边来。” “不,我们的赌局并没有结束!”华韶忽然大声叫了出来。 百里神乐眼神微微冷了一些,淡淡道:“你以为你今夜还能逃得掉吗?” 华韶偏头看了一下,扶摇宫的人已经将他们包围了起来,即便是生了翅膀,也决计飞不出去。可是他偏要赌! “姜末,抓住我,威胁神乐。”华韶用仅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 姜末一愣,旋即反应过来,立马出手扼住华韶的脖子,回头朝百里神乐懒散的笑道:“如此,扶摇宫主觉得我们是否能逃得掉呢?” “住手,放了他!”百里神乐身后的纪寒忽然出声斥道。 百里神乐用余光看了他一眼。 姜末见百里神乐不信,手中加大了力气,华韶被勒的呼吸不过来,面色泛着青紫。 “扶摇宫主,我知道你不信,华韶是你的人,我助他逃跑,想来今晚也逃不掉,但是,我姜末向来是惜命的人。我不信你会眼睁睁看着他死,我知道你喜欢打赌,不如我们赌一局如何?赌我是不是真的拿他当人质。” 56.重逢 “放他们走。”百里神乐沉默片刻,淡淡扫了他们二人一眼,目光扫过华韶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一下。 华韶慌张的垂下眸子,百里神乐收回自己的目光勒马转身。 扶摇宫的人马分成两列,让路给他们。 姜末驾车离开。 到江边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亮了,江水泛着银色的光芒,空气里有着浓重的露水味,远山似一抹浓墨,隐在雾霭中看得并不真切。 渡头停着一只船,船夫翘着脚坐在船尾钓鱼。因为天色还早,这时并没有什么客人。 姜末背起华韶朝小船走去,与船夫谈好价格,二人上了船。 “不用担心了,他们没追来。”姜末将华韶放下的时候发现他掌中一片冷汗,忍不住安慰道。 华韶僵硬的点点头,朝岸边望去。波涛翻滚,船越行越远,岸边并没有百里神乐的影子。 他知道百里神乐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他猜不透百里神乐的想法,心中如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提不起精神来。 “外面风大,我们到里边去。”姜末提议道。 华韶点头。 姜末扶着他进入船舱,忽然一道掌风扑面而来。姜末连忙揽着华韶连连后退数步,站定,冷声道:“是何人偷袭?” 从船舱内走出两人。 “何长老?”华韶识得其中一人,忍不住蹙起了眉头,看向另外一人,猜测他便是何长老口中的刘长老。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老鬼他们出了事? “杀了姜末,抓住华韶。”何长老道。 刘长老点头,五指弯曲如鹰爪朝华韶抓来。姜末拔出铁剑,一剑隔开刘长老的攻击。何长老趁势而上,指尖拂过姜末的肩井穴。姜末只好松开华韶,身后向后滑开。 何长老冷笑:“姜末,你杀我丐帮那么多弟子,今日就叫你血债血偿。” 姜末心中一冷,他的水性并不好,在这狭小的船上还要以一敌二,实在是占了下风。便是这船夫,只怕也是受了他们的收买,此番想要活命只怕难如登天,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姜末苦笑一声,在何长老和刘长老二人合攻过来之前一头扎进了江水里。 正值隆冬时节,江水十分寒冷,就算是高手掉进这江里也不免会送了性命。华韶奔到船舷边,大声叫着姜末的名字。何长老怕他想不开也跳了下去,忙一掌将他击得昏了过去。 路上华韶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次,却觉得全身发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知道是有人灌了他迷药。马车跑的很快,颠的人头昏目眩,很想吐,胃里又太久没吃东西,只能吐出一些苦水。 华韶强忍着胃里的难受,很快又晕过去。 就这样醒过来晕过去很多次,再次醒过来时,原来的那种颠簸感已经消失了,华韶确定了一下,身下躺着的确实是踏踏实实的地面。 身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力气,大概是药量比之前少了些,华韶的脑海微微清醒了些。左腿上的伤口因为没有换药,又加上旅途奔波,此刻正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疼痛钻心。 华韶转头打量了周围一遍,这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地牢,在他身边的不远处放了个破碗,碗里盛着半碗清水,碗边还有一块发霉的馒头。 华韶腹中空空,实在饿得受不了,强忍住左腿的疼痛,慢慢的朝清水和馒头挪了过去。也不管水中是否有毒,大口大口的将水灌入口中,破碗很快见了底。 清水终于解救了干裂的嘴唇和疼得发干的嗓子,华韶将目光转向馒头,犹豫了一下,飞快的抓起馒头朝嘴里送去,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 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华韶慌忙的用手背擦掉眼泪,无声的哽咽着。 就这样狼狈的过了两天,这期间他试着提了提真气,却发现他所有的内力都被人用极其狠厉的手段封住了,若强行运功,只怕会自损经脉,武功全废。 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左腿上的伤口已经流脓了,华韶只好将他们送来饮用的清水偷偷节约起来用来清洗伤口,又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撕了绑住伤口。 昏暗的甬道中传来脚步声,华韶急忙转头朝牢门望去。 来人是何长老。 “将他带出来。”何长老吩咐道。 华韶被他们用麻袋套在头上押走。他早没了力气,只能任他们推搡着。 耳边似乎传来议论声,华韶透过细小的缝隙看外面的情景,才发现他被他们带进一间院子里,院子里似乎站着很多人,有丐帮弟子,也有其他门派的弟子,每个人都是满脸怒色,一副要吃人的样子。院子的中央用木头搭建了一个台子,台子上面立着一个木架。 丐帮弟子拖着华韶上台,将他四肢牢牢固定在木架上。华韶全身痛得根本无法挣扎,若不是绳子将他绑着,他早已软倒在地上。 何长老一把将他身上的麻袋扯下,刺目的阳光顿时晃疼了华韶的眼睛,华韶眯起眼睛朝前方看去,目光触及到一抹琉璃白时,不由得一怔。 丐帮为那人独立设了一张席位,那人挺直着背脊坐在席位上,面无表情的朝他望来,正是姬千羽。 华韶赶忙收回目光。 姬千羽也吃了一惊,不过脸上依旧没什么变化,只是下意识的站了起来,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坐了回去。 只见何长老走到姬千羽面前,抱拳道:“今日姬盟主能够到场,实属我丐帮之荣幸,何某代表许帮主和丐帮众弟子在此恭迎姬盟主。” 姬千羽淡淡颔首。 何长老又道:“百里神乐此人,手段狠辣无比,自他祸害江湖以来,已有不少弟子遭其毒手,想必今日到此的都是看不惯此人阴狠手段的侠义之士。前些日子丐帮捕获一名少年,经查证,这名少年竟是百里神乐座下最红的一名宠君。我们认为此事非同小可,故设此除魔大会,若能逼出百里神乐最好,若不能逼他出来,这少年既是魔宫中人,由各位武林同道来处置,倒也十分合适。” 何长老话音刚落,便有霹雳堂的弟子站出来,愤愤道:“何长老尽管处置便是,百里神乐既然宠爱这少年,想来不会坐视不管的。” 华韶的脸色早已在他们一口一个宠君中变得苍白如纸。原来在江湖上他早已声名狼藉至如此,他早该想到的,当年在武林大会上百里神乐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将他劫走的。 难怪这四年来师门的人都不曾寻来,根本不是扶摇宫难闯,是师门早已放弃了他。 “拿过来。”何长老道。 一名童子手捧托盘走上高台,停在何长老身边。 何长老眼底浮起一丝阴狠的笑,指尖拈着一根银光闪闪之物,如钉却并非钉子。 “此乃跗骨钉。”何长老没有错过华韶眼底的迷惑,眼中阴狠的笑意更加深了几分,“华公子,如果痛的话,就叫出来,越大声越好,这样百里神乐才有可能听得到。”说罢,一枚跗骨钉便毫不留情的钉入华韶肩膀,华韶没做好心理准备,喉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呼痛声。 “声音太小。”何长老再次拿起一枚跗骨钉,狠狠钉入华韶胸前。 华韶这次整张脸都白了,额上冷汗如雨,唇畔被咬的殷红,却是一丁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何长老拿起第三枚跗骨钉。 姬千羽忽然站了起来,众人的目光皆被他吸引过去,不解的望着他。 只见姬千羽面无表情的走到台上,伸手解开华韶身上的绳子,将他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冷声道:“众位皆是侠义之士,行事却如此狠毒,实在有愧侠道。江湖的规矩,冤有头债有主,与众位有仇的是百里神乐,又何必将仇恨发泄在一名无辜的少年身上。” 华韶抬眸看他,低低的唤了一声:“姬公子……” 众人脸色齐齐一变,紧紧盯着姬千羽怀中少年,面上有羞愧之色,但更多的是不甘。即便华韶无辜,但谁又肯放过逼出百里神乐这么大好的机会,纷纷亮出兵器将姬千羽围了起来,竟是要跟他动手的意思。 “本座倒要看看谁敢伤本座的人。”极清冷的声音飘来,明明前一刻还远在天边,下一刻却恍如惊雷般响在众人的耳际。 灌满真气的白绸化作足下之路,素衣白裳的男子仿佛御风而来,落在台上,掌风直逼姬千羽面门。姬千羽一手揽着华韶,一手出掌对上那人的手掌。内力激荡,两人同时被震得向后退了几步。 姬千羽默默咽下喉中腥甜,抬眸淡淡道:“你来晚了。” 百里神乐见他接了自己一掌,竟然还能面色如常的与自己说话,心中不禁存了几分赞赏之意,倒没有趁人之危,慢声道:“将他交给我。” 姬千羽低头看了怀中的华韶一眼,眼神坚定如铁:“你没有资格拥有他。” 百里神乐脸色蓦地变了,身形一晃就到了姬千羽的身前,一掌落在他的胸口。姬千羽既要避开他掌力,又要抓住华韶,一时之间十分吃力。 百里神乐抓住时机,一把将华韶夺入怀中。 姬千羽只觉得手里一空,百里神乐已抱着华韶掠到了十步之外,与此同时,跟随百里神乐而来的下属立刻将他包围了起来。 “好好招待姬盟主。”百里神乐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抱着华韶离开了。 姬千羽伸手将唇边血痕抹去,负手立于木台上,抬眸朝百里神乐离开的方向望去,眼中神色难辨。 他不该来的,偏偏在那张英雄帖上看到了华韶的名字,仿佛着了魔似的赶过来,到最后,还是没能管得住自己,不忍见他受苦,所以不管不顾自己武林盟主的身份冲了上去。 57. 华韶紧绷的身体在落入百里神乐怀中的那一刻终于放松下来。 如此熟悉的味道……他来了,真好。华韶迷迷糊糊的睡去,听见百里神乐在耳边低声道:“阿韶,撑住。” 怀中少年越来越虚弱,百里神乐不敢耽搁,一路施展轻功回到客栈中,急急召来卓文渊为华韶诊治。 “痛……”华韶抱着百里神乐,轻声呼痛,一双眼睛里似含着水雾,也不知是清醒的,还是迷糊的。他看了百里神乐一眼,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百里神乐将他放在床上,轻手轻脚的剥开他衣裳,只见他胸膛和肩膀上各有一个血点,目光往下移,触及到他小腿上那惊心动魄的伤口,眼中顿时冰寒一片,冷声吩咐道:“传令给纪寒,在场之人皆不可放过。” 睡梦中的华韶并不知道一场血腥的屠戮因自己而起。 卓文渊开始替华韶清洗伤口。许是因为疼痛,华韶居然睁开眼来。 “阿韶,痛就哭出来。”百里神乐见华韶睁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望着自己,柔声道。 所有委屈几乎就在一瞬间涌了出来,但是华韶并没有像百里神乐所期望的那样哭出来,他只是紧紧抿着唇,倔强的望着他。 “真是不乖。”百里神乐叹了口气,摸了一把他胸前的骨头,眼中浮起一层怜惜之意,“竟瘦成这样。” 卓文渊道:“宫主,这跗骨钉入骨极深,看来只能由您亲自用内力替小公子逼出来了。” 用内力生生将跗骨钉逼出来自然是极疼的,奇怪的是华韶自喊过一声疼之后再也没有呼痛了,到底是百里神乐怜惜他,见他将唇畔咬的伤痕累累,吩咐卓文渊给他止痛。 大约用了一个时辰,终于将华韶身上的跗骨钉逼出,百里神乐抹去额上冷汗,亲自喂华韶喝下一碗汤,华韶再次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飘着大雪,华韶在雪地里走了很久,却找不到一个人,孤独,绝望,难过,委屈,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就在他崩溃的前一刻,他看见了百里神乐,百里神乐站在雪中,白衣几乎与雪地融在了一起。 下意识的就喊出了百里神乐的名字。 “我在这里。”回应他的是一个温柔的声音。 华韶睁开眼,百里神乐就坐在他身边,目光柔和的看着他:“还疼吗?” 华韶撑着手肘坐起来,第一时间朝自己的小腿看去。小腿的伤处已经换了新药,用干净的纱布裹着。他的身上也干净了很多,看来是在他睡觉的时候百里神乐替他擦洗了身子。 华韶转头看百里神乐,百里神乐道:“跗骨钉已经取出来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他摇了摇头。 百里神乐微笑:“很好,阿韶,我有话跟你说。” 华韶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华韶,我们的赌约结束了,你输了。” 华韶点头:“我明白。” 百里神乐小小的错愕了一番,挑起他的下巴:“你这是认命了?” 华韶忽然伸出双手将他拦腰抱住,将脑袋挨着他的胸膛,声音闷闷的:“神乐,我忽然觉得……或许你才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百里神乐轻轻摸着他的脑袋:“所以你已经准备好与我共度一生了吗?” 华韶抬头,紧紧看着百里神乐的眼睛:“神乐,我、我怕我一直待在扶摇宫里会闷,所以你不会限制我的自由的,对吗?” “这么快就知道讲条件了。”百里神乐敲了敲他额头,“想出去玩也可以,不过先将此事了结再说。阿韶,你以为这事就这样算了吗?” 华韶满脸不解之色。 百里神乐从床头取出一只描金的小木盒子放在他眼前。 华韶脸色变了。 百里神乐缓缓道:“若离开流云寨之后是因为你被迫丢了此盒还可以说得过去,但在那之前你要如何解释?我数过了,从你离开扶摇宫之后便断了此药。” “我错了。”百里神乐说华韶认错向来是最快的,就是不长记性,这句话绝对不是没有道理的。 “要怎么罚?”百里神乐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华韶苦着脸想了一会儿,弱弱答道:“随便你。” “一共七颗,念你有伤在身,日后再罚。接下来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卓先生告诉我,你从出了扶摇宫之后便将我送给你的衣服都当了。” “我那是……”华韶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怕你在衣服上下追踪的药物,而且,我没有当掉你的雪裘。” “这倒也情有可原,念你没有当掉雪裘,功过相抵,此事暂且揭过。阿韶,我再问你,你既已是我的人,为何要与那流云寨的大当家成亲?” 华韶全身一僵,脸色微微的白了:“韩芸她……现在何处?” “你还有心思关心她?”百里神乐危险反问。 “神乐,请你相信我,我与她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我与她成亲只是为了……为了逃走!”华韶紧紧抓着百里神乐的袖子解释道。 “此事若说无心,那日你故意让姜末拿你当人质来威胁我又该如何算?”百里神乐步步紧逼。 华韶恨不得直接昏了过去。早知百里神乐最喜欢秋后算账,他当初就不该惹那么多事。一件事也是罚,两件事也是罚,索性一并罚了,长痛不如短痛。 华韶心一横,眼睛一闭,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神乐,我愿意接受惩罚,请你不要牵连他人。” “他人?是韩芸么?”百里神乐微微眯起了眼睛。 华韶想了一下:“还有姜末,那日他为了救我掉进江里了,你可以派人去找他吗?韩芸她、她没什么错,请、请你别伤害她。” 百里神乐道:“姜末我会派人去找他的,至于韩芸,她这辈子只能待在扶摇宫的地牢里。阿韶,记住你说的话,是你自己认罚的,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伤口也该痊愈了,百里神乐的眸色蓦地变得幽深,在他身上扫了一遍,“好好准备,这次我一定会狠狠惩罚你的。” 华韶缩了一缩。 因为担心旅途奔波影响华韶的伤势,百里神乐没有立即动身回扶摇宫,而是在当地租了一间小院子,将华韶养在里面。 时间飞快流逝,离启程回扶摇宫的日子也近了。 这天华韶坐在床上发呆,虽然伤已好了大半,百里神乐却从不轻易允许他下床。华韶心里虽恼,却不敢违抗,毕竟还有惩罚未了,他怕惹恼了百里神乐,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 窗外斜风细雨,树叶被雨水洗的翠绿。百里神乐撑着一把紫竹伞从院外走来,停在屋檐下,溅下来的雨滴将他的下摆打的湿透。他收了伞,推开门进来,在华韶身边坐下。 华韶抬眸望他。 百里神乐掀开他的裤管,检查他腿上的伤口。小腿上的肌肤白皙如玉,用了卓文渊配制的药,竟是一点伤疤也没留下。 百里神乐捏了捏他圆了一圈的脸,满意笑道:“终于胖了一点,今日的药可喝了?” 华韶乖乖的点头。 “张开嘴。” 华韶听话照做,百里神乐凑近闻了闻,果然闻到一股药味,满意的点点头。 华韶不喜欢喝那些苦药,百里神乐无法监视他的时候就用这个法子,如果闻不到药味则证明他私下将药倒了,是要受罚的。因为和百里神乐有言在先,欠下的惩罚还没了结,华韶现在最害怕听到的就是这个罚字。 “阿韶,你的伤也好了,明日启程回扶摇宫。” “哦。”华韶点头。 百里神乐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阿韶,你能将那些世俗的观念放下,我很高兴。” 华韶垂着头,睫毛忽闪忽闪的。百里神乐就这么看着他,心底愈发柔软。时间一晃,竟已过了四年。百里神乐没有忘记客栈里的那场初遇,少年便如那树上的果子,虽然青涩却让人止不住想要品尝的欲望,于是后来不顾一切的强迫了他。 他知道华韶初时是恨极他的,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后来见识了他的手段,便只剩下了一个念想——逃,有多远逃多远。 百里神乐很有耐心的陪他玩这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 一次又一次的逃跑与追捕,百里神乐用自己的方式向华韶证明着,无论他怎么算计,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在百里神乐的纵容中瞎折腾。 再多的雄心壮志也会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被消磨。 百里神乐并不着急,他知道,总有一天华韶会向他认输的,然后乖乖留在他身边,这也是他无论多么想困住华韶也不愿折断他翅膀的缘由——他有那个自信将完整的华韶留在自己身边。 少年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成长时机,百里神乐将他圈养的太过不谙世事,这个江湖已经不适合他了。百里神乐不过是想告诉他一个道理,与其在江湖上被排挤,不如在他怀里好好享受这静好时光。他知道,少年终有一天会懂得的。 到最后百里神乐都没有告诉华韶,其实只要他笑一笑,闹一闹,百里神乐什么都会依他,除了放他走。 忽然的静默让华韶有些局促不安,他垂着眸子看百里神乐的衣摆,低声道:“都湿了,神乐,你去换件衣服吧。” “好。”百里神乐很喜欢听华韶叫他的名字,少年清亮亮的嗓音很好听。 百里神乐离开后,从窗户外面忽然跳进来一人。 “姜末。”华韶略显错愕。 姜末坐在窗台上看他。 “你……你还好吧?”华韶犹豫着开口,他一直很担心姜末,百里神乐却吝啬告诉他任何消息。 “扶摇宫的人在到处找我。” “是我拜托神乐找你的,那日你掉进江里,我很担心。” 姜末不置可否,道:“你可能还不知道吧?狗蛋是百里神乐的人,便是老鬼,也是跟百里神乐有过合作的。从你踏出扶摇宫后,你的行踪便一直在百里神乐的掌握中,这场赌局你注定要输。” 华韶呆了呆:“难道何长老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姜末皱眉道:“这都是他们丐帮内部的事,老鬼昔年为了得到帮主之位与扶摇宫合作过,后来一直在为百里神乐做事,何长老他们也是察觉了此事才推一个许姓的年轻人为帮主。至于何长老他们那一帮人也并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杀自己人来算计老鬼,为了逼出百里神乐竟对你使出那样的手段,根本非侠义之士所为,丐帮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华韶沉默。 姜末道:“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吗?” 华韶抬眸,眸中划过愕然之色。 “跟着百里神乐?”姜末叹气,“姜末有负雪衣剑客之托。” 华韶摇头:“是我自己输了赌局,愿赌服输,与他人无关。” “听说刚开始你闹得很厉害,几年过去了,他还没有放了你,百里神乐倒真有耐心。” 华韶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无心之言,你别放在心上。”姜末见他脸色微变,忙道歉,朝窗外看了一眼,“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58.甜蜜的惩罚 翌日一早百里神乐便带着华韶启程,马车在路上行了五日,终于进入扶摇宫境内。 小黄猫被绿珠喂的圆滚滚的,华韶一踏入殿内,它便欢腾的扑了过来,目光瞄到华韶身后的百里神乐时,往华韶怀中缩了一缩,发出警告的喵呜声——看来它还记得上次百里神乐将它摔断腿的事。 百里神乐不屑与它计较,只在华韶耳边暧昧道:“今日你累了,好好睡一觉补充体力,明天晚上……不许说不要。” 华韶的耳根慢慢的红了,抱着小黄猫垂着脑袋一动也不动。百里神乐爱极他这别扭的模样,离开前,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 华韶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与百里神乐约定的夜晚。 月光如水,透过窗棂落在大理石砌成的地面上。 百里神乐推开寝殿的大门,一眼望过去便瞧见华韶垂着脑袋坐在罩着白纱的大床上,他穿的是百里神乐命人新做的红衣。隔着白纱,少年的身影宛如盛放在飘渺烟雨中的一株桃花。 等到走近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单纯的少年全身僵硬着,似乎很紧张,但又不完全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百里神乐觉得他哪里变了,却寻不出一丝痕迹来。 “阿韶。”百里神乐轻声唤他的名字。 华韶见鬼似的抬起头来,似乎刚刚才发现他的存在。 百里神乐勾起他的下巴,挑眉一笑:“你在紧张?阿韶,你不该紧张的,因为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华韶定定的望着他,双颊一点点漫上红晕。 百里神乐直接将他横抱在怀中,慢悠悠的朝寝殿后面的浴池走去。 浴池独立成间,边缘用汉白玉砌成,池子大的几乎可以同时容纳下十几个人,池水引自山中温泉,冒着白雾。 百里神乐将华韶放在池边,伸手解他的衣裳,因为早已吩咐过,华韶只穿了这么一件袍子,百里神乐轻轻拉开衣带,那白玉般的身体便裸呈于眼前。胸前的两颗红豆在水汽的氤氲下显得楚楚可怜,百里神乐忍不住俯身含了一颗在嘴里,华韶浑身一颤。 红豆在细碎的碾磨下变得饱满起来,却愈发的胀痛,华韶忍不住去推百里神乐,却因为用力过大,将两人推进了水里。 温热的池水淹没两人的头顶,华韶在水中站直,想要露出脑袋呼吸,却被百里神乐在腰间戳了一下,立刻失了所有力气。 百里神乐将他抱在怀中,因为刚才被拒绝,心头有些恼火,于是战火蔓延到华韶的红唇上。 唇被百里神乐堵住,华韶难受的发出呜呜声,百里神乐刚好趁虚而入,舌头开始攻城略地,席卷着牙床,毫不客气的占领着不属于他的地方。 肺中的空气慢慢用尽,华韶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忍不住推百里神乐的胸膛,想要挣扎出去。 百里神乐将他抱的更紧,渡过去一点空气,华韶立刻如获珍宝,刚才还推拒着他的动作改为迎合,紧紧抱着百里神乐,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贴上去。 百里神乐满意他的投怀送抱,再次渡了一点空气过去。华韶兴奋的脸都红了,也不管百里神乐是否在侵犯他,拼命的夺取着百里神乐口中的空气。直到两人口中的空气都用尽,百里神乐才不得不松开华韶,抱着他冒出水面。 两人的头发宛如海藻般,黑而透亮,交缠在一起,难分难解。 华韶伏在百里神乐怀中大口的呼吸着,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脸庞滴落,一张小脸憋得通红,却别有一番风情。 百里神乐忍不住在他颊边亲了一口,低声道:“这么快就忍受不了,阿韶,我们可是还有一夜的时间呢。” 华韶抬头瞪他一眼。 正是这不经意的一眼漾出来的风情,惹得百里神乐心里一阵躁动,差点没直接压倒怀里的小家伙就地正法。 百里神乐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他不能这样急躁,时间还长着,今夜绝对不能便宜了这个小家伙。 他太能折腾了,居然让自己用了四年的时间收服。不,也许时间会更长,小家伙并没有完全臣服,他还在试探,试探自己的底线,为他自己谋取更多的福利。 百里神乐不介意让他得逞,但在此之间,他要收够足够的利息。 如此想着,百里神乐忽然将华韶抱出水面放在池边。华韶不解的看他,但在看清百里神乐手中拿的东西后,脸色蓦地变了。 似乎是不成文的规定,但凡他惹恼了百里神乐,情事之前必须进行清洗。 一共三遍。 不可能没有痛苦的,但可以忍受,唯一不能忍受的是心理上的耻辱感。 所以华韶讨厌这样的清洗,幸亏只是在惩罚的时候会清洗。 百里神乐轻轻推挤着牛皮袋中的药汁,在百里神乐对华韶动情之后,温水便换成了有滋养效用的药汁。华韶难耐的扭动了一下,被他用冰凉的手按住了。 小腹渐渐鼓起,华韶难受的抬起眼睛,见百里神乐又拿出一只盒子,盒子里面放着三支玉势,尺寸由小到大。华韶的目光停留在那支大号上,顿时变了脸色。 百里神乐温声道:“阿韶,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华韶茫然的看着他。 “若断了那药,便让你含着玉势。” 华韶脸色微微一白,显然是记起了。那日百里神乐说的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阿韶,我不为难你,自己选一个。” 华韶为难的看着盒子里的暖玉,一时之间难以抉择。他心里是想选最小的,但怕百里神乐不高兴,又想出其他的法子来整他,选最大的,那根本不是他能承受的。 华韶红着脸指了指中号的。 “选好了?”百里神乐的声音柔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他看着华韶,将中号的暖玉取了出来,那暖玉是浸过药水的,身后的牛皮水囊的长嘴被取出,取而代之的是那支中号的玉势。 百里神乐将东西全部收好,回来看到华韶在地上不舒服的扭动着,快步上前,蹲在他身边,将手搁在他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按了一下。华韶嘤咛一声,眼中含着水汽,用求饶的目光看着他。 “不许动,等我点头了才可以去释放。” 华韶连忙点头。 百里神乐收回自己的手,满意的看着华韶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过了片刻,百里神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扶起华韶,慢声道:“你可以去释放了。” 华韶挪动着身体,却被百里神乐握住手腕,他回头看百里神乐,百里神乐道:“要不要我帮你?” 华韶显然曲解了百里神乐的意思,脸上飞起朵朵红云,也不管舒不舒服,摇摇头,狼狈的跑了。 大约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三遍清洗的工作终于完成,华韶已经被折腾的没什么力气了,躺倒在百里神乐的怀中,像条无骨的蛇。 百里神乐抱着他走向寝殿,将他搁在床上。 华韶昏昏欲睡,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看着他。只见百里神乐取出自己当做武器的白绸,将他的手腕系住绑在床头,又将他的左腿吊起。 这一系动作做的毫无阻碍,因为华韶早已累得无力抵抗。 百里神乐覆在他身上,低眸看他:“一夜的时间,你怕不怕?” 华韶的眼中似有雾气弥漫,看得人心醉迷离。他摇了摇头,小声道:“我相信神乐。” “真是狡猾,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过你了吗?”百里神乐咬了一口他的下巴,抽出玉势,用手指探了探,那地方还没来得及闭合,被泉水滋润的又滑又暖,将他的三根手指一并吸了进去。 “小妖精。”百里神乐抽出手指,微微挺身,便毫不费力的将欲望送进了他的体内。 华韶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被半吊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百里神乐没有给他喘息的时间,大肆的攻占着那甜美的乐园,直至播撒下自己的种子。 华韶松了一口气,意识渐渐模糊,却见百里神乐将他的左腿解了下来,将他翻了个身,使他趴在床上,再次覆了上来,在他耳边低声道:“以为结束了吗?我告诉过你,还有一夜的时间。阿韶,好好感受我的疼爱,这个世上唯有你才值得我如此疼爱。” 天明的时候,华韶模模糊糊醒过来一次,他伸手将百里神乐抱住。 百里神乐垂眸看他,华韶委屈的道:“神乐,以后不这样了好吗?我不喜欢……不喜欢那些奇怪的东西。”他的眼睛瞄向搁在床头的暖玉,百里神乐明白过来,看着他白玉般的身躯满满覆盖着属于自己的痕迹,点头,低声道:“好。” 华韶闭起眼睛,终于安心的睡了过去。 百里神乐爱怜的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一次次的逃跑让他一次次决定收起所有温柔,用残酷来对待,可是只要一碰到他害怕而紧张的眼神,那些滔天的怒火却一下子没了踪影,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将小家伙紧紧抱在怀中,好好安慰他的不安。 华韶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看百里神乐,百里神乐也不知是何时醒的,用手撑着脑袋侧躺在他身边,幽深的目光紧盯着他的脸。 华韶转了转眼珠子,却一时找不到打招呼的话,只好沉默。 “睡够了吗?”还是百里神乐先开口,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华韶眨眨眼睛。 “绿珠,进来伺候公子洗漱。”百里神乐扬声吩咐道。 华韶坐起来,顿时腰间一阵酸软,明白这种酸软从何而来,他的脸慢慢的红了,垂着脑袋不敢看百里神乐。 身上并没有那种欢爱过后粘稠的感觉,亵衣也是新换的,看来昨夜百里神乐已经替自己清理过了,至于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华韶的脸更红了,明白过来是百里神乐做的太狠,自己晕的太彻底。 华韶很快漱了口,转身看见百里神乐叫人将早膳送了过来。早膳一如从前,清淡的白粥,并几个小菜。在这一点上百里神乐从来不奢侈,大抵是他觉得早膳该吃的清淡些。 华韶心里还是有点小小抗议的,总觉得这样元气大伤后该好好补补,偏偏百里神乐与他的意见相左,百里神乐属于主宰者,掌控着一切,华韶自然不敢提出自己的不满。 早膳过后,百里神乐将他拉到怀里,低声道:“昨夜我很满意,所以我决定好好奖赏阿韶,阿韶想要什么礼物?” 华韶想要的礼物自然是不敢说出口的,他怕百里神乐生气。 “随……便。”只有华韶自己明白自己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有多心痛——多么好的机会! “那好吧。”百里神乐从被子下面摸出一卷羊皮纸放进他手中。 华韶展开羊皮纸,竟然是张地图,他抬眸不解的看着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微微一笑:“你不是希望我带你出去走走吗?” 华韶眼中划过激动之色,紧紧抿着唇看百里神乐——真的会是他想的那样的吗? “这天下美景,我只愿与阿韶共赏。”百里神乐抱紧了华韶,将脑袋搁在他肩上,“阿韶,我们用两年的时间出去好好走一走,去你想去的地方。” 华韶再也难以抑制心中激动,反手将百里神乐抱住,声音竟是发抖的:“谢谢你,神乐。” 百里神乐吻了吻他的额头,将羊皮纸摊在两人面前,手指轻轻划过上面的山川河流:“阿韶,你想去哪里?” “我想去看大草原。”华韶坚定的道。 “好,那我们就先去看大草原。”百里神乐点头。 三天之后,一辆马车自扶摇宫密林内驶出,朝着北边出发。华韶在逃亡路上未曾圆满的心愿,终于在百里神乐的纵容下得以实现。 华韶透过车窗,看着离自己越来越遥远的扶摇宫,恍如做了一场千秋大梦。 59.两年后 得到了百里神乐带着华韶出游的消息的百里无伤将手中白鸽放飞,看着窗外的白色花朵沉默了许久。 其实他也有这样一个愿望——龙潭虎穴,伴君共闯;名山大川,与君共赏。 只可惜他心中的那个人恨着他。 无法消磨的恨意,让两个人的关系不热不冷,不尴不尬,明明想靠近一步,却不得不走的更远。 自作孽,不可活。百里无伤以前多么不屑的一句话,现在却是深有体会。 如果一切能够重头再来,他是否能够保证不再伤害南雪歌一次?百里无伤深深的叹了口气,再次定睛时,眼帘中已多了一个人。 那人拄着一根拐杖,长身玉立,站在花丛中,目光沉沉的朝他望来。 百里无伤心中略喜,忙从窗台上跃过,落到南雪歌跟前,激动的叫了一声:“雪歌。” 自从上次南雪歌与他摊牌过后,他一直主动接任务,早出晚归,甚至一连好几天都在外面出任务,两人竟有两个月未曾再说过一句话。 百里无伤不敢相信,从前的自己那样狠厉果决,如今却为情所绊,束手束脚。进一步,怕那人厌恶了自己,退一步,又怕那人疏远了自己,真是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南雪歌见过庄主。”南雪歌淡淡的道了一句。 “你肯来见我,我很高兴。”百里无伤紧紧的盯着他,害怕他忽然消失了似的。他完全可以有办法留下南雪歌,可是他不愿,那些强制的手段只会让南雪歌更加恨自己而已。 南雪歌欲跪下,却被百里无伤一把拽住了手腕,耳边是百里无伤的厉声:“雪歌,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我早已说过,你我之间不必拘于礼节。” 南雪歌扯了扯嘴角,倒没有坚持给百里无伤下跪,只淡淡道:“听说庄主最近下达了一桩极大的任务,雪歌不才,愿替庄主分忧。” 百里无伤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这次的任务关乎庄内机密,非是极其信任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被允许参与的。 并非他不信任南雪歌,只是南雪歌和庄内弟子不同,百里无伤终究是怀疑过他的。 想要将一颗心挖了出来奉给对方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防备着,百里无伤苦笑。 知道这次任务的人极少,到底是谁将消息透露给南雪歌的?他又在算计着什么?他生平最厌恶的便是不听话的下属…… 百里无伤的眼神愈发的幽暗,沉默而冰冷的气息将两人罩住,身边的繁花似锦都仿佛瞬间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良久,百里无伤深吸一口气,道:“雪歌,此事我不能答应你。” “庄主是信不过南雪歌?”南雪歌的声音明明是温和的,却咄咄逼人。 百里无伤没有出声,显然是用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信不过南雪歌的武功还是人品?”南雪歌的眼中似是有了光,只是那光藏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百里无伤道:“我担心你会受伤。” 南雪歌沉默了片刻,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百里神乐能与阿韶做赌,庄主是否也敢跟南雪歌赌上一赌?” 百里无伤垂眸看他:“赌什么?”他并非认同了南雪歌的话,只是好奇这个人会拿什么来跟他赌,当然,如果是他期待的那样就更好了。 南雪歌一瘸一拐的朝树下踱去,飞身而起,飞快的树上折下两根树枝,将其中一根递给百里无伤,面无表情的说道:“就赌左手剑法,我若赢了,便请庄主允我要求,我若输了,再不生事,日后一切但凭庄主安排,庄主敢赌吗?” “一切但凭我安排?”百里无伤的眸子亮了亮,“雪歌下的好大的赌注,我答应你便是。”他用左手试了试手中的树枝,冷声道:“念你行动不便,让你三招。” “不必。”南雪歌话音刚落,手中树枝已化作剑芒送了出去。 百里无伤负手而立,脚下步伐轻快的移动着,避开他的攻击。 南雪歌脸上划过一抹异色,出招快了几分,明明是普通的树枝,到了他手中却仿佛成了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器,一时间,飞花走叶,杀意弥漫。 百里无伤似乎被他的杀意感染,收了一脸的漫不经心,手中快速变招,树枝一晃,已到了南雪歌的跟前,直逼他的面门。 为了避免伤到南雪歌,百里无伤收了几分去势,正是这稍微的仁慈给了南雪歌可趁之机,南雪歌的杀意已到了鼎盛,下手毫不留情,若手中是剑,恐怕结果是将百里无伤刺了个对穿。 百里无伤面色大变,再不敢留情,手中树枝连连击中南雪歌身上的大穴。 南雪歌咬牙,狠心下手,竟是再不顾自己也要刺伤百里无伤,百里无伤却不肯伤了他,只好止住动作,南雪歌一击得手,树枝抵着百里无伤心脏的位置。 百里无伤看着他,苦笑:“雪歌,若你手中有剑,是否真的会杀了我?” “南雪歌不敢。”南雪歌收起树枝,转瞬间就恢复了下属该有的姿态。 百里无伤叹气:“也罢,是我输了赌约,愿赌服输。”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帛交予南雪歌,“这是东来阁安插在各派卧底的名单,雪歌,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一个结果——送他们去见阎王。我会吩咐下去,这次行动由你指挥。雪歌,你需清楚一点,既然这是任务,若行动失败,庄规绝不姑息,即便你是我最在乎的人。” 卧底便是消息的来源,若除去这些卧底,东来阁必定损失惨重。百里山庄与东来阁之争由来已久,互不相让,积怨极深,也难怪百里无伤会做出这样断人生路的举动出来。 南雪歌草草的扫了一遍名单,抱拳道:“庄主放心,南雪歌定当完成任务。” 百里无伤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似还有话要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等到百里无伤消失在眼帘中,南雪歌才从怀中取出名单,细细看了一遍,眸中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两年后】 盛夏的午后温度极高,烈日将大地烤的脱了水,知了躲在树上叫个不停。 朱红色的小楼窗户半开半掩,依稀可以看见窗边坐了个白衣男子,头发随意的用白绸带子系了起来,身上还缀着水珠,似乎是刚刚沐浴过后的样子。 白衣男子在桌边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浏览,忽然,睡在床上的少年发出一声轻轻的呓语。 “怎么了?”白衣男子走到床边,轻轻摸了一下少年的头发。少年犹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清凉之意,忍不住朝他怀里钻了钻。 白衣男子失笑,将他抱在怀里,这时少年手脚都缠到他身上来,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 “阿韶?” 少年缓缓睁开眼来,用迷蒙的眼神看着他。百里神乐被他无辜而又无害的眼神勾的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嘴角。 华韶顿时清醒,用控诉的眼神看着他——这样会玩出火来的! 百里神乐挑了挑眉——到底是谁先贴上来的? 华韶从百里神乐身上下来,蹭到一边,低着脑袋小声道:“热……” 百里神乐被他委屈的小模样逗乐了,朝他勾勾手指:“你过来,我就让他们送冰镇酸梅汤来。” “酸梅汤……”华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么热的天气,一碗冰镇酸梅汤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于是他乖乖的爬了过去,坐在百里神乐身边。 “真乖。”百里神乐满意的笑了笑,唤人送来酸梅汤。 一碗酸梅汤下肚,赶走了连日来的闷热,顿时升起一股透心凉,整个人都舒适了,舒服的华韶很想眯起眼睛窝在百里神乐怀里打盹。 华韶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那被酸梅汤滋润过的红唇泛着清凌凌的水光,比鲜红的樱桃还要艳上几分。粉嫩的舌头无意识的卷过,像只调皮的兔子,转瞬间又消失了踪迹。 百里神乐眸色深了几分,低头吻住华韶的唇,撬开他的牙关,用自己的舌头追逐着刚才消失的小兔子,将它紧紧缠绕。 华韶被百里神乐禁锢在怀中,呜呜叫唤着,无助的瞪大眼睛,双手不住的推搡着,一条银丝从两人的嘴角滑下,银靡而暧昧。 百里神乐用一只手抓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解他的衣裳。华韶眼睛瞪的更大,终于,在他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百里神乐放过了他,却也趁势压在他身上。 华韶急了,小声叫道:“早、早上才……” “谁让阿韶那么诱人。”百里神乐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喉结,又用力在他身上嗅了嗅,“阿韶真香,怎么吃都吃不够,真想把你拆吃入腹,让你做我的骨中骨肉中肉。” “胡、胡说八道……”华韶的身体毕竟是经过百里神乐亲手TJ的,很快便招架不住,喘息着,脸色绯红,眼睛里透出一层水光来。 百里神乐的手不规矩的在他身上游移着,渐渐下滑,来到草丛中,握住了精神奕奕的小家伙,从嗓子里发出低低的一声闷笑:“原来阿韶也想要我了。” “哪有……”华韶辩驳的话还没说完,百里神乐忽然用手指刮了刮顶端,小家伙立刻颤了一颤,渗出粘稠的液体来。 华韶顿时脸红的像是被热水蒸过了似的,眼神愈发迷离,看着百里神乐,却又毫无焦距,心脏砰砰的跳着,将自己往前送了送。 …… 少年衣裳半滑落在肩头,露出白玉似的肩膀,躺在自己怀中,比水还要软,一幅任君采撷的小模样,真是要多动人有多动人。百里神乐眼神柔的似要滴出水来,唤着华韶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声音渐渐转为禁欲的低哑,手指故意按在顶端,坏心的想要少年哭着向他求饶。 华韶哪里经得住这样撩拨,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却被他死死压制着。华韶顿时十分委屈,声音软软糯糯的愈发撩人:“你、你欺负我!” “求我。”百里神乐低声哄道。 华韶愣了片刻,呆呆的看着百里神乐俊美的脸,开口求饶:“求你。” “求我什么?”百里神乐在他肩头轻轻啮咬着,少年的肩头立刻多了一排牙印。 “求……”华韶的意识渐渐脱离身体,扭动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声音也渐渐转为尖锐,“求你什么?” “对,求我什么?” “我……我……不知道,唔……神乐,我……难受,求……你。”华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越哭越伤心,“神乐。” 他只听到百里神乐让他求他,却不知道百里神乐到底要他求什么。华韶被情欲折磨的难受,根本难以静下来思考,只好无助的哭出来。虽然他难受至极,无法思考,却也记得只要他哭一哭,百里神乐什么都会答应他。 果然,他没哭几声,百里神乐便心软了。只听得百里神乐在他耳边低声道:“阿韶,纵欲对身体不好,下不为例。”按住顶端的手忽然松了开来,眼前升起团团白光,华韶畅快淋漓热情四溢的将自己彻底释放在百里神乐掌中。 沉浸在余韵中,久久才回神。回神的刹那,只觉得腿间抵上了一根硬硬的东西,华韶的意识渐渐恢复,委屈顿时涌上心头,睁大眼睛瞪着百里神乐,眼角还有未干的泪水。 百里神乐柔声唤道:“阿韶。” 华韶哼了一声,想从百里神乐怀里挣出来,挣了几下,没挣脱,只好扭头看着床里边,用侧脸对着百里神乐,表示自己生气了。 “阿韶。”百里神乐咬他的耳垂,翻来覆去的咬,牙齿轻轻碾磨着,将他的耳垂磨的又红又痒。 见华韶还不理他,又低头咬他的侧颈,舌头扫来扫去,华韶被闹得不行,缩了缩脑袋。 “阿韶……”百里神乐可怜兮兮的唤道,手中动作却毫不迟疑剥掉华韶的衣裳。 华韶知道无论从武力还是地位来说,百里神乐都高他一筹,就算自己闹脾气,有些事情根本无法抗拒。于是将脑袋扭过来,学着百里神乐刚才的话说道:“百里公子,纵欲对身体不好,下不为例。” “那好,阿韶就让我好好的纵这一次欲。”说完,华韶身上的最后一件衣裳也被剥了下来。百里神乐强硬的挤在他双腿间,低眸看他,叹声道:“阿韶,你真美。” 等到百里神乐彻底纾解,华韶早已在他怀中昏昏沉沉的睡去。百里神乐只好叫了一桶热水,抱着他进去将两人都清洗了一遍。 回到床上,华韶依旧睡得很沉。 看来真是累着了,百里神乐怜惜的摸了摸他的脸,取来两人的包袱,从里面拿出描金的小盒子,取出一枚雪丸塞进华韶体内,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有受伤才安心下来。 百里神乐身上凉快,华韶睡着了也下意识的往他身上蹭。百里神乐将他抱住,看着他的睡颜觉得很满足。 这两年来他带华韶去了很多地方,从南方走到北方,又从北方回到南方。一路行来,行侠仗义,惩恶扬善,明明是大魔头,却陪着自己心爱的少年做无比正义的事。他能感觉到少年对他的态度在一点一点变化,从害怕到试探,从不相信到不可置信,少年在他怀中成长着,如同一枚果子,初时虽青涩,却清香四溢,后来成熟了,愈发的诱人,让他恨不得直接将他锁在魔宫深处,莫叫世人看到他的风采。 得到了百里神乐带着华韶出游的消息的百里无伤将手中白鸽放飞,看着窗外的白色花朵沉默了许久。 其实他也有这样一个愿望——龙潭虎穴,伴君共闯;名山大川,与君共赏。 只可惜他心中的那个人恨着他。 无法消磨的恨意,让两个人的关系不热不冷,不尴不尬,明明想靠近一步,却不得不走的更远。 自作孽,不可活。百里无伤以前多么不屑的一句话,现在却是深有体会。 如果一切能够重头再来,他是否能够保证不再伤害南雪歌一次?百里无伤深深的叹了口气,再次定睛时,眼帘中已多了一个人。 那人拄着一根拐杖,长身玉立,站在花丛中,目光沉沉的朝他望来。 百里无伤心中略喜,忙从窗台上跃过,落到南雪歌跟前,激动的叫了一声:“雪歌。” 自从上次南雪歌与他摊牌过后,他一直主动接任务,早出晚归,甚至一连好几天都在外面出任务,两人竟有两个月未曾再说过一句话。 百里无伤不敢相信,从前的自己那样狠厉果决,如今却为情所绊,束手束脚。进一步,怕那人厌恶了自己,退一步,又怕那人疏远了自己,真是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南雪歌见过庄主。”南雪歌淡淡的道了一句。 “你肯来见我,我很高兴。”百里无伤紧紧的盯着他,害怕他忽然消失了似的。他完全可以有办法留下南雪歌,可是他不愿,那些强制的手段只会让南雪歌更加恨自己而已。 南雪歌欲跪下,却被百里无伤一把拽住了手腕,耳边是百里无伤的厉声:“雪歌,你这又是在做什么?我早已说过,你我之间不必拘于礼节。” 南雪歌扯了扯嘴角,倒没有坚持给百里无伤下跪,只淡淡道:“听说庄主最近下达了一桩极大的任务,雪歌不才,愿替庄主分忧。” 百里无伤抿了抿唇,没有立刻回答。这次的任务关乎庄内机密,非是极其信任的人,是绝对不可能被允许参与的。 并非他不信任南雪歌,只是南雪歌和庄内弟子不同,百里无伤终究是怀疑过他的。 想要将一颗心挖了出来奉给对方的同时,却又不得不防备着,百里无伤苦笑。 知道这次任务的人极少,到底是谁将消息透露给南雪歌的?他又在算计着什么?他生平最厌恶的便是不听话的下属…… 百里无伤的眼神愈发的幽暗,沉默而冰冷的气息将两人罩住,身边的繁花似锦都仿佛瞬间被隔绝在外,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良久,百里无伤深吸一口气,道:“雪歌,此事我不能答应你。” “庄主是信不过南雪歌?”南雪歌的声音明明是温和的,却咄咄逼人。 百里无伤没有出声,显然是用沉默回答了他的问题。 “是信不过南雪歌的武功还是人品?”南雪歌的眼中似是有了光,只是那光藏在阴影中,晦暗不明。 百里无伤道:“我担心你会受伤。” 南雪歌沉默了片刻,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百里神乐能与阿韶做赌,庄主是否也敢跟南雪歌赌上一赌?” 百里无伤垂眸看他:“赌什么?”他并非认同了南雪歌的话,只是好奇这个人会拿什么来跟他赌,当然,如果是他期待的那样就更好了。 南雪歌一瘸一拐的朝树下踱去,飞身而起,飞快的树上折下两根树枝,将其中一根递给百里无伤,面无表情的说道:“就赌左手剑法,我若赢了,便请庄主允我要求,我若输了,再不生事,日后一切但凭庄主安排,庄主敢赌吗?” “一切但凭我安排?”百里无伤的眸子亮了亮,“雪歌下的好大的赌注,我答应你便是。”他用左手试了试手中的树枝,冷声道:“念你行动不便,让你三招。” “不必。”南雪歌话音刚落,手中树枝已化作剑芒送了出去。 百里无伤负手而立,脚下步伐轻快的移动着,避开他的攻击。 南雪歌脸上划过一抹异色,出招快了几分,明明是普通的树枝,到了他手中却仿佛成了天底下最厉害的武器,一时间,飞花走叶,杀意弥漫。 百里无伤似乎被他的杀意感染,收了一脸的漫不经心,手中快速变招,树枝一晃,已到了南雪歌的跟前,直逼他的面门。 为了避免伤到南雪歌,百里无伤收了几分去势,正是这稍微的仁慈给了南雪歌可趁之机,南雪歌的杀意已到了鼎盛,下手毫不留情,若手中是剑,恐怕结果是将百里无伤刺了个对穿。 百里无伤面色大变,再不敢留情,手中树枝连连击中南雪歌身上的大穴。 南雪歌咬牙,狠心下手,竟是再不顾自己也要刺伤百里无伤,百里无伤却不肯伤了他,只好止住动作,南雪歌一击得手,树枝抵着百里无伤心脏的位置。 百里无伤看着他,苦笑:“雪歌,若你手中有剑,是否真的会杀了我?” “南雪歌不敢。”南雪歌收起树枝,转瞬间就恢复了下属该有的姿态。 百里无伤叹气:“也罢,是我输了赌约,愿赌服输。”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帛交予南雪歌,“这是东来阁安插在各派卧底的名单,雪歌,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一个结果——送他们去见阎王。我会吩咐下去,这次行动由你指挥。雪歌,你需清楚一点,既然这是任务,若行动失败,庄规绝不姑息,即便你是我最在乎的人。” 卧底便是消息的来源,若除去这些卧底,东来阁必定损失惨重。百里山庄与东来阁之争由来已久,互不相让,积怨极深,也难怪百里无伤会做出这样断人生路的举动出来。 南雪歌草草的扫了一遍名单,抱拳道:“庄主放心,南雪歌定当完成任务。” 百里无伤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似还有话要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了。 等到百里无伤消失在眼帘中,南雪歌才从怀中取出名单,细细看了一遍,眸中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60.噩梦 百里神乐与华韶在客栈中停留了一天,第二日一早便启程回扶摇宫。夏日的早晨空气里飘散着清新的露水味道,华韶贪睡,赖在百里神乐的臂弯里不肯起来,况且百里神乐身上凉快,这样的夏日抱着他比抱着冰块还要舒服。 华韶眯着眼睛,像只小猫似的窝在他怀里,睡得昏天暗地。百里神乐抱着他上了马车,特地吩咐车夫将车赶得稳当一点。 几近中午的时候,华韶才悠悠醒来,百里神乐支着脑袋闭目沉思。华韶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发现他毫无醒来的迹象,悄悄的从他怀里钻出来,趴到小桌边拈起糕点往嘴里送——睡到现在,肚子早就饿了。 吃的正欢的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夫将马车停在浓荫深处,掀开帘子对百里神乐道:“公子,天气正热,不如在此歇一会儿再赶路。” “嗯。”百里神乐没有睁开眼睛,只淡淡的应了一声。 华韶转头看他,见他没有要睁眼的意思,蹭到车窗边掀开帘子看外面。离这儿不远处有一块瓜田,结的西瓜又大又圆。 车夫早已寻了个凉快处,拿着草帽盖在头上打盹。华韶悄悄溜出车外,跑到瓜田里,捡了个最大的西瓜敲敲打打,敲了一会儿,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西瓜,咽了咽口水。 “想吃就用这个。”耳边忽然飘来百里神乐的声音,华韶惊了一惊,只听见锵的一声,腰间的佩剑被百里神乐拔了出来,利索的将西瓜切成了两半。 百里神乐将半个西瓜塞到华韶手中,淡淡道:“吃吧。” 华韶呆呆的盯着他:“我们这样算偷……” 百里神乐摸出一锭银子放在地上,慢声道:“这样便不算了,不是馋得很吗?快吃吧。” 华韶犹豫了一下,看着又红又多汁的瓜瓤,决定同流合污,拿起宝剑将西瓜切成了数块,想了想,拿起其中的一块递给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接了。 华韶拿起一块呼哧呼哧的啃了几口,抬眸见百里神乐只是捧着西瓜却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吃。他的目光落在百里神乐纤尘不染的白色衣袍上,顿时悟了,伸手替百里神乐将袖子卷了起来。 百里神乐好奇的看着他动作。 华韶将他的袖子卷好后,迟疑了一下,似乎有点尴尬:“神乐,你可以像我这样蹲着,将身体往前倾,这样西瓜汁就不会淋到身上了。”说完又后悔了,百里神乐是什么人,怎么会陪他蹲在瓜地里啃西瓜。 华韶暗骂自己多管闲事,百里神乐却照着他演示的动作,撩起袍子蹲在他身边,轻轻咬了一口西瓜,颔首:“确实不错。” 华韶完全呆住,微微张着嘴巴:“你……” “很难看?”百里神乐皱眉。 华韶傻乎乎的摇头。 百里神乐只淡淡的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华韶被他这一笑迷了眼睛,正呆呆傻傻的望着他,忽然从身后传来一阵叫骂声,华韶转头,看见一群农夫个个表情凶恶的拿着农具朝这边跑来。 “遭了。”华韶大叫不好,“被他们发现了,神乐,我们快跑。” 华韶抓起百里神乐的手就跑,俨然忘记这瓜已经付过钱了——银子就被百里神乐埋在土里。 两人都是习武之人,脚力自然是那些村民比不上的,不多时便将那些人远远甩在身后。午后的大地被烈日炙烤的十分烫人,热气波波袭来,熏得人发晕,即便是练武之人也扛不住这样的温度。 华韶热的满头大汗,拉着百里神乐胡乱跑着。百里神乐垂眸看着他两人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也不出声,只跟着他跑。 远远的就听见了河水的声音,华韶大叫了几声“好热”,松了百里神乐的手,一头扎进河水里,尽情的洗了个冷水澡,这才记起岸边的百里神乐,仰头朝他招手:“神乐,好凉快,你也下来。” 百里神乐皱眉:“天气再热也不该泡冷水,阿韶,你洗完就上来。” “哦。”华韶见百里神乐不但自己不肯下来,还让自己也上去,心里有点不高兴,默默在水里磨蹭了一会儿才上岸。 百里神乐站在树荫下,见他上岸,让他过去,手掌搭在他肩上,竟是用内力将他的衣裳烘干了。 华韶暗暗佩服之余,又想起方才两人竟为了一个西瓜被一群村民追的没命的跑,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抬头却见百里神乐眸中带着讶然之色看着自己,摸了摸脸,小声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百里神乐缓缓摇头,似有所感叹:“阿韶笑起来真好看,早该让阿韶多笑一笑。” 华韶忍不住嘀咕道:“你不欺负我,我笑得便多了。” “嗯?” “不是,我的意思是……” “好,那便不再欺负阿韶。”没等华韶将话说完,百里神乐忽然自语道。 两人回去的时候马车不见了,就连车夫也没了踪影,顿时明白过来,定是这车夫趁着两人被村民追赶的空当,贪图车上的钱财,自己将马车赶走了。 两人没了代步的工具,一时之间又找不到马车,只好步行。由于天气炎热,两人在阴凉处待了整整一下午,直到太阳落山时才出发。离下个城镇还远得很,路上又没有客栈,为了避免露宿野外,两人只好给了十两银子,在一户农家里借宿。 主人是个将近七十岁的老婆婆,驼着背,低着脑袋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她捧着烛台将二人领到房间内,放下烛台后便离开了。 华韶累了一天,脸上已有倦色,百里神乐心生不忍,便叫他上床歇息,自己则坐在烛光下,凝眸沉思。 不多时华韶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尖叫声,那声音小的很,又急又短,若非像百里神乐这样内力深厚的人决计是听不见的。百里神乐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华韶,开门离开。 华韶听见百里神乐离开的声音,睁开眼睛,从床上起来,也开门出去了。刚迈出门外,只见院子里忽然漫过来一道浓雾,那雾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顷刻间就将整个院子给覆盖了。 华韶看不清前路,只好唤着百里神乐的名字。不多时,便见从浓雾中走出一道人影。那人驼着背,脑袋垂的极低,竟是屋主。 “老婆婆……”华韶刚想开口问她话,老婆婆却忽然抬起头来,华韶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猛的攥了一下,差点没缓过气来。 “老婆婆?”女子咯咯的怪笑起来,半张脸几乎腐烂掉,声音也是像被磨砂磨过似的,合着这幽夜,十分渗人,“阿韶,你看清楚,我是老婆婆吗?” 华韶如同见了鬼,脸色蓦地白了几分,忍不住朝后退了一步,惊恐的瞪大着眼睛,有些不确定的说道:“郝蓝师姐,是……你吗?” “阿韶,我的好师弟,你果然没忘了我。”郝蓝的表情似是在笑,又似是在哭,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这六年来,我可是想你想的紧啊……” “你……不是死了吗?”华韶没像之前那么害怕了,定了定神,看着面前的女子问道。 “死?哼!百里神乐不死,我怎么会死?”郝蓝的眼中皆是恨意,冰寒的目光朝华韶望来。 “什么意思?” “华韶,枉你从前说喜欢我,现在却和害死我的仇人在一起,你对得起我吗?” “百里神乐害死了你?不,不是……”华韶惊惧摇头,“他说你是失足掉下悬崖的。” “失足?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的轻功并不差,若非有人故意陷害,我怎么可能会失足掉下去?”郝蓝的声音陡然拔高,“你可知我这六年来过的都是什么日子?那日我掉下悬崖,摔断了腿,不能动弹,崖底又长满毒花毒草,我饿的狠了,只好吃那些毒花毒草。庆幸的是,我没有被毒死,可是……阿韶,你可知道那种看着自己的脸一点点烂掉,听着自己的声音一点点变哑的感受?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毒蛇毒虫从我身边爬过,阿韶,你可知道那个时候我有多绝望?我的仇还没报,我不甘心就这样死了,我要活着——我每天都这样告诉自己。总有一天,我要我受的苦都加诸在百里神乐身上,为了这一天,我足足等了六年!”郝蓝回忆起崖底的生活,脸上现出又恨又惧的神情来,两排牙齿都在打着颤。 “不可能!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我会放了你的!”华韶满脸的不可置信,唇色白的不似常人。 郝蓝嘲讽的笑了笑:“他的话你也信?就是他吩咐纪寒将我推下悬崖的,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他的那个下属。” 华韶如遭雷劈,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朝后退了几步,倚在门上,这才没有摔倒,眼泪却是沿着眼角流了下来:“他为什么要骗我?他明明答应过我的。” “阿韶,你还爱我吗?”郝蓝忽然抬起眼定定的望着他,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知道自己现在很丑,阿韶,你一定不爱我了。” 华韶只是摇头,抖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郝蓝眼睛一亮:“你还爱着我?对的,一定是这样的,阿韶,你从前就对我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你不会骗人的对不对?”郝蓝忽然扑上来,死死的抱住他,“阿韶,你一定要替我报仇,否则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不,不……”华韶泪流满面,只是摇着头。 “阿韶,就算你不替我报仇,你也要杀了百里神乐,因为终有一天他也会杀了你的。不,也许他会用更可怕的法子对付你,你这么好看,他一定不舍得你的美貌。我以前就听人说过一种法子,将活人投入滚烫的蜡油中,就可以将尸体保存下来容颜不衰,对了,南疆还有一种法子,在活人的身体里养蛊,那些蛊虫钻进你的身体里,慢慢啃咬你的内脏,将你的身体变为一具美丽的空壳,而它们控制着这具空壳,行动如生人在世,更奇妙的是,这具身体永远不会再衰老下去。” 不会……衰老。事实是百里神乐不老不死,而自己却会慢慢变老,终有一天,美貌不复存在。 华韶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惶恐的摇着头,眼泪越流越多:“不会的,神乐不会这样对我,他不会这样对我的。” “阿韶,阿韶……”恍惚之中,有人在轻轻的摇着他,柔声唤他的名字。 华韶睁开迷蒙的泪眼,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 百里神乐伸手在他的眼角下抹了一抹,看着手指上的水光,低声道:“梦见什么伤心事了?竟哭成这样。” 是一个梦?华韶转头看了一眼房间,这才发现自己确实还躺在床上,百里神乐正目光关切的望着自己。 “阿韶,我听见你喊我的名字了。”百里神乐看着他,认真的说道,看不出眼底情绪。 “我、我梦见你离开我了,我怎么叫你,你都不肯回头,那些江湖人一窝蜂的冲了过来,要烧死我……” 百里神乐猛的将他抱住,低声安慰道:“不会的,不会的,现在梦已经醒了,别害怕,我在这里,他们若敢烧死你……”百里神乐眼底一片阴鹜之色,“我必叫他们不生不死,比活在地狱中还要凄惨。” 百里神乐话说的阴冷,华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百里神乐立马将他抱紧,轻声哄着。 华韶依稀还挂着泪珠的睫毛颤了颤,睁眼望着百里神乐的侧脸,低声道:“方才睡梦之间听见你开门出去的声音,你出去做什么?” “外面传来尖叫声,我出去查探,后来才发现是野猫在打架。” 华韶长长的哦了一声,又问:“你觉不觉得我们今天见到的那位老婆婆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百里神乐失笑,“我查探过了,只是普通的老妇而已。” “真的吗?”华韶脸上依稀还有疑色,百里神乐不禁摸了一下他的脸颊,“你还在怀疑什么?” “没、没什么。”华韶慌张的瞥过脸去。 “再睡一觉吧,我就在这里,不用怕,若是做噩梦,我立马叫醒你。”百里神乐柔声道。 61. 有百里神乐在身边,华韶果然没有再做噩梦。翌日一早,那老婆婆将早餐送到屋里来,华韶看了半晌,发现她确实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家,这才将心里的疑问作罢,只是梦中之事太过真切,又不免存了疑虑,回程的一路上心事重重。 阔别两年,再次回到这里,由于心境不同了,从前那些缠绕自己的阴影也没了,竟然觉得扶摇宫十分的亲切,就像是回了家。 百里神乐握着华韶的手,走过峰顶。山风迎面吹来,将两人的发丝吹得缠在了一起。华韶看见对面的山上忽然多了很多人,他们运送着巨石和圆木,似乎在修建着什么,不由得好奇的问道:“他们在干什么?” “重建地宫。”百里神乐轻声答道,指着对面的山脉,“等地宫建成了,阿韶,那里便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等我死了,我们就一起住到那里,永远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抱着心爱的少年在与世隔绝的地宫里陷入永恒的沉眠,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一件事。 百里神乐甚至能想象到那一天,少年柔若无骨的身体腐烂在他的怀里,山崩又如何,海枯又如何,他们将会合为一体,忘记了这世间,永生永世也不会分开。 ——阿韶,就算你不替我报仇,你也要杀了百里神乐,因为终有一天他也会杀了你的。 耳边蓦地响起郝蓝师姐的声音,华韶陡然一惊,面色不由得苍白了几分,下意识的便挣脱了百里神乐的手。 “怎么了?”百里神乐皱眉。 华韶的唇犹在发抖,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似是在笑,却笑得比哭还要难过:“神乐,你是不死人,怎么会死呢?” 百里神乐笑了,眼中浮动着天光,满满的都是华韶的影子,恨不得用所有柔情将他淹没:“不,我会死的。”他用手指着自己的心脏,“长生蛊就种在这里,只要用利器将蛊虫绞死在里面,我就会死。呵,也许等我有一天活够了,我就会自己杀死自己。”他朝华韶走近了一步,爱怜的摸着他的脸颊,“阿韶别怕,即便是我死了,我也不会丢下你的。” “是、是么?”华韶微微的笑了一下,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惊恐之色,表现的如同一只乖顺的小兽。 ****** 月华清冷如雪,花影浮动。 月光下,一道人影远远走来,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却在半途被华韶拦住。 “华公子。”纪寒顿住脚步,脸上有几分吃惊之色。 “你去干什么?”华韶新换了一件衣裳,依旧是那种大红色的,站在月光里,宛如妖魅。 空气里似乎有酒香飘来,纪寒的目光落在华韶手中的白玉酒壶上,恭敬回道:“宫主命属下追查马车下落,属下已查到消息,正欲向宫主禀报。” “不急。”华韶缓缓摇头,举起手中的酒壶,“纪寒,我请你喝酒。” “华公子,宫主他不许你饮酒。”纪寒善意提醒。 “我知道。”华韶的声音里似乎多了几分委屈和赌气,“他下山去了,你不说我不说,他不会知道我喝了酒。纪寒,这山上其他人都唤我小公子,只有你唤我华公子,我知道,在你心中,我并非只是神乐的宠君……” “在宫主心里,华公子也并非宠君。”纪寒打断他的话,抬起眸子,迎着月光朝他望去,“华公子忽然请我喝酒,无非是想灌醉在下,达成目的,却不知道纪寒身上有什么可图的,还望公子不吝赐教。” “你……”华韶被他的话堵住,一时没了言语,他确实想灌醉纪寒。 纪寒在这扶摇宫中做事多年,前后跟了两任宫主,自然不是等闲之辈,一眼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华公子想问什么便问吧。”纪寒叹道。 华韶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师姐郝蓝是……怎么死的?” 纪寒怔住。 华韶语气冷冷的又道:“我师姐并非失足坠下悬崖的,对不对?是百里神乐下令处死了她,对不对?” “华公子……” “回答我!”华韶的语气蓦地厉了几分,目光清冷如雪,冷冷逼视着纪寒,“不要骗我,否则我会恨神乐的。” “请你不要恨宫主。”纪寒屈膝跪在他面前,垂头道:“宫主这么做都是因为太喜欢你,华公子,不要恨他。他在寒冰里睡了五十年,等他睁眼醒来,这个世界已经变了,他看似比任何人都深不可测,内心里其实跟孩子一样简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都会牢牢抓紧在手里,怕别人抢了去。当初,你的眼里只有郝蓝,而他又一直在伤害你,他怕郝蓝终有一天会带走你,才做了错事。” “郝蓝师姐果真是他杀死的……”华韶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我真的和一个害死师姐的人在一起……” 华韶的声音越来越小,似是被打击的厉害。纪寒抬起眼来,看见华韶仓惶的转身离去,如同一个老人,脚步蹒跚,似乎随时都能倒下去。 纪寒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华韶的背影,直到那道纤瘦的背影消失在眼帘深处。 百里神乐害死了郝蓝师姐…… 华韶恍恍惚惚的沿着白玉台阶往寝殿中走去,脑海中一直盘旋着这个念头,如同被毒蛇缠住,逃不开,躲不掉,冰冷的彻骨。 那些被百里神乐折磨的回忆如噩梦般涌来,华韶手脚发软,倚在白玉做的栏杆边,惶惶然的抬头望着满天星子。 可笑,可笑啊,他竟然和一个凶手在一起了六年。他居然真的会去相信一个魔鬼说的话,整整六年,他以为快快乐乐活在这世上的郝蓝师姐其实早就在六年前被百里神乐害死,自己却一直被蒙在鼓里,还在暗自庆幸着用那些鲜血淋漓的折磨换来了心上人的一世安生。 魔鬼怎么可能会生出慈悲之心去怜悯世人的悲苦?自己居然天真到相信魔鬼会遵守承诺,真是太蠢了。 华韶死死抠着白玉柱,将嘴唇咬的发白。百里神乐,你这个骗子,你会付出代价的! 华韶扶着白玉栏杆站起,遥遥望着盛气凌人的台阶,隐去了所有表情,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拾级而上。 这夜百里神乐没有回来。 天亮后,华韶换了件浅白色的袍子,匆匆的下了山。 自从上次赌局结束后,百里神乐喂了他一颗香丸,再也没有限制他的自由。除了离开蜀地,华韶去哪里都行。当然,并非百里神乐相信华韶不会再逃,而是他喂华韶的那颗香丸实在有很大的作用。香丸融在华韶体内后会散发一种人闻不到的香气,这种香气会追随他一辈子,只有特别培育出来的蜂蝶才能追踪的到,这样即便日后华韶逃到了天涯海角,也能被百里神乐揪出来。 华韶下了山,直接去了离扶摇宫最近的一处小村庄。由于小村庄内住的都是李姓的人,村庄的名字就唤作李家村。在村子的尽头有一棵三人合抱才能抱的住的大榕树,华韶来到榕树下,心里暗暗存了一丝侥幸,只盼着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那人却还在。 他等得人是姬千羽。 两年前,他被丐帮的何长老抓住,用跗骨钉折磨,幸亏姬千羽出手救了他。后来百里神乐来了,将他从姬千羽怀中夺走。 其实早在百里神乐出现的那一刻,姬千羽在华韶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李家村,榕树下,候君来。” 这句话里并没有加上时间,也没有期限。华韶不知道姬千羽为什么要他在这里等他,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后来百里神乐又带着他出去游山玩水,华韶一直不曾有机会来这里,这个单方面的约定也就慢慢搁浅了。 华韶等到正午,也没有人前来,暗暗想着,都已经过去两年了,想来那个约定早已作废了,便不再执着,准备离去,却见一个扛着锄头的农夫朝自己走来。那农夫约摸三十来岁,下巴蓄着青色的胡渣,看见华韶,大声道:“你可算来了,我在这里落了户,等了你两年。” 华韶愣住:“你在等我?” “你可是唤作华韶?” 华韶点头。 “那就是你了。”农夫显得异常激动,“是盟主派我这里等你的,他说,终有一天你会来。果不其然,可让我等到了你。” “你果真是姬公子派来的?”华韶也十分激动,“我找他有要紧的事,你能联系到他吗?” “这个当然,你随我来,你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我传书给盟主。”农夫十分高兴,领着华韶走。 华韶将自己所求的事情简单的说了,那农夫果然立刻书信一封用飞鸽传给了姬千羽。五日后,姬千羽的书信便到了。 百里神乐似乎在外面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一直不曾回来。华韶趁着他不在,下山去将书信取了过来。 ****** 信纸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字迹倒是不似姬千羽本人的冷心冷情,飘逸而潇洒,显露出领导者的气度来。 华韶匆匆阅了上面内容,喃喃道:“果真是有人对我用了催眠,我才会做那样的梦,只是,那人是郝蓝师姐吗?可是那天的老婆婆分明只是个普通的老妇人,连神乐都没有看出破绽,怎么可能会是郝蓝师姐?” 他将信纸默默揉成一团,失神的望着寝殿外的花草:“不知郝蓝师姐现在人在何处……” 外面忽然响起脚步声,华韶惊觉转头,瞧见一道白影朝这边走来。他吓得连忙将手中的纸团捏碎,僵硬着身体站在窗边。 百里神乐缓缓朝他走来,垂眸看他,低笑了一声:“怎么这副表情?我是吃人的老虎吗?” 药味?华韶抬眸看着百里神乐,几日不见,百里神乐似乎清减了一些,只是那张俊美如玉的脸庞依旧光彩夺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华韶呆呆道:“你受伤了?” “你的鼻子比狗还要灵。”百里神乐低声道:“在外面遇到了杀手,受了点轻伤,无甚大碍。” “杀手?竟然有杀手能伤得了你?”华韶似乎有些吃惊。 “傻瓜,一山还有一山高,这武林中高手层出不穷,你当真以为我便是无敌的吗?” “那……伤口还疼吗?”华韶呆呆的问道。 百里神乐被他这副又呆又傻的小模样弄得满心柔软,忍不住卷起了袖子,露出裹在白纱下的伤口,皱眉道:“好疼,阿韶替我吹吹?” 华韶蓦地红了脸,气道:“谁要替你吹!” “听绿珠说,这几日你下山两次,去做了什么?”百里神乐又问。 这明明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华韶微微有些不高兴,赌气道:“去偷去抢,去败坏你百里公子的名声了。” 百里神乐失笑:“我只是问一句,何必像吃了火药似的。好了,我不问了便是。一路快马加鞭回来,有些累了,阿韶,陪我去床上躺一会。” 62. 刺杀百里神乐的杀手身份还在调查中,对方做的太干净,从尸体上找不出任何线索。虽然属下办事不利,百里神乐这次却难得的没有生气,大抵是这几日华韶的态度殷勤了几分,与初时的激烈反抗,简直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山下飞来数只白色的风筝,这是华韶事先与姬千羽约定好的暗号,证明郝蓝的下落已有了结果。华韶收回落在天际的目光,嘴角隐隐勾起一抹弧度,十分愉悦的朝寝殿走去。 百里神乐不知在与纪寒商量什么,见他进来,二人立马停止了谈话。 “纪寒,你先下去。”百里神乐淡淡吩咐道,等纪寒离去后,朝华韶招手,“阿韶,过来坐我身边。” “你们在说什么?” “我们在讨论地宫的事情,阿韶,我们的地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完工了,为了这一天,我等了两年多。”百里神乐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什么事这么高兴?” “没、没什么。”华韶一愣,连忙将表情收敛,讨好的反手抱住百里神乐的腰,轻轻将脑袋搁在他胸口处,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猫,“神乐,我近来闲的发慌,你能安排一个职位给我吗?”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我想做一个有用的人,不想整天都无所事事。” “这样啊……”百里神乐沉吟,“那安排你做什么好呢?” “职位不用太高,有事做就行。”华韶接口道。 “我扶摇宫并无护法之职,但既然阿韶主动开口求我,我便为阿韶破了这个例,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阿韶必须做一件让我高兴的事。” “高兴的事?”华韶喃喃重复了一遍。 “对,让我高兴的事,我高兴了,便让你做这扶摇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护法。” “好。”华韶抬头,“一言为定。” 让百里神乐高兴的事……华韶能想到的让百里神乐高兴的事,大概就是主动取悦他。 这个并不难。 于百里神乐而言,华韶的身体比天底下的任何春药还要灵。百里神乐提出这个条件,无非就是这个目的。 华韶来到两人平时洗浴的浴池,将身上的衣服都脱了,拿起牛皮水囊,自己给自己清洗了三遍,然后又在浴池里泡了半个时辰的澡。 等他披着丝质的袍子从水里出来,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唯独山林后的冷月露出一丝银边儿。 华韶躺到大床上,将身上唯一的袍子脱了,从床头案几的抽屉里取出一只木盒,盒子里放着三支用药浸过的暖玉,他略微犹豫了一下,选了那支中号的,牢牢握在手里,面色绯红,却迟迟下不去手。 华韶,你一定行的! 他深深吸一口气,在床上躺好,将被子拉过来替自己盖上。被子下握住暖玉的手朝身后探去,来到那个自己不曾触碰过的地方。闭上了眼睛,狠心刺了进去。 大抵是怕自己后悔,他的动作是一气呵成,并不温柔的手法,带来微微的刺痛,还好很快就适应,只剩下胀胀的感觉。 华韶羞得满脸通红,将头埋在被子里,耳边传来推门的声音,华韶将头埋的更厉害了。那脚步声很快就到了床前,华韶即使没有抬头,也能感受的到一道强烈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身上的被子被人缓缓掀开,华韶的脸顿时一阵燥热,红的愈发艳丽,这艳丽的颜色随着百里神乐目光的移动,渐渐染遍了全身。 少年本来白皙的几乎透明的身体在极度的羞耻下变成淡淡的粉色,双丘的缝隙中莹莹一点碧绿之色,百里神乐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一滞,差点没直接扑上去将人撕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波澜不惊的开口道:“阿韶,这便是你说的让我高兴的事?” 华韶抬头,眼中明显有几分震惊之色,但很快这份震惊变成了委屈。也许是百里神乐的话太打击人,羞耻感瞬间被委屈淹没,他紧紧抿着唇,抬头看百里神乐。 百里神乐掀起下摆,在床边坐下,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想看看阿韶主动的样子。” 华韶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往下面扫去,落在那支起的小帐篷上,刚刚恢复成正常之色的小脸颊立刻又红了几分。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百里神乐一眼,百里神乐的目光与他对上,里面满满的鼓励之色。华韶胆大了几分,秉着一不做二不休的念头,夹着暖玉慢慢的挪了过去,依在百里神乐身上。 他伸出手替百里神乐解开衣裳,百里神乐衣裳的结打的并不复杂,只随便用手一勾便解开了。华韶解了衣带,脱了外袍和中衣,剩下的便是亵衣了。 华韶从来没有替百里神乐主动脱过衣裳,而且是在含着暖玉如此银靡的情况下。他只觉得脸如火烧,心砰砰地乱跳,也许下一刻就能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脱下了亵衣,两人便是真正的裸呈相对了。百里神乐双腿之间的那东西蓦地弹跳出来,华韶从来没有认真看过,它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展露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吓了一跳。 那家伙精神奕奕,十分狰狞,华韶想起自己曾被它折磨的又是哭又是求饶,脸色不由得又红了几分,衬着一双明亮却含着羞怯的眼睛,美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摸摸它。”百里神乐的声音沙哑了几分。 华韶依言照做,只觉得手中之物又大了几分,吓得松开了手。偷瞄百里神乐的脸色,见他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心中稍安。 “吻我。”百里神乐又道。华韶是个小笨蛋,如果他不开口提示的话,只怕两人会这样干坐下去,这样的结果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等你高兴了,一定要告诉我。”华韶小声道。 百里神乐微微垂下眼睑,轻声应道:“嗯。” 华韶十分开心,果然一把将神乐抱住,在他脸颊上亲了几口。 蜻蜓点水的效果,百里神乐明显不满意,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唇。华韶闭眼,果然将自己的唇贴上了百里神乐的唇。百里神乐微微张开嘴巴,意思不言而喻。 华韶的舌头试探的往里面探了探,如同怕生的小兽,小心翼翼的简直让百里神乐失笑。百里神乐抓住时机,伸出自己的舌头,卷住害羞的小兽,情意缠绵,用自己的热情融化怀里这个羞怯的小家伙。 一吻缠缠绵绵,昏天暗地。华韶如同被人拆了骨头,软在他怀里。百里神乐将他身后的暖玉抽了出来,手指探到双丘之间的裂谷中,又蓦地抽了回来,低眸看华韶:“自己来。” 华韶被吻的昏昏沉沉,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他。 百里神乐已放开了他,坐好,垂眸道:“自己坐上来。” 华韶蓦地清醒,整个人如同火被烧了般,怔怔的看着他,脸色红的几乎能滴出血来。 百里神乐并不体贴他的为难,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坐上来。” 华韶爬起来,跪在他面前,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慢慢支起身体。百里神乐忽然抓住他的腰侧,阻止他的动作。 华韶期待的看着他,等着他收回成命。不料百里神乐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自己扩张。”拿起一支装着香膏的瓶子丢在了他的面前。 华韶犹豫了一下,难堪的拿起瓶子,手指沾了点香膏往身后送去,眼中却已然有了几分委屈。 百里神乐看着他,启唇道:“不是说让我高兴么?怎么连这点事都不肯做?”语气中带了几分柔和,华韶心里更加委屈了几分,眼泪吧嗒便掉了下来。 百里神乐长叹一声,抓住他的手,抽送了几下,然后将他压在身下,低声道:“又哭了,好了,不为难你了。闭上眼睛,接下来的一切都交给我。” 华韶闻言,睁眼看他,睫毛上犹挂着两颗泪珠,小声问道:“那你高兴吗?” “高兴,自然高兴,能看到阿韶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心里不知有多高兴呢。莫说小小的护法了,即便是阿韶想要做这扶摇宫的主人,我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护法的职位有着落了,华韶顿时眉开眼笑。百里神乐也被他的情绪感染,脸上不由得漫上了几分笑意,身下的动作愈发的温柔,一寸一寸的,缓慢的进入了那个又湿又热令人疯狂的地方。 小腹微微隆起,几乎能感受到它的每一次跳动。百里神乐整个身体都覆在他身上,阴影完全将他淹没。 结合的瞬间,仿佛两人也融为了一体。 扶摇宫并未开护法的先例,然百里神乐既然开口,手下人自然也不好反对。谁都知道华韶是百里神乐心尖儿上的宝贝,谁敢说一个不字。至于护法的地位,百里神乐开口了,仅次于宫主,可处理宫内一切事务,调动所有侍卫。 这个结果对华韶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当然,他也明白,百里神乐既然敢做出如此承诺,便是证明他笃定自己翻不出他的手心。 这样也好。华韶很庆幸百里神乐看不起自己,这样他就有足够的空间来经营自己的计划了。 护法么?华韶抬头看着天际飞过的流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参见护法大人。”守门的侍卫见到华韶,十分意外。 “开门。”华韶吩咐道。 “是。”侍卫将大门打开,恭敬的问道:“不知道护法来地牢做什么?” “见一个人。”华韶抬眸,望着面前幽暗的通道,“韩芸在哪里?” “护法大人请跟属下来。”侍卫虽然有些吃惊,还是将他领去了关押韩芸的牢房中。 华韶道:“我只是来见一见故人,并不想惹得神乐不高兴,你应该知道怎么说的。” “大人放心,属下什么也没看到。” 华韶满意颔首:“你是个聪明人,先下去吧,我有话和韩芸说。” 63.密谋 华韶如愿的见到了韩芸,韩芸消瘦了很多,曾经的英姿飒爽不复,说到百里神乐的时候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滔天恨意。二人在地牢中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华韶才离开,离开时华韶脸上一片凝重之色。 日薄西山,整座扶摇宫都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余晖中。 华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厉声道:“出来。” 从头顶的梨树上掠下一人,黑衣青年背对着夕阳,沉声问道:“华公子去见韩芸做什么?” “无可奉告。”华韶冷冷回道。 自从知道纪寒也参与了谋害郝蓝的事件之后,华韶再也难以对他报以好脸色。纪寒大抵是怕百里神乐伤心,并没有将华韶已知道真相的事情报上去,幸而华韶也未曾与百里神乐摊牌,反而一改之前的态度,对百里神乐殷勤起来。百里神乐高兴,允他护法之职,插手宫中事务。 纪寒不知道华韶在密谋些什么,只好将他盯紧一点。他不希望华韶伤害百里神乐,同样的,他也不希望百里神乐伤害华韶。但是发现华韶私下去见了韩芸,纪寒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他必须阻止华韶。 华韶见他一脸为难的表情,冷冷勾唇道:“你可以去向百里神乐告状。” “我不会告诉宫主的,但是华公子,也请你就此收手。” “我不会收手的。”华韶冷声道。 纪寒道:“纪寒先后跟了两任宫主,老宫主十分喜欢宫主,老宫主去世前曾命令纪寒好好保护宫主。华公子,你若不收手的话,休怪纪寒翻脸无情。” “我说过,你可以去和神乐告状。”红衣少年沐浴在夕阳中,一脸倔强的重复道。 纪寒叹了一口气,蓦地转身。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华韶眼中划过一丝阴鹜之色,五指如钩,忽的飞身而起,落在纪寒身后,五指落在他肩膀上。 只听见一声布帛撕裂的声音,纪寒的肩膀上立刻多了五道血痕。大抵是没有想到华韶会在背后暗算,而且出招还这么狠厉,纪寒的眸中皆是震惊之色,出于自救,他拔剑出鞘,横向朝华韶挥去。 华韶如大鸟般掠起,落在梨树的枝桠上,红色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飞舞。他负手立于树上,垂眸看底下的纪寒。 纪寒的身体晃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华韶的指甲中下了迷药。意识渐渐陷入混沌中,纪寒挥剑刺向自己以求用疼痛来唤醒自己,不料华韶弹指将他的剑击飞。只是片刻的事情,纪寒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朝地上栽去,不省人事。 “对不起。”华韶飞身落在纪寒身边,垂眸道。弯身将纪寒抱起,运起轻功离开了。 ****** “不要,不要,不要杀我——” “阿韶?” “神乐,不要!” “阿韶醒醒。”百里神乐轻轻拍着少年的背,“我在这里,只是在做噩梦,别怕,醒来就好了。” “不要杀我……”少年小声咕哝着,在百里神乐的怀里寻了个安全的位置,将头埋在他臂弯中弓着身体沉沉睡去。 “阿韶,你到底在害怕什么……”百里神乐低声喃喃,将他抱的更紧了一些。 ****** 正午刚过。 因为天气太热的原因,主子们又没有吩咐,大家都寻了凉快处去避暑了,偌大的寝殿静悄悄的。绿珠看见华韶进来,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华韶一看到这个动作就知道百里神乐在休息。 他放轻了脚步走入殿内,百里神乐果然斜倚在软榻上,用手支着下巴闭目养神。 华韶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朝外走去,走了几步,身后忽然响起百里神乐的声音:“阿韶。” “我吵醒你了?”华韶转头看他。 “不是。”百里神乐懒懒的换了个姿势斜靠在软榻上,低声道:“只是有些睡不着。阿韶,陪我聊聊天。” “好。”华韶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问,“上次袭击你的杀手身份查出来了吗?” “是幽冥殿派出的杀手,买家是谁却不清楚。幽冥殿的规矩,不得透露买家的身份,幽冥殿向来神秘,即便神通广大如百里山庄,也无可奈何。” “想要你性命的人实在太多,确实有点难调查。” “阿韶,纪寒失踪了。”百里神乐忽然道,目光紧紧锁住华韶的眼睛,似乎要将他的灵魂穿透。 华韶一动不动,脸上露出讶然的表情:“是么?” “三天了,他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这么久的。若是被武林白道伏击,也该有消息传回来的。” “也许是有事耽搁了。” “大概吧。” “神乐,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华韶抬眸,有些不安的道。 “什么事?”百里神乐柔声道,安慰的意思很明显。 “我……想回师门一趟,六年了,师父他老人家也老了,听人说,他最近想金盆洗手。” 百里神乐沉吟:“最近江湖太乱,过一段时间再回去。” 华韶抿起了唇,垂着头小声道:“我能保护自己的,神乐,我真的很想师父,就答应我吧,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乱跑了。” 百里神乐最见不得华韶委屈的模样,心立刻软了下来:“那好,让卓先生陪你一起。” 卓文渊擅毒,却不会武,于华韶来说并无多大威胁,华韶很愉快的接受了百里神乐的提议。百里神乐命绿珠着手安排华韶回师门的事,然后又加派了人手调查纪寒的下落。 翌日一早一辆马车驶出扶摇宫外的古林,朝清风剑派的方向飞驰而去。日落时分,马车停下,从车内走下来一名红衣少年和一位中年的医者。 清风剑派早已有人得了消息,派人来接他们。 一别六年,除了弟子的面孔换新了,其他的倒无甚变化。华韶想起当年之事,一时之间心中感慨万千。拜见师父之后,师徒两人抱在一起热泪盈眶。 就算是被魔人强迫,丢了师门的面子,师徒的情义到底还在,更何况华韶是老人一手养大的。黄土都已经埋到脖子的年纪,老人对这些名利也都看淡了,乍见自己的小徒弟,顿时哭的不能自已。 华韶也哭的很伤心,似乎将这些年的委屈都化作了眼泪,伏在老人的怀里,依稀又回到了当年的时光。 师徒二人相见叙旧,卓文渊不好在场打扰,便默默的退了出去。卓文渊离开后,老人拍着怀中少年的背脊,道:“阿韶,姬盟主正在等你” 华韶擦了擦泪眼,站起身。老人走到厅内唯一的一幅画面前,将画取下来,露出后面的机关。老人用手推了推机关,墙壁上立刻露出一道暗门,他转身对华韶道:“快去吧。” “多谢师父。”华韶说完,转身踏入暗门内。暗门后是一间密室,室内站着两人,其中一人一身琉璃白,背对着华韶而立。站在他身边的那人,看身形应该是个女子。 “郝蓝师姐?”认出那人的背影,华韶有些不可置信的唤道。 女子抬起头来,露出半张腐烂的脸,果然是和那夜梦中一模一样的形容,启唇道:“阿韶。” “你真的没死,太好了,太好了。”因为刚才哭过,华韶的眼睛又红又肿,此时见了郝蓝,又开心的笑起来,模样有些可笑。 “看到你这样高兴,我心里也很高兴,阿韶,这六年来你果然没忘记我。”郝蓝长声叹道,摸着自己的烂脸,苦笑,“可惜师姐已经配不上你了。” 华韶摇头:“师姐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好看的。” 郝蓝欣慰笑道:“好师弟,师姐当初果然没看错人。阿韶,我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也不求你的垂怜,只盼着能手刃百里神乐,报我毁容之仇。阿韶,你会帮我的对吗?” 华韶沉默了下来。 “你不愿意?”郝蓝的脸色冷了几分。 “不是的。”华韶下意识的就想摇头,“他武功太高,我杀不死他。” “总有办法的。”郝蓝转头看向姬千羽,“姬盟主见多识广,一定有办法的。” 姬千羽面无表情的道:“华公子若想脱离百里神乐的控制,在下愿助公子一臂之力。” “阿韶,你听,盟主都说要帮你了,你还有什么可怕的?”郝蓝缓缓朝华韶走近,握住他的手,将一包药粉塞进他的掌心,“这药无色无味,你下在酒中,骗百里神乐喝下,等百里神乐失了力气,再一举除了他。” 华韶向后退了一步,攥紧药包,脸色微微发白。 “你舍不得?”郝蓝的语气陡然变厉,“阿韶,你想一想百里神乐当初是怎么对你的?难道那些仇你都忘了?还是你天生就很贱,喜欢被男人上?” 最后一句的语气简直过于刻薄,华韶当即变了脸色,即便是姬千羽,眼中也难得的划过厌恶之色,却没有说什么,只将目光移开,不再看郝蓝。 华韶唇色发白,全身僵硬,语声涩然的道:“……自然不会忘,师姐,你放心,我会杀了他的。”说完便转身离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扶住了门框。 姬千羽目光微动,正欲上前,华韶却忽然收回手,快步走了出去,背影消失在门口。 “人道姬盟主天生冷情,却不知道姬盟主千里迢迢的赶来只为了和我家阿韶说上一句话,只可惜,我家阿韶未必能领悟到盟主的这份深情。”郝蓝转头看姬千羽,眼中皆是嘲讽的笑意。 “我的事不必你管。”姬千羽冷冷回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64. 百里神乐的寝殿外有一方清池,早在华韶初初被掳上扶摇宫的时候,因为武功被废心灰意冷,曾投入这池中以求一死,结果触怒百里神乐,被百里神乐按着在这池中呛了个半死不活。 后来华韶每次见到这方池子便浑身僵硬,脸色发白。百里神乐心疼华韶,曾一度想要将此池填了,幸得卓文渊进言,才在池中种满了红莲。 红色的莲瓣和碧色的荷叶将整个池面都覆盖了,掩去了池子的本来面目,这些年来每到夏日池中的花开得格外艳丽,成了扶摇宫的一处盛景。华韶见了,也不再如当初那般害怕的厉害,他心中也喜欢莲花,平时若闲暇了,还会陪着百里神乐铺一张玉席在池边把酒赏月。 这日宫中刚好无事,池中红莲开得甚是妖艳。华韶命人将玉席铺在池边,旁边放上一张小木桌,摆上美酒佳肴,又折了一支莲插在白色的玉瓶中。 月光皎洁,月华如流水。 百里神乐着了一件雪色的长袍,腰间系着浅色的玉带,玉带下垂着金色的流苏,绸缎面的鞋子踩着月光如履雪踏霜,初初出现在华韶面前的时候,仿若玉树临风的仙人。 再观华韶衣着,依旧如初的红色袍子,松松散散的披在身上,衣带随意的打了结。少年眼如点漆,肤若凝脂,面若桃李,倒是比那池中的红莲还要艳上几分。 两人明明都是盛装打扮,赴一场盛宴,结果到头来却给人一种即将永诀的错觉。 百里神乐在玉席上盘腿坐好,华韶直起身子,握住白玉酒壶,搭在酒壶上的手指分外好看。百里神乐想,指如葱根,诗词里的描写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若说早年的华韶美得青涩,那现在的华韶在百里神乐刻意的TJ下,慢慢的成熟,从里到外都透出一种被男人滋养过的风情,这种风情如同掺了酒,醉倒了百里神乐这个饮酒人。 这样的华韶注定是要被强者宠爱的。 华韶将酒盏轻轻推到百里神乐面前,眼角含着点点笑意,自己却先执了杯子,看百里神乐一眼,一饮而尽。 百里神乐端起酒盏,轻轻晃着酒水,看明月的倒影碎在杯中,轻声启唇道:“阿韶,说实话,你现在还恨不恨我?” 华韶面色微微一变,避而不答,只道:“你是聪明人,心里有数,又何必强求我的答案。” 百里神乐微微一笑:“到底要我做到何种地步,你才能放弃恨我?” “也许等你死了吧。”华韶半开玩笑,垂眸笑了,藏在桌子下的手却忍不住发抖,“可是你死也是要我陪葬的,我估计还没来得及原谅你,就陪你一起死了。” “阿韶,你表现的很淡定,让我几乎以为你是别人假扮的。”百里神乐忽然握住了他藏在桌子下面的手,“可惜,你还是出卖了自己。” 华韶的脸彻底的白了。 百里神乐抬起他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真的这么恨我?那给你一次机会好不好?” 华韶睁大眼睛看着他,却见他执起白玉酒壶,对着壶嘴狂饮起来,不多时,整整一壶酒都入了肚。 华韶眼中有震惊,也有不解。 百里神乐扔了白玉酒壶,靠在木桌边,抬眸看他:“阿韶,你的机会来了,动手吧。” 华韶蓦地站起来,手搭在腰间的佩剑上,却没有动。 百里神乐冷冷的看他:“至多还有一盏茶的功夫,药力就会消失,阿韶,如果不及时把握机会,承受惨痛后果的那个人将会是……你。” 锵—— 华韶猛的将宝剑拔了出来,直指着百里神乐,握剑的手控制不住的发抖。 百里神乐撑着身体慢慢的站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动手!” 华韶咬牙,一剑刺了过去,大抵是有意留情,这一剑刺偏了。 百里神乐厉声道:“这就是你平时拼命练武的结果?就连一个中了迷药的人都杀不了,我看你这一身武功废了算了。” 一听到要废自己的武功,华韶立刻红了眼睛,也不管是不是在趁人之危,举起剑就朝百里神乐攻击过去。 百里神乐费力躲避,意识渐渐模糊,脚下慢了一步,被华韶一剑刺中,剑尖没入体内,红色的鲜血立刻染湿了白衣。 “明明怕死却不承认,非要用为心上人报仇的名义除掉我,华韶,告诉我,是不是用这样的理由杀死我后,你的心里会好受些?”百里神乐垂眸看着没入体内的宝剑,忽然笑了,那笑容极其温柔。只有华韶在床上哭着求饶的时候,他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来。 华韶望着百里神乐,表情一下子呆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百里神乐抬眸,眼中有赞赏,须臾,他又垂下眸子,微微的笑了:“呵,既然要给你机会,那就给的彻底一点。阿韶,记住这个夜晚,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如果后悔了,哭也没用的。” 话音刚落,他猛的朝前走去,任冰冷的剑刃穿过他的身体,贴近华韶,嘴唇吻上他的额头:“阿韶,有句话很久之前就想对你说了。”冰冷的唇划过红衣少年的眼角,“阿韶,对不起。我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就是伤害你,如果能重来一次,我愿用一切去补偿。” 他忽然握住华韶的手,微微使力,华韶的手便不受控制的将宝剑转了个方向。 耳边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绞碎的声音,华韶慌张抬头,只见百里神乐依旧满脸微笑,身上的皮肤和血肉如同墙皮般迅速脱落,四散飞去,不消片刻,便化作了一具森森的白骨。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华韶忽然惊叫一声,手中宝剑猛的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华韶看着面前的白骨,一下子失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眼中皆是不可置信,面色亦惨白如雪。 那白骨眼眶空荡荡的望着他,似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华韶猛的抱住头,忽然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声听起来如同在哭一样:“你说得对,我是怕死,我怕死的很。若非惧怕死亡,受辱至此,华韶早已自绝性命。百里神乐,我曾经鼓起勇气死过一次,结果却被你按在水里呛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从那个时候起,死亡的阴影就罩在我的头顶上,我变成了一个胆小鬼,只要与死搭上一点边,我都能吓得全身僵硬。”笑着笑着却哭了起来,“百里神乐,我一点也不想给你陪葬,是你害我变成一个懦夫,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对,我就是这么自私,这么懦弱,你看穿了我,这下你满意了?百里神乐,我恨你,从未如此的恨你!” 白骨却没有办法回应他。 华韶坐在原地,似是痴了般,又哭又笑。笑够了,哭够了,才觉得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也许是第一次经历这样诡秘的事,他亲手杀死了一个不死人! 什么不死神话,都是骗人的! 从未觉得如此害怕,他猛的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等停下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悬崖之巅。 冰月就悬在他的头顶,山风迎面吹来,将他吹得清醒了几分。华韶低头看自己的手,发现自己满手鲜血,都是百里神乐的。 百里神乐!想到百里神乐,华韶又猛的往回跑。因为饮酒前早就吩咐了下人不许过来打扰,那副白骨依旧孤零零的倒在地上。 华韶跪倒在白骨面前,开始发抖。他伸手将白骨抱起,运起轻功朝地宫的方向飞去。 地宫早已在多日前完工,华韶抱着白骨走进地宫的入口。地宫内的寝殿与百里神乐的寝殿修建的一模一样,即便是里面的陈设也是一模一样的。 华韶将白骨放在平时用来缠绵的大床上,拉起被子替它盖好,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地宫。 华韶站在机关边,用力按下。千斤重的大门缓缓坠下,隔绝了他的目光。 百里神乐说过,这门一旦关上,就休想从外面打开。华韶的脸上有一丝犹豫,但已经来不及了,大门落地,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真正的永诀。 华韶靠着石门蹲下,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抬头望着明月。 明明不久之前那人还在和他饮酒,对他微笑,转眼间就化作了一副白骨,躺在与世隔绝的空间里。 一切一切恍如梦一场。 华韶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入了神乐的梦,还是神乐入了他的梦,抑或是他们一起共赴一场绮丽的梦境,梦境的结尾却因为他的心魔而书了惨烈的一笔。 爱恨纠葛,终究随着这场诀别落幕。 旧事渐渐浮上心头,非人的折磨,绝世的宠爱,都是那个叫做百里神乐的男子给予的,到最后,华韶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恨,或者两者皆有? 眼泪渐渐湿了眼眶,华韶抱膝直坐到天明。 微微亮的天幕上挂着几颗黯淡的星子。 眼泪干涸在眼角,华韶的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他忽然忆起一件事,猛的站起,飞快的往莲花池边奔去。 还好,那把剑还在。华韶松了一口气,拾起染血的剑,蹲到池边,拨开莲叶,用池中清水清洗着剑刃。奇怪的是,从前那么害怕的池水,竟然不那么害怕了,似乎一切心魔都随着百里神乐的离去而消失了。 华韶将剑刃洗干净,收拾了池边的酒盏和菜肴,缓步回到寝殿内,将大床上的帐幔放下,自己则坐在了外间的软榻上。 东方露出一丝鱼肚白,很快,太阳升起来了。 绿珠走进殿内,依照从前服侍二人起床,见到华韶衣裳整齐的坐在软榻上不由得一愣:“小公子,您怎么起了?” 华韶眼睛周围染上一圈青黑色,闻言抬眸看她,淡淡道:“昨晚我与神乐赏月,一夜没睡。” “宫主睡了吗?”绿珠的目光朝被帐幔遮掩的大床望去。 “昨夜风大,神乐不小心感染了风寒,绿珠,你去请卓先生过来。”华韶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倦意。 65. 虽然有些奇怪百里神乐居然会感染风寒,但既然是华韶吩咐的,绿珠不敢不从,果然去请了卓文渊。 卓文渊闻得百里神乐生病,也是一脸吃惊,按理说,百里神乐这样的不死人基本上是脱去了肉体凡胎,应该不会生病的。他心中疑云重重,想要探个究竟,立刻背了药箱,来到百里神乐的寝殿。 华韶依旧坐在当初的那个位置上,看到卓文渊来,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眸子。卓文渊察觉到他变化很大,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 “神乐就在床上,卓先生替他瞧瞧。”华韶道。 卓文渊朝大床靠近,掀起帐幔,看到被子下空空如也,不由得一愣,与此同时,后颈忽然遭到重重一击,眼前黑了过去。 “卓先生!”绿珠见卓文渊遭到华韶的袭击,大为吃惊。华韶眼中划过寒光,弹出一道指风,击中绿珠的穴道,绿珠立刻动弹不得。 华韶走到她身边,捏开她的嘴巴,丢了一颗药丸进去,沉声道:“绿珠,我知你服侍神乐已久,虽为侍女,说话却极有分量。告诉底下人,神乐重病,宫中事务皆由我处理,若有不服者,可来挑战,华韶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绿珠瞪圆了眼睛:“宫主呢?” “这不是你该问的,照我说的做便是。若是你好好听话,解药到时候自然会给你,至于你的宫主,我也会让你见到他的。” “小公子何必如此麻烦,宫主说过,即便是你要他的宫主之位,他拱手相让便是。” “我不要他自愿给我,我就是要偷,要抢。”华韶咬牙恨恨道,拍开她的穴道,“你走吧,若今日之事对外泄露半个字,小心卓先生和纪寒的命。” “纪寒是你抓的?”绿珠吃惊。 华韶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乖乖的,他便会很安全。” 绿珠自己身中剧毒,纪寒和卓文渊的性命又都掌握在华韶的手中,虽然惊讶于华韶的一夜突变,却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保全三人的性命,只好照华韶吩咐的做。 至于卓文渊,华韶派人将他关在地牢中,并拿了百里神乐的令牌,吩咐底下人将韩芸放了出来。 韩芸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百里神乐的下落。 “他死了。”华韶面无表情的道。 韩芸吃惊:“你真的杀死他了?” 华韶淡淡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华公子救了韩芸,韩芸即便是豁出了这条性命,也会尽所有能力帮助公子的,但请公子吩咐。”韩芸抱拳道。 “很好。”华韶在案上取出一份卷宗交到韩芸手中,“这是扶摇宫十二分堂各堂主的资料,我要你收服他们为我所用,若不能为我所用的,想办法除掉他们,堂主之位由我们的人补上。半年的时间,你能做到吗?” “韩芸自当尽力。” 流云寨的姐妹们大仇得报,华韶当得上韩芸的恩人,在华韶急需用人之际,韩芸又被委以重任,自然心中十分感激,收服各堂堂主很快就有了结果。除了两人反抗被暗中除掉,其余十人皆表示愿奉华韶为宫主,誓死效忠。 华韶将信笺放在火上烧了,冷冷吩咐道:“绿珠,告诉底下人,神乐风寒未愈,又兼旧伤复发,已经不治身亡,从今以后,由我华韶接替宫主之位。” 绿珠抖唇问道:“小公子,宫主他到底在哪里?” “他死了,被我一剑刺中心脏,绞碎了长生蛊,此刻就躺在地宫里。绿珠,在我手底下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绿珠面颊陡然苍白:“宫主他……真的死了?” 华韶未理会她的话,转身朝外走去,来到地牢中。地牢中关押着一个人,若想成功接任宫主之位,必须获得这个人的帮助。 “宫主呢?”纪寒冷声问道。自那日被华韶暗算,他已经被关在这里快一年的时间了,虽与世隔绝,心中却总有不好的预感,或许这种预感就是来自于眼前少年的变化。 他真的是变得太多了,若非那副相貌,纪寒几乎以为眼前这个人是另外一个人。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我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跟随我?” 纪寒冷笑了一声:“纪寒这辈子只会奉百里公子为主,华公子既然背叛了百里公子便当不得纪寒的主子,请华公子立即离开,以免纪寒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华韶沉默片刻,忽然低低的叹了一声:“你好好想一想,什么时候想通了,就让他们告诉我一声。” 纪寒默默的看着华韶离开的背影,沉默的坐在地牢的角落里,脸上一片凝重之色。 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眼前忽的投下一片阴影,纪寒抬头,目光与来人对上,眼中一片震惊之色:“宫……” 得不到纪寒的相助,事情变得有些棘手,至于卓文渊,华韶是不敢近他身的。卓文渊擅毒,下毒手段令人闻所未闻,江湖传言,即使与他对看一眼都有可能中招,若非上次是偷袭,只怕武功再高的高手都会折在他手里,华韶自然不敢乱来。 华韶烦恼了两日,忽然有人来报,说纪寒要见他。华韶心中十分欣喜,急忙去牢中见了纪寒。 “你果真愿意助我?”华韶不可置信的问道。自上次纪寒拒绝了他,华韶就再也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宫主生前十分宠你,想来也不希望看到你陷在困境中的模样,纪寒并非助你,只为圆满宫主的心愿。” “你、你知道了?”华韶吃惊。 纪寒忽然抬起眸子,眼中一片愤怒之色,厉声道:“华韶,枉宫主如此看重你,你为何要那样绝情待他?” 华韶凄惨一笑:“你们每个人都在怪我伤他,他伤我的时候,你们又何曾怪罪于他?也罢,是华韶生来命贱,活该被人折磨而已。” 少年仓惶转身,看着他落寞的背影,纪寒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 他就要来了。 华韶抱膝躲在大床的里边,瞪大眼睛看着寝殿的大门。他知道,很快神乐就会推开那扇大门,满身是血的出现在他面前,拼命的问他,为什么要那么残忍的对他。 已经好几个月了,夜夜如此。刚开始的时候华韶忙着夺权,并无闲暇去想百里神乐,可是自他接任宫主之位闲下来以后,只要闭上眼就能看到百里神乐满身是血的样子。有的时候,会是一副白骨,就那么阴森森的立在床前,用空荡荡的眼眶看着他。 华韶甚至不敢深眠。 华韶眼圈周围的青黑色越来越重,整天恍恍惚惚的,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在害怕,却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所有人都不明白,连百里神乐那么厉害的人都能折在他手里,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吱呀一声,大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华韶全身剧烈一抖,往被子里缩了一缩,抬头却见绿珠捧了个兽形香炉进来,温声道:“宫主,奴婢调了些安神的香,放在殿中,希望今晚您能安睡。” “绿珠,你看见我这个模样,是不是觉得特别解恨?”华韶哑着声音道。 绿珠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初时我确实怨你害了宫主,但后来一想,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宫主落得这样的下场也算是报应,怨不得别人。我们做下人的,生来就是贱命,无所谓谁是主子,谁肯赏我们一口饭吃,让我们有地方栖身,我们便认谁是主子。您也别多想了,逝者已逝,宫主生前甘愿折在您手里,想来死后也是舍不得动您一根汗毛的。” “绿珠,我本来不想杀他的,真的。”华韶默默垂下眸子,声音低了下去,“是他要我死,他要我给他陪葬,我害怕。即便不用给他陪葬,神乐他贪我相貌,可是我终究会慢慢变老,他那样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不想被他用残忍的法子来保存这张脸这副身体,我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和普通人一样活到老。我真的害怕,他活着的时候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他在我体内种下奇怪的蛊虫,那些蛊虫慢慢啃咬我的内脏,很痛。他死了,我依旧每天做噩梦,梦见他满身是血的回来报复我,我真的是怕极他了。” 窗户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华韶猛的抬起头,眼中皆是戒备:“什么声音?” 绿珠走到窗边,看见一抹白影迅速的闪进阴影中。她若无其事的将窗门合上,转头对华韶道:“没事,是只猫而已。” “是小黄吗?”华韶问。 “嗯,不过已经走了,不知又跟哪只猫出去野了。”绿珠重新走到他面前,低声道:“您别多想,宫主他从来没有想过用那些残忍的法子待您,即便是死在您手中,他也不恨您,更不会回来报复您。您刚继任宫主之位不久,若整天精神恍惚,只怕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 “我会好好歇息的。”华韶颔首。 绿珠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对华韶道:“奴婢今日去见卓先生了,卓先生有句话要奴婢转达给您。卓先生说,愿意摒弃前嫌,为公子卖命,还请公子给他一个机会。” “我知道了,你拿我的令牌去,叫他们放了他,安排他去分堂做事,等有了成绩再调回来。” 绿珠犹豫:“卓先生擅长毒术和医术,放在公子身边岂不是更好?” 华韶摇头:“他那人阴沉沉的,我不放心,还是先放在外面。” 绿珠失笑,若是外面那人听见华韶对卓文渊的评价,只怕又要笑上半晌。 66. 有了绿珠调的香,夜里果然没有再做噩梦,只是睡梦之间,依稀觉得有只手在轻轻的摸他的脸。 华韶猛的睁开眼睛,寝殿内一片明亮,原来天已经亮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得那只手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一点都不似在做梦,仿佛真的有人坐在他身边默默盯了他一宿。 华韶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被自己压出来的痕迹,床上根本没有别人的痕迹。好不容易能一觉睡到大天亮,却疑神疑鬼,华韶暗笑自己多心。 绿珠服侍他用过早膳,华韶道:“去百里山庄的马车可备好了?” “回公子的话,已经备好了。” “通知纪寒,即刻启程。” 华韶巩固权力后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要将南雪歌从百里山庄接出来,虽然姜末说南雪歌已经加入百里山庄,但上次百里神乐放任百里无伤带走南雪歌的那件事一直是华韶心里的一根刺,他不提,并不代表他不介意。 况且南雪歌从来就没有表示自己愿意委身于百里无伤,他们百里家最擅长的就是逼迫别人做不愿做的事。 南雪歌十五岁拜入山门,因为拜的是掌门的座下,一入师门便是大师兄。 那时候的华韶只有九岁,因为资质普通,整日里只知拼命的练武,很少与师兄弟们交流,倒是南雪歌自第一眼瞧见他,便与他十分亲近,好东西都拿来和他分享,教他学武,与他共榻,帮他融入师兄弟的圈子里。 早在华韶心里便已经把南雪歌当做大哥,南雪歌也是将他当做弟弟来照顾,两人的关系自然比普通师兄弟亲厚。 若非为救出南雪歌,华韶也不会在百里神乐死后拼命的要当上这扶摇宫的宫主。以前他无权,武功又不好,自然会被人欺压。如今他已经是扶摇宫的宫主,即便是百里无伤见了他也要礼让三分的。 若无法接回南雪歌,他不介意与百里山庄兵戎相见。 与华韶同行的除了纪寒,还有郝蓝,她是半路加入的。她脸上有伤,是以遮了一面黑色的面巾。 纪寒初初见她,面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但很快恢复冷漠,郝蓝极其阴沉的看了他一眼,藏在面巾下的唇畔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华韶知道二人恩怨,也无意插手,一切皆顺其自然,好在三人都顺利到达了百里山庄。投了拜帖,很快有人来接引他们,将他们领去了正厅。 厅内站着一人,墨色锦袍,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就在华韶迈入厅内的瞬间,他转过头来,目光与华韶对上,有一丝的吃惊,但很快隐匿了,只淡淡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上次与华公子别时,华公子还只是区区一介男宠,想不到这么快就翻身做主人了。” “百里无伤,你嘴巴放干净一点。”郝蓝怒斥道。 “想必这位就是郝蓝姑娘了,真不知道我那三叔公看到郝蓝姑娘会怎么想。”百里无伤毫不介意她的无礼,依旧是礼貌而疏淡的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讽刺。 华韶冷冷道:“庄主不必逞口舌之快,百里神乐确实是死在华韶手中,庄主若想为他报仇,华韶随时恭候大驾光临。” “呵,三叔公本该在五十多年前死去,是他逆了天命遭了报应,活该有如此下场,与人无尤。无伤只是在为三叔公可惜,整整六年时间,就算是块石头也该捂热了,三叔公到死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养的兔子竟然是只白眼狼。” 华韶眼神微微闪了一下,垂眸道:“我来这里并非为了和百里庄主吵架,我说过,若是庄主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向华韶挑战。今日华韶来此只为了一件事,请百里庄主交出我大师兄。” “雪歌?那不行。”百里无伤摇头断然拒绝,“他最近犯了一些事,正在接受审问中,华公子可以等事情有了结果再来。” “犯事?犯了什么事?” “私下散播长生蛊的假消息,引五大名门的当家人深入南疆,落在白衣教手中。”百里无伤顿了一顿,又道:“损害百里山庄名誉,此乃重罪。” 华韶沉默片刻,问道:“不知庄主可有证据证明是我大师兄所为?” “证据正在收集中。” “我要见大师兄,还望庄主行个方便。” 百里无伤淡淡一笑:“既然是扶摇宫主亲自开口,无伤自然给这个面子。漱玉,带他们去地牢中见南公子。” “是,庄主。”面容冷峻的执剑少年出列,“几位请跟在下来。” 百里山庄的地牢中,雪衣男子闭目沉思。雪衣的下摆染了些污迹,庆幸的是百里无伤早已吩咐过,所以并未遭受什么折磨。 听见脚步声,他抬眸安静的看着红衣少年走进来。早在之前便听说了扶摇宫里的变故,南雪歌承认,自己确实没有想到这个平时乖巧的像小白兔一样的师弟有一天居然会真的杀人。 当华韶的目光与他对上,他才真正的吃惊,这个少年真的是变了太多,南雪歌在他的身上几乎找不到华韶的影子了。 “大师兄。”所幸的是华韶对他的亲近并没有变。 南雪歌一瘸一拐的走到他面前,看了他片刻,重重的叹了一声:“阿韶,好久不见。” 听见他这一声轻唤,华韶这才初初露出一丝激动的神色来:“大师兄,我已经脱离百里神乐的控制了,我是来带你走的,你放心,现在我是扶摇宫的主人,百里无伤他不敢拦我的,他若敢拦我,我便让手下的弟子灭他百里山庄。” 看到华韶露出天真的模样,南雪歌欣慰一笑。果然只是错觉,他的师弟并没有变。 “怎么了?”见南雪歌忽然发笑,华韶有些不自在,“我哪里说错了吗?” “不,你没有说错,阿韶,你终于能独当一面了,师兄心里很高兴。只是,阿韶,师兄还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华韶不解的问道,暗自猜测,“难道真的是大师兄你故意散播长生蛊的假消息?” 南雪歌不语。 华韶急了:“你明明知道是假的,为什么还要散播?” “阿韶,师兄不想再瞒你,我……其实是白衣教的左护法。” “什么?”华韶大大的吃了一惊,继而摇头,“我不信,你明明是清风剑派的大师兄。” 南雪歌苦笑:“白衣教左护法是我拜入清风剑派之前的身份,我真名叫做锦绣。我加入清风剑派不过是为了方便观察中原武林的动向,六年前教中发生了大变故,我追随了新教主扶疏。新教主欲成霸业,令我想办法混入百里山庄中,为神教提供最可靠的情报,这次散播长生蛊的假消息也是教主的命令。” “白衣教?锦绣?百里无伤知道你的身份吗?”华韶犹有些不可置信,只盼着南雪歌能告诉他,其实这只是一场玩笑,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南雪歌续道:“他或许还在怀疑,或许已经确定,若不是翠浓替我顶罪,我只怕早已死在他的手里。” “既然如此那就更该跟我走了,大师兄,若百里无伤知道真相的话,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不会放我走的,无论我是不是锦绣。”南雪歌苦笑摇头,“若我有办法脱身,早已在四年前便走了……阿韶,你走吧。扶摇宫终究是魔道,你也该早些放手。” 郝蓝和纪寒等在地牢大门外,见华韶神色恍惚的出来,眼中皆闪过疑问之色。 “阿韶,出什么事了?”郝蓝率先开口。 华韶看了她一眼,眼神却没有什么焦点,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郝蓝一路跟着他,直到回到百里无伤为他们准备的客房。郝蓝将房门关紧,转身在圆木桌边坐下,扬声问华韶:“到底出什么事了?” 华韶这才微微回了些神,听郝蓝问他,低声答道:“大师兄他确实是散播了假消息,师姐,我们怎么做才能替他脱罪?” 郝蓝沉默片刻,道:“我们可以找一个替罪羔羊。” “那岂不是伤害无辜了?”华韶摇头。 郝蓝眼神微微一闪,伸手将桌子上的茶杯放好,倒了一杯茶,沉吟道:“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除非劫狱。只是要突破这百里山庄的重重守卫怕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至少以你我现在的能力是做不到的。别胡思乱想了,喝杯茶吧,总会有办法的。” 她递出去一杯茶,华韶别无他想,接了过去,慢慢饮下。郝蓝看着他滚动的喉结,眼神愈发的诡异。 一杯茶下肚,华韶只觉得脑袋似乎沉重了很多,眼皮也直往下坠,犹如千斤重。郝蓝适当的开口道:“看师弟的样子也该累了,先歇息吧,这些事明日再说。” 华韶扶着额头,含糊应道:“也好。” 郝蓝一把扶住他,将他往床上带。华韶挨了床,所有意识皆被黑暗吞没,沉沉的睡了过去。 郝蓝替他脱去鞋袜,将被子盖在他身上,看了他片刻,起身开门出去。 等郝蓝的脚步声远去,窗户忽然被人推开,纪寒从外面跳进来,紧张的打量了一遍华韶,确定只是普通的迷药,松了一口气。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辽远的天际边挂着一弯银钩似的的冷月。 郝蓝从华韶的房间出来,直接往左转,穿过了两个院子,停在一处房屋前,屋中灯火昏黄。 “什么人?”里面的人惊觉,出声问道,听声音是之前引他们去的名叫漱玉的少年。 “郝蓝。”郝蓝答完便不待他同意,徒手用内力震开了房门,漱玉转头冷冷的看着她,“不知郝蓝姑娘有何贵干?” “我来只为问公子一句话,公子与我们的大师兄到底有何仇怨?” “仇怨……”漱玉低声喃喃,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蓦地飘远了,语声冰寒,“他害死了我最爱的人。” “不可能!除非是你所爱之人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你这样根本是诬陷!” “诬陷?那并不是诬陷。是他私自散播了长生蛊的假消息,若论庄规,是要被处以拔舌之刑的。” “一定是你陷害他的。” “其实你喜欢的是南雪歌吧。”漱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利用师弟对自己的感情让他替你复仇,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我们彼此彼此而已。” 郝蓝藏在袖中的手默默攥紧,冷冷回道:“陷害大师兄,漱玉公子,郝蓝敢保证,你会付出代价的。” …… …… 67. 寂静的黑夜中忽然响起叩门声,华韶猛的睁开眼睛,外面的叩门声还在继续,他从床上坐起来,走过去开门。 门外露出一道颀长的身影,在百里无伤的身后是一弯冰寒的残月。 华韶诧异:“百里庄主?” “华韶,我有话和你说。”百里无伤道。 百里无伤郑重的语气让华韶怔了怔,他侧身让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庄主请进。” 百里无伤进屋,华韶跟在他后面,在他对面坐下,努力的回想着晚上的事。他记得自己喝了郝蓝师姐的茶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不该这样的,他那时明明很清醒,怎么说睡着就睡着了,难道是郝蓝师姐…… “华公子?”百里无伤出声打断他的沉思,对于他的走神并未露出不悦,只淡淡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没事。”华韶抬眸,“庄主说有话和华韶说,不知庄主想说什么?” 百里无伤沉默片刻,道:“不知华公子是否记得当日在客栈中神乐毁诺之事?” “毁诺?庄主指的是?” “也许他对你并未做出承诺,只是刚开始他的态度确实表明了若雪歌不愿跟我走,他不介意干涉百里山庄的捉拿。你可知为何他后来又突然变了态度任我强行带走雪歌?” 华韶一怔,渐渐回想起当日之事。 那日百里无伤带人围了客栈,确实是想用武力带走南雪歌,他担心百里神乐会放任不管,不顾心中害怕,悄悄拉他的衣角求他帮助南雪歌。 令他意外的是百里神乐真的表明了若南雪歌不愿意,绝对不会放任不管,只是后来百里无伤邀请他谈话直至深夜,华韶醒来后却发现南雪歌已经被百里无伤带走。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百里神乐忽然改变了决定,虽然心里怨他,面上终究是不敢表现出来的,只得乖乖的随他回了扶摇宫。 “看来华公子已经记起来了?”百里无伤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华韶似乎对当日之事还有些生气,提起来面色并不怎么好,冷冷道:“他那样的人,我又怎么能摸清楚他的心思。在他眼里,大凡世人都不过蝼蚁而已,而他又真正在乎过谁。” “你错了,这世上他唯一在乎过的人只有你。”百里无伤忽然有种与百里神乐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受,果然是同门的师兄弟,就连臭脾气都是一样的,都一样的顽固不化。 “华韶,你可知当初我与他密谈之时他说过什么,他说‘既然阿韶要保南雪歌,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保住南雪歌的’。态度如此坚决的他,你以为我会用什么打动他?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打动他,除了你,因为我对他说‘若我可以承诺在百年之后的江湖传说里,华韶会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侠呢’。呵,名声不过虚妄,他何时在乎过?他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可是他在乎你的名声。 他说‘我坏了阿韶的名声,他心里定是恨极我的,也罢,百年后与阿韶同龄的人几乎都已经死绝了,有你百里山庄执笔,我也放心,我既欠了他,就还他一个好名声,只是现在的情况,我确实是无法还他好名声了,除非我死了。可我那样喜欢他,又怎么舍得死了而放任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去和别人好,那样我一定会嫉妒的发狂的。就这样吧,他要恨便恨我吧,于他,我是永生永世也不会放手的’。” “所以这便是你们交易的内容?”华韶浑身一震,语声涩然,“他不插手你带走南雪歌的事,而百里山庄篡改武林历史,抹掉所有事实,将华韶这个名字写成一个举世无双的大侠?” “这确实是我们当初交易的内容。” “我不信!”华韶忽然站了起来,拔高了声音,“不可能,他那样的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时在乎过别人的感受?他既不在乎别人的名声,为何要在乎我的名声?说到底,那时我在他心里不过是个宠君,他没必要为我这样做的。一定是你骗我,百里无伤,你气我杀你三叔公,所以编造出这样的谎话来让我后悔,我告诉你,我不后悔的,我一点也不后悔杀死百里神乐!” “后不后悔是你的事,相不相信也是你的事,这里有我和他的亲笔签名,你自己拿去看吧。”百里无伤取出一份契约书,里面详尽的记载了交易的内容,上面也确实有两人的签名,从字迹来看,是百里神乐的字,潇洒飘逸,透着一股藐视众生的傲然——他早已获得永生,视众生如蝼蚁。 华韶面色剧变,双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嘴里只喃喃的重复着一句话:“我不信,我不会信的……” 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用内力震开,漱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百里无伤面色不悦的斥道:“漱玉,你来做什么?” 漱玉并未回答百里无伤的话,径直走了进来,在百里无伤面前跪下。 百里无伤面色更加不悦,厉声道:“滚出去!” “漱玉有罪,特来向庄主请罪。”冷漠的少年垂下头,一字一句清晰道,“翠浓因南雪歌先是断了双腿,后来又赔了性命,漱玉怀恨在心,故意散播长生蛊的假消息,令五大名门的掌门人身陷险境,令百里山庄名誉受损,以此来嫁祸给南雪歌。漱玉思及所为,悔之不及,愿以死谢罪,万望庄主能够原谅漱玉。” 华韶猛的将目光转向他。 “漱玉!”百里无伤面色微变,站起身来。与此同时,漱玉抽出腰间宝剑,急速掠至门外,横剑在脖子上一抹,一团血花喷溅,染红了庭外的花。 百里无伤瞳孔如针尖般猛的缩紧,掠身飞出,接住漱玉渐渐倒下的身体,已然变了声音:“漱玉。” 探少年的鼻息,少年已无了一丝气息。百里无伤的面上没有了任何表情,用手合上他的双眼。 华韶走到门外,见漱玉倒下去的地方一片极致的鲜红,面色不由得发白,攥紧的双手止不住的发抖。 摄魂术!这是郝蓝师姐的摄魂术!郝蓝在崖底呆了两年,尝遍毒花毒草,后来为高人所救,习得摄魂术。当初在农家里,她先引开百里神乐,再用摄魂术对华韶进行催眠,使他在梦中所见所感皆十分真实,令人信以为真。 华韶默默收回自己的目光,退出了庭院,转身就跑。 头顶的寒月泛着青白的光芒。 华韶用力撞开郝蓝的房门,屋中女子讶然回头,瞧见他青白的脸色,微微错愕:“怎么了?” “是你杀死了漱玉?”华韶的声音在发抖。 郝蓝明白了过来,点头:“是我。” “为什么?他是无辜的!” “无辜?华韶,你有什么资格说无辜?漱玉他因翠浓之死对大师兄怀恨在心是事实,他处心积虑的想陷害大师兄也是事实,他哪里无辜了?” “不是,不是……”华韶摇着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漱玉调查南雪歌的身份是事实,南雪歌是白衣教的细作也是事实,只是,他不能告诉郝蓝。 “阿韶,你变了。”郝蓝忽然冷冷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华韶失魂落魄的走出郝蓝的房间,天边一抹寒月依旧寒凉。 郝蓝师姐说他变了。到底是谁变了? 华韶在房中独坐到天亮,直到晨曦的第一缕微光落入房内,他才恍然回神。开门出去正好碰见纪寒,纪寒告诉他郝蓝走了。 “走了便走了。”华韶忽然觉得很累。 昨夜已得到消息,说漱玉自首,南雪歌已经从牢里放了出来。华韶休整一番,决定去和南雪歌告别。 漱玉的葬礼在院中举行。不知是何原因,昨日还开得十分繁盛的白色花朵竟然一夜间落了满地。 少年冷冰冰的尸体躺在堆好的柴堆上,在场之人皆是一身素白,华韶远远的就望见了百里无伤和南雪歌的背影。恍如冰雪极致的白,两人并肩而立,背影融在天光里,从他的角度来看似是挨得极近。 华韶停在二人面前,对百里无伤道:“百里庄主,连日来多有叨扰,华韶就此告辞。” 百里无伤淡淡颔首,眼眸深处似乎藏着一抹哀伤。能让百里无伤难过,漱玉想来也值了。华韶收回目光,看向南雪歌,低声道:“大师兄,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嗯。”南雪歌点头,看向他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一切小心。” 华韶带着纪寒走出百里山庄的大门,纪寒道:“属下昨夜听到一个消息。” 华韶斜睨他一眼。 纪寒又道:“属下听说南公子接了一个新任务,这个任务极其凶险。” “什么任务?” “刺杀白衣教主花扶疏。” 华韶一怔,差点没站稳:“他自己接的?” “听说是百里庄主亲自去牢中将他接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达的,南公子当时也如宫主这般吃惊,怔怔的呆了一会儿,又似是认命了,面色惨白的接受了这个任务。” 华韶站了一会儿,忽然静静道:“我们走吧。” 纪寒抬头错愕的看他一眼,显然,华韶这个反应在他的意料之外。 68. 池内红莲早已落了,碧叶却还是绿的可人,那绿色极其浓烈,明明是静止的,却给人流动的错觉。 华韶站在池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时,却觉得满眼都是那种浓艳的绿。 当日就是在这个地方,百里神乐握着他的手,将剑刺入胸膛里,偏偏觉得还不够狠,强迫他亲手绞碎了自己的心脏。 华韶记得,百里神乐的血是冷的,冰凉冰凉的感觉,血虽冷,颜色却和正常人的一样鲜红,不,甚至比正常人的血还要浓艳一点。 鲜红的血将他的白衣染透,就像是茫茫雪原中忽然多了一支极其艳丽的红梅。虽美丽,却刺痛了他的眼睛。 华韶蹲在池边,用手轻轻抚摸着当初淌满鲜血的地方。 血早已被清理干净,华韶忽然莫名的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给扎了一下,轻轻的疼,绵绵不绝的蔓延开来,以至于那疼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至无法呼吸…… “猫哭耗子。”身后忽然传来这么一声嘲讽,还是少年变声期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夜晚听来格外的突兀。 华韶转头,看见来人,微微怔了一下:“狗蛋?” 身着玉色长衫的少年摇摇头:“我叫十九,我是黄州分堂的堂主。” 华韶想起姜末的话,诧然道:“当初果然是百里神乐派你来监视我的?” 十九轻轻嗤笑了一声:“监视?华韶,为什么每次你都能曲解宫主的好意?他只不过是担心你应付不了江湖上的各类人物,才派我跟在你身边的。” “狡辩,分明是你们违背赌约!”华韶气得浑身发抖。 “狡辩?或许我应该将这个词还给你。”十九淡淡道:“你仔细想一想,我是什么时候到你身边的……” 华韶怒道:“既然你是他派的人,他为何要装模作样的向韩芸逼问我的下落?” “因为我向他隐瞒了你的消息。” “你……” “我喜欢宫主。”十九毫不避讳的承认,“你不知道你有多幸运,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可他偏偏就只喜欢你一个人。” “那你现在来干什么?替百里神乐报仇?” 十九缓缓摇头:“宫主如此喜欢你,我自然不会伤害你,我非但不会伤害你,我还会保护你。” 华韶惘然:“你们的喜欢真奇怪。” “奇怪吗?”十九毫不在意的耸耸肩,“我觉得开心就行了,我来只是为了交给你一样东西。”十九慢悠悠的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函丢到华韶手中,“你看了就自然明白了。” 华韶拆了信函,细细阅读起来,不多时,面色大变,目光中透着七分茫然,三分怔然,喃喃道:“原来他早知道的,可是他既然知道我想造反,为何不早作防范,偏偏还下达密令让你们配合我?” “难道你还不明白原因吗?”十九嘲讽的笑了一笑,“自宫主从寒冰中醒来我便跟在宫主身边了,宫主前后宠幸了不下十来位的宠君,偏偏只有你当做天大的事,整天要死要活,看着乖顺,实则任性的要死,若是搁旁人,宫主早就一掌拍碎了他的天灵盖。宫主早就说过,你要这扶摇宫他也是不介意的,要不然你以为就凭韩芸一己之力何以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收服各大堂主?” “既然他已经下过命令,为何韩芸只收服了十位堂主?”有两名堂主誓死反抗,最终遭到诛杀。 十九眼中划过一缕寒光,轻蔑道:“他们阳奉阴违,是他们活该。”顿了一顿,“好了,说的也够多了,我该走了。”说完不顾华韶的反应,径自离去。 华韶呆呆的立在池边,却没有了看荷叶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隐隐有种错觉,百里神乐并没有死,他还活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的一言一行其实都还在他的掌控中。 百里神乐,这下你高兴了,即使你死了,我也得不到安生!华韶跌坐在池边,一拳狠狠落在地上,手背传来钝钝的疼。 手边放着的是他带来的酒,白玉酒壶中盛着浓烈的酒液,酒入喉中,带着凛冽的香气。 华韶很少喝酒,一来百里神乐禁止,二来他对酒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望。今天他却喝了很多,常听人说酒好,却不知好在哪里,到了此刻才真正的体会到。喝醉了,那些烦恼的事就忘在脑后了。 华韶呵呵的笑。 他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明明最想要得到的自由已经牢牢握在手中了,可他偏偏还是觉得很不开心。百里神乐的名字像是烙在了他的心里,想要抹去除非剜心。 笑着笑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华韶一边抹眼泪,一边拼命的灌酒。百里神乐,我不会输给你的,我不会输的! 抹着抹着,泪眼模糊的视线里似乎多了一抹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就站在碧叶深处,淡淡的一抹,飘渺如惊鸿。 不知何时有了雾,那身影就隐匿在雾中,越来越模糊。 “神乐?”华韶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 薄雾中的人影回头瞥了他一眼,华韶被这一眼瞥的浑身僵住。然而他也只是瞥了华韶一眼而已,转身向雾的深处走去。 “别走!”华韶猛的站起来,身体晃了两下,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朝着白影消失的方向追去,直到追到那边才发现,什么薄雾,什么白影,通通都不见了,只有盈盈的月光落在地上,宛如清秋的薄霜。 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华韶记起百里神乐瞥他的那一眼,那一眼极淡,无爱也无恨,仿佛从来不认识他这个人,却让华韶从头凉到脚。 “神乐……”华韶失魂落魄的往回走,走了几步,忽然发疯的转身往回跑。 千斤重的巨石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从此杳无音信。 华韶气喘吁吁的停在地宫大门外,目光盯着石门,却又仿佛透过石门在看其他的东西。 锵—— 华韶抽出腰间宝剑,眼神清冷如霜,闪着坚定的光芒,似两把寒刃,几乎要将石门射穿。他举起手中的剑,狠狠朝石门斩下,只听得刺耳的一声“叮”,石门表面却连碎屑都没有落下。 华韶怔怔的看着纹丝不动的石门,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不会这样的,不会的……” 他再次举剑斩下,用足了内力,几乎是拼了性命的一剑落下,擦出金灿灿的火花,那门一点损伤也没有,倒是华韶,虎口被震出血来,手中剑刃也断成了两截。 “不可能!我不相信!”华韶满目疯狂,拾起断剑疯狂的砍着石门,“百里神乐,你出来!我知道你没死!你出来!” 他隐隐有种错觉,百里神乐就站在石门后,用那种悲悯而嘲讽的眼神看着他疯狂的举动。 “你出来!你出来!”华韶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 一只手忽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华韶诧然转头,只见纪寒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边,皱眉道:“不要疯了。” “放手!”华韶冷冷喝道。 纪寒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手中力道半分也没松。华韶用内力震开他,华韶的武功为百里神乐亲自教导,他平时练武又极为刻苦,纪寒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纪寒被震出几步之外,刚站稳就见华韶猛的喷出了一口血箭,不由得变了脸色。 原来华韶激动之下催动内力以致走火入魔。 华韶扶着石门缓缓跌坐下来,抬眸看着纪寒,眼中有恳求之意:“纪寒,你告诉我,百里神乐他其实没死对不对?” 纪寒垂下眼睑,弯身将他抱起,淡淡道:“别胡思乱想了,无论宫主是死是活,他都不可能再伤害你。” 华韶笑了,意识渐渐沉入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华韶昏昏沉沉的醒来,却倦怠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寝殿里应该点了很多烛火,烛光强烈的仿佛能穿透眼皮。华韶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努力了许久依旧毫无结果,索性放弃了。 可以感觉的到身下是柔软的被褥,他应该就躺在寝殿的那张大床上。床边微微塌下去了一点,应该是有人坐在了旁边。接着便有一样柔软而湿热的东西搁在了额头上,似乎是软巾之类的…… 华韶感觉到浑身发烫,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发烧了。身上盖了不止一床被子,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很热,华韶动了动脚,将被子踢开,冰凉的空气立刻钻了进来,散去了一些热度,很舒服。 华韶用手挥开被子,翻了个身,将被子死死压在身下。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声,接着就有一双手抱着他,将他翻转过来,重新替他盖好被子。 华韶不满的咕哝了几声,用手将被子推开。那人似是被他弄得烦了,索性展开双臂将他连人带被子的裹好抱在怀里,力气不大,却足以让华韶无法挣扎。 “热……”华韶皱眉。 那人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华韶挣扎了几下,挣不开,也就放弃了,身上还是热烘烘的,有点难受,但可以忍受,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在他怀里躺好。 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之间有人捏开他的嘴,接着便有浓稠的药汁灌入口中。那药味极其的苦,华韶伸出舌头想把它顶出去,结果却不小心呛了自己,咳得满脸通红。 那人小心翼翼的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的,极有规律。 身上的热已经散了,就是汗水蒸发了以后整个人黏糊糊的。华韶感觉到那人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腕,接着就有一股绵长的内力源源不断从对方那里输送到自己的体内。 华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想缩回手,却发现对方的手跟铁箍似的,根本无法撼动半分。 内力在体内游走,十分舒畅。华韶想睁开眼睛,结果却还是和之前一样。那眼皮像是被谁下了咒,怎么都睁不开。 几番努力无果,华韶索性也就放弃了,只静静的听着声音,希望能从声音中得到一些信息,奇怪的是,竟然连那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一般只有武功修为极高的人才会让对方无法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华韶努力回想着扶摇宫何时竟有了这样的高手,几番回想都没有结果,只好作罢。 那人输送了一会儿内力,将华韶的手重新塞进被子里,接着便听到脚步声在殿内响起,应该是那人起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那脚步声又由远及近,华韶虽然看不到,也能感觉的到那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 “你是谁?”华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的空气。 华韶清晰地感觉到那人在床边坐下,腰间的某个穴道被人戳了一下,立刻浑身酸软,动弹不得。那人双手从他的腋下抄过,将他抱起,缓缓的褪去他的上衣,耳边似有水声响起,像是有人在拧布巾。 那人果然拿着刚拧干的布巾轻轻替他将背后的汗液拭去,擦完了整个后背,那人又将他平放在床上,替他擦胸前。 华韶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更加强烈了,胸前的两颗红豆因受冰凉的空气的刺激一下子变得饱满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布巾轻轻从上面掠过,有些疼,也有些痒。 华韶轻轻喘息了一声,忽然想到一件事,这人替他擦完了上身,莫非还要替他擦一擦双腿? 这个想法让他全身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华韶羞得无地自容,也不知道对方看到他这个样子会怎么想,这样一想,双颊更加燥热,就连身上的肌肤都似乎在冒着热气。 幸而那人很快替他穿好衣服,再次将他塞入被子里。听得脚步声远去,华韶心知那人走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试着用内力冲开穴道,却发现那人点穴手法十分诡异。华韶无法自解穴道,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身上懒洋洋的,静静的感知了一下,时间不过还在深夜,由此推断他之前睡得时间并不是很长,这样一想,竟微微有了些困意。 反正再厉害的穴道也有时间限制,那人既然照顾自己就应该不会是想废了自己,也许等一觉醒来后茓道自己就解开了,华韶索性静下心来,安然入睡。 这一觉睡到天明。 意识恢复清醒后,华韶立刻睁开眼睛。 天光透过床帏落在眼中,华韶从未觉得如此清醒过。动了动身体,果然发现如之前所料,穴道真的自己解开了。 华韶披衣而起,拉开帐幔,却在瞥到殿内的那抹琉璃白之后愣了愣。 那人就坐在桌边,用手支着额头,双目合成两条细长的线,似是在打盹。 华韶目光往下移,落在他脚边的纪寒身上。纪寒似是被点了麻穴和哑穴,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十分愤怒的看着姬千羽。 就在华韶双脚落地的瞬间,姬千羽忽然睁开眼睛,转头朝他望来。 华韶一怔,似乎有些吃惊:“怎么是你……” 以姬千羽的武功和手段能闯进扶摇宫来也不让人吃惊,真正让华韶吃惊的是姬千羽出现的时间。他甚至不敢确定,昨夜那人到底是不是姬千羽。 他想从姬千羽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只可惜姬千羽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这样的人,即便是此刻山崩地裂,想来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吧。 姬千羽道:“华韶,我有事和你说。” 华韶小声咕哝着:“就算再要紧的事也不该擅闯别人的寝殿吧……” “你说什么?”姬千羽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没有听清楚华韶的话。 心知跟姬千羽说这些根本说不通,华韶摇头,又问:“不知姬公子找我何事?” “你看看这个。”姬千羽将信笺交给他。 华韶看完信,面色微微一变:“这封信……” “这封信的主人与我祖父交好,信中所写皆为属实。华韶,你有没有想过借此机会让扶摇宫脱离魔道?”姬千羽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关切。 “与朝廷合作么?可是睿王他并没有谋反,诛杀皇亲国戚这个罪名不是所有人都能当担得起的,我虽痛恨魔道,但我好歹是扶摇宫的主人,我不能让那些臣服于我手下的人去冒险。” “这些年来睿王表面虽然沉迷于声色,暗地里却不断拉拢江湖上黑白两道的人物,起兵谋反是迟早的事,只可惜朝廷现在苦无证据。用江湖的力量来对付睿王,这也是朝廷的意思。” 见华韶还有些犹豫,姬千羽又道:“关于朝廷会过河拆桥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我祖父曾在朝为官,深知皇家的手段。朝廷对江湖一直采取都是制衡的策略,武林盟、扶摇宫、白衣教、神仙岛、凌霄城等多方力量相互牵制,若扶摇宫被灭,难免会改变武林格局,如此一来才是真正的让人头疼。” 华韶沉默了片刻,抿唇道:“关于你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一下。” “好,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联系我。” 送姬千羽离开后,华韶重新回到寝殿内。纪寒依旧浑身僵硬的躺在地上,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华韶弯身替他解了穴道,在软榻边坐下。 纪寒从地上站起来,垂首立于他身边,不发一言。 华韶道:“你怎么会在我寝殿中?” 纪寒沉默了片刻,回道:“宫主生前曾下令让属下贴身保护华公子的安全。” “昨夜那人是你?” 纪寒不解:“什么人?” 华韶不答,又问:“我和姬千羽的话你都听到了?” 纪寒点点头。 华韶又道:“你的意见呢?” 纪寒抬头,眸中略有错愕。 华韶低头看着右手虎口,震伤的地方已经用过药膏,是昨夜那人替他涂上的。 “这个……属下还没有想清楚。”纪寒垂下眼睑,道。 “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告诉我你的答案。”华韶忽然起身朝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纪寒眉头微蹙,在大殿中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为了方便随时传唤,他的院子离大殿并不远。已是深秋季节,院子里的落叶堆了一地。纪寒静静的踩着落叶朝房间走去,推开房门,房中一道白色人影负手而立。 两天后,华韶等来了纪寒的答案。 “扶摇宫创立之初本非魔道,只是后来的历任宫主行事乖张,才落下了魔头的名号。公子若想助扶摇宫脱离魔道,此次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况且霹雳堂与丐帮对一直扶摇宫虎视眈眈,公子若与武林盟合作,立下威名,借此震慑武林倒也不错。” 华韶颔首:“你说的不错。” 纪寒顿了一顿:“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报。” “说。” “白衣教主花扶疏的船出事了,据说南雪歌公子当时也在船上。” 华韶面色一变:“现在情况如何?” “南公子下落不明,百里山庄那边也收到了消息,听说百里无伤都快急疯了。” “纪寒,传令下去,帮助百里山庄寻找南雪歌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纪寒点头:“属下遵命。” 池内红莲早已落了,碧叶却还是绿的可人,那绿色极其浓烈,明明是静止的,却给人流动的错觉。 华韶站在池边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时,却觉得满眼都是那种浓艳的绿。 当日就是在这个地方,百里神乐握着他的手,将剑刺入胸膛里,偏偏觉得还不够狠,强迫他亲手绞碎了自己的心脏。 华韶记得,百里神乐的血是冷的,冰凉冰凉的感觉,血虽冷,颜色却和正常人的一样鲜红,不,甚至比正常人的血还要浓艳一点。 鲜红的血将他的白衣染透,就像是茫茫雪原中忽然多了一支极其艳丽的红梅。虽美丽,却刺痛了他的眼睛。 华韶蹲在池边,用手轻轻抚摸着当初淌满鲜血的地方。 血早已被清理干净,华韶忽然莫名的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细小的东西给扎了一下,轻轻的疼,绵绵不绝的蔓延开来,以至于那疼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至无法呼吸…… “猫哭耗子。”身后忽然传来这么一声嘲讽,还是少年变声期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夜晚听来格外的突兀。 华韶转头,看见来人,微微怔了一下:“狗蛋?” 身着玉色长衫的少年摇摇头:“我叫十九,我是黄州分堂的堂主。” 华韶想起姜末的话,诧然道:“当初果然是百里神乐派你来监视我的?” 十九轻轻嗤笑了一声:“监视?华韶,为什么每次你都能曲解宫主的好意?他只不过是担心你应付不了江湖上的各类人物,才派我跟在你身边的。” “狡辩,分明是你们违背赌约!”华韶气得浑身发抖。 “狡辩?或许我应该将这个词还给你。”十九淡淡道:“你仔细想一想,我是什么时候到你身边的……” 华韶怒道:“既然你是他派的人,他为何要装模作样的向韩芸逼问我的下落?” “因为我向他隐瞒了你的消息。” “你……” “我喜欢宫主。”十九毫不避讳的承认,“你不知道你有多幸运,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可他偏偏就只喜欢你一个人。” “那你现在来干什么?替百里神乐报仇?” 十九缓缓摇头:“宫主如此喜欢你,我自然不会伤害你,我非但不会伤害你,我还会保护你。” 华韶惘然:“你们的喜欢真奇怪。” “奇怪吗?”十九毫不在意的耸耸肩,“我觉得开心就行了,我来只是为了交给你一样东西。”十九慢悠悠的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函丢到华韶手中,“你看了就自然明白了。” 华韶拆了信函,细细阅读起来,不多时,面色大变,目光中透着七分茫然,三分怔然,喃喃道:“原来他早知道的,可是他既然知道我想造反,为何不早作防范,偏偏还下达密令让你们配合我?” “难道你还不明白原因吗?”十九嘲讽的笑了一笑,“自宫主从寒冰中醒来我便跟在宫主身边了,宫主前后宠幸了不下十来位的宠君,偏偏只有你当做天大的事,整天要死要活,看着乖顺,实则任性的要死,若是搁旁人,宫主早就一掌拍碎了他的天灵盖。宫主早就说过,你要这扶摇宫他也是不介意的,要不然你以为就凭韩芸一己之力何以能在短短的时间之内收服各大堂主?” “既然他已经下过命令,为何韩芸只收服了十位堂主?”有两名堂主誓死反抗,最终遭到诛杀。 十九眼中划过一缕寒光,轻蔑道:“他们阳奉阴违,是他们活该。”顿了一顿,“好了,说的也够多了,我该走了。”说完不顾华韶的反应,径自离去。 华韶呆呆的立在池边,却没有了看荷叶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总隐隐有种错觉,百里神乐并没有死,他还活在自己的身边,自己的一言一行其实都还在他的掌控中。 百里神乐,这下你高兴了,即使你死了,我也得不到安生!华韶跌坐在池边,一拳狠狠落在地上,手背传来钝钝的疼。 手边放着的是他带来的酒,白玉酒壶中盛着浓烈的酒液,酒入喉中,带着凛冽的香气。 华韶很少喝酒,一来百里神乐禁止,二来他对酒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望。今天他却喝了很多,常听人说酒好,却不知好在哪里,到了此刻才真正的体会到。喝醉了,那些烦恼的事就忘在脑后了。 华韶呵呵的笑。 他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明明最想要得到的自由已经牢牢握在手中了,可他偏偏还是觉得很不开心。百里神乐的名字像是烙在了他的心里,想要抹去除非剜心。 笑着笑着眼泪就滚了下来。 华韶一边抹眼泪,一边拼命的灌酒。百里神乐,我不会输给你的,我不会输的! 抹着抹着,泪眼模糊的视线里似乎多了一抹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就站在碧叶深处,淡淡的一抹,飘渺如惊鸿。 不知何时有了雾,那身影就隐匿在雾中,越来越模糊。 “神乐?”华韶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 薄雾中的人影回头瞥了他一眼,华韶被这一眼瞥的浑身僵住。然而他也只是瞥了华韶一眼而已,转身向雾的深处走去。 “别走!”华韶猛的站起来,身体晃了两下,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朝着白影消失的方向追去,直到追到那边才发现,什么薄雾,什么白影,通通都不见了,只有盈盈的月光落在地上,宛如清秋的薄霜。 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华韶记起百里神乐瞥他的那一眼,那一眼极淡,无爱也无恨,仿佛从来不认识他这个人,却让华韶从头凉到脚。 “神乐……”华韶失魂落魄的往回走,走了几步,忽然发疯的转身往回跑。 千斤重的巨石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从此杳无音信。 华韶气喘吁吁的停在地宫大门外,目光盯着石门,却又仿佛透过石门在看其他的东西。 锵—— 华韶抽出腰间宝剑,眼神清冷如霜,闪着坚定的光芒,似两把寒刃,几乎要将石门射穿。他举起手中的剑,狠狠朝石门斩下,只听得刺耳的一声“叮”,石门表面却连碎屑都没有落下。 华韶怔怔的看着纹丝不动的石门,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不会这样的,不会的……” 他再次举剑斩下,用足了内力,几乎是拼了性命的一剑落下,擦出金灿灿的火花,那门一点损伤也没有,倒是华韶,虎口被震出血来,手中剑刃也断成了两截。 “不可能!我不相信!”华韶满目疯狂,拾起断剑疯狂的砍着石门,“百里神乐,你出来!我知道你没死!你出来!” 他隐隐有种错觉,百里神乐就站在石门后,用那种悲悯而嘲讽的眼神看着他疯狂的举动。 “你出来!你出来!”华韶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 一只手忽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华韶诧然转头,只见纪寒面无表情的站在他身边,皱眉道:“不要疯了。” “放手!”华韶冷冷喝道。 纪寒直直的盯着他的眼睛,手中力道半分也没松。华韶用内力震开他,华韶的武功为百里神乐亲自教导,他平时练武又极为刻苦,纪寒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纪寒被震出几步之外,刚站稳就见华韶猛的喷出了一口血箭,不由得变了脸色。 原来华韶激动之下催动内力以致走火入魔。 华韶扶着石门缓缓跌坐下来,抬眸看着纪寒,眼中有恳求之意:“纪寒,你告诉我,百里神乐他其实没死对不对?” 纪寒垂下眼睑,弯身将他抱起,淡淡道:“别胡思乱想了,无论宫主是死是活,他都不可能再伤害你。” 华韶笑了,意识渐渐沉入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华韶昏昏沉沉的醒来,却倦怠的连眼睛都睁不开。 寝殿里应该点了很多烛火,烛光强烈的仿佛能穿透眼皮。华韶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皮似乎有千斤重,努力了许久依旧毫无结果,索性放弃了。 可以感觉的到身下是柔软的被褥,他应该就躺在寝殿的那张大床上。床边微微塌下去了一点,应该是有人坐在了旁边。接着便有一样柔软而湿热的东西搁在了额头上,似乎是软巾之类的…… 华韶感觉到浑身发烫,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发烧了。身上盖了不止一床被子,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很热,华韶动了动脚,将被子踢开,冰凉的空气立刻钻了进来,散去了一些热度,很舒服。 华韶用手挥开被子,翻了个身,将被子死死压在身下。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声,接着就有一双手抱着他,将他翻转过来,重新替他盖好被子。 华韶不满的咕哝了几声,用手将被子推开。那人似是被他弄得烦了,索性展开双臂将他连人带被子的裹好抱在怀里,力气不大,却足以让华韶无法挣扎。 “热……”华韶皱眉。 那人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抱得更紧。华韶挣扎了几下,挣不开,也就放弃了,身上还是热烘烘的,有点难受,但可以忍受,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心在他怀里躺好。 也不知睡了多久,恍惚之间有人捏开他的嘴,接着便有浓稠的药汁灌入口中。那药味极其的苦,华韶伸出舌头想把它顶出去,结果却不小心呛了自己,咳得满脸通红。 那人小心翼翼的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的,极有规律。 身上的热已经散了,就是汗水蒸发了以后整个人黏糊糊的。华韶感觉到那人隔着衣袖握住他的手腕,接着就有一股绵长的内力源源不断从对方那里输送到自己的体内。 华韶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想缩回手,却发现对方的手跟铁箍似的,根本无法撼动半分。 内力在体内游走,十分舒畅。华韶想睁开眼睛,结果却还是和之前一样。那眼皮像是被谁下了咒,怎么都睁不开。 几番努力无果,华韶索性也就放弃了,只静静的听着声音,希望能从声音中得到一些信息,奇怪的是,竟然连那人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一般只有武功修为极高的人才会让对方无法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华韶努力回想着扶摇宫何时竟有了这样的高手,几番回想都没有结果,只好作罢。 那人输送了一会儿内力,将华韶的手重新塞进被子里,接着便听到脚步声在殿内响起,应该是那人起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那脚步声又由远及近,华韶虽然看不到,也能感觉的到那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 “你是谁?”华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的空气。 华韶清晰地感觉到那人在床边坐下,腰间的某个穴道被人戳了一下,立刻浑身酸软,动弹不得。那人双手从他的腋下抄过,将他抱起,缓缓的褪去他的上衣,耳边似有水声响起,像是有人在拧布巾。 那人果然拿着刚拧干的布巾轻轻替他将背后的汗液拭去,擦完了整个后背,那人又将他平放在床上,替他擦胸前。 华韶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更加强烈了,胸前的两颗红豆因受冰凉的空气的刺激一下子变得饱满起来,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布巾轻轻从上面掠过,有些疼,也有些痒。 华韶轻轻喘息了一声,忽然想到一件事,这人替他擦完了上身,莫非还要替他擦一擦双腿? 这个想法让他全身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华韶羞得无地自容,也不知道对方看到他这个样子会怎么想,这样一想,双颊更加燥热,就连身上的肌肤都似乎在冒着热气。 幸而那人很快替他穿好衣服,再次将他塞入被子里。听得脚步声远去,华韶心知那人走了,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试着用内力冲开穴道,却发现那人点穴手法十分诡异。华韶无法自解穴道,经过刚才那一番折腾,身上懒洋洋的,静静的感知了一下,时间不过还在深夜,由此推断他之前睡得时间并不是很长,这样一想,竟微微有了些困意。 反正再厉害的穴道也有时间限制,那人既然照顾自己就应该不会是想废了自己,也许等一觉醒来后茓道自己就解开了,华韶索性静下心来,安然入睡。 这一觉睡到天明。 意识恢复清醒后,华韶立刻睁开眼睛。 天光透过床帏落在眼中,华韶从未觉得如此清醒过。动了动身体,果然发现如之前所料,穴道真的自己解开了。 华韶披衣而起,拉开帐幔,却在瞥到殿内的那抹琉璃白之后愣了愣。 那人就坐在桌边,用手支着额头,双目合成两条细长的线,似是在打盹。 华韶目光往下移,落在他脚边的纪寒身上。纪寒似是被点了麻穴和哑穴,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十分愤怒的看着姬千羽。 就在华韶双脚落地的瞬间,姬千羽忽然睁开眼睛,转头朝他望来。 华韶一怔,似乎有些吃惊:“怎么是你……” 以姬千羽的武功和手段能闯进扶摇宫来也不让人吃惊,真正让华韶吃惊的是姬千羽出现的时间。他甚至不敢确定,昨夜那人到底是不是姬千羽。 他想从姬千羽脸上看出一丝端倪,只可惜姬千羽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这样的人,即便是此刻山崩地裂,想来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吧。 姬千羽道:“华韶,我有事和你说。” 华韶小声咕哝着:“就算再要紧的事也不该擅闯别人的寝殿吧……” “你说什么?”姬千羽从袖中抽出一封信笺,没有听清楚华韶的话。 心知跟姬千羽说这些根本说不通,华韶摇头,又问:“不知姬公子找我何事?” “你看看这个。”姬千羽将信笺交给他。 华韶看完信,面色微微一变:“这封信……” “这封信的主人与我祖父交好,信中所写皆为属实。华韶,你有没有想过借此机会让扶摇宫脱离魔道?”姬千羽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关切。 “与朝廷合作么?可是睿王他并没有谋反,诛杀皇亲国戚这个罪名不是所有人都能当担得起的,我虽痛恨魔道,但我好歹是扶摇宫的主人,我不能让那些臣服于我手下的人去冒险。” “这些年来睿王表面虽然沉迷于声色,暗地里却不断拉拢江湖上黑白两道的人物,起兵谋反是迟早的事,只可惜朝廷现在苦无证据。用江湖的力量来对付睿王,这也是朝廷的意思。” 见华韶还有些犹豫,姬千羽又道:“关于朝廷会过河拆桥这一点你大可不必担心,我祖父曾在朝为官,深知皇家的手段。朝廷对江湖一直采取都是制衡的策略,武林盟、扶摇宫、白衣教、神仙岛、凌霄城等多方力量相互牵制,若扶摇宫被灭,难免会改变武林格局,如此一来才是真正的让人头疼。” 华韶沉默了片刻,抿唇道:“关于你的提议我会好好考虑一下。” “好,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联系我。” 送姬千羽离开后,华韶重新回到寝殿内。纪寒依旧浑身僵硬的躺在地上,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华韶弯身替他解了穴道,在软榻边坐下。 纪寒从地上站起来,垂首立于他身边,不发一言。 华韶道:“你怎么会在我寝殿中?” 纪寒沉默了片刻,回道:“宫主生前曾下令让属下贴身保护华公子的安全。” “昨夜那人是你?” 纪寒不解:“什么人?” 华韶不答,又问:“我和姬千羽的话你都听到了?” 纪寒点点头。 华韶又道:“你的意见呢?” 纪寒抬头,眸中略有错愕。 华韶低头看着右手虎口,震伤的地方已经用过药膏,是昨夜那人替他涂上的。 “这个……属下还没有想清楚。”纪寒垂下眼睑,道。 “给你两天时间,两天后告诉我你的答案。”华韶忽然起身朝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话。 纪寒眉头微蹙,在大殿中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为了方便随时传唤,他的院子离大殿并不远。已是深秋季节,院子里的落叶堆了一地。纪寒静静的踩着落叶朝房间走去,推开房门,房中一道白色人影负手而立。 两天后,华韶等来了纪寒的答案。 “扶摇宫创立之初本非魔道,只是后来的历任宫主行事乖张,才落下了魔头的名号。公子若想助扶摇宫脱离魔道,此次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况且霹雳堂与丐帮对一直扶摇宫虎视眈眈,公子若与武林盟合作,立下威名,借此震慑武林倒也不错。” 华韶颔首:“你说的不错。” 纪寒顿了一顿:“属下还有一事要禀报。” “说。” “白衣教主花扶疏的船出事了,据说南雪歌公子当时也在船上。” 华韶面色一变:“现在情况如何?” “南公子下落不明,百里山庄那边也收到了消息,听说百里无伤都快急疯了。” “纪寒,传令下去,帮助百里山庄寻找南雪歌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告诉我。” 纪寒点头:“属下遵命。” 69. 南雪歌失踪,整座百里山庄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中。自大船在海上沉没的消息传来,人手派出去了一批又一批,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百里无伤冰冷的气场几乎能冻死三里以内的生物。 这日因为属下犯下一个小小的错误,百里无伤发了好大的一通脾气,又是鞭笞,又是逐出山庄,一番折腾下来,忽听手下来报:“庄、庄主,沉香他回来了!” 百里无伤猛地站起。 面黄肌瘦的少年被人搀扶着进来,一见到百里无伤立刻落下泪来:“庄主。” 百里无伤扶住他,目光中有震动:“沉香,雪歌呢?” 沉香哭得更凶,自沉香跟随百里无伤以来,从来没有哭过。 百里无伤知他受创太重,心中虽急切,也没有催促,只是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沉香才道:“当日属下奉庄主之命暗中跟随南雪歌,果然不出庄主所料,南雪歌非但没有刺杀白衣教主,反而跟着他一起出海。属下偷偷潜到船上,偷听到他们的对话,不小心被他们发现,南雪歌欲要杀属下灭口,属下无奈之下只好跳了大海。属下不会水,幸亏有出海的渔民救了属下,属下这才捡回一条性命回来见庄主。” 沉香说完,抬起眸子,发现百里无伤神色阴沉的恐怖,只听百里无伤冷冷问道:“他果真是白衣教左护法锦绣?” “他亲口承认的,属下不会弄错。”沉香恨恨道:“可怜翠浓、漱玉皆是因他而死,庄主,请您替翠浓和漱玉报仇。” “南雪歌现在人在何处?” “大船沉没以后,我们便失去了联系,不过从沉香偷听的内容来看,他们如果没事,应该是去了神仙岛。” “神仙岛……”百里无伤低声重复了一遍,松开沉香,吩咐道:“带沉香下去休养,派人去神仙岛打听,若有南雪歌的消息立刻回来向我汇报,沉香生还之事切不可对外泄露半个字。” 半个月后,一艘木船在码头靠岸,从船上走下六人,其中一人白衣白衫,面色清俊,正是多日不见的南雪歌。 “教主,属下就此别过。”南雪歌抱拳道。 白衣教主花扶疏点头:“珍重。” 南雪歌告别花扶疏之后便独自乘了一匹马往百里山庄赶去,守门的侍卫见了他,俱是吃了一惊:“南公子,你回来了,属下这就去禀告庄主。” 南雪歌出声制止他们,低声道:“我自己去见庄主。” 两名守卫犹豫了一下,打开大门,让他进去了。 南雪歌步入山庄内,一别两月,庄内风景如昔,心境却早已不同当时。南雪歌依稀记得那日百里无伤神色冰冷的来到地牢中的情景。 ——“南雪歌听令,限你三个月内,取白衣教主首级。” 不可谓不震惊的,口中皆是苦涩,他撩起衣摆,在那人面前跪好,语声涩然的道:“南雪歌接令。” 或许他早就发现了吧,只不过是翠浓的死将这一天的到来推迟了。南雪歌苦笑了起来,他是想过借此机会一走了之的,回到南疆,远远的,此生不再见百里无伤。直到海上遇风浪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这个决定有多可笑。 他的生命早已被这个叫做百里无伤的男人打下了烙印,无论逃到哪里都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人类那些可笑的感情在死亡面前永远渺小的可怜,那些一直耿耿于怀的不堪过往,在风浪来袭的那一刻被击的粉碎——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了,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和爱人一起好好活着更幸福了。 由爱生恨,由恨生爱,南雪歌已经记不起这段孽缘因何而起,唯一记得的是那些爱恨交加的感情,埋葬于心,无处着落。 庭院幽静,一眼望过去,轩窗边立了个人影,玄色衣袍,面如冠玉,脸颊似乎消瘦了些。南雪歌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一次好好瞧过百里无伤,以至于每次回想,只依稀记得大约的轮廓,以及百里无伤给他错综复杂的感觉。 “无伤,我回来了。” 百里无伤面无表情的回头,眼中并没有他期待的狂喜和热情。 南雪歌的心微微一沉。 “锦绣。”百里无伤的唇微微张开,吐出的字眼让南雪歌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几乎站立不住,伸手扶住门框,张了张口,想解释些什么,最终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明明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南雪歌扶住门框的手骤然抓紧,在门扉上留下三道指印。他艰难的开口:“你都知道了?” 百里无伤淡淡点头,身后响起脚步声,南雪歌回头,瞥见沉香朝这边走来。 沉香眼中皆是嘲讽的笑意:“左护法大概没有料到沉香还有命回来吧。” 南雪歌释然一笑,大大方方的承认:“不错,我确实没有想到。”目光转向百里无伤,“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百里无伤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南雪歌违抗庄主之命,背叛百里山庄,来人,给我拿下!” 院内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不多时,二十多个弓箭手将南雪歌团团围住。 原以为会冰释前嫌,不料等来的竟是一场陷阱。南雪歌扬眉淡淡的笑了起来,拔出手中剑,一瘸一拐的向外走去。 他走路的动作幅度极大,不自然的姿势让百里无伤记起了一些往事,不由得面色微变。 见已达到效果,确定百里无伤不会出手,南雪歌一掠而起,刺向其中一名弓箭手,以寻求突破口。 耳边是无数羽箭破空的咻咻声。 弓箭手见百里无伤始终无动于衷,以为百里无伤不忍,不敢下狠手。南雪歌得了机会,循着突破口,朝庄外掠去。 刚落到墙头,一支羽箭朝他射去,刺进胸膛中。 南雪歌的身形微微滞了一下,朝墙外飞去。与此同时,墙内响起百里无伤冷冰冰的声音:“追。” 南雪歌负了重伤,跑得并不快,眼见着身后追兵越来越近,心不由得慢慢沉了下去。 他的运气并不好,挑的是一条绝路。望着前面的断崖,南雪歌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渐渐走过来的百里无伤,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我知道你心中有诸多疑惑,你想问什么便问什么吧。” 百里无伤果然止步,停在十步开外,将他上上下下瞧了一眼,道:“据我所知,白衣教的左护法锦绣冷血无情,而我所遇到的雪歌却面冷心热,是性情中人……” “装的。”南雪歌冷冷截断他的话,“我所表现出来对别人的关心,不过是为了混淆你的视听而已,让你相信我是那个性情中人的雪衣剑客,而并非冷血无情的锦绣。久而久之,连我自己以为我都是南雪歌了。” “当初杀死琉璃也是你故意的?” 南雪歌像是想起了什么,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当初我奉教主之命混入百里山庄,确实是想借着救下那一对男女引起你的注意,可是我并不知道我杀掉的少年剑客叫琉璃。我杀的人太多了,那日你在马车上说要替琉璃报仇,我并未反应过来,所以不曾怀疑到侵犯我的那人就是你。” “那件事确实是我想引起清风剑派与扶摇宫的争端。”百里无伤大大方方的承认。 南雪歌冷笑:“百里无伤,你可知为何我明明知道或许你早已识破我的身份却还要回到百里山庄?” 百里无伤面色剧变。 南雪歌只是看着他笑,唇边一抹清冷的笑。 他们之间说不清楚到底是谁算计了谁。他救了他的小妾,杀死他的手下,却并不知道被他杀掉的那个人名叫琉璃。他强了他,意图挑起扶摇宫和清风剑派的争端,结果却赌输了自己。 “雪歌,无论你相不相信,当日我并未向沉香下达过诛杀你的命令。”百里无伤道。 碧海上大船遭遇风浪沉没,与沉香私自凿穿船底密不可分。当日沉香偷听到他们的谈话,得知他的身份,对他暗下杀手——南雪歌认定是百里无伤下了格杀令。 “无论有没有,都改变不了你此刻想杀我的心思。”南雪歌伸手捂住不断流血的胸口。 “不,雪歌,只要你放下宝剑,我可以保证留下你的性命。” 南雪歌冷哼一声:“不过是断手断脚而已,你百里庄主的手段我早已见识过。锦绣福薄,担不起庄主如此看重,百里庄主,就此别过。” 白影一纵,跃下了悬崖。 “雪歌!”百里无伤扑过去,只来得及抓住他的一片衣角。 强大的气流迎面扑来,南雪歌的白衣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如同一只雪白色的大鸟,倏地就在他的眼前消失了踪影。 百里无伤呆呆的望着南雪歌消失的方向片刻,忽然阴沉沉的笑了起来:“雪歌,你逃不掉的,逃不掉的……来人,给我下去搜,就算是尸体也要给我找出来。”失魂落魄的男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雪歌,你休想摆脱我,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的,哪怕是做鬼!” 70. 天气仿佛一夜间转冷,天微微亮的时候飘起了一场雪,到了正午的时候,雪下得越来越大。 “这什么该死的鬼天气,我说,咱们几个歇一歇吧,都找了大半个月了,要是人真的还在这里早就给咱们找到了。”两人从雪中走过,留下一连串脚印,北风迎面扑来,其中一人忍不住埋怨道。 “也好,下这么大的雪庄主应该不会过来,我知道前面有个山洞,咱们过去取取暖。”另外一人同意道。 南雪歌目送着两人渐行渐远,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麻木的嚼着。大半个月过去,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即便有内功护体人也瘦的不成形了,更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那日他跳下悬崖,落入潭中,借以躲藏。潭中闭气并不能长久,也只有在他们来搜查的时候才下去躲一躲。 时间已过去了大半个月,百里无伤依旧没有放弃,每天都有人过来走走转转,南雪歌只有在他们离开后才敢出来寻找食物。 天气渐渐寒冷,能入口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就是这潭中的鱼他也不敢动太多,如果数量少的太快,百里无伤一定会起疑的。 胸前的箭伤一日日的恶化下去,所幸的是那箭偏离了心脏半分,否则他早已去见了阎王。 伤口已经开始腐烂化脓,发出恶臭。南雪歌靠在潭边,仰望着从天空上飘下来的朵朵雪花,不由得苦笑。 若非还能感觉的到寒冷,连他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谷外的弟子直到今日才撤去,南雪歌本以为百里无伤放弃了,不料看到方才那两人,才知道百里无伤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南雪歌嚼了一会儿雪,等力气慢慢恢复,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沿着雪地走出去。 他身上的衣服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头发也乱蓬蓬的,将大半个脸颊都遮住了,浑身还散发出一股恶臭味,走在大街上,所有的行人都避之不及。 他也不在意,独自站在雪地里,估算着回到南疆的可能性。 “南公子?”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声音略微有些耳熟。南雪歌思考的很慢,尚未将声音的主人记起,那人已经走到他面前。 “姜末。”南雪歌看清他的样子,总算记起他了。 姜末笑了笑:“我听说百里无伤满江湖的追杀你,没想到这事竟然是真的。我方才还瞧着你的身形熟悉,不过是碰碰运气,倒真叫我找到你了,可见我比百里无伤运气要好。” “姜末,能不能先借我点银子?”南雪歌艰涩的开口道。 “当然,你伤成这样,再不治的话就要落下病根了,先跟我去客栈,我找大夫过来。” 南雪歌摇摇头:“我不能连累你,姜公子,能否替我租一辆马车?” “你想去哪里?” “回南疆。” 姜末怔了怔:“你当真是白衣教的左护法?” 南雪歌点点头。 姜末沉默了片刻,又道:“无论如何,先养伤,走吧。”他伸手握住南雪歌的手腕,南雪歌愣了一愣,因为实在没了力气,也就由着他了。 姜末将南雪歌安置在客栈中,叫人送了热水过来,自己则出门去请大夫过来。 南雪歌将身上的脏衣服脱掉,用软巾沾了热水细细擦拭着身子。在崖底藏了半个月,手上和脚上都生了不少冻疮,房间里暖和,冻疮开始发痒。 身上的伤口太多了,饶是南雪歌走惯江湖,也不知该从何处处理起。他草草的将伤口的脓洗净,拿起姜末留下来的衣服,刚套好衣服赫然变了脸色,一瘸一拐的朝窗户边踱去。 院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很多人,将客栈牢牢包围。从统一的服饰来看,是百里山庄的人。 百里无伤既然不肯放过自己,一定不会拘泥于崖底范围的搜寻。他与姜末相识,百里无伤在姜末身边安排了探子也无可厚非,只是南雪歌没有想到百里山庄的动作会这么快。 从院外走进来一人,那人甫一出现,下面的弟子皆垂下了脑袋,十分恭敬的让开一条路。 白雪墨裘,衬得百里无伤愈发的俊美如玉。南雪歌默默垂下眼睑,心中五味杂陈。 百里无伤仰起头,沉沉的目光朝他望来。鹅毛似的大雪漫天飘洒,将他的目光隔绝。 若不是扶着窗台,只怕南雪歌早已软倒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眸与百里无伤的目光对上,沉声道:“百里无伤,此事与姜末无关,请不要牵连他人。” 姜末武功虽高,终究不是百里无伤的对手,更何况百里山庄的势力远非常人想象。姜末这么久都还没回来,一定是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百里无伤面无表情的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只要你束手就擒。” 南雪歌冷笑一声:“你放心,我不会反抗的。从进入百里山庄的那日起,我早已料到今日的结局。百里无伤,锦绣欠你的,愿以命偿还。” 南雪歌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宝剑就搁在桌子上,他拔出剑刃,往颈上抹去。窗外黑影一闪,却是百里无伤踏着细碎的雪从窗户跃入,落在他身前,一把击落他手中的剑。 到底是晚了一步,南雪歌的脖颈上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线。 百里无伤眼中的怒气越来越盛,就在南雪歌以为他会一掌结果自己时,百里无伤确实抬起了手掌,只是这一掌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百里无伤展开手臂接住昏迷过去的南雪歌,伸手在他的脖颈上一抹,满手皆是他温热的血。他叫人送来纱布和伤药,将房门拴上,除去南雪歌的衣服。 尽管已经料到他的惨状,百里无伤的目光还是不由得滞了一下,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明明舍不得,为何当日还要下那么重的手!百里无伤又是后悔又是心疼,抱着南雪歌,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的恢复过来,抱着南雪歌进入木桶中。热水的温度并未散去,因为南雪歌腿脚不方便,他之前并未仔细清洗。 百里无伤抱着他慢慢沉入水中,或许是伤口进了水带来了疼痛,昏迷中的南雪歌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百里无伤吻上他眉心的褶皱,拿着软巾轻轻替他擦拭着身子。 尽管这具身体的诱惑依旧如昔,百里无伤心疼南雪歌的伤,终究顾不得那些旖旎的心思了。百里无伤握起他的手,看着红肿的冻疮,不由得一怔。 将男子的身体洗净,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床上,拿来伤药,替他将脖颈和胸前的伤都上了药,用纱布和绷带一圈圈的缠好,又喂男人喝了一碗安神汤,百里无伤终于松了一口气,替他盖好被子,凝视他的睡脸片刻,长叹一声,开门出去。 姜末早已被手下请到隔壁房间,因为穴道被制,百里无伤推门而入他也只能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南雪歌呢?” “放心,他很好。”百里无伤在桌边坐下。 姜末显然是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急急道:“百里无伤,就算南雪歌是白衣教的卧底,他这些年偷偷传给白衣教的消息也并未损害你百里山庄的利益,更何况……更何况他因你废了一足,他欠你的,也早该扯平了。” 百里无伤淡淡笑了一下:“扯平?不,我不愿与他扯平,我宁愿他欠我,或者我欠他,我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扯平。” “你这个疯子!”姜末终于忍不住骂道。 “怎么?浪荡不羁的姜公子居然也会为别人抱打不平,还是你对雪歌……” “住口!不要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样龌龊,我对南雪歌只是朋友之情。”姜末冷冷哼了一声,“你口口声声说南雪歌欺骗了你,你可曾想过即使一个人装的再像,骨子里的性格是装不出来的,南雪歌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连你都没有看出端倪来,难道你不曾怀疑过吗?” 百里无伤沉默。 姜末又道:“我承认,白衣教的左护法锦绣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可是人总是会变的,你可曾想过他是因谁而变?” 百里无伤猛地站起,姜末吓了一大跳:“你做什么?” “带雪歌离开。” “喂!” “你放心,我不会再伤害他,也请姜公子你不要再来打扰他,等我们离开后我自会吩咐我的手下放了你。”说罢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大雪在傍晚的时候停了,千山负雪,层云渺渺。 一辆马车停在客栈外,南雪歌依旧睡得很沉,百里无伤用狐裘将他裹好,抱在怀里上了马车。 车内垫着层层软垫,百里无伤将暖炉塞进南雪歌的怀里,坐在一边看着他的睡颜发呆。 冻疮受了热开始发痒,南雪歌无意识的蹭着手指。百里无伤怕他弄破手指,将他的双手握在手里,拿起药膏细细的将十指涂抹了个遍。 马车摇摇晃晃的自雪中飞驰而去,在雪地里留下两行车轱辘碾过的痕迹。行至半路的时候,南雪歌悠悠的转醒,对上百里无伤的目光,怔了一下,似乎对之前的记忆抱有怀疑态度。 百里无伤轻声道:“那天你站在悬崖边问我,可知为何你明知后果却是回到了百里山庄,雪歌,我想亲口听你告诉我答案。” 南雪歌并不做声,沉沉的看了他片刻,忽然合起眸子,将头偏向一边。 这明显拒绝的动作并没有引起百里无伤的不悦,相反的,百里无伤脾气很好的凑近他,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雪歌,即便你不告诉我,我也是知道答案的。雪歌,你能为我回来,我很高兴。你犯的错,我不再追究,也请你忘了那些不堪的过往,好吗?” 南雪歌依旧闭着眼睛,不肯回答。 百里无伤续道:“等我处理了手上的事情,我带你离开,我不做这百里山庄的庄主,你也不做白衣教的左护法,我们去神仙岛,再也不管这江湖的事。” 这次南雪歌倒是睁开了眼睛,只是眼中满是鄙夷之色。 百里无伤伸手覆住他的眼睛,南雪歌只觉得身上的穴道被人戳了一下,然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雕花镂空的红色窗棂外覆了一层薄雪,屋外的腊梅开得正好,连屋里都能闻到它的气味。 南雪歌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呆呆的看着屋外的腊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将房门打开。 冷风夹杂着冬雪的气息扑面而来,南雪歌不由得的眯起了眼睛。 百里无伤将他带回来的那天夜里,他发了一场高烧,烧的迷迷糊糊的。 这一个月来病情反反复复的,非但没有病愈,还落下了咳嗽的病症。 这应该是冬日里的最后一场雪了吧。 南雪歌朝梅树走去,嗅着腊梅的香气,只觉得神清气爽。正当他心满意足的转身,却猛然撞上一个人。 南雪歌好不容易才站稳,抬眸看向那人,不由得怔了一下:“沉香?” 这一个月来百里无伤因担心沉香报复,严令禁止他接近南雪歌的别院。沉香今日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只能证明百里无伤不在山庄内,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手段摆平了守在院外的那些侍卫。 沉香道:“你不必做出如此惊讶的表情,既然庄主不许我杀你,我自然不会动你,南雪歌,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白衣教出事了。” 南雪歌愣了一愣。 这一个月来他表面上虽然是被百里无伤安置在这里养伤,实际上是变相的囚禁。百里无伤不但不许他出门,还对他封锁了所有消息。 “你说清楚一点。”南雪歌面上虽不动声色,藏在袖中的手却不由得握紧了一些。 “不久前,姬千羽联合名剑山庄的庄主方无迹攻打白衣教,白衣教上下均遭教主夫人暗算,白衣教溃不成军,便是教主扶疏也……”沉香叹了一口气。 南雪歌面色剧变,喃喃道:“果真如此……果真如此……我早知会有这一天的,教主他……爱上什么人不好,偏偏要去招惹正道中人……”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抓住了沉香的衣服,“其他人呢?” 沉香耸耸肩:“都死了。”掰开南雪歌的手,鄙夷的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都……死了。 南雪歌忽然觉得一阵天昏地暗,周围的气温仿似骤然降了下来,来自骨子里的寒冷将他淹没。 喉中忽然涌出一股腥甜,南雪歌再也忍不住握拳咳了起来,掌心处一片湿热。 “教主!”随着这一声凄厉的嘶吼,白衣男子神情悲切的跪倒在梅树下,仰头喷出一口血箭。雪落在腊梅的花瓣上,将花瓣染得鲜艳透红。 北风扑面而来,将落在枝桠上的白雪吹得簌簌而落。 百里无伤刚靠近别院心中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加快了脚步,踏入院内,一眼便看到了跪坐在梅树下的南雪歌。 白衣男子似是遭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整个面部表情都保持在极度悲切的瞬间,睁着一双眼睛,嘴角处一缕血痕蜿蜒而下,肩头身上都落满了残雪。 百里无伤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掉进了无底深渊。 “雪歌!”明明那样短的路,他却觉得彼此之间隔了一个世界。 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季节,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白衣男子。他跌跌撞撞的奔到南雪歌面前,一身狼狈的跪倒在他面前,颤抖着伸出手去抚上了男子的脸庞。 南雪歌一下子失了力气,倒在他怀里,身体竟然是僵的。百里无伤再也顾不得风度,一边握起他的手腕将内力输送到他体内,一边大喊大叫道:“快来人!快来人!去回春山庄把玉生烟给我叫来!快点!” 天气仿佛一夜间转冷,天微微亮的时候飘起了一场雪,到了正午的时候,雪下得越来越大。 “这什么该死的鬼天气,我说,咱们几个歇一歇吧,都找了大半个月了,要是人真的还在这里早就给咱们找到了。”两人从雪中走过,留下一连串脚印,北风迎面扑来,其中一人忍不住埋怨道。 “也好,下这么大的雪庄主应该不会过来,我知道前面有个山洞,咱们过去取取暖。”另外一人同意道。 南雪歌目送着两人渐行渐远,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麻木的嚼着。大半个月过去,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即便有内功护体人也瘦的不成形了,更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那日他跳下悬崖,落入潭中,借以躲藏。潭中闭气并不能长久,也只有在他们来搜查的时候才下去躲一躲。 时间已过去了大半个月,百里无伤依旧没有放弃,每天都有人过来走走转转,南雪歌只有在他们离开后才敢出来寻找食物。 天气渐渐寒冷,能入口的东西越来越少了,就是这潭中的鱼他也不敢动太多,如果数量少的太快,百里无伤一定会起疑的。 胸前的箭伤一日日的恶化下去,所幸的是那箭偏离了心脏半分,否则他早已去见了阎王。 伤口已经开始腐烂化脓,发出恶臭。南雪歌靠在潭边,仰望着从天空上飘下来的朵朵雪花,不由得苦笑。 若非还能感觉的到寒冷,连他自己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谷外的弟子直到今日才撤去,南雪歌本以为百里无伤放弃了,不料看到方才那两人,才知道百里无伤并没有打算放过他。 南雪歌嚼了一会儿雪,等力气慢慢恢复,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站起来,一瘸一拐的沿着雪地走出去。 他身上的衣服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头发也乱蓬蓬的,将大半个脸颊都遮住了,浑身还散发出一股恶臭味,走在大街上,所有的行人都避之不及。 他也不在意,独自站在雪地里,估算着回到南疆的可能性。 “南公子?”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声音略微有些耳熟。南雪歌思考的很慢,尚未将声音的主人记起,那人已经走到他面前。 “姜末。”南雪歌看清他的样子,总算记起他了。 姜末笑了笑:“我听说百里无伤满江湖的追杀你,没想到这事竟然是真的。我方才还瞧着你的身形熟悉,不过是碰碰运气,倒真叫我找到你了,可见我比百里无伤运气要好。” “姜末,能不能先借我点银子?”南雪歌艰涩的开口道。 “当然,你伤成这样,再不治的话就要落下病根了,先跟我去客栈,我找大夫过来。” 南雪歌摇摇头:“我不能连累你,姜公子,能否替我租一辆马车?” “你想去哪里?” “回南疆。” 姜末怔了怔:“你当真是白衣教的左护法?” 南雪歌点点头。 姜末沉默了片刻,又道:“无论如何,先养伤,走吧。”他伸手握住南雪歌的手腕,南雪歌愣了一愣,因为实在没了力气,也就由着他了。 姜末将南雪歌安置在客栈中,叫人送了热水过来,自己则出门去请大夫过来。 南雪歌将身上的脏衣服脱掉,用软巾沾了热水细细擦拭着身子。在崖底藏了半个月,手上和脚上都生了不少冻疮,房间里暖和,冻疮开始发痒。 身上的伤口太多了,饶是南雪歌走惯江湖,也不知该从何处处理起。他草草的将伤口的脓洗净,拿起姜末留下来的衣服,刚套好衣服赫然变了脸色,一瘸一拐的朝窗户边踱去。 院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很多人,将客栈牢牢包围。从统一的服饰来看,是百里山庄的人。 百里无伤既然不肯放过自己,一定不会拘泥于崖底范围的搜寻。他与姜末相识,百里无伤在姜末身边安排了探子也无可厚非,只是南雪歌没有想到百里山庄的动作会这么快。 从院外走进来一人,那人甫一出现,下面的弟子皆垂下了脑袋,十分恭敬的让开一条路。 白雪墨裘,衬得百里无伤愈发的俊美如玉。南雪歌默默垂下眼睑,心中五味杂陈。 百里无伤仰起头,沉沉的目光朝他望来。鹅毛似的大雪漫天飘洒,将他的目光隔绝。 若不是扶着窗台,只怕南雪歌早已软倒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眸与百里无伤的目光对上,沉声道:“百里无伤,此事与姜末无关,请不要牵连他人。” 姜末武功虽高,终究不是百里无伤的对手,更何况百里山庄的势力远非常人想象。姜末这么久都还没回来,一定是落入了他们的手中。 百里无伤面无表情的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只要你束手就擒。” 南雪歌冷笑一声:“你放心,我不会反抗的。从进入百里山庄的那日起,我早已料到今日的结局。百里无伤,锦绣欠你的,愿以命偿还。” 南雪歌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宝剑就搁在桌子上,他拔出剑刃,往颈上抹去。窗外黑影一闪,却是百里无伤踏着细碎的雪从窗户跃入,落在他身前,一把击落他手中的剑。 到底是晚了一步,南雪歌的脖颈上留下一条细长的血线。 百里无伤眼中的怒气越来越盛,就在南雪歌以为他会一掌结果自己时,百里无伤确实抬起了手掌,只是这一掌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百里无伤展开手臂接住昏迷过去的南雪歌,伸手在他的脖颈上一抹,满手皆是他温热的血。他叫人送来纱布和伤药,将房门拴上,除去南雪歌的衣服。 尽管已经料到他的惨状,百里无伤的目光还是不由得滞了一下,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明明舍不得,为何当日还要下那么重的手!百里无伤又是后悔又是心疼,抱着南雪歌,一时之间竟不知所措。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的恢复过来,抱着南雪歌进入木桶中。热水的温度并未散去,因为南雪歌腿脚不方便,他之前并未仔细清洗。 百里无伤抱着他慢慢沉入水中,或许是伤口进了水带来了疼痛,昏迷中的南雪歌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百里无伤吻上他眉心的褶皱,拿着软巾轻轻替他擦拭着身子。 尽管这具身体的诱惑依旧如昔,百里无伤心疼南雪歌的伤,终究顾不得那些旖旎的心思了。百里无伤握起他的手,看着红肿的冻疮,不由得一怔。 将男子的身体洗净,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在床上,拿来伤药,替他将脖颈和胸前的伤都上了药,用纱布和绷带一圈圈的缠好,又喂男人喝了一碗安神汤,百里无伤终于松了一口气,替他盖好被子,凝视他的睡脸片刻,长叹一声,开门出去。 姜末早已被手下请到隔壁房间,因为穴道被制,百里无伤推门而入他也只能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南雪歌呢?” “放心,他很好。”百里无伤在桌边坐下。 姜末显然是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急急道:“百里无伤,就算南雪歌是白衣教的卧底,他这些年偷偷传给白衣教的消息也并未损害你百里山庄的利益,更何况……更何况他因你废了一足,他欠你的,也早该扯平了。” 百里无伤淡淡笑了一下:“扯平?不,我不愿与他扯平,我宁愿他欠我,或者我欠他,我们之间永远都不可能扯平。” “你这个疯子!”姜末终于忍不住骂道。 “怎么?浪荡不羁的姜公子居然也会为别人抱打不平,还是你对雪歌……” “住口!不要把所有人都想的跟你一样龌龊,我对南雪歌只是朋友之情。”姜末冷冷哼了一声,“你口口声声说南雪歌欺骗了你,你可曾想过即使一个人装的再像,骨子里的性格是装不出来的,南雪歌在你身边这么多年,连你都没有看出端倪来,难道你不曾怀疑过吗?” 百里无伤沉默。 姜末又道:“我承认,白衣教的左护法锦绣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可是人总是会变的,你可曾想过他是因谁而变?” 百里无伤猛地站起,姜末吓了一大跳:“你做什么?” “带雪歌离开。” “喂!” “你放心,我不会再伤害他,也请姜公子你不要再来打扰他,等我们离开后我自会吩咐我的手下放了你。”说罢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大雪在傍晚的时候停了,千山负雪,层云渺渺。 一辆马车停在客栈外,南雪歌依旧睡得很沉,百里无伤用狐裘将他裹好,抱在怀里上了马车。 车内垫着层层软垫,百里无伤将暖炉塞进南雪歌的怀里,坐在一边看着他的睡颜发呆。 冻疮受了热开始发痒,南雪歌无意识的蹭着手指。百里无伤怕他弄破手指,将他的双手握在手里,拿起药膏细细的将十指涂抹了个遍。 马车摇摇晃晃的自雪中飞驰而去,在雪地里留下两行车轱辘碾过的痕迹。行至半路的时候,南雪歌悠悠的转醒,对上百里无伤的目光,怔了一下,似乎对之前的记忆抱有怀疑态度。 百里无伤轻声道:“那天你站在悬崖边问我,可知为何你明知后果却是回到了百里山庄,雪歌,我想亲口听你告诉我答案。” 南雪歌并不做声,沉沉的看了他片刻,忽然合起眸子,将头偏向一边。 这明显拒绝的动作并没有引起百里无伤的不悦,相反的,百里无伤脾气很好的凑近他,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雪歌,即便你不告诉我,我也是知道答案的。雪歌,你能为我回来,我很高兴。你犯的错,我不再追究,也请你忘了那些不堪的过往,好吗?” 南雪歌依旧闭着眼睛,不肯回答。 百里无伤续道:“等我处理了手上的事情,我带你离开,我不做这百里山庄的庄主,你也不做白衣教的左护法,我们去神仙岛,再也不管这江湖的事。” 这次南雪歌倒是睁开了眼睛,只是眼中满是鄙夷之色。 百里无伤伸手覆住他的眼睛,南雪歌只觉得身上的穴道被人戳了一下,然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雕花镂空的红色窗棂外覆了一层薄雪,屋外的腊梅开得正好,连屋里都能闻到它的气味。 南雪歌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呆呆的看着屋外的腊梅。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来,将房门打开。 冷风夹杂着冬雪的气息扑面而来,南雪歌不由得的眯起了眼睛。 百里无伤将他带回来的那天夜里,他发了一场高烧,烧的迷迷糊糊的。 这一个月来病情反反复复的,非但没有病愈,还落下了咳嗽的病症。 这应该是冬日里的最后一场雪了吧。 南雪歌朝梅树走去,嗅着腊梅的香气,只觉得神清气爽。正当他心满意足的转身,却猛然撞上一个人。 南雪歌好不容易才站稳,抬眸看向那人,不由得怔了一下:“沉香?” 这一个月来百里无伤因担心沉香报复,严令禁止他接近南雪歌的别院。沉香今日既然能出现在这里,只能证明百里无伤不在山庄内,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手段摆平了守在院外的那些侍卫。 沉香道:“你不必做出如此惊讶的表情,既然庄主不许我杀你,我自然不会动你,南雪歌,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件事——白衣教出事了。” 南雪歌愣了一愣。 这一个月来他表面上虽然是被百里无伤安置在这里养伤,实际上是变相的囚禁。百里无伤不但不许他出门,还对他封锁了所有消息。 “你说清楚一点。”南雪歌面上虽不动声色,藏在袖中的手却不由得握紧了一些。 “不久前,姬千羽联合名剑山庄的庄主方无迹攻打白衣教,白衣教上下均遭教主夫人暗算,白衣教溃不成军,便是教主扶疏也……”沉香叹了一口气。 南雪歌面色剧变,喃喃道:“果真如此……果真如此……我早知会有这一天的,教主他……爱上什么人不好,偏偏要去招惹正道中人……”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猛地抓住了沉香的衣服,“其他人呢?” 沉香耸耸肩:“都死了。”掰开南雪歌的手,鄙夷的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都……死了。 南雪歌忽然觉得一阵天昏地暗,周围的气温仿似骤然降了下来,来自骨子里的寒冷将他淹没。 喉中忽然涌出一股腥甜,南雪歌再也忍不住握拳咳了起来,掌心处一片湿热。 “教主!”随着这一声凄厉的嘶吼,白衣男子神情悲切的跪倒在梅树下,仰头喷出一口血箭。雪落在腊梅的花瓣上,将花瓣染得鲜艳透红。 北风扑面而来,将落在枝桠上的白雪吹得簌簌而落。 百里无伤刚靠近别院心中便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加快了脚步,踏入院内,一眼便看到了跪坐在梅树下的南雪歌。 白衣男子似是遭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整个面部表情都保持在极度悲切的瞬间,睁着一双眼睛,嘴角处一缕血痕蜿蜒而下,肩头身上都落满了残雪。 百里无伤只觉得眼前一黑,仿佛掉进了无底深渊。 “雪歌!”明明那样短的路,他却觉得彼此之间隔了一个世界。 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季节,满心满眼都只有那个白衣男子。他跌跌撞撞的奔到南雪歌面前,一身狼狈的跪倒在他面前,颤抖着伸出手去抚上了男子的脸庞。 南雪歌一下子失了力气,倒在他怀里,身体竟然是僵的。百里无伤再也顾不得风度,一边握起他的手腕将内力输送到他体内,一边大喊大叫道:“快来人!快来人!去回春山庄把玉生烟给我叫来!快点!” 71. 自白衣教被武林盟攻陷后,江湖再一次陷入动荡中,正如姬千羽所料,睿王趁着江湖动乱,朝廷无暇顾及洛阳这边,暗中起兵谋反。不多时,这场祸乱愈演愈烈。 扶摇宫内。 姬千羽将油灯挑亮,借着灯光展开刚收到的信函,匆匆浏览了一遍,他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红衣青年身上。 九年时光已逝,初见时,华韶还只是个青涩的少年,如今他身姿渐渐挺拔,已经能独当一面了。眉眼不经意间泄露出的风情,是被百里神乐滋养过后的痕迹。姬千羽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将目光收回,递出手中的信函。 “睿王麾下的阴风十二煞将带领五千精兵经过半月谷,如果此次能伏击成功,就能大大削减睿王的力量。华韶,你有把握吗?” 华韶细长的眉微微蹙起,精致的容颜隐匿在烛光中,表情有些模糊:“消息来源可靠吗?” 姬千羽点头:“这一点我可以保证。阴风十二煞出自黑煞门,他们本是黑煞门主的亲传弟子,自黑煞门被白道所灭之后,这十二人便投在睿王麾下,自称阴风十二煞。他们个个武功高强,害人的手段极其古怪,十分难对付,当初剿灭黑煞门的时候折损在他们手下的不下百来人,这其中有好几位都是武林的前辈。十二煞对武林白道怨恨已久,这次借着睿王谋反的机会,已经杀了不少正道弟子,华韶,若能除去他们,你将会成为武林的功臣。” 华韶无所谓的笑了一下:“半月谷地形复杂,想要全部歼灭对手也许有些困难,不过,如果时间足够的话,我有把握让他们有去无回。” “五天的时间,够吗?” 华韶点点头:“够了。” “那就这样说定了。”姬千羽起身。 目送姬千羽的身影消失在月色下,华韶将寝殿的大门关上,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抽屉。抽屉中放置着一只锦盒,华韶自锦盒内取出一枚玉色的令牌。 扶摇宫主的令牌。 百里神乐生前曾训练了一支杀手团,除去死伤的,剩下的还有八十六人。这八十六人自加入扶摇宫后便一直在服用一种能激发潜能的药物,一人可对抗百人,百里神乐从来不会轻易动用他们,普天之下,也只有宫主的令牌才能号令他们。 华韶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带上这八十六人和扶摇宫内普通的弟子百人,再加上武林盟提供的兵力,占据地利之势,来场出其不意的狙杀,足以让那五千精兵有去无回。 五天后的半月谷飘起了一场小雨,这场出其不意的小雨让每个人心里都打了个突。华韶一身红衣,负手立于飘洒的细雨中,神情凝重的望着下方。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身边有人道:“宫主,也许他们不会来了。” 华韶的衣襟早已被雨水打湿,头发也湿漉漉的滴着水贴在脸颊边,一双细长的眉在过分白皙的脸上显出淡淡的墨色,比之远方半隐在白雾中的山峦还要诗意上几分。 纪寒默默瞥了他一眼,想起百里神乐,百里神乐若见到他这副模样,只怕不知又要醉上几生几世。 小雨中一人朝这边跑来,单膝跪在华韶面前,扬声道:“禀告宫主,人来了。” 华韶颔首,伸出手道:“纪寒,弓拿来。” 纪寒比划出一个手势,有人捧着一方长木盒上前。纪寒打开盒盖,将弓箭取了出来,递给华韶。 箭头卒有扶摇宫秘制的剧毒,华韶弯弓搭弦,伏在一块石头上,将箭头瞄准正从谷外行进而来的军队。 领队的果然有十二人,俱是一身黑袍,骑着雪白的大马。华韶调准箭头,瞄向中间一人。箭离弦,如流星般射出,正好从那人的喉咙处穿过。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阴风十二煞一下子乱了阵脚,华韶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冷声道:“投石,放箭。” 顿时漫天巨石羽箭如大雨般落下,砸向被困在谷中的五千精兵。 十二煞因为死了一个兄弟,剩下的十一人个个目眦欲裂朝华韶所在的方向望来。到底是曾经纵横魔道的好手,他们顶住巨石和羽箭的压力,凭着高绝的轻功竟然朝华韶这边掠来。 华韶不慌不忙的再搭上三根羽箭,将弦拉到极致,松手,三支羽箭穿过乱石和流矢分别朝其中三煞射去。 华韶的箭术自然也是百里神乐教的,百里神乐当初教他的时候只不过是抱着逗逗小猫的心态,并未放在心上,倒是华韶,学的十分用心,不过这用心从未在百里神乐面前表现过,是以连百里神乐也不知道他的箭术竟已精进到这个地步。 三支箭裹挟着风雷之势射中其中三煞,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看起来这么文弱的青年居然会有这样的力量。一个不经意,竟然又有三名兄弟折损在他手中。 那箭上涂的是剧毒,见血封喉,即便是他们想要施救也来不及,见自家兄弟咽了气,剩下的八煞一下子就红了眼睛,弃了那五千精兵不管不顾的将华韶团团围住。 扶摇宫与武林盟的弟子皆冲下山与五千精兵对打起来,雨势似乎大了些,华韶拔剑出鞘,手指一抹剑刃,一股寒凉瞬间传至心底。 他似是在望着远方,笑了一笑,缓缓举起手中剑,隔着雨幕轻蔑的扫了八煞一眼。 八煞互相对视一眼,决定不再小看这红衣青年,各自使出看家的本领。华韶挽出一道剑花,身影若惊鸿般掠起,狂乱的剑气将雨珠劈的细碎。 华韶的剑术是百里神乐手把手教会的,百里神乐为了弥补废去他武功的过错,更是将自己的部分内力传给了他。 除此之外,百里神乐又让手下广罗天下灵丹妙药为他增加内力,是以华韶虽只有二十七岁的年纪,身上却怀有百年的内力,只怕当世武功最高的前辈与之相比也要逊色几分。 阴风十二煞之所以难对付乃是因为他们走的是旁门左道,华韶挥舞出来的剑气完全将自己隔绝,剩下的八煞拼尽全力也无法近他的身,更遑论将那些旁门左道的手段施加在他身上。 红衣青年全身都沐浴在一层血色中,尽管雨势磅礴,却依旧无法洗去他满身的煞气。纪寒本来还担心他不足以应付敌人,正欲上前相助,却见他一招“回风舞流雪”,顷刻间又有三煞毙命于他的剑下。 这般果断狠绝的气势,那一瞬间,纪寒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百里神乐的影子。 纪寒不禁想起了华韶刚继位的那段日子,尽管自己后来答应助他,因为宠君的身份,还有部分弟子持反对意见。那时的华韶也是如今日这般,恍如修罗附身,凡不服者,皆就地格杀。纪寒依稀记得,那时扶摇宫内开出的梨花似乎都带上了淡淡的血色。 雨越下越大,将地上的血水冲刷的很干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又有四煞毙命,不过华韶似乎也到了强弩之末,动作稍微慢了一步,被其中一煞反扑,身上立刻多了几道血痕,幸亏伤势并不严重。 剩下的那一煞见他分神,果断的转身逃跑。华韶咬牙,迎着大雨追去。不多时,两人便跑出了山谷,进入了一片桃花林,那人一进了桃花林便没了踪影。 桃花落得满地都是,华韶抹掉脸上的雨水踏着花瓣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桃林像是被谁布下了迷障,走来走去都仿佛只在一个地方打转。背后仿佛忽然多了一双眼睛,华韶心里一阵惊慌,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影飘过。 华韶持剑追上那白影,却见那白影背对着他立于桃花树下,明明没有打伞,这漫天的雨丝却一丁点儿也沾不上他的身。 “神乐?”华韶抖着声音唤出他的名字。 那人果然转过身来,一张脸上却没有五官,与此同时,背后传来剧痛,华韶猛的朝前扑去,跌倒在地上,伸手往后背一抹,只见掌心皆是鲜艳的血水。 这一刀伤口划得极深,华韶本来就已经力尽,被这么重重一击,跌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人的脸渐渐变成最后一煞的模样,满脸狰狞的笑靠近自己,举起手中刀锋。 华韶下意识的闭起眼睛,耳边传来一声惨呼,再次睁眼时,那人已经倒在地上,头颅与尸首分了家。华韶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再也支持不住,闭上眼睛沉沉的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听到的是哗哗的流水声,又如上次一般,明明意识已经清醒了,偏偏眼皮睁不开。 雨已经停了,时间大概是晚上,应该离那片桃花林不远,因为华韶闻到了桃花香。 身边坐了个人,虽然看不到,华韶却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是那个曾经出现在寝殿里的人。 那人应该是在看他,不远处燃着篝火,火光很亮,即使隔着眼皮也能感觉得到它被风吹得上下跳跃着。身上的衣服应该是被火烘干的,而且华韶明显的感觉到身上只剩下了亵衣,那人没有脱掉他的亵衣大概是怕他着凉,如此想着华韶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身边的人忽然开口是华韶始料未及的。那人声音沙哑,难辨男女,应该是经过特殊处理的。 “没什么。”华韶道。 那人双手从他的腋下抄过,将他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华韶被点了穴道,自然无法抵抗。他将华韶背朝上,除去他的亵衣,道:“该换药了。” 华韶哦了一声,那人将他背上的药草拿掉,换上新的。 药草是现摘现磨的,敷在背上凉悠悠的。那人将华韶的外袍撕成布条,替他绑好伤处,重新为他穿上亵衣。整个过程,华韶不发一语。 那人似是无聊了,忽然道:“华韶,这辈子你可有什么求而不得的东西?” “求而不得的东西……”华韶喃喃,继而摇摇头,“我不知道。” 很久之前,他以为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是自由,可是自从百里神乐死后,华韶却发现,一切与百里神乐在时又有何区别。久而久之,他都不知道自己所求究竟为何。 那人没有再说话了。 华韶问:“那你呢?” 那人低叹一声:“没有,我所求的皆已握在手中。” “那你为何要叹气?” “不知道。”那人将外袍铺在地上,将华韶面朝着大地放好。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应该是那人离去了。 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去,当真是一个神秘而又奇怪的人。华韶低叹。 72. 翌日天晴。 华韶一觉睡到天亮,夜里既无蚊虫干扰,也没有野兽来袭,倒是十分庆幸。 不过华韶并未抱着侥幸的心理,他睁开眼睛将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身边周围放了不少石块,看似凌乱,却是一个小小的阵法,身在阵法外面的人根本无法走进来,更别说那些野兽了。 华韶也只是从古书中看过这种阵法的记载而已,篝火的灰烬旁边还有一些没有烧完的蒿草和艾草,蒿草和艾草湿润后点燃,发出浓烟可以驱蚊。 华韶坐在草地上运功调息,过了一会儿,耳边响起了一阵动静。 有人正在往这边赶来。 华韶猛的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却见从桃花林中走出一人。那人一身玉色罗衫,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十九。 “怎么是你?纪寒呢?”华韶皱眉问道。 “他受伤了,让我过来寻你。”十九停在他面前,将他上上下下扫了一遍,“完好无损,这下纪寒可以放心了。” “纪寒的伤势如何?” “他既然没能亲自来接你,你说他的伤势如何?”十九淡淡的嘲讽道。 华韶的眼神黯了一下,十九见他这副模样,又补充了一句:“你不必担心,还死不了人。如果纪寒那么轻易的就能死掉,也不知要死上多少遍了。宫主,我们回宫吧。” “昨日战况如何?” “睿王五千精兵全军覆没,至于我们的人……也伤的差不多了。”十九冷冷一笑,“这下你得了名利,我们却要跟着你遭罪,你满意了?” 华韶面上不见变化,淡淡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十九自觉无趣,也不再与他言语上争锋相对,二人慢慢往扶摇宫赶去。 ****** 半年后,睿王败,被赐毒酒。其府上的三千门客亦未能幸免,皆被赐死。朝廷欲封赏华韶与扶摇宫,被华韶一口拒绝。自此,扶摇宫脱离魔道,立于正邪之间,武林又平静了一段时间。 池中的红莲又落了,华韶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呆呆的立于池边看绽放的红莲。他总是有种错觉,尽管时间在不断的流逝,那人却从未离开过。 也许时间真能消磨一个人的恨意,华韶苦笑了起来……什么永远不会原谅,都是笑话! 他记起那天百里神乐说的话,百里神乐说,如果后悔了,哭也没用。 他不会哭的!他为什么要哭!华韶执起酒盏,狠狠的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以前只要他喝酒,百里神乐都会雷霆震怒,现在就算是他将整个扶摇宫珍藏的酒都喝完了也不见那人冲出来。 那天站在大殿外,姬千羽问他:“为何要拒绝朝廷的封赏?只要有了朝廷的封赏,地位、名利,皆触手可及,有了地位和名利,即使那人活过来也不见得能再压制于你。” 地位?名利?以前被百里神乐压在身下的时候,他确实强烈的渴望过这两样东西。 明明是心中最渴求的东西,现在却能弃之如敝履。华韶啊华韶,人皆道你改变了百里神乐,殊不知你自己也被百里神乐改造了。 他是怎么回答的呢?华韶敲敲自己的脑袋,对了,他是这样的说的:“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现在最希望的是那人能够活过来,对着我笑一笑。”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姬千羽震惊的眼神,他歪了歪头,笑道:“很贱是不是?我就是这样贱,这副身体这颗心都贱的已经离不开那人了。” 姬千羽缓缓摇头:“百里神乐乃是至情之人,别人也许只需一瞬间就会爱上他,你却足足用了九年的时间,足以证明爱上他并非你所愿。” 姬千羽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背对着天光,从华韶的角度看来,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柔和的光芒中,全身散发着淡淡的暖意。 华韶笑了,唇角微微向上翘起,长长的睫羽下,波光在眸子里闪烁,他微微垂下头,轻声道:“姬公子,谢谢你的谅解。” 当他再次抬起眸子却发现一丝笑意自姬千羽的眼中一闪而过。 他竟然笑了!华韶呆愣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姬千羽的背影与阳光交融,那一瞬间,华韶忽然想起世人对他的形容,什么冷心冷情,那都是世人无知而已,或许姬千羽才是这个世上最温暖的人,只是他生来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情而已。 华韶呆呆的望着池中冷月,感觉到了一些醉意。脑袋里像是被谁塞了一团棉絮,什么也想不起来,就连姬千羽的影子都渐渐模糊了。 “天色不早了……”华韶喃喃,跌跌撞撞的起身,打开寝殿的大门,却见绿珠从里面走出来。 “你在干什么?”华韶扶着门框,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问道。 “回禀宫主的话,奴婢为宫主的房内添了些安神的香。” “哦。”华韶点点头。 自百里神乐化作一副白骨后,华韶每夜都会梦见他满身是血的回来找他报仇,因此没有一天能睡上好觉,多亏了绿珠调的安神香,虽然依旧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但终究比做噩梦强一点。 “奴婢告退。”绿珠抬眸看他一眼,眼中有奇怪之色。华韶醉得厉害,也没管那么多,等她离开后,摇摇晃晃的往大床边走去。 整个人软绵绵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明明是平地,华韶都还能一脚踩空。 醉醺醺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朝地上栽去,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白皙的手将他拦腰抱住。华韶跌进一个并不算温暖的怀抱中,抬起眸子,酒意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满眼震惊的开口道:“神乐?” 百里神乐没有出声,而是强硬的将他横抱而起朝床边走去。 华韶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证明这并不是幻觉,却被百里神乐丢在了绫罗铺成的床上。 华韶双手撑在床上,还没来得及坐起,百里神乐已经倾身朝他压了过去。 冰冷的气息,慑人的压迫力,如此熟悉的气场,华韶出于本能的僵住身体,瞳孔放大的看着他慢慢贴近自己。 是神乐,这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华韶的身体开始轻微的颤抖起来,也许是在害怕,也许是在激动,华韶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任百里神乐握住自己的双手,用另一只手慢慢挑开自己的衣带。 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百里神乐的每一个动作都那么温柔,温柔的让华韶几乎以为自己就是被他捧在手上的珍宝。可是他知道这只是错觉而已,百里神乐是回来报复的! 或许是吓呆了,整个过程中华韶没有一丁点反抗,不多时,百里神乐便轻易的将他剥了个精光。 百里神乐低下头,吻住他的唇,轻轻的舔了舔。一阵酥麻的电流忽然从后脊背流过,华韶一怔,睁大着眼睛看着百里神乐近在咫尺的容颜。 百里神乐的唇渐渐往下移,舌头绕着他的心口打转。 濡湿的感觉从心口处传来,华韶缩了一缩,百里神乐猛然握紧他的手腕,将他朝自己的怀里拉了拉,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华韶顿时全身发僵,从喉中溢出一声嘤咛。 百里神乐勾了勾嘴角,用手分开他的双腿,华韶尚在昏昏沉沉,依稀觉得身后某个难以言喻的地方刺入了一根手指,那手指上带着冰凉的药膏,动作虽慢,却不容拒绝,随着手指的一点点推进,华韶很清晰的感觉到药膏一点点融化在自己的体内,过了一会儿竟然带来阵阵酥痒的感觉。 华韶难耐的扭了一下身体,却被百里神乐死死压制住。 百里神乐将他的腿再次打开了一点,几乎是拉开到极致,即便是从前被折磨的时候,华韶也没有这样被对待过,难受,而且疼,可是百里神乐将他自己抵在中间,华韶根本无法合拢双腿。 百里神乐在华韶的腰间戳了一下,华韶顿时浑身酸软。百里神乐松开他的手腕,慢慢的将自己的衣裳一件件的褪了下来。 华韶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心口,只见百里神乐胸口的肌肤透着淡淡的苍白,一点伤痕也没有。 华韶顿时迷糊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那天将剑刺入了百里神乐的胸膛,那种利器入肉的感觉他至今都还记得,他不会记错的。如此胡思乱想着,百里神乐已经将自己的欲望慢慢的朝他身体里推送着。 或许是前戏做得够足,又或许是今夜的百里神乐太过温柔,华韶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却能清晰的感觉到百里神乐的存在,那样强烈的存在感。 百里神乐进入的很慢,一点点,一寸寸,胀胀的,说不清的感觉。华韶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受,百里神乐似乎是铁了心,要一点点的将他拆吃入腹,连残渣都不剩下。 直到完全没入,百里神乐却停止了动作,垂眸看华韶,似乎是在等华韶适应。 华韶也抬起眼看他,那一眼泄露的风情让百里神乐心中一阵悸动,与此同时,华韶明显的感觉到了体内的那个东西又变大了一点,甚至连它上面青筋的跳动都能清晰的感觉到。 华韶一怔,百里神乐双手握住他的腰,动了一下。 华韶被撞得微微张开嘴巴喘息着,百里神乐低低的笑了一声,开始缓慢的动作起来。华韶跟了他九年,他自然对这副身体了如指掌。他清楚的知道华韶的敏感点在哪里,缓慢而坚定地往那一点上撞。 华韶被撞得满脸潮红,难耐的张开红唇,百里神乐低头吻住他的红唇,与此同时,他冰冷的手握住了草丛里某个精神奕奕的小家伙,轻轻的动了一下。 华韶不由得的弓起了身体,脸色愈发红得可人,想要大声叫出来,却偏偏被百里神乐堵住了所有声音。 百里神乐碾磨着他身体里敏感的一点,手中的动作愈发的快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这种折磨终于到了极致,华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那叫声被百里神乐堵在喉咙里,只余一道尾音划破寂静的空气,百里神乐掌心顿时一片湿热。 他将自己的手掌摊开给华韶看,却见华韶将脸偏了过去,满脸的泪痕。 “唉,怎么又哭了……”百里神乐卷起袖子替他将泪水擦掉,慢慢的从他的身体里退了出来。 华韶偏头不解的看着他,百里神乐替他解了穴道,拿起被子将两人裹好,低声道:“我既然答应过你不再欺负你,便不会再食言。” 华韶伸出手将他抱住,脑袋深深的埋进他的怀里,声音微微带着哽咽:“三年了,神乐,我好想你,我知错了,你回来吧。” “乖,睡吧。”百里神乐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柔声道。 华韶忽然觉得困意渐渐涌了上来,眼皮一下子重了起来,便再也支持不住的睡了过去。 梦中光影错乱,醒来后一切又都远去了。华韶睁着眼睛呆呆的望着帐顶,像是做了一场千秋大梦,梦醒后诸事皆作烟云散了,寻不到一丁点欢爱过后的痕迹。 身边空荡荡的,衣服也还是昨晚的那一套,沾了些酒水,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梦中狂乱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一切都那么真实,却偏偏找不到它存在过的痕迹。 华韶头痛欲裂的撑起身体坐在床上朝窗外看去,东方已经露出一点鱼肚白,又是晴好的一天。他转眼将寝殿扫了一遍,垂下来的雪幔被风吹得飘飘荡荡,显得这寝殿分外的空荡和清冷。 华韶慢慢的支起身体站起来,身体有些酸软,却并不难受,他检查了一遍,并无痕迹留下,应该是酒醉的后遗症。 他朝紫铜麒麟香炉走去,炉中的香已经燃尽了。华韶用手指捻了些碎末,放在鼻端闻了闻。 此时,绿珠敲响了寝殿的大门,扬声问道:“宫主,您醒了吗?” 华韶道:“进来。” 绿珠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盆热水,她将盆放在架子上,转身却见华韶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唤了一声:“宫主?” “这香是谁调的?” 绿珠垂首道:“是奴婢,怎么了?” “当真以为我不懂吗?” “绿珠不明白宫主的意思。” 华韶冷冷一笑:“香里面放了什么东西你自己清楚,绿珠,我问你,神乐是不是没有死?” 绿珠不慌不忙的抬起眸子,回道:“宫主说笑了,是宫主您亲手杀死那人的,难道宫主您不记得了吗?” 华韶沉默了片刻,收回目光,转身用背对着她,淡淡道:“你退下吧。” 绿珠朝他的背影福了一福,往外走去,刚走出殿外便瞧见纪寒手里拿着一张请帖朝这边走来,两人的目光对上,绿珠朝大殿里边努了努嘴,嘴巴动了动,无声的吐出了几个字。 纪寒道:“我明白了,放心,我不会露馅的。” 绿珠放心的走了,纪寒踏入殿内,单膝跪下,双手举着请帖道:“宫主,武林盟发来的帖子。” 华韶转过身来,接了帖子,打开淡淡的扫了一眼:“半个月后的武林大会?” 纪寒道:“武林大会每五年举行一次,以宫主的武功和才智,想要拿下这区区的武林盟主之位应不在话下。” 华韶合起帖子,淡淡道:“我不稀罕什么武林盟主的位子。” 纪寒犹豫:“那宫主会去吗?” 华韶点头:“自然要去。” 73. 半个月后,武林大会如期在武林盟举行。 华韶甫一出现在众人面前便引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他只是风轻云淡的扫了他们一眼,在扶摇宫的位置上落了座,支着脑袋等姬千羽宣布大会的开始。 纪寒站在一旁目光复杂的看着华韶。 华韶变了,从前的他在乎世人的看法胜过一切。也正是因为百里神乐与他的结合于礼不合,于世俗不合,他无法冲出心里的道德观念,因此拼命的反抗落得满身伤害,如今的他却能用一种完全事不关己的态度来面对别人的各种目光。 是了,正因为他身上有了百里神乐的影子,所以行事方面也随了百里神乐的风格。 当强者站到了一定的高度,也就不会将世间的某些人和事放在眼中了。纪寒在想,现在华韶的眼里,除了百里神乐,还能看到谁? 众位武林人士皆已落了座,一身琉璃白的姬千羽出现在由椴木搭建的高台上。 十年一晃而过,当初的那个少年的眼角眉梢已经看不到青涩稚嫩的痕迹了,然而对色彩的执着却一如往昔。即使过了十年,那袭琉璃白依旧不曾离过他的身,这样的人大概骨子里也很倔强。 正如华韶自己,因为百里神乐的一句话,将这身红衣执着的穿了十年。他不否认,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害怕百里神乐,所以不敢违抗百里神乐的意愿,到后来,慢慢的,这种心境变了,他固执的将红衣穿在身上等着百里神乐回来。 他希望百里神乐还能像多年以前一样,说他最爱这身红衣,因为红衣给他一种待嫁的错觉。 姬千羽简短的说了些话,比武便开始了。规矩还是跟以前一样,上场的顺序由抽签决定。姬千羽宣布完,淡淡的看了华韶一眼,负手走回自己的位置。 比武的第一场由南宫世家南宫瑾华对阵昆仑派上阳道人。上阳道人年近五十,功力深厚,却不到十招便败了下来,场外顿时一阵唏嘘。 纪寒暗暗吃惊,将眼睛瞄向华韶,却见他已经合起眸子,支着脑袋在打盹。 既然他并不关注这场武林盛事,为何要来参加?纪寒心中有诸多疑问,却得不到解答。 这边南宫瑾华已经走下台,一名全身都裹在披风中脸上罩着黑色面纱的姑娘拿出锦帕替他擦汗。 纪寒目光微动,俯身在华韶耳边低声道:“宫主,南宫瑾华此人十分邪门,恐怕不易对付。” 华韶微微睁开了眸子,看了南宫瑾华和他身边的姑娘一眼,轻嗤一声:“旁门左道而已,不足为惧。” 纪寒想到了阴风十二煞,他们也是旁门左道,华韶却从未放在眼里,若是百里神乐的话,想必是连瞟都不会瞟上一眼。 第一天的武林大会在西沉的落日中结束,除了南宫瑾华出了点风头,倒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众人兴趣缺缺的回了自己的住处。 华韶的住处是由姬千羽安排的,华韶倒也没有拒绝,大大方方的带着扶摇宫弟子入住武林盟。 大概所有人都不会想到,曾经身为魔道的扶摇宫如今却能被武林盟奉为上宾,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华韶的功劳。 武林大会连续进行到第五天的时候,南宫瑾华已经创下连败八大高手的记录,一时之间成为大会中的风云人物。 华韶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连姬千羽也是一脸从容的表情,仿佛能不能保得住这个武林盟主的位置根本与自己无关。 今日与南宫瑾华对阵的是青城派的青阳子,华韶不由得的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在武林大会上对阵也是青城派的弟子,只是那人差点伤了自己,后来被百里神乐击杀了,算起来,倒真是无辜至极。 不知道姬千羽与身边的人说到了什么,忽然伸指朝自己指来,华韶抬起眸子朝他看过去,只见姬千羽又转头与那人说着什么。 比武的最后结果是青阳子输了半招,南宫瑾华站在台上,抬起眸子朝姬千羽望过去,扬声道:“请姬公子赐教。”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比武的规矩中早已明确规定,除非战到最后一人,否则没有资格直接与武林盟主对阵。南宫瑾华公然挑战姬千羽,分明是不把武林盟的规矩放在眼里,也未免太过轻狂。 姬千羽尚未来得及回应,天空中忽然飘来一阵带着奇异香气的花雨,恍若仙乐般的琴音穿过花雨从九天飘来,跌落在众人的耳际。 华韶忽然坐直了身子,极目望去。只见一群美貌的少女步履生香而来,为首的两人,一人洒水,一人撒花,后面的两名少女将近十丈长的红绸在地上铺展开来。 漫天落花中,一顶软轿从天而降,软轿外罩着一层白纱,并不能看清里面的人,场上的武林人士却齐齐变了脸色。 便是一直坐在姬千羽不远处的名剑山庄的庄主方无迹也倏地站起,带倒了身后的座椅,方无迹拉起身边两位姑娘的手转身就走。 从软轿中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拨开了帘子,接着便见一人从里面飞出。 那人一身白衣胜雪,满头青丝只用一根发带随意的系住,怀里抱着一张七弦琴,长袖搭在琴面上,几乎将半张琴面遮住。只见他足尖轻点,恍若惊鸿般落在南宫瑾华的对面。 白衣男子微微抬起头,手指随意的划了一下琴弦,琴音微微的颤着,只听得他用清朗的声音开口道:“白衣教主扶疏,请南宫少侠赐教。” “白衣教主花扶疏?”纪寒一脸吃惊的喃喃,华韶瞥了他一眼,低声道:“他就是花扶疏?” 那边花扶疏唇畔牵起一抹笑意,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只见台上白影一晃,想要先下手为强的南宫瑾华却捂着胸口慢慢的弯下身去,满脸痛苦的表情,反观花扶疏,却是负手立于原地,一身白衣未曾沾染上半点尘埃,似是从未离开过。 一直跟随在南宫瑾华身边的那位姑娘冲了上去将南宫瑾华扶住,南宫瑾华目光怨毒的朝花扶疏望过去,只见花扶疏朱唇轻启,声音宛若空谷梵音:“下次,你的性命。” 就在花扶疏转身掠向软轿的瞬间,华韶忽然抽出腰间的佩剑朝花扶疏掷去,长剑擦着花扶疏的身体钉入一旁的木桩内。 纪寒一愣,华韶忽然纵身而起,足尖一点落于长剑之上,抬起眸子,漆黑的眸中一片透亮,朗声道:“扶摇宫主华韶,请白衣教主赐教。” 花扶疏瞥他一眼,眼中毫无情绪,转身飞掠回软轿内,显然是拒绝了他的挑战。 华韶目光微微一闪,拔出脚下长剑,朝花扶疏的方向追去。 只见从轿中推出一道掌风,这道掌风明明看似毫无威力,华韶却觉得一股极强的压力朝自己扑来,身体像是被什么给缚住了,竟是避无可避,硬生生的挨了他这一掌。 花扶疏少年成名,天纵奇才,若非为俘获教众的心自废武功,这天下第一的名头当之无愧。华韶终于明白江湖人为何要这样形容他了,耳边是纪寒的惊呼声,他觉得自己就像那断翅的大鸟,从遥远的天空往下坠落,也许结局是粉身碎骨,他却忍不住的勾起唇角想要放声大笑。 就在他落地的瞬间,忽然从半空中掠来一道人影。那人的动作极快,在场之人没有几个能看得清楚他的动作。 华韶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轻,已经落入了一个略嫌冰凉的怀抱中。那人抱着他,身形一晃,转瞬间便掠出了比武的场地。 华韶忽然哇出一口鲜血,嘴角却勾着幸福的笑意,伸手将对方的腰抱住,轻声道:“你终于肯见我了。” 那人轻轻叹了一声,抱着他落在湖中心的巨石上。那石头的顶端露出水面,正好可以躺一个人。 丛丛碧叶随风摇曳,鼻端混合着水腥和荷叶的清香。百里神乐将华韶放在石头上,华韶睁开眼,正好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巴。 碧空似乎都已经被荷叶遮住,他二人的身影被荷叶团团包围,与世隔绝。 百里神乐卷起袖子替他擦掉嘴角的血痕,将手掌抵在他的背心,源源不断的内力输送到华韶的体内。 华韶将头偏过来,目光贪婪的看着百里神乐的容颜。整整三年,他将相思刻骨,百里神乐明明知道他在煎熬,却一直避而不见。 “神乐,我错了,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华韶越想越委屈,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好用那种可怜巴巴的语气道。他记得,以前只要他微微一撒娇,百里神乐什么都会应他。 百里神乐收回手掌,将他揽入怀中,用手抬起他的下巴,目光逼视着华韶的眼睛,语气中带着微微的责备:“想见我何必用这种法子?今日若不是那花扶疏留情,你以为你还有命在?” 华韶抿了抿唇:“那你为何一直躲着不见我?” “你不是讨厌见到我吗?” “我……” 百里神乐见他一张脸憋得通红,迟迟答不出话来,忍不住低头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 华韶面色更是通红,闷闷的问道:“神乐,那夜是不是你?” “哪夜?”百里神乐淡淡问道。 “就是……”华韶微微垂下了脑袋,声音越来越小,“就是我们缠绵的那一夜。” “是我。”百里神乐毫不犹豫的承认,语气依旧淡淡的。 华韶面色一阵燥热,身上似乎也热了起来,他又低声问道:“在那之前呢?有一次我遭了阴风十二煞其中一人的暗算也是你出手救了我?还有,很久很久之前,我发烧了,在寝殿中照顾我一夜的那人也是你?” “对,都是我。”百里神乐抬起他的下巴,温柔的凝视着他的眼睛,“这三年来,我半步不曾离开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华韶一怔:“如此说来,我能当上扶摇宫的宫主也是你的手笔了?” 百里神乐微微一笑:“我曾经说过,即便是你要这宫主之位,我拱手让之又何妨?” “……可是我亲手杀了你,难道你一点都不曾想过要报复我?” “我那么喜欢阿韶,宠都来不及,又怎舍得报复?” “你……我……”华韶眼中渐渐露出迷惑之色,扒开百里神乐胸前的衣襟,心口处果然一点伤痕都没有,不禁喃喃,“为什么会是这样?我记得我明明,明明将剑刺进了这里。” 百里神乐忽然一把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我说过,只要你高兴,即便是让你亲眼看着我死也是没有问题的。阿韶,那日你所见皆是幻觉,你在我酒中下药,却不知我在酒中加了另外一味药,两种药混合在一起喝下会让人产生强烈的幻觉,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那些都是存在你意识中的幻觉。你希望我这样,所以我便在你的幻觉中化作了枯骨。” 华韶脸色陡然一白,百里神乐连忙安抚道:“放心,我不会生气。看到你后来拼命的砍着地宫的石门,我很高兴,我一直以为你恨我恨不得永世不再相见,这一世能等到你回心转意,真好。” 华韶的眼睛像是被一层雾气迷住,他喉中哽咽,将脑袋埋进百里神乐的怀里,低声道:“神乐,我们和好吧。我不再恨你,你也别再折磨我,我们好好的,不管世俗的眼光如何,我们好好的在一起。” “好,好好的在一起。”百里神乐摸了摸他的脑袋,心中满是柔软的感觉。 原来不管华韶变得如何强大,在他面前,华韶永远只是个孩子。是他亲眼看着华韶慢慢长大、变强,这种看着心爱的少年在自己怀中成长的感觉真好。 六十年前,出身百里世家的他一直愤恨着家族的不公,到现在才明白,原来上天冰封了他五十年的时光,只是为了安排他在最美的年华里遇见命中注定的这个少年而已。 74. 枝头的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了下来,明明还是暮春,偏偏有很多树叶耐不住这酷暑,提前凋零了。 百里无伤收回目光,瞧了碗里的药汁一眼。药汁泛着淡淡的青黑色,热气渐渐的散了。他推开房门,果然瞧见那白衣男子坐在床头,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 那日他回来见南雪歌僵在梅树下,堆得满身是雪,一动也不动,一时间肝胆俱裂,所幸玉生烟来的及时,挽回了南雪歌的生命。 只是自那日醒来之后,这白衣男子就变成了这副模样,呆呆的,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一句话也不说,百里无伤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现在百里无伤都不敢确定他是否还有自己的意识。 至于沉香,百里无伤念他跟随在自己身边已久,只是轻微的处罚了一番,派人将他遣送回乡了。 “雪歌,该喝药了,张嘴。”百里无伤在床边坐下,低声哄道。 南雪歌果然微微张开了嘴巴,目光依旧呆滞。 百里无伤舀了半勺药汁送进他嘴里,南雪歌默默咽下,从不拒绝,无论这药有多苦,只是,似乎是心境的影响,尽管好药不断,这副身体却依旧是老样子,甚至还患上了咳血的恶疾,百里无伤自是非常着急。 玉生烟说是因为南雪歌在意识中抗拒着痊愈,除非他自己解开心结,否则没有办法的。回春山庄医人不医心,这也是玉生烟后来不再替南雪歌诊断的原因。 南雪歌忽然咳了起来,百里无伤连忙拿出锦帕替他擦嘴,帕子上果然很快染上了一块鲜红的血迹。 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走入死亡的深渊却无能为力,剜心之痛也不过如此罢。百里无伤放下手里的药碗,抓住他的双肩,企图引起他的注意力。然而南雪歌只是垂着眸子,又黑又长的睫毛将眼底的情绪全部敛去。 “花扶疏没有死!”百里无伤咬牙道:“右护法锦离也没有死!雪歌,你听清楚,你所效忠的白衣教并没有覆灭,它很快就会在江湖上崛起,成为这个武林的霸主。” 南雪歌果然有了反应,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 百里无伤放轻了声音,道:“雪歌,只要你答应我好好治病,等你痊愈的那一天我就放你离开。” 南雪歌蓦地抬起了眼睛。 百里无伤苦笑,面对他困惑的眸光,低声道:“不会骗你的,所以快点好起来。” 百里无伤的承诺果然奏了效,南雪歌不再痴痴傻傻,每天都十分配合请来的大夫,按时吃药,按时睡觉。 百里无伤的心里却越来越苦。 原来在南雪歌的心里是这样的迫不及待的想离开他,他甚至有了一种为了让南雪歌留在自己身边,就让他的病这样拖着的念头,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他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拿自己的爱人性命做赌。 事实上,南雪歌虽然积极配合治疗,只是沉疴已久,这病想要快点好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身的武功早已废的七七八八,这副身体更是瘦骨嶙峋。 南雪歌拖着病躯往百里无伤的书房走去,路上却瞧见一个小童引着一位姑娘转过长廊渐渐远去了。虽然看到的只是个背影,南雪歌却不由得一愣。那姑娘他认识,名剑山庄的大小姐方小月。自方无迹死后,方小月便继承了庄主之位。 自从得知扶疏未死,南雪歌又陆陆续续查出了一些事情,自然知道扶疏与方小月之间的恩怨。 一个是魔道教主,一个是名门正派,中间又隔着神教弟子和方无迹的血海深仇,不知他们之间又要如何收场? 早在神仙岛的时候他便觉得这段姻缘无法善终,后来果然应了。方小月持剑刺了扶疏一剑,若非绝尘谷的神医碧梦清出手相救,只怕扶疏和白衣教早已葬身那场火海中。 兜兜转转,这段孽缘终究又走回了起点。 南雪歌握拳咳了起来,房内的百里无伤听到动静,急忙走了出来,将他扶进了屋里,声音中满是苛责之意:“身体不好,还站在走廊上吹风。” 南雪歌默默瞄了一眼搁置在案几上的笔墨,笔墨旁放着一本线状的书册,书册的封面上写着“风华录”三个字。 见南雪歌露出迷惑之色,百里无伤主动取了书册递与他:“要看吗?” 南雪歌果然耐不住好奇心翻开看了一遍,发现当中记载的都是些江湖名人的事迹,刚好编撰到白衣教主这篇。 “色如春花,心若蛇蝎……”南雪歌喃喃,想起了那个立于神教顶端的男子,姣好的面容,残酷的手段,深沉的心计,他确实当得起这八个字。只是,扶疏即便再机关算尽,那颗心也曾真实而热烈的为方小月跳动过。 南雪歌将书页翻到扶摇宫主的那一篇,先是百里神乐,百里神乐下面的是华韶,只是在看到华韶的事迹后,不由得一愣:“你造假?” 百里无伤叹息一声:“唯独华韶这一篇确实隐瞒了一些实情,只是这是我对百里神乐的承诺,我不能食言。” 说着便将百里神乐当日与他的约定清清楚楚与南雪歌说了,南雪歌听罢,面上露出怔然的神色,低声道:“百里神乐他……真是用心良苦。” 百里无伤将他手中的书册抽走,说道:“你大病未愈,不宜劳累,我送你回去休息。” 殿前清池内的红莲一夜间绽放,华韶一大早拉开寝殿的大门目光便被这满池的盛景吸引了过去,不由得呆了。 百里神乐从他背后将他拦腰抱住,轻声道:“今年的花开得真好。”忽然话题一转,“那里还疼不疼?” 他话题转得快,说的又直白,华韶脸色一红,不由得用胳膊撞了他一下。 昨夜百里神乐用他三年没有用那药为由,将他狠狠的折腾了半宿,不仅如此,还迫他含着沾了药油的暖玉两个时辰。倒是这副身体,似乎早已习惯了百里神乐的求欢,早晨起来,除了一些轻微的酸疼,竟是半点反应也没有。想到这里,华韶脸上一阵燥热,转头却见绿珠将早膳送了过来。 二人在寝殿内用了些早膳,便窝在一起处理下面递上来的折子。初初回到扶摇宫的时候,华韶便提出要将宫主之位还给百里神乐,百里神乐却道:“宫主之位你我谁来坐不是一样?” 华韶小声道:“累。” 百里神乐乐了:“知道累还抢过去?” 华韶弱弱反驳:“当初又没想这么多。” 看在华韶十分乖巧的份上,百里神乐勉为其难的收回宫主之位,替他担了这份累。回宫那日,宫内所有弟子盛装相迎,百里神乐当众宣布:“从今以后,这宫主之位由本座和华韶共同分享,不分彼此,华韶永远是你们的主子,即使本座不在了这结果也不会改变。” 那时的华韶不可谓不震惊的,就这样,两人共同坐了这扶摇宫的宫主之位,只是这处理事务的累活还是由百里神乐来做。宫内弟子虽有不服者,但俱于百里神乐的手段,皆不敢明言。 百里神乐既然能死而复生,自然令所有人畏惧。 正午的时候纪寒来报:“宫主,华公子,郝蓝姑娘求见华公子。” 华韶将目光投向百里神乐,眼中带着恳求之意。百里神乐颔首:“去吧,只是不要待太久。” “谢谢你,神乐。”华韶面上露出喜悦之色,一时间过于激动,忍不住在百里神乐脸上亲了一口,兴奋的冲了出去。 百里神乐抬手摸着被华韶碰过的地方,若有所思。 郝蓝站在梨树下等华韶,华韶跑了过去,等真正到了她跟前的时候,却又不敢上前了。对于郝蓝,终究是他和百里神乐亏欠了她。 “阿韶,”郝蓝转头看他,“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你要走了?”华韶震惊,“你去哪里?” 郝蓝抬眸看着满天的白云,风将她的面纱吹得掀起了一角,露出半张腐烂的脸庞:“随处走走,也许累了就会停下来。阿韶,此去也许我们将永生不再相见,到底我们曾经有过一段情意,临走前能让师姐抱抱你吗?” 华韶想起百里神乐阴沉的脸色,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只是触及到郝蓝眼中的哀伤后,不由得一慌,连连点头:“当然可以。” 郝蓝走上前,将他拥入怀中,脑袋搁在华韶的肩膀上,眼睛却望着百里神乐所在的方向,目光中透着怨毒之色。 “阿韶,祝你和百里神乐幸福。”她淡淡的说道,然后松开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初回宫的时候,华韶曾答应过百里神乐,此生此世伴在他身边,不再打着离开扶摇宫的主意。正如郝蓝所说,这一去也许永生不再相见。 世间多悲苦,最怕离别。 华韶不敢看郝蓝的背影,尽管两人都变了很多,也闹翻过,但终究是一起长大的,那些青涩稚嫩的岁月从此以后只能深埋在脑海深处,再次回忆起又不知是哪年哪月。 华韶是重情之人,哪怕他觉得郝蓝设计害死漱玉的事是错的,终究无法将她恨得彻底。这一别,相会无期。 眼中似有湿润之意,华韶用手擦了擦眼角,回到殿中时百里神乐已坐在桌边,手里捧着一册古卷。见华韶进来,朝他招手,抬手将华韶拉进自己的怀里,低声道:“难过了?” 华韶摇摇头,忽然脸色微微白了一下,猛地将一口黑血喷在了百里神乐白色的衣襟上。 百里神乐目光剧变,握住他的手腕:“阿韶!” 华韶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合起眸子沉沉的睡了过去。 百里神乐抱起他,急忙走到殿外,对着纪寒道:“快去请卓先生过来,另外,派人去追郝蓝回来。” 华韶体内的毒十分奇怪,即便是百里神乐也没有办法将它逼出来。卓文渊快速的替华韶诊断了一番,替他将毒性稳住,神情凝重的看着百里神乐道:“宫主,此毒属下解不了。” 就在这时纪寒踏步进来,单膝跪在百里神乐面前道:“宫主,属下追过去的时候那郝蓝已经持剑自刎了。”说着便让人将郝蓝的尸体抬了进来。 百里神乐面色阴沉的可怕,纪寒又道:“属下还探听到一个消息,郝蓝于三日前在酒馆中散播宫主是不死人的消息,这消息刚好被丐帮弟子听到,目前全江湖都已经知道长生蛊就在宫主您身上。丐帮和霹雳堂趁此联合江湖上的宵小之辈在扶摇宫外集合,郝蓝自尽前将绘有宫内机关的地图交予霹雳堂堂主,目测今天傍晚之前他们就会攻上来。” 在华韶统治扶摇宫的三年当中,郝蓝无数次出入扶摇宫,自是将地形机关摸得一清二楚。她恨极百里神乐毁她相貌,花了这么长的时间绘制这么一幅图,也不过是为了将百里神乐逼上绝路。 ——郝蓝虽死无悔。 百里神乐抱起华韶,吩咐纪寒和卓文渊:“传令下去,凡我扶摇宫弟子皆当全力抵抗,保我神宫。” “属下领命。”纪寒与卓文渊齐声道。 百里神乐抱着华韶开启暗室的门,回头瞧他们一眼,沉声道:“等我三天。” 纪寒与卓文渊对看一眼,百里神乐抱着华韶消失在内室的入口处。 75. 华韶与郝蓝告别后,思及从前,心中一时悲苦不已,重回大殿看到百里神乐的那一刻,却又似重见了光明。 正当他走向百里神乐的时候,胸口忽然传来剧痛,一时没忍住,从喉中大量涌出的黑血喷的百里神乐白色的衣襟上都是。 他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心中陡然一沉,连忙抬眼看百里神乐,然而也只是这匆匆一眼,意识便陷入了黑暗中。 他仿佛在黑暗中走了很久,他知道百里神乐就在他身边,他并不慌张,慢慢的摸索着,他坚信自己会走出去的。 渐渐的前方有了光,华韶心中一喜,抬起脚步就冲了过去。 那光十分强烈,华韶的眼睛一下子接受不了这么强烈的光芒,被刺激的落下泪来。 泪雨朦胧中,他看到了很多蜡烛。上中下共三层木架,每隔一段距离就插着一根蜡烛,整间屋子几乎有上百根蜡烛,都点亮了,难怪会那么亮。 “神乐?”华韶从石床上坐起来唤百里神乐的名字,却没得到回应,心中不由得一慌。 他扶着墙慢慢的走出去,转到一间石室内,石室内也放着一张石床,石床上还罩着一层幔帐,依稀可以看到里面坐了个人影。 “神乐!”华韶朝前走了几步,却被百里神乐出声阻止。 “阿韶,不要过来。”他说。 华韶不理解:“为什么?” “你会吓到的。”百里神乐轻声说。 华韶摇头:“我不怕你,我现在不怕你了。” 百里神乐苦笑了起来。 华韶又道:“我中了师姐的毒,是你替我解毒的对不对?神乐,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我只是不希望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不,神乐,我们是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难道你希望永远这样隔着一层幔帐对着我?”华韶慢慢的朝石床走了过去。 百里神乐沉默了下来,却是再也没有出声阻止。 华韶轻手轻脚的掀开幔帐,目光对上百里神乐的身影,不由得一呆。只见百里神乐盘腿坐在床上,满头青丝都变作了白雪,合着他那一身白衣,整个人如冰堆雪砌出来似的。 百里神乐抬起眼眸看他,华韶伸手撩起他的一缕发丝,垂眸看着一缕缕白发如丝绸般从自己的指尖划过,不由得的低声笑了:“挺好看的,神乐。” 百里神乐伸手一把将他拽进了怀里,沉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现在,我和你一样,会慢慢变老,变丑,阿韶,你介意吗?” “长生蛊……” “长生蛊已经失去它的效用了。”百里神乐抬起他的下巴,“你会介意和我这个老妖怪在一起吗?” “当然不会,我喜欢这样的神乐,能和神乐一起慢慢变老,真好。”他将头埋进百里神乐的怀里,高兴的说道。 百里神乐用手按着心口,满脸微笑:“原来心跳是这样的感觉,我都快要忘记了。” 对于凡人来说,永生是罚。这一刻的百里神乐终于摆脱了永生的诅咒,重获新生。 二人在床上缠绵了一会儿,百里神乐替他把了脉,确定毒素清除后,便带着他走出石室了。 外面果然如百里神乐所料,扶摇宫弟子与正道厮杀的惨烈。纪寒乍见百里神乐满头白发,也是吃了一惊,继而脸色恢复正常,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向他报告着这几天的战况。 为了得到传说中的长生蛊,不断有江湖人加入这场厮杀中,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睛。 百里神乐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眼神毫无着落,不知在想些什么。华韶却是白了脸,从纪寒的话中来判断,这场战役扶摇宫必败无疑。 毕竟长生蛊的诱惑太大了,从多年前诛魔盟为了长生蛊不惜踏平白衣教这一点便可看出。若不是他轻信了郝蓝,致使郝蓝将扶摇宫内的机关和地形都泄露了出去,扶摇宫不会败得这么快,甚至有可能不会败。 百里神乐握住华韶的手,瞥他一眼,淡淡道:“不关你的事,别胡思乱想,是我身上的长生蛊惹的祸,这一天迟早要来的。” 卓文渊从屋外走进来,对着百里神乐道:“宫主,姬千羽求见。” 华韶转眼看向门外。 百里神乐道:“他来做什么?” “属下不知,不过,他此来瞒过了那些正道,恐怕是得到了消息,特地赶过来见小公子。” 华韶神情有些不自然,低声向百里神乐解释着:“我与他只是普通朋友。” 百里神乐握紧他的手,柔声道:“我知道。”又问纪寒,“我们还能坚持多长时间?” “至多明日一早。”纪寒垂首道。 百里神乐对卓文渊道:“让姬千羽过来。”转头又道华韶道:“我与姬千羽有些事情商量,你先回去歇着。” 华韶抿了抿唇,有些不太乐意,见百里神乐眼底有坚持之色,当即松开了他的手,带着赌气的意味离开了。 百里神乐被他这幼稚的行为逗得哭笑不得。 华韶果然在门外遇见姬千羽,两人目光对上却什么话也没说。华韶转身走了,姬千羽默默回头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收回目光往大殿中去了。 百里神乐与姬千羽这番交谈持续到深夜。 华韶等在屋内,正昏昏欲睡间,百里神乐忽然推门进来。 华韶被推门的声音惊醒,睁开眼睛便看见百里神乐朝自己走来。百里神乐一句话也没说,面上也无任何表情,将他横抱在怀中朝大床走去,然后伸手开始脱他的衣服。 华韶乖乖任他摆弄,不多时一具白皙精瘦的身体便裸呈在百里神乐面前。 百里神乐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冰凉的手掌划过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带着满满的不舍和眷恋。 华韶心中不安,不由得出声唤道:“神乐?” “别说话。”百里神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让我好好抱你一次。” 百里神乐将身上的衣服脱了,抱着华韶坐在自己的怀里,手里沾着香膏往他身后探去。等到那处开拓的差不多了,他双手托着华韶的腰,让他慢慢坐在自己的身上。 华韶脸上露出难受之色,却咬紧牙关不发一语。 百里神乐亲亲他的嘴角,手中动作却毫不迟疑,直到华韶那里完全将自己的欲望包裹。 华韶失了力气,趴在他身上。百里神乐道:“自己动。” 华韶睁开眸子看了他一眼,摇头。 百里神乐低笑:“小懒猫。”翻身将他压在了床上,因为这一动牵动了体内的那物,华韶难受的发出一声嘤咛,百里神乐笑着揪了揪他的脸,“活该。” 这一夜那个粗暴的百里神乐仿佛又回来了,但在细节方面终究有些不同,粗暴中带着点点温柔。华韶面色潮红,大口喘息着,两人共同到达绮丽的幻境,华韶敌不过他的疯狂索取,合起了眸子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百里神乐低头凝视着华韶的睡颜,眼神柔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他低头在华韶的眼睛上印下一吻,替他清洗了一遍,换上干净的衣服。 明月被流云遮住,百里神乐打开了房门,沉声道:“你进来吧。” 从花影深处走出一抹琉璃白,因为听了一个时辰的活春宫,青年的脸色有些不好。 百里神乐站在门边,道:“你带他走。” 姬千羽走进屋里,来到床边,果然见华韶在床上沉沉睡去。他将华韶抱在怀中,往屋外走去,经过百里神乐身边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低声道:“你放心,我会保他周全。” 百里神乐颔首,吩咐绿珠道:“你带姬公子从密道出去。” “绿珠领命。”绿衣女子领着姬千羽离开。 等姬千羽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纪寒走上前,不解的问道:“宫主既然不舍得华公子,为何又要让姬公子带他走?依宫主的实力,想要带着华公子杀出这重围并不是一件难事。” “为救华韶的性命,我耗损心力太多,如今实力已今非昔比。” 纪寒一怔:“宫主?” 百里神乐淡淡道:“若我带着他从密道离开,舍下你们,他醒来一定会不高兴,他宁愿与我们同生共死,也不会独自逃跑,可我不愿见他受苦,才出此下策,答应姬千羽让他带阿韶离开。况且,这扶摇宫是那人留下的,他将毕生的功力都传给了我,我是断断不能看着扶摇宫断送在我手中的。” 那人指的自然是老宫主。 老宫主六十年前同样风华正茂,遇见百里神乐,从此陷入刻骨相思中,只是,他们在对的时间里的相遇,却不能走到一起,一切都不过是命运捉弄而已。 百里神乐道:“纪寒,去替我把剑取过来。” 纪寒颔首。 百里神乐身为百里山庄传人时,自小习得便是剑术。后来刺杀前前一任宫主失败,为老宫主所救,冰封五十年,醒来后才葬了剑,改用白绸做武器。如今他重新拿起剑,便是意味着一场血腥的屠杀又要开始了吗? 寸土必争,踏入扶摇宫者,死! 天色微亮,远山罩在一片白色的雾霭中,看得不甚清楚。一辆马车自崎岖的小道上驶来,赶车的青年着了一身琉璃白,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多时,从车里传出一道声音:“神乐?” 姬千羽拉了拉缰绳,马车停下。从车内伸出一只手,接着探出一个脑袋。 华韶猛然对上姬千羽的目光,不由得一愣:“怎么是你?神乐呢?”他记得后来自己太累了,便睡了过去,结果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摇晃的马车中,华韶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在扶摇宫。” “我怎么会在这里?”华韶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姬千羽面无表情的道:“他让我带你离开。” 华韶利落钻出车内,落在地上,转身就走。 姬千羽在背后叫住他:“你回去也没用的。” 华韶转头看他:“神乐他不会有事的,他武功很厉害,江湖上没有几个人能伤害他。” 姬千羽道:“他的功力只剩下了三成,那些人想长生蛊想疯了,不会放过他的。” 华韶脚步一顿,脸色恐怖的看他一眼,忽然转身就跑。姬千羽只好运起轻功,寸步不离的紧随在他身后。 正如二人所料,扶摇宫果然已经被攻陷了。一眼望过去,鲜血满地,尸横遍野,有正道弟子的,也有扶摇宫弟子的。 华韶心里越来越慌,脚步略显凌乱,他一具具的尸体看过去,没有发现百里神乐的影子,不禁松了一口气。 百里神乐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华韶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往寝殿方向狂奔而去。 大殿外围满了人,脚边皆是尸体,血腥的气味蔓延在整座扶摇宫的上空。众人的目光皆聚焦在百里神乐身上,恨不得吞了他的血肉。 也不知道是谁乱传的,说百里神乐身上有长生蛊,只要吃了他的血肉,就可长生不老, 华韶趁他们不注意,走进人群中,终于看到了百里神乐。 只见他一身白衣早已被鲜血染得一片极致的鲜红,那血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便是那俊美如玉的脸庞上也挂着几颗凝固的血珠。纪寒和卓文渊亦是一身狼狈的一左一右立于他身边,神情凝重的与众人对视。 华韶注意到百里神乐手里的剑,那把剑应该有些年头了,看起来煞气极重,剑刃上染着血。一缕血痕自百里神乐的袖中滑落,华韶心中一惊,知道百里神乐受伤了。 自华韶一出现,百里神乐立马就看见了他。他眼中划过一抹愕然之色,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便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转眼去看敌人了。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动。到底是正道这边先挨不住,有人大叫起来:“百里神乐已经到了强弩之色,我们何不一起上?” 百里神乐轻蔑一笑:“就凭你们这群废物?” “百里神乐武功高强,手段残酷,为了避免误伤自己人,我建议我们用车轮战。”霹雳堂堂主雷大年道。 “这个办法不错。”有人附和,并自告奋勇,“我先来。” 那人刚走出一步,忽然朝前一扑,倒在地上,脖颈处淙淙冒着鲜血。众人震惊的回头,只见人群中掠出一道红色的身影,转眼间那道身影便落在了百里神乐身边,握住百里神乐的手:“神乐。” 百里神乐回握住他的手,目光投向人群中的姬千羽,只见姬千羽也目光淡然的朝他们望过来。 太阳不知何时升起,万丈金色的光芒笼罩在扶摇宫的顶端,将山雾染得一片金黄。 华韶与百里神乐并肩而立,一人红衣艳如桃李,一人白衣皎若明月,在他们身后堆积的是尸山血海,美和残酷交织在一起,造成视觉上极致的冲击。 风吹来,将他们的黑白发丝缠在一起,众人恍惚有种错觉,一生一世的纠缠,仿佛这一眼就能望尽。 华韶忽然低声道:“神乐,我们杀出去。” 百里神乐颔首,递给纪寒和卓文渊一个眼色,两人皆点了点头。只见卓文渊忽然挥出一包药粉,纪寒持剑刺伤企图偷袭他们的两人。 百里神乐与华韶紧握着彼此的手,一齐挥剑,双剑合璧,强大的剑气将众人隔绝在外,众人一时之间无法靠近他二人的身。 很久很久以后,幸存下来的江湖人想起这一天,想起百里神乐和华韶默契无双的配合,无一不感叹,他们活了一辈子,再也没有见过比这更有默契的双剑合璧了。 四人且战且退,又有姬千羽暗中相助,很快就杀出了重围。 华韶道:“去密道。” “密道被他们堵住了。”百里神乐说完,拉着他往另一个方向跑去,那方向通往地宫。华韶一怔,道:“石门被我封住了。” 百里神乐道:“傻瓜,又不止一道门。” 他们走的那道门比较隐蔽,整座扶摇宫,除了百里神乐,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扇门。几人摆脱了正道的追捕,沿着长长的石阶,往地宫深处走去。 长长的通道过后是一面墙壁,墙壁上雕着生动的图案,多为没有见过的图腾。 百里神乐眼中有嗜血之色,看着图腾,冷冷道:“这地宫早在五十年前便被建了,后来半途而废而已。这机关便是为入侵者准备的,只要启动机关,整座扶摇宫都会陷入地底。” 华韶握住他的手,摇摇头。这场杀孽无论谁对谁错,他们都不能背负更多了。放过他们,也是放过自己。 百里神乐眼神柔和了几分,果然松开了手。他转眼看了纪寒和卓文渊一眼,这一战,扶摇宫的弟子死伤殆尽,除了被派遣到各个分堂的,真正留在宫内的活下来的也只有他们几人了。 百里神乐握起华韶的手,低声道:“走吧。” 长长的通道走到尽头,石门缓缓打开,天光将视野照得一片透亮,所见又是另一番景色。只见如水洗般的碧空上漂浮着几朵流云,碧空之下是一片几乎望不到尽头碧绿草地,微风拂来,草地便有了流动之感。 不远处是连绵不断的大山,大山的山腰裹着玉带似的的白雾。山下一片桃林,桃林的不远处河水碧波盈盈。 水自山中而来,汇聚入河,河里落满了花瓣,随着流水飘去。河滩上栖着众多禽鸟,一条小石径蜿蜿蜒蜒而去,石径的尽头是一座三层的木屋,木屋用篱笆圈着,篱笆墙上爬满了牵牛花。 “这里是哪里?”卓文渊不由得呆了。 “……大概是世外桃源。”纪寒喃喃,“原来传言是真的,扶摇宫里真的有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卓文渊道:“只怕宫主决定和小公子在一起的那一刻,便已经备好了这么一条后路。” 木屋的门被人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绿衣女子,女子怀里还抱着一只黄猫。 华韶见了,眼睛一亮:“小黄!” 百里神乐将小黄抱到怀里,眼神温柔的看着华韶:“阿韶,从今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不再理那些江湖俗事,只守着这一片天地可好?” 华韶将小黄抱在怀里,只见向来极懒的猫竟然睁开了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眼珠子,打量着两人。 华韶不由得乐了,抬眸看百里神乐,只见百里神乐满头雪白的发丝被风吹得飞扬,心里像是被什么重重击了一下。 “嗯。”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 多日过去,关于正道攻打扶摇宫的武林纷争也浩浩荡荡落下帷幕。这一战,双方都没有讨到好处,反而为百里神乐带着华韶的归隐做了嫁衣。自此,百里神乐的传说在江湖上渐渐淡了光芒。 百里山庄。 南雪歌的身体在精心的调养下逐渐恢复,眼看着就要完全痊愈,百里无伤脸上不免添了一抹忧色。 他将从玉生烟那里得来的药包打开,将药粉倒入碗内,用勺子拌均匀了。南雪歌从屋外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百里无伤转身看他。 南雪歌道:“我的病已经好了,我来是向你辞行的。” 他本不愿辞行,但深知百里无伤的性子,怕他以此为借口,再次强留自己。 百里无伤点头,将药碗递到南雪歌面前:“这是最后一副药,喝了我就派人送你回南疆。” 南雪歌怀疑的瞧他一眼:“当真?” “自然是真的。”百里无伤面不改色的道。 南雪歌果然执起药碗,将碗内药汁一饮而尽。他将碗搁在桌上,看百里无伤一眼,淡淡道:“我自己离开便可,不劳百里庄主相送。” 百里无伤面上有哀恸之色:“雪歌,你我之间真的要如此生分吗?” 南雪歌不语,将腰间的佩剑解下,同样搁在桌上,低声道:“这剑是你当初赠我的,如今我一并归还。百里无伤,从今往后,你我两不相欠。”说罢,再不看百里无伤脸色,转身就走。 百里无伤也没有阻止,走至门口的时候,南雪歌忽然觉得一阵天昏地暗,身体不由自主的软了下去。 百里无伤从身后将他抱住,南雪歌看他,眼中带着不甘的神色,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光恍惚又回到了那天。那是一个噩梦,他在梦里挣扎,什么也看不到,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恶魔将他压在身下,用各种手段折磨着。 痛。 鲜血。 他想呐喊,却只能徒劳的张开嘴。 “雪歌。”有人在梦中拍他的脸。 南雪歌睁开眼睛,看着百里无伤近在咫尺的容颜。他的眼神如初生婴儿般清澈,似乎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百里无伤侧躺在他身边,目光中带着痴恋,南雪歌这才发现自己是被他抱在怀里的。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南雪歌心中涌起一股怒气,狠狠一掌将他击翻在地:“你竟然对我下药!” 百里无伤没有任何抵抗,硬生生的挨了他这一掌。他伸手抹去唇边血痕,眼中却带着几分笑意,柔声道:“雪歌,你听我解释。” 鼻端忽然闻到一阵咸涩的海风味,南雪歌有不祥的预感,哪里听得进去百里无伤的解释,一股脑的冲了出去,百里无伤怕他做傻事,连忙跟了出去。 触目所及一片茫茫碧海,看不到尽头。天海一线,夕阳坠入大海,将海面染得一片鲜红。 南雪歌站在船舷边,目光巨震,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他转头,看着百里无伤,咬牙道:“百里无伤,你这是什么意思?” 百里无伤紧紧的盯着他的眼睛道:“雪歌,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只求你不要离开我。” “若是我不愿呢?”南雪歌的神色渐渐恐怖了起来。 百里无伤上前一步,控制好二人的距离,以防他突然跳海,淡淡道:“雪歌,你根本没得选择。” “没得选择……哈哈,我是早已没了选择。百里无伤,你实在欺人太甚,你当真以为你能守着我一辈子吗?” “我不会放手的。”玄衣男子的眼中有着近乎痴狂的偏执,“雪歌,你要认命。” “认命?自然是要认命的。”南雪歌忽然淡淡的笑了起来,海风将他的发丝吹得飞扬起来,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飘忽,隔着冰凉的空气,他朝百里无伤伸出手,“无伤,我认命了,你想带我去哪里?” 百里无伤欣喜若狂,上前握住他递过来的手:“神仙岛,我们去神仙岛好不好?我们去那里隐居。” 神仙岛?是变相的囚禁吗?南雪歌低声笑了起来,说道:“好,就去那里。” 百里无伤见他应了,心中高兴无比,思及他病愈不久,不宜长时间吹风,忙带着他回到船舱中。 夜间,在南雪歌的同意下,百里无伤疯狂的索取他的身体。 他终于能再次将这个男子拥入怀中了。百里无伤微笑。 到了后来,两人都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百里无伤转头看着南雪歌的侧脸,南雪歌合上眼睛,淡淡道:“睡吧。” 百里无伤伸手将他抱住,确定他在自己的身边,安心的合上双眸,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晨,太阳自海平线升起,海鱼在金色的波浪中嬉戏。 百里无伤与南雪歌坐在甲板上下棋,黑白棋子厮杀成一片,谁也不肯放过谁。最后,南雪歌落下一子,百里无伤这边的败势一下子明显了起来,不由得赞叹:“好棋。” 南雪歌将棋子丢在棋盘上,合起眸子,淡淡道:“我累了,先睡一会,过段时间再叫醒我。” “回船舱内睡。” “我喜欢吹着海风入睡。”南雪歌脸上有倦怠之色,闭着眼睛道。 百里无伤知道昨晚自己做的太过,见他坚持,不再阻拦,心里打算着等他睡着了就将他抱回舱内。 南雪歌靠着船舷沉沉睡了过去。 百里无伤刚要上前抱他,身后忽然有人道:“庄主,山庄那边有消息传过来。” 虽说是隐居,到底还是欺骗了南雪歌,他只是怕南雪歌郁结于心,所以才用隐居的借口带他去神仙岛,一来让他散心,二来也是为了防止他突然离开自己。 百里无伤转身接过那人手里的信笺,刚拆开准备一览,身后忽然传来“扑通”一声。他面色一变,急忙转身看南雪歌,却见船舷处的南雪歌不见了踪影,唯独海面泛起巨大的浪花。 “雪歌!”百里无伤扑到船边,若不是被手下拦住,差点也跳了下去。他面色煞白的看着水面,厉声道:“快点给我下去捞!快点!” “雪歌,你休想离开我,休想!”他脸色黑的可怕,十指不由得用力,在船板上留下道道指印,声音被海风吹散,如恶鬼嘶吼般凄厉,“我不会放过你的!永远也不会!” 正文完
推书 20234-09-21 :悍匪重生记(穿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