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白御晓在难民营里捡他的时候,可没发现这原来是个祸害。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先是杀重臣的长子,然后在逃难的时候挑衅天下第一庄的长徒,好不容易度过难关又马上去示威邻国太子。 至此下去,王府堪忧! 被示威顺带调戏的邻国太子宇文墨阳,登门拜府说王爷您若是肯将这个祸精让我,我必保你大位。 白御晓端在上座不置可否,你这算盘打得真好,只是…… 美人与江山,我都要! 内容标签: 青梅竹马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御晓,白子规 ┃ 配角:宇文墨阳 ┃ 其它:王爷,忠犬受,养成 第一章 巍峨高山巅峰之处,一少年背手而立,风萧萧横仗而开,直吹的树木倾斜片叶纷飞。少年脸上并无表情,任由这冷风将他的发吹起,扰乱了此间规律。 “为何要这样赶尽杀绝的杀我?”少年身后的人倒在地上,鲜血肆流。眼中弥漫着恨意与奈何,怕是失去了生的能力,他也不明白,自己从未沾染过他,怎会招来这杀身之祸? “给你全尸就是主子最好的恩赐。”薄唇轻启,少年迎风而立,面上淡淡然。悠然返身,缓缓走至他身旁,脚下的石子咯吱乱响。略微低头便对上他的眼睛。“人活着不宜知道太多,死也同样。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若要怪,就怪自己命运不济,跟错了主子。” “你不过就是小王爷的一条狗!”倒地人听闻踉跄挣扎而起,仰头嘶吼。 “这里是野禽飞鹰栖息觅食之处,你若能助他们温饱,倒也不虚此生。”少年不再听他言语,突然扬起一丝冷笑,潇洒转身没在这一片纷繁绿色中,下山而去。 杀人者,从不必听取被杀者的最后言辞,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晓王爷,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两人相差将近五岁。老来得子,先帝当日便大赦天下,而后更是倍加宠爱,名为白御晓,所以当时宫中人人就称他是晓阿哥。后来先帝驾崩,亲哥哥白御风即位,他更是没有后顾之忧,七岁就自立府邸,封为王爷,御赐号晓,晓王爷也就是后来江湖众人俗称的小王爷。晓王爷天生的俊朗,总也不似那些武夫般刚强,故而身旁总有数人跟随。 而这少年名子规,年十六。即是那杜鹃鸟,因啼声凄切,如说不如归去,故而子规。他是小王爷在出巡时收留的难民的孩子,他的母亲因长久没有粮米而骨瘦如柴危在旦夕,八岁的小王爷心下怜悯,便将婴孩带回府中育养,当时杜鹃鸟蹄声不断,又念其孤苦身世,就赐名,姓也随了皇家白姓。 白子规自小便习得晓王府内各类高手的武功绝学,虽然不甚努力,并未学到精髓。但在王爷的严加管教下,还算是棍棒底下颇有成效,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十五岁起就正式跟在王爷身边出席各种场合议会,保护小王爷安全之余,也做些清理门户的事。其他的王爷一概不许他染指,也不许过问。 柳爷常常暗自忧虑跟王爷说你不能这么护着二爷,王府任何时候都是内忧外患,外边人都知道你单单宠着你的义弟,他这危险自然就不少,还是不要过分的宠他为妙。白御晓听后从来不语,淡笑着拍拍心腹的肩膀便作罢。 “二爷您可回来了。”将进府,站在门头的侍卫就急急紧随他追上来,慌慌张张打个千儿行礼,面色焦急。 “这般慌张是怎地了?”白子规被他唬的停在当院,四周望望没有不妥,面色很是不耐烦,刚杀过人心情总之还是会有些不快。“我正口渴,不要误了小爷喝茶。” “呦呦,好我的爷,您还有心情喝茶,快去看看王爷吧,今儿个从外头回来,也不知道作了什么事,进门就踢倒了咱院里的鲤鱼缸,气势汹汹谁都不让跟着。”这下人们也是又怕又急,主子不高兴他们当然没有好果子吃。 果真?白子规皱皱眉头转身就往堂里走,路过时瞥眼看见碎了一地的缸。心下里疑虑,王爷不是那种爱发脾气的人,究竟是什么事? 将进堂里就看见王爷端在正座喝茶,起杯吹香倒是一个动作不落,跟平时一样,看不出什么不妥的地方。白子规巴巴地跑过去行礼,仰起头瞅着王爷正瞟自己,赶紧献媚一笑。“谁这么大胆,惹得我家王爷这般气不过?那鲤鱼缸可是皇上亲赐的,如今也岁岁平安了。” 外头凉凉的风随他从门上吹进来,不免叫这生气的人多些惬意。 白御晓瞥眼看着这人不知如何开口,你说你骂他吧,伸手不打笑脸人,且这小子将将才帮他做了事回来,一进门就斥责,自己也不忍心。慢慢放下茶杯,想想后并不急着叫他起来。“你做了什么事还是早点交代为妙。” 一句话说的白子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跪在那里指甲拼命点地也想不出个头绪。悄悄看他面色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莫不是小王爷知道他去青楼厮混了?白子规摇头,不可乱说,万一不知道,这岂不是自己交代,更何况我还什么没做,委实吃亏……难道?是那件事?…… “你是想了,还是又在编?”小王爷看他焦急,心里想着这厮恐怕又在耍心计想蒙混过关。从前总是这样,惹得你气他也不是,不气他也不是。就不由得更加怒。 “我……”白子规见他虽然平静,但恐怕已然在气头上了,就是想不出来个门道,跪在这石板上膝盖又咯的生疼,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按说小王爷从前也是声势浩大结尾不甚严重的,今儿个没什么严重的事恐怕也不打紧,还是乖乖跪着,静观其变。 “王爷。”柳爷从外边大步踏进堂里来,见白子规在跟前跪着,瞄瞄形势,就稍稍噤声,转身又出去。 唉,我的柳爷……白子规咬咬牙,您倒是说呀?唉嗯?柳爷不来倒好,来了就叫他想起件事,这事可是要命的啊,本以为瞒住小王爷万事大吉,看来这纸还是包不住火,坦白?还是继续跪着?白子规暗自懊悔怎么把这事忘了!都怪那个叛贼,要不是追他两日才了结,怎会忘了?这下恐怕不是认错就可了结的事情!不过万一不是?那就继续瞒着,瞒一日算一日…… 白御晓带着白子规这从小到大许多年,真的就到了你转身我便知道你去哪的地步,不饮茶单单坐在位上看他,见这厮眼珠子鬼灵的乱转,面色也时晴时阴,定是不悟着事,真是越看越气。“来人。”见他一直犹豫,便高声唤门口的小厮进来。“将府上的杖子拿来,挑两个粗壮的人在此候着。” 外边人听得里边喊,一时间不知是拿还是不拿,里边跪着的不是奴才,要杖子做什么?柳爷使眼色叫他们照办,一个人立在门外静观其变。 白子规听小王爷要下狠手,心里惶惶的念着小王爷可从来不如此!杖子是教训奴才的东西,以前他犯错也不过是柳爷打打幌子,这下恐怕事态严重!心里确定着是,琢磨这关是过不去了,在小王爷面前还是早早说的好,惹急了他,定会吃不了兜着走。“我知道是什么事了。” “说。” “是不是李大人家中长子的事?”白子规觉得膝盖麻木,又不敢乱动。 白御晓皱皱眉转身就想一巴掌招呼上去,怪不得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儿女不省心起来真是掐死他的念头都有!“他家长子是个什么模样这京中谁人不晓?我几次看不惯也未多加谴责,李大人那是世代忠臣,虽说有此逆子,但他小儿子在边疆为国效力,实在尽忠。你看不惯他我早就知道,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去跟他见识,如今可好,你活活将他打死于闹市,还在府上耍计谋瞒住我整整两日之多,若不是今天皇兄特意叫我去,我还被蒙在鼓里做个傻子!” “那李晋华实在是混帐东西。”白子规吓掉了魂的往旁边躲,早就跪的没了型,哆哆嗦嗦的在一边缩着,但还是不忘抬起头来辩解。“公然在街上强抢民女,被我看到,本想稍稍教训几下,却不想下手过狠,几拳就解决了他。” “杀人偿命,你叫我如何保你?”居然还躲?小王爷见此景实在不必让外人瞧见,就挥挥手示意堂内的下人退出去,“他何况还是皇亲国戚,淑妃在皇兄那里哭得梨花带雨,好像她那兄长跟她有多深的情谊,李大人亦悲痛过于躺在家里不能上朝,这所有人都把眼睛放在我的身上,你叫我如何?” “即杀人我偿命便罢了,何至于闹得这般声势浩大。”白子规缩在那里一个人嘀嘀咕咕,一点儿也没有知错的样子。 “偿命?”白御晓见状,抬手就将他那尊镶金边的牡丹茶杯丢到白子规身边砸了个粉碎。“你是谁的人?你随的是谁的姓?是死就死得的吗?” “那又能怎样,李大人不依不饶,我又不想让您难做……”白子规见白御晓依旧不舍得往自己身上丢,心里也着实愧疚,便不再大声言语,到最后就没了声音。 “即不想让我难做就少惹些事罢!”白御晓见他有悔意,深知再难为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便起身出堂,转头吩咐门口的柳爷。“叫他跪到这堂外正方去,没有我的意思,不许起来,跪死作罢。” 府中的人皆被吓得魂飞魄散,王爷何时生过这样大的气?再大的事也不过是冷面过堂,威严不语。这次竟踢碎鲤鱼缸又摔了牡丹金尊,实在不妙…… 柳爷看着白子规摇头,说你莫怪王爷对你如此,他是不知怎保你。 白子规跪在堂外低头回柳爷说,我怎会不晓得,杀人偿命自古天理,而我偏偏打死的还是这炙手的人。 “你呀你呀!!”柳爷叹气。“若不是王爷的面子,你还能跪在这里?早去吃了刀子,魂断天涯。” 白子规一个人跪在那里想,还好自己有王爷,不然这个摊子可怎么是好?下手过去才知道错,他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祸是闯下了,人也死了。这就看自己的命大不大,逃不逃得过。 第二章 “李大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着一身墨色长袍贴身出形,衣上白鹤栩栩如生,这是九人围桌同绣三日才能一气呵成。项上冠一颗蓝色贵宝,面露淡笑,在随从人前走的飒爽英姿。略微抬手示意门口小厮不必报了,将众人停在外,领着柳爷径自往内室里走,几步便看见横躺在床上的李国章,嘴角微微一扬单腿上挑跳坐在床边,一副话家常的熟识模样。 这李大人便是白子规打死人的亲爹,李国章。李国章现年五十,算来算去也是朝中元老,两朝献力功不可没,这家世家底自然不用说,他小儿子如今还在边疆效力,十分入皇上的眼,战功赫赫,少年老成。 白御晓亲自来,因为这李国章,并不是好惹的主儿,朝中的大臣学生众多,位高权重。 而这李府内外早就吵翻天了!一个个婢女奴才都纷纷应声而来,想见见这众人传说的晓王爷,究竟是何等的气派?是否真如他们所说般生的挺拔俊朗?是否带了他家二爷白子规?这两人出行,京中不是早就传说王爷龙阳之好?叫他们怎么不好奇?恐怕他们此时还不全知晓,自己家的少爷已然被白二爷打的魂归离恨天,再不能在他们面前踱步了。 “呦呦,给王爷请安。”李国章未等反应白御晓就已然落坐床边,起初还叫他愣怔了些许。是,谁能想到这白御晓亲身来?平日里好大的架子呢!“请王爷恕老臣体虚实不能行大礼。” 白御晓伸手虚按,示意李国章不用起来。“这几日倒是风暖花香,你这身子可好些?” 旁边的下人早就搬了椅子招呼柳爷坐下,几人正准备将正厅的那出金丝楠木椅搬来与白御晓时,便听得晓王爷笑说,“不必了,你们下去罢,我又不是皇帝,搞得你们好大的阵仗!这李府家中有好椅子本王也不是没有看见,搬来搬去的坏了怎么好?李大人如此清廉,弄坏了不知何时才能再置办一把!且这床边说话方便亲近些。” “这可是折煞下官。”李国章执意挣扎着要起来,旁边人赶紧去扶。“王爷您是千金之体,下官不过是小小官吏一枚,怎敢与王爷您平起平坐呢?” 李国章知道白御晓来者不善,定是为了这打死人的事才难为登上这小舍小堂。他虽为客,可他哪里有半分客的样子?倒像是这府里几十年的老熟识,走的几步都轻车熟路。谁知道他何时将这里摸着门儿清。且正厅的那把椅子并不算金贵,王爷府中可能数不胜数,但他如今单单挑出来说必有他的用意,难道是特意来探探虚实,好回去琢磨一番?看来这行,探病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恐怕还在后头。 “本王今儿个来,一是赔罪,二便是听听李大人的意思。”小王爷瞥着李大人室内的家奴尽数散去,才转头开口。“打死令公子的毕竟是王府上人,我必推脱不了干系,今来,就是想听听李大人的见解,怎么处置,才能平了大人家中这悠悠之口,冥冥之愤呢?”白御晓此话说得飘忽,声音也不是很大,似是商量,又好像是在等你考虑,眼中复杂,但却依旧不露半分颜色。 李国章在官场上混当已久,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而今王爷竟为了一个非亲府奴亲自登门,想想就可知这白子规不一般。倒不是完全没有耳闻,这京城里,谁人不晓王爷偏爱白子规,平日里京城人也都唤做二公爷,吃穿戴全部按着皇亲的仪制来,姓也是皇家白姓,此人必是动不得。但自己长子死的实在冤屈且不体面,虽知孽障死有余辜,可这面子上终究是难以下台,晓王爷又是惹不得的人物。如此分析来,实在难为! “下官怎敢妄断?还是等皇上下旨处置,这众人谁敢有说法。”李国章长呼一口气半眯眼靠躺着,言语开始音调飘忽,全不似平常模样。 好会装!白御晓心下愠怒,这李国章果然老奸巨猾,话说的不好听便装着病,不好论断就全数推给皇兄去。这皇兄小家易和大家难做,要想平了众口,难免不会多出更多事端,叫我烦心无力,到时候自然保子规不住。这老狐狸定是早已盘算好了的!这腔调做的委实费心! “大人好好养着罢。”白御晓撂下一句话起身便走,径直往屋外去,并不再多看他一眼。 “王爷。”将出了李府,柳爷便凑上来慢声。“是否要在京城百姓上下下功夫?这李晋华平日所作所为也够参他一本,想来也能为皇上解忧。” “参是一定要参的。”跨步上马,白御晓狠狠的攥紧缰绳,面色阴冷。 “王爷息怒。此事仍有回环之地,倒不怕他这片刻的放肆。”柳爷轻笑。 日暮之时白御晓才回府,面上稍显疲惫,但依旧青色愠怒,外加今日衣着又不甚鲜亮,大步走来时周围人皆觉得一阵寒气,小厮牵了马跑远,大气不敢出。 “你起来罢。”停至白子规身前,白御晓慢慢吐出一句。“明日早就会有人携着枷锁令牌来拿你,我这里外面子做尽,是生是死,但凭你造化。” “都是子规不好,惹得王爷白白生出这么多不长脸的事来。”白子规稳稳的磕头,之前从未见他如此过,倒叫白御晓心中突然一凛。 “歇着罢。”白御晓看白子规的样子似乎真觉得自己大限将近,摇摇头不再言语,转身往后院里踱去。 “王爷为何不跟二爷述实情?”顺子跑去给白御晓办事,回来就看见白子规仍在院中间挺着,几番人在那劝说未果,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任由二爷的脾性,他今天是不会起来的。王爷您莫要怪罪公子了,本也是为民除害。” 白御晓在案上练字,眉头不展,顿顿后拿起茶杯来吮着。“可惜了我那牡丹金尊。” “那李晋华的罪状竟不必小的挨家去寻。巴巴的站在原地,就有人上来跪求王爷做主,还是王爷您有远见,叫小的带着文侍去,罪状一桩桩共计四十二项,项项有理有据手印儿不落。这下二公子非但无罪,弄不好还有赏可拿呢。”顺子眉开眼笑的把手状放到书桌上。“王爷您过目。” 白御晓担心的事情终究是没有发生,抬手大略翻翻眼前的状纸,心里默默留了底。“赏?你当国家律法为何物?得以保命便是他的福气了。” 白子规跪在当院根本没有起来的迹象,他只是心里感念,命虽不长久,但到底还是负了小王爷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未能报答真是心有不甘。现下要为了那李晋华送命,真是亏大发了,可当初谁承想他那样的不经打,柳爷的拳法他只学了一份不到!哎哎,真是哀吾不幸,这家伙必是短命鬼,偏偏缠上我这个无辜的人。 “你还在这里做甚?”不知何时,白御晓又重回他面前,冷眼观着他那副丧气的模样。 “黄泉路近,多多体味王爷的地界,来世可做牛做马奔着报答。”白子规兵没有抬头去望白御晓的眼,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敢。 “你这样的牛马本王可不敢要。”白御晓冷笑。“还是投去别家做人,气死哪家算他命运不济。” 白子规听着王爷对他冷言冷语不甚关心,觉得此事可能真的让他忧扰烦闷,深恶自己场下大祸,不能收拾。又眼看黄泉路近,几番张口也说不出个什么话,只是眼眶泛红,嘤嘤的像个小孩一般哭起来。 “你个男儿哭什么。”白御晓见他哭,其实心里又不忍又觉得忍俊不禁,这个白子规啊……从小便是这样蛮不讲理的,明明自己做错了,非哭的叫他人以为是冤了他,最后还满眼无辜的红着鼻子装可怜。好像那日杀人不见血的那人不是他,好像他还未长成十六岁的翩翩少年。他在他面前长不大,就算日后白发苍苍,他依旧还会是他身旁那个红着鼻子的白子规,岁月虽不饶人, 可这心…… “子规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白子规在这腔哭着实在伤心,但还是不忘顶嘴。“只是想着要与王爷永相离,心里舍不得!” 第三章 李府,正厅中。 “我劝你还是不要跟晓王爷硬顶着罢!”晓王爷这边到访李府,那边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王同得信儿特地在王爷离去后赶了来,门口小厮见他面色焦急,也就不报,一路引他到正厅里。李王两家是世交,现下出了这档子事,自然会帮衬着。“放眼京城内外,谁做事不得看这晓王爷三分的颜色?你因为这事惹了他,真真不值!” “可是我那晋华岂不是就枉死啦?”李国章半坐在堂内看王同从门外嚷嚷着进来,狠狠地回他。 “晓王府的人今儿在街市上集晋华的罪状,我派人去偷偷瞧了瞧,项项发指,晋华还真没做什么好事儿!这叫皇上看了不知作何感想,莫说会为你伸冤,不将你一并发落才好。太后将才下旨要白子规进宫去侍奉左右,这刑规房明儿早的拿人算是不抵了,论刑规房上下,哪个敢去德寿宫拿人,恐怕就算是当今皇上,也要考量半分。你说你一意孤行,面子有几分的重要?杀了白子规你这口气就算吞下?惹了小王爷和太后的不高兴,皇上你也就算是惹了,今后哪里还有好日子?”王同一口气说了太多话,招招手示意旁边的侍女再给添上一杯茶。“再说你败在皇家脚下哪叫败?皇上念着对你不住,这好处难道还会少?我看你是失子也顺带失了心,看不通。” “这白子规到底什么来路?既不是皇家血脉,却怎么的这样厉害?”李国章转头看王同,甚是不解。 “只听说是小王爷八岁那年在难民道上捡的,这孩子也争气,越长大越生的秀气果干,太后喜欢的不得了,常常召进宫去。他也算小王爷一手养大,该教的什么都没含糊,倒也是父母心了,你这边只晓晋华是你儿子,小王爷那边又何尝不是,胳膊你终究拧不过大腿去,更何况这中间还有皇上。且说皇上与小王爷的兄弟情非同一般,爱屋及乌,白子规犯错晓王爷要罚他,好几次不是皇上给拦下来,你看看这上下,哪个惹得起?还听说白子规武功极好,偷偷着帮皇上和晓王爷铲除了不少异党,你这算盘还是再打打,万不可弄巧成拙。” “那要怎么办?”李国章听得王同这样的振振有词,不免也想听听他的意见,挥手打发人下去,单余下他两人在厅内。 “这你来问我?”王同仰头一盏茶灌下,见他如此看他,不由得也吓了一跳。“你还是自己打算,我就是局外人点你。” “那你便点的再深些,说这半截子话我怎知道。”李国章没成想这家伙老谋深算至此,怕隔墙有耳还是怕日后牵连着他? “你这样含情脉脉的看着我,叫老夫好生的紧张!”王同觉着自己今儿个是多话了,摇摇头不再说。 “我看你就是来碍老夫眼的!” 晓王府。 这个时候,柳爷正站在屋中与一众人盯着躺在床上的白子规发愁,前脚将将拾掇了这个缠人的小东西。后脚太后就传懿旨就要叫他进宫去。这前后也才不过一个时辰,可他晕着怎么能醒?更不能抬着进宫去……白子规这前前后后的折腾,还嫌这事做得不够招人耳风么!这会王爷转出去兜圈听曲,一时半会又回不来,没了拿主意的。 “柳爷……”传旨的万公公在一旁迟疑。“这……怎么是好?” “几个人叫都不醒,柳爷你下了狠手?”顺子在一边幸灾乐祸。 “你再在一边吵我,我就对你如此。”柳爷似乎想到好办法,开始挽袖口。“你们只消去那井里提桶水来,再给公子备身干净衣裳。” “柳爷好胆识!”万公公在一边看着他一桶水泼到白子规脸上,哆嗦之际口里仍不住的赞,眼中满是敬佩之情。“真是好胆识……” 谁人吃的住这样凉的井水,白子规在生吞几口后便在踉跄中醒来,抓着床沿猛然坐起,甩着湿透脑袋不知是什么样的情势。“做什么?” “呦,白二爷您可算是醒了……”苏公公顿时大喜过望,翘着兰花指就奔过去。“快快更衣随杂家进宫去。” “进宫?”白子规揉揉头发不明就里,霎时变得焦躁不安。“你们都糊涂?这擦黑的天儿进的什么宫?宫门专为你开么?” “太后懿旨,叫老奴特地来的。”苏公公爬到白子规面前,笑。“爷您快更身儿干净衣裳吧……” “这么晚召我进宫作甚?岂不是要误了明儿早的拿人?”白子规脱下袍子甩到一边,就穿着寝衣坐到椅上喝茶。“太后他老人家不会还不知道爷我犯了杀人的罪吧。” “正因为知晓,才召你进去。”苏公公实在要被这位二爷弄出个毛病来。“您赶紧的更衣,随奴才,走着吧?” “我不去。”白子规听完似乎清醒不少,一口回了万公公便顺手拿过他那把檀香扇打开,微微闭眼晃着神清气爽。“我白子规是那种临阵逃脱的鼠胆之辈么?出了事便躲起来,叫这样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你这般才叫人笑话。”熟悉的声音自屋外响起,白御晓慢慢跨步进来,瞥眼看着他半湿的寝衣和滴答掉水的头发。 白子规望见白御晓就像老鼠见了猫,这下扇子也不晃啦,膝盖的旧伤又隐隐作痛啦,总之这冷静下来该有的事,此刻就全都来了。 “子规不敢。”慌忙起身整理衣物和面上表情,强忍着膝盖上的剧痛打千请安。 “普天下还有你不敢的事么。”白御晓冷哼,返身走出去,不再看他一眼。 “哎呦王爷您别说气话啊……这叫老奴如何交付差事呢!”苏公公摊手发现自己处的这个境地实在不利,急急的跟着白御晓一路跑出去了。 白子规依旧跪在那里,他并未叫他起来。 “二爷你起来罢。”顺子在一边搓手站着不知所措。 最后白子规还是乖乖地换上衣裳要随苏公公进宫去,虽有一百个不情愿他也不敢再违逆白御晓的意思,王爷嘴上不说,面上不带,并不代表他没有触到他的底线。临走时柳爷带着家丁出来,将两大包衣物和一封信件交与他。说特地叫人备下了这些日常衣物,你好生用着。王爷思来想去你这样的性子在王府里是留不得。这信是王爷亲笔,你将它交予梁云山上空以山庄庄主欧阳以空,他自会为你安排生计。太后那里不过是个幌子,苏公公送你出城后就会返回来,空以山庄的车马自会接你,夜路难行,你一人小心为上。 空以山庄?白子规听后忽地变了脸色,脑中一白,那欧阳以空向来凶巴巴从没个好脸,对晓王爷也只是三分敬,傲气的如玉皇大帝一般,武功虽高可从来甚少踏入尘世。与小王爷约定的一年一聚大多是王爷巴巴的跑去在山下等着,然后两人便不知去哪里逍遥自在。“那梁云山路途遥远,山路崎岖,少说也得三四日才可到。王爷这是要子规永不踏王府永不踏京城一步么!”白子规反应过后便起身就要下车,却冷不防被柳爷一掌推住,挣扎许久未果,不得动弹。 “在这王府前你还是少些动作的好,王爷已然为你这事忧虑过度,颜面尽失。你想王爷何时踏足过官员府邸,与那李国章平起平坐为你考虑还叫他顶了回来,现下里要送你走亦是最好的结果。”柳爷偏头正好对上白子规的眼睛,他的眼眸里是无尽肃穆与坚决,他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泛着寒气,这是杀人的力度。 白子规听得,身子蓦然发软,他难道这是在与我诀别么?不!这绝不可能!白子规用尽力气将柳爷一把推开,返身就跳下车去。他要去找王爷,他要留在他身边尽忠,如此这样,还不如叫他吃了铡刀,一了百了!他舍不得!他实在舍不得!这一去,何时才能再见!门口的家丁却一涌而出将他死死拦在府门外面,竟是连门槛,都迈不过去。 “你们都不要命了么?敢挡爷的路!”白子规随手两个巴掌就打倒两个,他今日一定要进去。 “是你不要命了!”柳爷在他身后原地站着不动,挥挥手示意群人尽力抵住。 “我就是不要了!”白子规绝望中转头看柳爷。“柳爷,你去与王爷说,我并不想走,我不怕死!” “他若不是怕你死,何必如此。”柳爷情急,吼出这么一句来。“若你真为他好,赶紧走!” “王爷!”白子规返回头来看着王府那金字牌匾,突然在这街市就地而跪,深深一扣头,世界皆无言,许久未起。 “子规……拜别!” 第四章 想这白子规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性,走时重情重义千万般不舍,差点就横泪洒京城。可这刚出城没几分钟,他就爬出车外跟马夫手舞足蹈,天南海北的胡侃一气,全然忘记自己现下的处境! 空以山庄大弟子篷柒坐在车里苦笑,想这晓王爷当真是把他当个宝的宠,年已十六还这般不懂事。其他家的恐怕早就开蒙,娶了妻室也不足为奇。不过好在晓王爷彻悟的早,加紧送到少主那边去,好让他吃吃苦头。自己虽与他交好,但都是吃喝玩乐,这样亲近到底还是第一次。王爷不止一次提过这白子规是个可造之材,却不知道他能造成个什么样! “唉?篷柒哥哥。”白子规不一会又返身跑回车里,坐在多面笑眯眯的看着篷柒。“空以山庄好玩么?是不是鸟语花香?虽不可比京城繁华,但我想定是有田园风味。” 田园风味?篷柒立刻在脑中回想自己山庄的摸样,又顺带回悟了一下乾坤堂中主坐欧阳以空……“额……这个……你自己去看罢,别人所述哪能尽得其美。” “不过这倒也是。”白子规若有所思的坐回自己的位置,摸摸肚子后从包袱中翻出个果子来,小脸一润。“篷柒哥哥你要不要吃个果子解解渴?” “你自己吃吧。”篷柒抬眼回绝,拿出随身水袋来小抿上一口。心道这果子再诱人香甜,终究还是不如山庄自酿的甘露花酒好喝。 “哦。”白子规在衣上蹭蹭,估摸着果子干净了,才抽出随身的小短刀来削皮。这短刀是晓王爷那年跟皇上出巡时带回来的,自己瞧着好看就求来,所以一丁点儿的灰尘都不能沾染。吸吸鼻子,轻轻刻到边缘慢慢的滑,手法倒是毫不含糊。 篷柒坐在他对面冷眼看着,不出一会就不由得暗自心惊。白子规这刀法虽好,可却是相较偏重了些。同龄人是万万不可能有此内力的,年少轻狂不懂得掩饰,将运刀劣处暴露的一览无余,竟是削个果子,也难掩这重重的煞气!怪不得……篷柒细碎的想了几分,这厮打死权贵公子并不是手失,而是他杀气使然,此人惹了他不高兴,必定要死!而他自己却还不自知。“你这刀法是柳爷传与你的?” “柳爷传了大半,剩下的便是王爷授的,这样传来传去,我习的还算是你们空以门下的武功呢。”白子规将皮丢到车外,大口咬果子,心满意足的吧唧嘴。 这就对了,篷柒闭上眼睛靠在车壁假寐。柳爷的功夫虽高却太燥,刚气十足下手极狠,故而武功虽高却不能在江湖上自立门户扬名立万,屈居于晓王爷陪侍近一辈子。白子规自小习得这刚劲的东西,年少无知,并无分辨能力,久而久之,自己也不能控制功力轻重,下手成尸倒反倒成了必然。再者说他辅在晓王爷身前有将近两个年头,王爷身边多艰险,这人势必是杀过的,而且还没少杀。瞥眼看看白子规心大无事,就更肯定,自小习惯,他杀人也不过就是家常便饭!真是有违习武之人纲理!不过倒也难为他年纪轻轻就在政务中闯荡,皇家内地,勾心斗角你死我亡的事常有发生。这一切看来有因有果,倒也全怪不得他。要怪就怪他虽生在民间,长在帝皇家,到底还是没有皇家的血脉,篷柒摇头,不禁可怜起面前这个俊俏的公子哥儿来。 应白御晓吩咐,几人过了洞箫就弃车改马,不得一丝延误,急急往梁云山去。他们这一行白御晓算是做尽了打算,马车是晓王爷出行常用,若是皇上迫于无奈强加追兵,这马车就是各个驿站的信号,见车如见晓王爷,务必保他们安稳过站。过了洞箫就相对安全一些,便可改马,越快越好。 白御晓这边称病不能上朝,来客一概不见,皇上也半允着他未多过问,就这样拖了整整三日,估摸着他们走远或是到了,方才整理衣装进宫问安。白御晓此事做的光明正大,白子规也不是从后门走的。但这李国章到底不是皇上的亲弟弟太后的亲皇子,谅他也不敢上表让皇兄治他个包庇重犯之罪。但此法确实会惹了李国章一家外带党羽,恐怕会风波不断。到底先解了燃眉之急,日后再做打算。 “你也是,要送走他大可不必做的如此明显,悄悄的走朕也不会特意过问。”白御风含口茶随手把桌上如山似的折子推给他。“你看看,打开来尽是要朕安抚李国章的,这些个好会做人,既不谈要降罪于子规,也不要你王府交人,只是说要安抚,安抚?怎的安抚?我已然下旨封了他小儿子,他内室也酌晋夫人,就连你我也亲自临府探视,还要怎么样!” “他们抓住的不过就是子规平淡无权,并且想要透过这件事来为难你我。”白御晓指甲轻磕杯盏。“江山稳固子民才得安居乐业,他们如此嚣张如此明显不得不防。” “总是子规杀人在先,那时朕要收子规为义弟,太后都应允了唯独你却不允,无法这事只好搁下,若是那时收了,现在恐怕会少许多麻烦。” “子规太小,不宜重权,认了便是亲王,我还是觉得他跟我好些。”白御晓随手翻开临近的折子,净是些无用的言语。“这天下是你的,他们再怎么述,无非就是这些白纸黑字罢了。” “你说的好听!”皇帝反口回驳。“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看来你还是小孩子心性!” 白御晓淡淡然没有说话,合上手里的折子,靠在椅上。 “你把子规送去何地了?”皇帝招手叫他们全部下去,转头问白御晓。“什么地方让你这样放心送他常住?你不是片刻离不得么?” “那地方你我再熟悉不过。”白御晓瞥眼皇帝叹气。“送到以空那里去了。” “也好。”皇帝哈哈笑着拍他。“什么事倒叫你长吁短叹起来,送去山庄朕觉得甚好,以空的功夫朕佩服有加,将子规送去关门习武,归来后朝中难免需要他,朕用人就更加放心,你王府中事大可托付他,想来他必不会背叛与你,也就不会背叛于朕,这样说来,还是你有打算。” “我哪里有什么打算。”白御晓回了一句后起身请安。“那臣弟就先回去了。” “白子规你能保便保,实在不能也不要逞强,他毕竟只是小厮一个,凡事要以大局为重。你是皇家人,不要做那些个不体面的事,叫朕忧心。”皇帝继续批折子,没有抬头。 “皇兄教训的是。” 正午的阳光分外烈,白御晓慢踱出殿门几步,转头回望殿上金光闪闪的匾额,面色肃穆。皇帝知道他想保白子规,也知道他必定会不顾一切。而白御风这样的纵容,不单单为了白子规,而是为了削弱李家势力。白子规不出此事还好,他大可不管不顾。可如今这事一起,恐怕真的要与李国章争锋相对,却正好可以帮皇帝了一桩心事。那他何乐而不为? “王爷。”柳爷在一旁唤白御晓。“日头过烈,还是不要盯着这亮闪的东西罢。” “谁都不要指望着来糊弄本王。” “王爷您深谋远虑……”几人低头,慢述。 “哪里有谋?”白御晓扬身抬头,穿过他们走至前方。“去戏园子听戏,今儿个不必包场子了。” “是。”柳爷在后头允下,招手叫顺子去办。 走到哪里了?这样吵闹……白御晓坐在轿子一人独想,他们都以为本王是为保你,其实不然。如果可以,本王甘愿你一辈子在京城之外,你死或生,都不受人牵绊,你若安好,本王也就了却诸多烦心之事。只是世事难料,现下里我与你同样,任何事都身不由己。 “王爷。”顺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什么事?”白御晓抬起帘子来看他。 “李国章李大人在家中候着,已有一个时辰了。”顺子小声回禀他。“我看着没什么大问题,不像是兴师问罪而来,故而现在才来报。” 兴师问罪那又怎样?白御晓冷笑。他倒以为真个儿的拿住我了?也不瞧瞧他是什么德行。“知道了。” “那?”顺子迟疑。 “先去听上一回罢,今儿个的戏本王喜欢。”白御晓放下帘子坐正,李国章来这一趟必定是同他那日一般,探底来的。这时候要他归顺我绝不可能,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换做是我也不会为大局如此忍气吞声。但是既然他来和,我当然要寻个由头将此事化了,只是要如何说如何做,还得容我去听上一曲想想罢。 “王爷如何说?”柳爷偏头问顺子。 “说先去看戏。”顺子眨眼睛。“想必是要考虑如何回那李国章。” “嗯。”柳爷听后暗自失笑,哪里是考量,分明是放不下他昨日看了一半的戏罢! 第五章 再说这边,几人行至梁云山脚已是黄昏,篷柒望望西边说这可不好,赶在天黑我们大抵是上不去,还得在这荒郊野地歇着,我的冰竹床啊,今儿个见不到你了…… “天黑了也不必在此歇着啊”白子规纳闷的看着沮丧的篷柒。“虽说梁云山路险,可咱们并不是那不会驭马之人,再不济我前边开路去,你们跟着就行。” “你这小子惯会逞能。”篷柒偏头就看见白子规一双水灵的眼眸,不像是说假话,不禁失笑。“且不说这梁云山你从未踏足,就算你去过,也难保着老马不会失蹄,若将你摔下去,哪怕就是破了皮,我也是交代不了晓王爷的。你还是在这里乖乖候着,我去前面打个信号。” 白子规一路的兴致勃勃被篷柒一句晓王爷冲的烟消云散,一个人将马别到一边,难得的独自伤心。 许久,篷柒才策马回来说师父让咱们快些上去,不用逗留在下边过夜。澄城嗨嗨嗨了半天,仰马掉头说,“还是托这小家伙的福,否则师父怎可破例叫我们行夜路上去?平常不都是入夜不准行山么?” “其中缘由你我不知罢了,定是有原因的。”篷柒虚眼探探山上,转身就那边找白子规。 “你我不知,那叫谁人去知?”澄城不满篷柒敷衍他,一个人叨叨,打马在前。 曲曲的山路实在险,纵然是白子规策的一手好马,也觉得岌岌可危,心提在嗓子眼一刻也不敢放下去,篷柒走在他后方,倒是叫他些许安慰。就这样估摸着走了两个时辰,前边的澄城才惊喜过望的转头跟白子规对眼,说。“到了!” 可算到了!白子规看着山庄,虽面上无颜色,心里却早就开始打起了拨浪鼓,眼前这个石门好生的巨大,空以山庄四字在上边也苍劲有力,再往远看,便是石砌的城楼一般,灯笼亮堂气派,朱红色的大门敞开,两旁均立着一个紫衣小生,拿着棍子丝毫不动。之前只是听得晓王爷说过山庄的只言片语,自己却从未见过,现下里亲眼见了,叫他也惊诧半分!他不是未见过世面的人,皇宫里也走来走去几遍,并不是没有见过奢华之地。空以山庄虽不奢华,但极其气派!叫人一看就觉得不容小觑,实在厉害! “不得了不得了。”白子规一个人坐在马上念念叨叨。“我本以为这空以山庄是山顶田园,有一片大大的草地和牧羊,白天可让小爷我观云,晚上可以赏月。这下看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这家伙似乎有江湖的感觉,哦,不,是门派。若是门派,搞不好还要拜师学武,小爷我早已习得武功,还来这种劳什子的地方做什么?” “做什么?”篷柒在他旁边笑。“晓王爷安排你至此,也算是发落,难道你还指望有好日子?” 白子规听得。瞪大眼睛愣怔几分,随即垂头丧气。 下马进山庄,澄城便喊着要去睡觉,不能奉陪。篷柒笑笑一人把他带到正殿去见欧阳以空,谁知这庄主看过他后什么也没说,甩甩手就提剑出去,既没有欢迎,也没有叮咛,连半个字都懒得跟他说。 “好没有礼貌!!”白子规虽在篷柒后面走着,愤愤的想。我是客,是晓王爷的人,也算是贵客,你不好生相待我也罢了,如今连个话也懒得跟我说。 事实上,白子规气的确实有点早,让他更气的还在后面,欧阳以空吩咐弟子给他安排的住处竟是一间刚刚清理过的柴房,就连一起去的篷柒也有点儿疑惑,反复询问说没有弄错么?这里面仅仅有一床并不厚实的棉被,其他一概没有。 “这叫我如何住?”白子规看这情形,立刻气急。“竟是连一张竹床都没有,棉被丢在干草上面,我与那畜生有何区别?” “庄主交代,说只有这一间房适合公子,若是不住,尽可去住马房。”小弟子无奈的复述。“小的也是听庄主之命。” “不住,这没法住!”白子规转身就往外边走。“你们庄主在哪?我要去见他!” “你还是省省力气!”篷柒伸手一把将他拖回。“在这里,庄主的命令就是一切,你最好想想明白。” “现在就连你,都要欺负我。”白子规被篷柒抓的生疼,一个人使劲揉着。 “你还是改改你那脾气,否则日后有你受的。”篷柒嘱咐他一句,也不再看他,掉头往欧阳以空那里去。师父这样做必定是有他的用意,想来一定还有所吩咐。 “师父。”篷柒行礼后抬头。 “那白子规睡了?”欧阳以空停剑,转身去看篷柒。“晓王爷现下里境况如何?” “我为避嫌并未进京,也没有面见王爷。但有一事可以肯定,李家势力晓王爷此次恐怕不得不沾染,这诸多的麻烦。” “白御晓就是太心慈手软,我早已看出这家伙身上有逆骨,叫他及早防范,没想还是叫他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他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叫他一把火点起,这下他必定是要麻烦了!” “不过由晓王爷来消灭李家势力,总比我们要好一些,这白子规到底也算做了件好事。” “焉知非福,你我还是多多谨慎为好。”欧阳以空将手里剑递与篷柒。“欧阳以空将剑递给篷柒。”你且拿着这剑好好练,若是驾驭的了,我便给你。“ “果真?”篷柒大喜过望,双手接过如获至宝。 “我怎会骗你。”欧阳以空爱怜的望着自己的大徒弟。“你先去告诉澄城,给那白子规房门落锁,然后来这里练着吧。” “房门落锁?”篷柒抬头。“锁他做甚?” “那孩子盛气过旺,硬碰硬是不行的,王爷书信我已然过目。竟是将他习性娓娓道来毫不嫌麻烦。由此可知送他来也是王爷无奈之举,这些小问题,我还是可以为他尽些绵薄之力。还有就是将白子规押在山上,我们的麻烦自然就会更少一些。” “这是必然,晓王爷即放心不下佛,当然要好好地筑庙宇罢。” “白御晓这样宠着白子规,势必要出大问题,有些事,你我……”欧阳以空没有说完,转头跟篷柒对视,两人皆明。 月色竹林,这情景极好。 京城,晓王府。 “王……爷。”顺子从外头蹿进来,连个千儿都没来得及打,急急的跑到近前,带进来一股凉风。 “怎地了?”白御晓正在练字,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不耐烦的转头。 “下边探子来报,说李国章的小儿子李晋忠已然行在路上了,按路线来看,决计是回京的路线,大概三日后便可进京,而且他来势汹汹,虽带人不多,但绝非善意。” “这李晋忠本是边防重将,无诏不得擅自回京。”白御晓听后将笔重重一搁。顶着这样大的罪名也要连夜赶回来,李国章虽面上卑微于我,却在背地里大做文章,看来他这口气,是咽不下去了…… “那他还要怎样?”顺子在一边思来想去,觉得再无他法。“这李国章那日不是登门与王爷您说和了么?走时还重情重义般几次行礼。却怎么还要搞这些名堂,他这是当王爷您听了见了不作数么?还是觉得王府人好欺瞒。” “他那日不过是来探我口风,虚虚实实倒真如他人所述般狡猾,还好我未听进去他半分。” “那我们如何?” 我早谅他面和心不合,却不想动作的如此之快……白御晓越过他转身出门。“唤柳爷到正厅来。” 空以山庄。 夜色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白子规一人躺在稻草上无奈失笑。天上地下,仅仅几日!花灯柳巷,莺歌燕舞,前儿几日还好酒好肉吟诗作对,现在却在这里吃着冷风,饿着肚子!不过,想小爷我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美丽的月色?竟是在河边也上不到的,躺在被窝里看的一清二楚!不过这茅屋做的也甚好甚好!!相比那些琳琅瓦房,做的颇有风情雅致。不过看此景色,独独少了烧酒半 壶外加整鸡一只,否则,这也是仙人所羡! 也不知京城如何,晓王爷如何。白子规默默地想。我倒是躲在这里什么都不必劳心,只是他不知怎样了,是否依旧水深火热?没有他在他身边,周围人能服侍周到么?哎哎哎,也是他铸下大错,否则怎会劳累这么些人? 还有那李晋华,你那日怎么地就不躲着小爷一些,偏偏叫我撞见,你看看,你死了到地下去受苦受罪,我在这上边受苦受罪,两人都没有个好下场!何必!这是何必!两败俱伤……你也休来做鬼吓我,我不怕你,纵在这茅草屋手无缚鸡,我也必不怕你,小心我火气再度上来,打得你魂飞魄散! 白子规一人躺着想来想去,很快便闭眼不省人事。澄城趴在窗上看了几眼,转头跟篷柒点头。两人笑笑,悄悄往自己房中去。 仙人……所羡…… 第六章 空以山庄临近天迹,巍峨高耸。似乎是该冽气逼人,高处不胜寒,但顶上却完全不是这番景象,山下如何,山上便如何,春夏秋冬一刻不减,风水宝地也就是如此了。 “放我出去!你们干嘛关着我?小爷要出恭!”白子规清早便趴在窗户上,跟在院里蹲马步的澄城招手,喊得嗓子都有些嘶哑。“快些,快些,我就要解在裤桶里了。” 澄城定在原地不动声色,仿佛未听见般继续做早训。白子规这家伙晨起便在屋中喊,篷柒出门时瞥他一眼后就径自离去,没有一丝停留。他如此,这不是明摆着谁都不许理会这厮么?任他喊的天崩地裂,有人扛着就是…… “你们这群……”白子规见无人理会他,怒气冲冲的就开始砸门。“本公子要出恭!你们不闻不问是要本公子解在裤桶里么?还是要本公子同牲畜一般在这茅草屋中不解风情!” “放我出去!” 篷柒中院的竹林练剑,一早便竖在这里,但奈何这白子规喊来喊去,喊得他心烦意乱,几剑下去略重,险些伤了林子里脆弱的叶片。跑过去确定无大碍后,以后听得见白子规喊,霎时怒向两边生,三下两闪收剑,快步踱到柴院去。 “啊啊……篷柒哥哥你可来了。”白子规猛然见到篷柒差点涕泪横流。“那澄城压根不理我。” “你大清早为何如此的不消停!”篷柒走过来全然没有要与他亲和的样子,看起来凶神恶煞,将剑一把横在窗上差点戳到他鼻梁骨。“好生呆着,里面有恭桶。” “恭桶是有。”白子规开始嬉皮笑脸。“却是没有草纸的。” “草纸?”篷柒转头与澄城无语对笑,待回过头来时就满眼无奈。“你当你还是王府中享尽荣华富贵的白二公子?现下你早已虎落平阳,有吃有住,你就要谢天谢地。” “如此我倒还不如死了好!”白子规被他一句话激怒气难掩,外加上什么白二公子,这不是明显者嘲笑他么!心气上来,掌心呼风握紧拳头,对准篷柒就要下手,却不料被早已看穿他的篷柒一把擒住,别过手狠狠卡在木头窗栏,叫他动弹不得!“你想死?有那容易么?人生活着不易,想死更是不易。更何况你的命从来都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 “为何要这样对我?”白子规使劲挣扎,但他的功夫怎能抗过篷柒那用尽功力的手臂。 “你自己去想!”篷柒松手时一顿,看来自己的手劲确实大了些,也不知他吃不吃得住!反正不管怎样,先将他安顿下来,否则这样叫来叫去,欧阳以空难免会将他粉身碎骨,这一点都不夸张! 篷柒遥遥头转身往自己房那边去,余留他一人在窗下痛苦难耐。 澄城有眼色的紧随篷柒而去,他知道他必定会有所托付,将才的情形他在,看着白子规的样子也知道他那胳膊是脱了。“你这几天盯得紧一点,痛是一定会痛的,不要让他晕过去就好。” “明白了。”澄城看着篷柒,十分理解他的心情,这白子规确实不省心,庄主又不可能亲自管,数来数去,也只有篷柒。 欧阳以空禁锢白子规是有他的道理。之前他便知道此事,小王爷那边的消息传过来虽然会迟上几天,但从王爷用笔的力度来看,情势刻不容缓。欧阳以空坐以待毙几日后心里如同火烧一般不安,总觉得此事似乎非同小可,杀子之仇王爷也无他法,这时篷柒传信说要回来,而且会带着那个闯祸不够的白子规。欧阳看篷柒一副要保他必死的样子,便全权叫他处理,自己则急急忙忙的下山去。李国章召回他颇有战功的二儿子,明里上就是要难为晓王爷,此事若是白子规知道,必定闹得翻天覆地,什么事儿都会黄的!王爷偏宠,打不得骂不得,还能如何?难道叫他灌上几斤甘露花酒,叫白子规一醉方休么? 欧阳以空下山后并不往京城去,只是让手下木鱼到访驿站向各大门派传信。王爷此时是必然不便出京城的,而那李晋忠回京也不是台面上的事,在这里解决他也并不是不可,更何况,要削弱李家势力,李晋忠是关键,只不过他常年在外,实在难见。现如今恰好被晓王爷逼得擅自回京,即不是台面上的事,做起来倒也并无顾虑!此乃好时机!只是这李二公子随了他那老奸巨猾的老父亲,心眼子颇多,回京走的线路竟是扑朔迷离,种种行为像是有备而来!他现下里恐怕已然临近京城,可是却杳无音讯,王爷的眼线霎是厉害,竟是无人知晓他半分!这可不妙!欧阳以空一人顿想,错过这次,下次便不好动手了! “怎会找不到?”白御晓在府中听到消息后霎时雷腾震怒。“这么些个人,当本王养你们是吃干饭的么!” “王爷。”眼见其他人一概惊吓不肯发声,柳爷想想还是我去做那个坏人罢!俯身将烟斗磕净,又观望了下周围形势,慢慢开口。“王爷何必动气,想那李国章必定是下了些许功夫的。王府固然厉害,但那李国章也是功臣世家,照样不可轻视。李晋忠更是守着边防的将军,想拿他谈何容易?为这事气坏了身子实在不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论他怎地,我们接着便是。” 白御晓虽气,但他终究还是听信柳爷几分的,自小到大,柳爷未曾离开他一刻钟,想来要劝说他,也不必同那些个下人一般阿谀奉承。“也罢,都退下去。”不耐烦的冲报信人挥挥手,调转身子转了好几个圈。制怒!制怒!白御晓心里仿佛十万只白蚁在侵蚀,真是此恨绵绵无绝期!这李国章,里外面子均要撕破了硬抗,本王不想下狠手都未必可行!只是…… “柳爷,你可知本王为何要千方百计阻他进城?” “老奴愚笨,还请王爷示下。” “本王做的这样明显,你又怎会不知?事已至此,白子规我保他亦或是不保他已然不是我能掌控的了!我并不是一人,这晓王府上下几百人的命皆在我手中。” “王爷稍安勿躁。” 李晋忠是必定要入京的,我这里拦他不住,欧阳这时再下力气也已晚。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这帝王之心呐,怎会以一个小小子规来触怒忠臣?白御晓往屋外走。“到底是咱们疏于防范,叫那李国章占了先机。” “空以庄主传信来说未曾劫道李晋忠。”顺子从廊下跑来,扎个千儿。“询问着用不用面见王爷细谈?” “这时候面见有何用?”白御晓挥手将众人拦在门外,自己又返进书房落锁。 好我的白子规!白御晓歇在椅上一阵愤气难言,我未必保不下你,可这情势我该如何?你来告诉我我该如何?保你必定伤忠臣,失天下大义,本是你不对,我要强权,皇兄怎么会视而不见?皇位在上,他可会顾念兄弟之情不闻不问?帝王之心呐,我白御晓怎能置之不闻?不保你,本王又实在难舍,你自小在我一旁长大,无他心也有父母之骨肉情谊,更何况我这许多年都视你至亲至爱,断手足灭心欲,纵然我是这世间唯一的晓王爷,他人看来高高在上不可忽视的皇族贵权,我也不能将这事实坦然面对,弃之不顾! “王爷他……”顺子在外边大惊失色,看着柳爷竟是半分想法都没有。 “让他一人静一静罢。”柳爷点上烟袋往院中走。“你去叫厨房备点人参红枣汤。” “是。”众人允下柳爷,复又望望书房紧闭的门,一个个小心翼翼的下去做事。 欧阳以空听到别家门派传信后愣怔半晌,举在空中的茶杯迟迟不往唇边送。“这么快,已然进府了?” “进了,徐堡主的传信人的人亲眼看见的。”木鱼摇头,满眼忧虑。“王爷也传信叫咱们速归山庄,此事不成。真是可惜,大好的机会。” “倒叫他李国章又一次好命了!”欧阳以空手劲稍足,掌中的茶杯便片刻支离破碎,茶水从四面八方相继喷涌出来,垂落入地。“如此,我必定是要帮他保下白子规的,这白子规没了,王爷会做出什么事来!难保他不会怨怼于我空以山庄。” “王爷这是谋了一出计么?可是我们只是小小山庄,跟皇上相抵必然会败啊庄主!”木鱼砰地跪在地上,想劝却不知怎样开口。 “单看在现下的境况,我们败总比王爷败要好。”欧阳以空瞥眼木鱼。“虽是至交,但我也不得不防,毕竟他是皇家人士,江湖对于皇室的并不全是偏见,如此你懂得么?” “是。” “速归。”欧阳以空起身,夜中便策马回山。 第七章 “罪臣李晋忠拜见皇上。” 御书房内,白御晓侧在皇帝一边冷眼看着风尘仆仆满眼忧虑的李晋忠。将将知晓他进京,大清早就不得安生!白御晓刚练完早功就听得皇帝一声传唤,二话不说换上朝服就进宫来,此时半侧在椅上还是觉得有些乏力。 “家父一纸加急传到手中,臣看后倍感伤痛,手足之情实在难以割舍,故而未经传召,擅自回京,请皇上恕罪。”李晋忠进门后便三跪九叩大礼,语带呜咽,伏在地上不起。 “事出突然,朕也不会怪罪于你,起来罢。”皇帝眼角瞥过白御晓,招手示意一旁的太监给他满茶。白御晓当然看得懂皇兄的意思,就是你在此,安分一点。 安分一点?白御晓想笑,他不安分也得安分,看好戏是燥不得的,至于是什么好戏,且等着吧…… “谢皇上。”李晋忠起身,就着太监搬来的椅子坐好,叹息垂头不语。 “有什么难言之隐大可以说出来!”皇帝才不会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只是多此一问罢了。 “自古杀人偿命,却不知为何那白子规依旧逍遥,我大哥已然入土,但凶手却无大碍,恐怕他在下面也难安。”李晋忠抬头,男儿好汉家竟然也眸中泛湿。“何况臣李家世代忠贞,家父更是要脸面之人,如今长子死的如此不体面却无处伸冤,真是生生的要他命也!这是天要灭我李家不成?” “李大人现下里身体如何?”白御晓看看皇帝,在他说话前突然插口,淡笑着满眼惊讶。“那日亲登我府上还神采奕奕,与我谈笑风生,说起长子来却也没有那样伤心,如今怎地又不好了?真是年迈体弱,皇兄你应当好好安抚才是。” “王爷说笑。”李晋忠懵然实在不明白白御晓的意思,原因在他不知道李国章还曾登了晓王爷的府门。“不失子怎知失子之痛?几日来家中白事闹腾,人人劳伤不得安枕,家父怎会与王爷谈笑风生!” “那倒是本王记错了?登府的并不是李国章?听闻你大哥与父亲极相像,莫不是你大哥登门索命?”白御晓心情颇好的含茶,与他说笑。“你父亲竟是没有向你提及他登我晓王府门拜府一事?” “微臣自进京便来向皇上请罪,还未曾归李府,自然不知。”李晋忠看得白御晓竟还在此谈笑风生,说这话的时顿时眼中满是血腥,似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难道家父与王爷已然达成共识?” “那是三日前的事了,你父亲上门,我与他谈拢,立下字据。”白御晓随身掏出一张纸来,白纸黑字不容置疑。“你们爷俩也该互通消息,今日这样岂不是伤了将军体面?只不过本王仍有一事不明,即你未归家,怎知李国章身体欠安?家中白事绕身而你大哥已然下葬?” 李晋忠质疑起身向前,双手接过字据左右细看,发现下面的玉章与手印都并无造假,心中才焕然醒悟中了晓王爷的计!他是有备而来,专程要搅他的局。“家中一直有书信往来。” “那倒是极不易的,你回京路上风尘仆仆还要有人来往书信。他们即不知你回京,怎么将信件安然送到?”收回字据放好,白御晓嘴角轻俏。“不过你走的哪一条路?边疆甚远,你行了几天?日头酷热,真是辛苦你。” 白御晓今儿个怕是越足也要抹了我这一桩罢!而且这许多事我怎么不知?父亲也未曾提及登府一事,更不要提这坏事的字据!李晋忠毕竟是武将,他没有白御晓那样细腻的心思,如此继续下去,吃亏的只会是我。李晋忠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退一步为好。“劳王爷挂心。” 皇帝坐在一旁默默无语,但看着这两人你我互将,并不是他不说话,而是他要看看形势再说,这李国章得罪不得,自己的弟弟更是得罪不得,他是皇帝,判的好与不好,天下人都是要知晓的。今儿个李晋忠这言语间漏洞百出,白御晓他了解,是绝对得理不饶人的主儿,看来此时斗嘴全然没有必要,还是先打发他们回去,也省的自己在这里煎熬。“你们各自回去商讨罢,李大人既然与晓王爷谈拢,朕若执意下旨,恐怕伤了两家的和气,你们同为皇亲国戚,朕也望家和万事兴,待你们有了定数,朕再顺水推舟罢。” 顺水推舟?李晋忠心里一紧,皇帝也是不愿意管的!别的事还好,这都出了人命,还一味袒护着,恐怕这里边大有文章,莫不是皇帝也有灭我李家的心意,所以才这般刁难迟迟不肯下旨? 两人跪辞了皇帝出来,各有心事。李晋忠本来想一脚上轿不理会白御晓,却冷不丁在轿前被柳爷拦了个正着,气急返身。“王爷有何事?” “何事难道还要本王再述?”白御晓晃着扇子就站在近前。“多年未见武状元,今儿个想叙叙旧。” “有话王爷还是直说。”李晋忠板着脸很不耐烦。“下官是粗人,听不懂你们这文辞。” “你要你的脸面,我也要我的脸面。”白御晓上前悄声。“恐怕你放不下的不单单是你大哥,而我也同样。你的脸面既然已死,做的不过是些弥补的功夫。而我的脸面犹在,你何不做我个人情,咱们两家都相安无事。与我闹起来,真的是无干系么?” “王爷告辞。”李晋忠半分懂半分不想懂,绕开柳爷上轿,呼喊着小厮往前走。 “王爷何必要与他说这样的话?难免会被抓到把柄。”柳爷在一旁小声。 “既然这许多人都助我一臂之力,可想李家虽权重却树敌不少。本王何不就此了却他们的心愿,即解了我的困境,也可……”白御晓不再说,挑起轿帘上轿。 “王爷所言……甚是。” 空以山庄。 澄城见着茅草屋内许久没有人形走动,不放心的趴在窗栏上瞧了一眼,心里一软,这白子规煞是可怜!几天没吃东西,胳膊还被篷柒下重手,啧啧啧……这篷柒可真够心狠手辣的!但篷柒只说要在今天将他的胳膊接好,可没说能给他些吃食啊?自己擅自给了岂不是不听从大师兄的意思,触犯门规?但白子规若是就这么病了或是不好了,他也难辞其咎!此事古难全!古难全也!澄城在窗户上晃了许久,还是决定要唤一唤他。“白子规?子规?” ……里边没有声音,白子规倒在那里也没有动静。 大事不好!澄城看着状况愣怔一下,迅速返身甩手喊着篷柒跑。这白子规不要在自己手里死掉了!他可是医者,这么败坏名誉的事情怎么能发生啊!而且这可如何交代众人! 篷柒在房中练字,听见澄城的喊声不对劲,便赶紧丢下笔跑出来。澄城惊慌失措的大体述了一遍,然后说篷柒啊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会死啊……怎么办啊……这小子怎地如此不禁苛待?这才不过几日,就命陨黄泉啊? 篷柒拍拍澄城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喊下去,也不要再害怕,白子规的身体他知道,这几日时间,这点子伤痛,还不足以叫他丧命。他也没有下死手,只是叫他吃点苦头。 开门入室,澄城一步拔上去号脉。“啊啊啊啊啊啊!篷柒怎么办?气息微弱。不是装的啊?还伴有高热,万万不可在此再待下去了。” “你莫慌,移至我房中去罢!”篷柒跟澄城对视,两人决意好。“记得不要放在冰竹床上,那里过阴,不适宜。” 篷柒唤几人进来,匆匆将白子规搬离柴房,挪到中院篷柒的房中去。而这边的欧阳以空刚好踏进庄门。 “篷柒在何处?”欧阳以空见篷柒不在竹林练剑,便找到弟子随口问。 “山下来的那白子规高热垂危,恐怕多有不善,大师兄与澄城师兄唤了一众人搬去冷玉轩了。” 冷玉轩?欧阳以空皱眉,篷柒住所庄中至阴,本事叫他练功用的,如今搬去那里怎么会好?这篷柒到底还是年少,欠考虑。三步并做两步踏中院去,白子规有个什么闪失,我与王爷如何交代? “如何了?” “哦。并无大碍。”篷柒见欧阳以空回来,连忙行大礼。“请师父责罚,徒儿未照顾好白子规!” “劳你费心几天,现下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允你去办。”欧阳以空抬手示意他起来,转身出门往书房走。 “师父吩咐便是。”篷柒站在书桌前,不知欧阳以空沉默为何因。 “你且去布上眼线,如皇帝果真下令缉拿白子规,我们也可早以防范。” “难道我们所猜不假,王爷确实是要如此么?”篷柒猛然抬头。“晓王爷不是一直倚护山庄吗?再者,您与王爷私交……” “私交是一处,但站在他的立场上。宁可败我十个欧阳以空,也不能败他一个晓王府,他的心性,我自然是最了解的。” “如此,我们是要防?” 欧阳以空毫不顾忌篷柒的目光,郑重的点点头。 第八章 欧阳以空急急返回山庄此举让知晓事态的篷柒了然,在这件事上,他们只能防,不能御,因为一切只是猜测,还是未知数,轻举妄动万万要不得。他虽自小跟着欧阳以空,却也时常摸不透他的想法。或静或动,还是任凭他自己去想吧。 再来述这白子规,背井离乡又冷不防被亲近的篷柒卸掉一条胳膊,顿时想念回京城,还想念从前的好日子,更想着王爷,被自以为亲近的人下狠手打败自己还无力还手,真个儿的尤其耻辱!一个人躺在那里是恨不得早点归天转世,洗洗这满满一身的怨气。连气带痛,然后这病,也就来了,且来势汹汹,不可挡。一直躺在篷柒的房里竟然也几天高热不退,后来干脆就在床上翻滚着说胡话,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迷迷糊糊着往出说,篷柒一看这情势不对啊,赶紧把别人都遣出去,余留他与澄城在里边盯着。 “你看看他,再说下去都要给王爷兜底了。”澄城起身给白子规换块凉巾,又号了一次脉。 “他可是精得很,这些事不过是表皮,你当他真能说点什么?”篷柒在一边擦他的剑。“王爷又什么都不叫他知道。” 高热伤了肺,白子规在入夜后就开始没完没了的咳,澄城在一边用药扎针好像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最后咳着咳着一口血就喷出来,搞得澄城顿时一愣,脸上写满挫败。 这是个什么病?我一直跟着守在近前也不能救他一命么? “这白子规被王爷养的连只狗都不如!”欧阳以空看着澄城连着几天下药都未果,站在房中怒骂。“凭的点什么事?撒娇生病赖着……若他不是晓王爷的人,我必定将他丢进后山冰洞里冻个三五天!想不退高热都难!” 也难怪欧阳以空生气,澄城的师父可是江湖名医,述起名字来连皇宫内院都晓得,先皇曾患恶疾,手上生了好大的疮,御医都拿着没有办法,当年的白御风孝顺,特地来空以山庄寻求其下落,最后找着进宫去,只是几份草药,三五日便好了。这名号也就更大,天下人皆知。而澄城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没有十分也有八分,后来他厌世心理极强,将自己封于洞中就此了却,澄城也就呆在山庄,许多年。 篷柒在一旁板着脸默默不言,心道这论谁遇上白子规都得失态个一两回,连王爷都被他气得成了那副样子,庄主这样,实属正常,正常…… “如何办?”澄城坐在床边抚白子规的额。“若是再这样热下去,恐怕他保命也难,你们看见了,我是无能无力。” “生死由命,看他的造化吧。”欧阳以空转身出去,撒手不管。“递信给王爷,说这白子规,快死了!” “把他抬到冰洞去。”篷柒听欧阳以空骂,猛然想起个法子。“管他能不能冻死,先退了高热再说。” “啊啊啊啊啊?”澄城转头看篷柒。“柒柒你疯了啊,这么折腾他会不会死的更快啦?” “可是你不折腾他马上就会死不是么?”篷柒挥挥手示意门外的弟子进来抬白子规。“如今之计也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出了事我尽管扛着就是。” “呦呦,你的肩膀是多大啊?”澄城拦在床前。“你不要惹祸上身。” “澄城。”篷柒压低声音,冲澄城撇了撇头。 冰洞是空以山庄弟子练功的地方,这还是篷柒少年时候跟澄城玩时掉进去发现的。再后来欧阳以空亲自来看,顿觉这天然冰窟真是练功的绝佳之地,拍拍篷柒肩膀说你可是大功一件,第二日便唤了工匠上来,矗石门牌匾,刻上花纹,开洞凿室壁,不出几日,里边还真就像那么回事。从此以后空以山庄就出了个冰洞,而后白御晓听风上山进去后赞不绝口,说这里实在适合!好地方!适合避暑…… 避暑? 众人将白子规抬到洞后放至冰床,篷柒站在一边略加思索后大手一挥,叫人把白子规衣物尽数褪去,余留里边的小衣即可。 “这……”澄城看着篷柒,有些担忧。“会不会太过冒险?” “他也是习武之人,不必怜香惜玉。脱就是了!” 众弟子得了篷柒的令,不再迟疑,两三下就把白子规剥皮,平放在冰床。 晓王府。 空以山庄的信函两日便传入王府中,顺子一路小跑往白御晓的书房去,还未进门便听得他的一声喊。“王爷!来信儿了!” “你毛毛躁躁的作甚?”白御晓抬眼,瞄着顺子进来打千儿。 “空以门下。” “拿过来。”白御晓心知决计是报子规近况的,这小子盛气正年,不要又惹出什么事来才好。将蜡封小心划开,展开纸间白御晓果然看见了白子规三个字,摇摇头心道真是不省心,再往下看,脸就忽地变了颜色,心里盘算。白子规高热不退?抬手掐掐时间,摇摇头想着没有这样早,还没到…… “王爷。”顺子端着香炉见白御晓愣神儿,出言提醒。 “哦。”白御晓将信件折好放回,丢到起了明火的香炉里去。 “二爷还好?”顺子见小王爷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想着白子规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送信的来人可还在?”白御晓没有回顺子,只是偏头发问。 “在廊下与柳爷喝茶呢!一进门就被拦着了。”顺子不知道小王爷问这做什么。“王爷寻他有吩咐么?” “并无。”白御晓说完就低头继续作画,再不言语。顺子也就识趣的悄声退了出去。 傍晚时分柳爷叫顺子去处理后院的物件,只说丢到塘里,顺子几人搬起时隐隐觉得这物件柔软沉重,并不像只是物件。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开来看,才发现是一个死了的男人,七窍流血煞是可怖,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厮吓摊在地上,唯独顺子在片刻中认出,这便是下午传信的人。 顺子身后激起一阵凉气,为何要杀? “事情可办妥了?”白御晓躺在椅上假寐。 “妥了,顺子他们也看见了,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柳爷在一旁扇扇子。“不过王爷,我们的人是何时被掉包的,这点必须要查。” “你查便是,不必来问我。”白御晓喊上一口茶。“顺子是可靠,但他那张嘴可实在要命,明着说他或许心中嫌隙,这下就万无一失。恐怕今日的警告他已然了解,他也是聪明之人。” “王爷思虑周到。” “还有……”白御晓缓缓睁眼,长长的睫毛似是要跟风一起吹走,眸里无神的挑向一旁的柳爷。“你要为我去做一件事,记住是你亲自去做,不要旁人。” “王爷吩咐就是。” “你今日便启程赶去空以山庄,不要让旁人知道……将我暗室中的……”慢慢的述完,白御晓略略起身看柳爷。“懂本王的意思么?” “王爷放心。”柳爷扎千儿,转身往夜色中走去。 “月色极美,不负景致,虽这小风凉我身体,但却不得钻入我心。”白御晓冷笑着闭眼再假寐,面色红润。 空以山庄内。 篷柒与澄城陪白子规呆在冰洞里已然过去一个时辰,过些时候就像烤鱼一般将他翻来翻去。 “阿嚏!”澄城在一边已经受不住,蹦蹦跳跳着活动身体,嘴里叨叨着很不满。“我是不能与柒柒你相比的,你的房间都是至阴之处。而我,片刻不见阳光暖意,真的就死了!你是水,冷了可成冰,我可是花,冷了必定要枯萎,再这样下去,明儿个高热的必定是我!” “放心,冻不死你。”篷柒瞥他一眼。“就你还花,一个大男人说的竟不脸红?我看你且再去看看咱们的鱼肉才是正经事。” 澄城马上上前几步号脉触身,检查一遍后像是不相信一般又重头来一次,如此反复片刻后猛地转头,满脸大惊的看着篷柒。 “如何?”篷柒见他面色不善,慌忙一步跨过去细观,也是反复好几次,然后对上了澄城的眼睛。 篷柒眼里,也是深深的不可置信。 第九章 京城内,鸟语花香之李府。 恐怕不单单是为了他儿子的死,李国章就此大做文章,下朝后便邀自己这一派老臣到家中饮茶叙事。白御晓得知后只是淡淡的瞥一眼来报信的人,摇摇头,笑。 “如此?”书房内,李国章独一人端于正坐,冷冷的看着一室老臣。“这白御晓揭面儿,明里是与我李家过不去,摆他皇家谱,仗着他王爷权贵,可暗里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各位大人都是前朝忠臣,新帝登基也都放予重权。他敢公然与我们过不去,背后是否是大有文章?白御晓本意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要说这晓王爷……”下座为首的大臣开口,发丝已然见白。“他生下来就好命!怪不得他跋扈。我为官多年,从先皇至今,也算看着白御晓长大,可我顿在这里思来想去,总觉得他没有那么精明。想当年白御晓蒙先皇挚爱,底下谁不议论纷纷?说这先皇怕是要传位于小了,可到最后还不是如今圣上的江山?如此的天时地利,他也被人横刀夺去,可见这白御晓没得那些心思,只是被一味的宠坏罢。” “此言不假,我们这些年来也未见得他有大动静。无非是逛窑子听曲儿,福晋不娶,但宠着一个白子规,谁人背后不说这晓王爷败坏皇家名誉?不要福晋宠着男儿?老臣我都羞于启齿!”为首的侧下摇头,对李国章的话全然不信。 “我当初便说过,晓王爷你不可斗,你且当他是小儿,任他去吧。你若抓住死死不放,难免这朝众人说你不大度,晓王爷仁至义尽。反倒是你落了不是,日后还被晓王府的一干系记恨着, 实在不值!再者说,他要保他的男宠,也不是不在常理,你还是大度些!”王大人看看左右,顺水推舟,依然是先前的话。 “这白御晓好生的厉害!朝里朝外瞒的滴水不漏!”李国章听闻后气,拍着桌子一字一句的述。“竟把你们一个个蒙的真真儿的,你们真当他黄口是小儿什么不懂么?可他什么不知!” “各位大人有所不知。”俗话说上阵父子兵,李晋忠见父亲一人,便急急的开口。“晓王爷与江湖上一个门派庄主来往甚密,此门派乃数江湖四大门派之一。按着众位大人所说,晓王爷不谙世事不会朝政,与一位江湖人士私交甚好岂不是很奇怪?若他日日花灯酒下,张扬跋扈,又怎能交会义气人士?恐怕他不遭追杀已是万幸!这白子规,也被他藏于门派之中再不露面,外加皇上有意偏袒,我李家自然弱势。” “李兄你还是咽下这口气罢!”一直未说话在一旁品茶的陆远征淡笑。“说来说去,不过是你抹不开面子,你那逆子你又不是不知,若没有你罩着,早已死了千万回,除了败坏你名声还能做甚?现下里有人帮你解决,你不计较反倒有好名声,我看你呀,还是做了顺水人情。任这小王爷真真假假的,你到底不吃亏,事情拖了这么长时间,叫皇上烦了,谁都没好儿。这白御晓是好是坏,我们就算操心又能奈他如何?皇帝不管,江湖人不管,你这是要背了谁干事情?小心惹祸上身……” “陆大人既然如此说……”李国章看着老国丈开口,觉得今日一会怕是没有结果了,摇摇头苦笑。“如此这般,我还有什么好说?罢了……罢了!” 众人跟李国章府上散了,李晋忠才掉回正厅坐着。他有一事仍是不明。 “你也速速跟皇上请辞回守边防,拖久了不好。”李国章随后进来,面色黝黑阴霾。 “父亲,您到底跟晓王爷说和了没有?那张说和字据又是怎么一回事?”李晋忠小抿一口茶。“你若和王爷立下字据,就该与我说,那天我在皇上面前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并没有与他立下什么字据!”李国章叹气。“你那日一说我便知道,这晓王爷暗中下手,谁知道他又派了哪路子人来做的这些事情,实在不给我李家面子。” “那他岂不是欺君?” “你能奈他如何?我的玉印手印在手,千真万确,怎么论?” “那他又是怎地拿到的?” “那你叫我去询问谁?” 两人争执未果,彼此觉得没有意思,今儿个召集大臣来商讨,好像他们都躲着一般不肯说,这下李国章的局就变成僵局,无法进行。 李晋忠辞了家中,要进宫去辞行。 “没有脑子的恐怕是他的儿子罢!”陆远征端在正下方吃点心,津津有味。“还是王爷这里的点心甚好!皇后娘娘宫里也是不能比的。” 白御晓嘴角上扬,瞥眼示意顺子上茶。“今次之事,还是有劳老师您,学生实在是无能。” “王爷说这话岂不折煞老臣?”陆远征慌忙起身行礼。“了此事,也是了皇后娘娘的一桩心事,这淑妃日日以此事叨扰皇上,后宫多有怨言,皇后娘娘拿她也没有办法。” “如此这淑妃是留不得。”白御晓慢慢的说,摇晃着手中的扇子。“皇后娘娘的事便是老师您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 “可这淑妃我又能奈她如何?”陆远征缕缕胡须,对上白御晓的眼睛,淡笑着摇头。 “不过是寻了机会泼些脏水罢,做这事情,后宫里有的是佳丽。” 看来……陆远征出王府时心里念念的想,这李国章,到底是杵着晓王爷的底线,大事就要不妙咯。 再说这边,柳爷快马加鞭到空以山庄时望见篷柒他们恰好在门口等,疑惑之时念想着欧阳以空眼线的厉害之处,进门未问庄主,只是一句,敢问白子规何处? 篷柒笑笑说在庄主房里,您请随我来。 “庄主别来无恙!”柳爷踏门便看见欧阳以空坐在正堂。“我身负我家王爷所命,来此给二公子送些东西。” “送的些什么东西?”欧阳以空并无表情,只是随口问。 “只是一颗丸药。王爷听闻二公子病重,很是不安,特此叫小奴来走上一遭,将这救命丸药送来。” 欧阳以空抬眼看了看柳爷手中的小木盒子,然后继续饮酒。“你回去禀了小王爷,说我这里甘露花酒将将酿成,十分美味。” “是,必当转达。”柳爷看看手中的盒子,又看看欧阳以空。“如此,我可否将丸药送与二公子服下?” “不急。”欧阳以空抬手示意篷柒他们下去,然后又满上一杯酒“你且与我饮些罢。” “实在不敢。”柳爷思来想去不知欧阳以空为何如此。“办完必定要早些赶回去,否则王爷是要怪罪的。” “那我便不留你。”欧阳以空抬手将酒泼到地上。“你将你那药丸拿回去,白子规用不上了。” “为何?”柳爷大惊。 “我山庄的草药房并不比御膳房差,而我的澄城也比得上御医。白御晓明知如此,却还叫你大老远的来送这个药丸子,我就不懂。”欧阳以空坐正,淡淡的看着柳爷。“晓王爷做事如今越来越缜密,竟是连我欧阳以空都不甚看透。” “庄主您何出此言?”柳爷心里明白几分,企图挽回些局势。 “那白子规体内分明有些东西作祟,这丸药恐怕也未必可行。”欧阳以空起身走下堂来,一直走到到柳爷近前,才猛的顿住。“我现在已然不明,白御晓将白子规至于我处,是叫我让他生?还是死呢?亦或者这样说,他是叫我空以山庄生,还是死呢?” “庄主言重,王爷并无那些意思。” “回去罢。”欧阳以空不再说些什么,他晓得多说无益,抬头冲门外的篷柒对眼色,然后返身上座。“送客!” 第十章 柳爷从空以山庄进京后马上回府,得知小王爷去了戏园子后又马上到园子,白御晓在二楼贵宾间半躺着听戏,柳爷进去时两人正好对上目光,良久后,柳爷才微微摇了摇头。 “都下去。”白御晓将他人支出屋外,而后猛然坐起,双目紧紧盯着柳爷,他其实是在紧张,紧张到无法掩饰自己的内心。“为何?不能救了?” “能不能救还是未知。”柳爷恨恨地咬牙。“庄主大抵是探出子规身上的药素,竟是押着不叫我见。” “这恐怕是在逼我。”白御晓身后泛起凉意,顿了顿就躺回去望戏自叹。“这情形明里就是在逼我。” 小王爷虽然说的是戏语,但柳爷也依旧能听出他几分的心思。 “现在回府?” “且待我听完这出。” 当日夜里,晓王府去人向宫里报,说晓王爷突发重病,恐近日不宜上朝入宫,过病气与皇家岂不罪过?皇上当下便下旨大为安抚,赐了些安神补身的名贵药材,嘱咐他好生休养。其实白御晓的心思皇帝哪里不知?只不过睁只眼闭只眼放过罢了! 白御晓换上一袭夜行衣,在月黑风高之时驾马快鞭,急急往空以山庄去。白御晓并不是猜不到欧阳以空的小动作,只是此事传话容易,表意难,必须当面商谈,至于这白子规,是其中重要人物,当然会被扣下。欧阳以空虽与自己私交甚好,但近来这些事他也难免想歪,江湖人义气,说好了你可得江山,说不好,你可得尸山。纵然他白御晓,也得对着江湖四大门派礼让三分,何况与自己从小到大的欧阳以空?不是得罪不得……是不得亏欠…… 白子规躺在床上已经清醒,蓦然大病让他十分没有精气神,呆呆的望着屋顶,觉得身上刺骨的痛。 “进些水么?”澄城睡眼惺忪的询问他。 “不了。”白子规望着顶子摇头,不知怎地,竟是连说话,都觉得倍感疲惫。 这个人倒是难得安稳……澄城揉揉泛红的眼睛,轻笑。“我还是给你倒些水,你好歹进一点儿。” “说了不必。”白子规皱眉,他不喜欢一句话重复两遍。“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大可以自己去想么。”澄城站在不远处甩门离开。于是,房里就只剩下白子规一个人。 这种被抛弃的感觉…… 白御晓连夜上路,倒也通畅无阻,一日多就到梁云山脚。白御晓摇摇头自念,许久未来了,不知这上山的路还记不记得。转头叫柳爷去打信号,待山上人回复,他们才一行人慢慢踱上去。 白御晓刚到,就风尘仆仆的往正厅里去,推开门看见欧阳以空正坐在主座上品茶。“你这脾气耍的可真够大,本王敬服!” “哪里。”欧阳以空既不抬头,也不招呼白御晓坐下。 “为着什么事?”白御晓自己寻了座位,拿起茶壶来满上。“你我私交数年,有什么话非得逼着我到你近前才说呢?京城一片子事情。” “你白御晓打的是好算盘!”欧阳以空随手将茶杯掷地,片刻间便不复从前。“你将白子规至于我处到底何意?而那白子规身上的剧毒又是何意?我欧阳以空从不曾反叛于你,何至于招来此等灭门之祸?” “怎会招致灭门之祸?”白御晓当即反口。 “好一个晓王爷,若你此事不能成,这白子规被朝廷追杀,当即便会找到我空以山庄来,你又晓得我这人仗义不忍,定是誓死保护白子规,而你的子规早就身中剧毒,即使保下,也不能成为你的把柄。若你成就了,我空以山庄照样保不下白子规,你便可以此来要挟,平白叫我欠着你。”欧阳以空盯着白御晓毫不转移。“你当我不知道么?我那日快马加鞭便是想通了此事,王爷,你明知道我奈你无何,这样便是失信道了!” “啊?”门外摸索的白子规将近就听见欧阳以空的这一段话,再往里看,便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不过他现在已经不会欣喜了,只是呆呆的在原地想着,剧毒?我身上……?此时太过突然,他又才大病初愈,不由得有些头痛。 “子规身上的毒素名为枯露,它不会致人当即死,只会慢慢的将他掏空。”白御晓轻叹,欧阳以空什么都好,就是这点多疑让他放心不下,好在是有着交情。 “为何要下毒?”欧阳以空走下来坐到王爷对面,与他们平常一般,不再刻意疏远。“你有你的打算,有你的谋略,我不知你如何想的。” “这只是必要之策。” 白子规在外听得,后背唰凉,无措的不知该往何处。他身上有毒,怪不得总觉得气力虽有却不足,而这下毒的人竟是他朝思夜想,誓死唯一的白御晓!这好比晴天霹雳一般将白子规一分两半,彻骨的凉!白子规霎时满眼愤泪,在门抵处手足无措,走也不知走那里去,进又进不得。 “我已然拿了缓解的药丸,是你僵着不让他服下。”白御晓摇头。“你不知,这样会要他命!” “为何不给他解药!”欧阳以空赶话,直气的攥紧拳头。“你不是……” “唔……”白子规正在伤心,忽地被人捂住口架绑住,往后面拖。“呜呜……”白子规挣扎,却还是抵不住来人的手劲,更何况他大病初愈。 “你老实些罢,学什么不好,听墙角倒是很熟练。”篷柒在后院将他放开,随手塞给他一个小包。“里边有点心,你进些。” 白子规一直低头不语,也不将手里的布包打开来看,实在不似平常那副样子。 “你怎地了?”篷柒笑笑,拿扇尖挑起他的头。“怎地一副受委屈的样子?” “篷柒。”白子规抬头,眼底腥红,拿着布包的手不住的颤抖。“你是不是早已知晓我被下了毒?” “这……”篷柒看这白子规失落崩溃,竟是无从安慰,愣在当场。“这……” 依旧空以山庄,正厅。 “你不是爱慕于他么?舍得他死?”欧阳以空不解,看着白御晓。 “我舍不得。”白御晓起身,将手中的扇子拼命把玩。“可我不能给他解药。” “不能给?”欧阳以空听闻后讪笑。“怎么可能!” “并不是我自己。”白御晓的声调高了两番,他转身,狠狠的盯着欧阳以空,眼中是无法抑制的痛。“以空,我并不瞒你,这药,是皇上赐的。” “皇上?” 第十一章 此时的篷柒并不想无言,他晓得他似乎应该做点儿什么,好缓和一下白子规现下的情绪。小王爷此次上山必是想接回白子规的,外边祸患已除,他自然没有再呆的道理。可这情景?篷柒皱眉,怎一个愁字了得? “白子规体内的毒只是被抑制,并未完全清除。”欧阳以空惊诧片刻后随即面色正常,这本是常理中事。“如此,你怎么办?” “还是将他放到我身边随着我罢!”白御晓望望门外的美景。“也只有我晓得他的习性,他体内的毒,我这么些年来一直压制着不曾叫他发作。” “你还是对他冷淡些,少宠着吧。”欧阳以空瞥眼白御晓,闷闷的喝着甘露花酒。“你我是兄弟,我可不想看你走入万劫不复之地!你还是尽早娶上些王妃侧妃什么的,掩人耳目,也可将你的把柄稍稍掩盖,你也喘口气。” “以你我之交,你还不懂我的心性么?自他出现在我眼前开始,注定要就此一生!”白御晓拿过欧阳以空的酒。“纵然这天下再避讳什么龙阳之好,我白御晓也注定躲不过这心里的一劫, 他不懂我,你还不懂么?” “我怕是不宜懂得太多。”欧阳以空起身将酒抢回来。“你想喝自己去找人拿,凭的什么一上来就要抢我的。” “子规在哪?我这便带他回去。”说起找人,白御晓才想起此行的另外一个目的。 “你也要过问我放不放人!”欧阳以空不满。“当做客栈么?想来即来,想走即走?” “你?”白御晓淡笑。“你放或者不放,白子规,我都是要带走的。” 欧阳以空才不理会白御晓之辞,他这人就是这样,不管你如何,他要做的事,总会做到。抬头向门外正欲喊人,却见得澄城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庄主,不好了。” “什么事?”欧阳以空坐正,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那白子规将篷柒师兄暗算放倒,自己径自朝着后山跑去了。” “那还不派人去找?他那副病体,怎地能跑远?” “你看看!”欧阳以空看澄城出去,转头埋怨白御晓,“三天总有两天不得安宁!篷柒是怎样的你大体清楚,他是使了什么阴招才暗算的他!” “稍安勿躁,本王早已习惯。”白御晓喝着茶丝毫不动,冲欧阳以空招手。“你不是向来极能忍耐的么?” 没成想两人就从天亮坐到天黑,欧阳以空本身就不善言辞,加之有事端在身便更不想多言。白御晓则似一碗水,平平的端在那里,未起波澜,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些慌乱的,但不至于心烦意乱到叫他无所适从,当然,谁都不能叫晓王爷……无所适从。 “庄主,王爷。”篷柒漆黑从门外走进来,见白御晓便行礼。“找着了。” “人在哪里?”白御晓沉沉地开口。“叫他进来罢。” 白子规进门时正好对上白御晓一双凝黑的眸,眼里竟是也相对无言,白子规在晓王爷眼里读不到关心和温暖,只有现实中的直视,对!晓王爷只是看他一眼,并未有什么感情。“王爷。” “你是要跃出这天子脚下么?”白御晓竟在白子规眼里看到了漠然和无奈!无奈就算,他还是吃了些苦头,可这漠然究竟是为何? “天下之大,都是王土,哪里跃的出?”白子规冷笑。“王爷还是不要担心吧。” “你这是什么话!”一句激的白御晓再无对策,气的拍桌子。“几日未见你真是越发不懂得规矩了!” 白子规只是垂头,不再言语。 “你给本王抬起头来!”白御晓挥挥手叫他们都出去,欧阳以空也心领神会地随着出去,转身将门关死。 “抬起头!”一扇子丢过去,白御晓才渐渐缓下气来。“你说你将才那是什么话?那么多人在场你竟也不留丝毫面子与我?我好歹是一国王爷,传出去叫他人平白的看了笑话!” “小的知道您是王爷。”白子规抬头,盯着白御晓,嘴角微微上扬到让人发指的弧度。“王爷有命,谁敢不从?王爷您叫我生,我便生,王爷叫我死,我也绝不苟活!谁叫王爷与我有生的恩情,要我死,我也必的在所不辞。” “想必你是知晓你身体的了。”白御晓思忖良久,终于明白白子规这样的原因。“很多事情你不晓得,不懂,我也不便讲与你听,你明白便好,不明白我也没有办法。” “当然明白。”白子规跪正,仰头看着白御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皇家惯例,是我太天真。” “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会是怎样!” 白御晓看着白子规吼出这一句时顿时鼻头微酸,皱皱眉控制情绪。“那照你这意思,是不随我回京了?” “子规无能,不能再随侍晓王爷,请王爷容小的自生自灭吧。” “好一个自生自灭!”白御晓哈哈大笑着点头。“谁允你自生自灭?你的命从来不是你自己的!想脱了我的手掌心,你想都不要想!” “事已至此,我已然与你没有了价值,放不放我又何妨?大不了在这山庄柴房至死。” “就算死。”白御晓转头,真正的对上他的眼睛。“也要我同意。” “晓王爷!”白子规突然出声。“给我一个理由。” “没有。”白御晓回答的异常迅速。“让你随我回京到底还是高看你,不然就凭你,一个贫民的下等人,怎么登得大雅之堂,无非是你心狠手辣杀人利落罢了,皇上看你也是这般,才叫我将你好生养着。” “我明白了。”白子规沉声,眼中酸涩无比,红的泛出血。“今日话如此直白,只怕你我情谊也断不如以前。” “本身也没有情谊。”白御晓转身往外走。“本王赏你在空以山庄耗着吃食,其他再不必论!” 出门时白御晓撞上欧阳以空,两人对视,彼此明意。 当夜晓王爷就要下山,一刻钟都未曾延误,欧阳以空在夜中站着许久,目送他走远。 白子规,本王不能述你皇上赐药之事,这是你我改变不了的事实,你若要怪,就怪你被帝王家利用,你若要恨,恨我一人就好。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第十二章 “王爷您回来了!”王府门前,顺子早已站在台阶下。“可算回来啦,一路风尘劳累,小的备下热水,就等着您去泡呢。” “算你有心。”白御晓淡淡一句话,下马径自往府里走。 顺子看着白御晓知道此事有变,没敢多语,只是悄悄的问后边跟着的柳爷,紧紧的凑过去。“唉?二爷呢?” “你看王爷的面色不就大略晓得了?”柳爷皱眉看顺子。“二爷不知撞上了哪门子邪鬼,跟王爷大闹一场,说的话也都拒人于千里之外,你想着咱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怎会一味退让 不去计较?更何况本是二爷不是在先,如此这样好像是他得了理。” “那二爷是不是回不来了?” “当好你的差。” 白子规在晓王爷走后第二天就又开始发烧,小脸红扑扑的在前后两院忙活着提水,一句话不说,见谁干活就跟着一起干,十分卖力一点儿都不打幌。篷柒心底里软,站在中间左看右看, 甚至上去点明了叫他休息,可这厮就是不听。 “我说大师兄啊,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你看那小子哪里有软骨?你还是不要理他,让他作着去。”零五见篷柒晃来晃去,摇摇头如是说。 “入我空以门下便是我的师弟,见他这般不爱惜自己,我怎么能坐视不管。”篷柒挥挥手让零五一边去。“我看你是想偷些懒,小心叫澄城看见。” “二师兄后山采药去了。”零五提起木桶。“没人看着。” “今儿个看着有雨。”篷柒抬头望天。“你且拿把伞去迎迎,不要叫他淋了才是。” 如果说刀子嘴豆腐心,面子有的多重要,白子规这回可把自己害惨了。跟上回不同,这次的高热他没觉得有多难受,只是有点麻木,是有点麻木的,遍布全身,直直浸到心里。他昨日说的是气话,可谁知晓王爷说的是不是,事实到底让白子规看清形势,抓不住的终归抓不住。 当天夜里欧阳以空叫白子规去正厅,漠漠然说既然小王爷也无意带你回京城去,你若是想,可以拜在我空以门下。你若觉得山庄实在委屈,也可下山去,我并不拦你,且叫篷柒去账房取些盘缠,如此,我也就算交代。 “我不下山。”白子规想都未想,或许就是早已决定。“我愿意留在山上,我的命是晓王爷的,他一日不带我下去,我便在此至死。” 欧阳以空与篷柒听后均是一愣,两人不约而同的彼此互看,他们两个都以为白子规会怒气怨怼于晓王爷,不曾想这回答全然不似他的心性!欧阳以空甚至都盘算好要怎样在山下设人监视他,却不想其实完全不用这些心思。 “那你便留着,明日再拜我门下罢。” 白子规的房间篷柒早已准备好,领他进门时白子规抬头看了看门上的匾额,不由得疑惑。“子规堂?” “是。”篷柒站在门口回头。“这子规堂山庄人人皆知,也就唯你观后惊诧。” “这是自然,你们常年在山上,晨起练功必定要经过这里,日日见当然知晓,我才上山几日,不知也不为罪。”白子规踏进门来坐到椅上,寻着茶喝。 “这世人都不知也不是罪,唯你一人,不知便是最大的罪过。”篷柒指指那边的小柜说,里面还有些陈茶的。 “为何?”一句话说的白子规好奇心四起,不巴巴的找茶,盯着篷柒。“怎地这样说。” “那我便述与你听,你可不许哭鼻子。” “女儿家才哭鼻子,小爷我阳刚之气重的很,你说便是。” “其实此事之前这的许多年,晓王爷几乎是不上山庄的,其中个别缘由我也不与你说。晓王爷口中总是念及着山庄景致极好,想着来住上几天,品品雅致吮吮这山泉,却一直不得实现。你十岁诞辰的前一月,晓王爷传来口信,要在空以山庄落一个自己的园子,不必太大,够三四人住着就可。庄主叫来人日夜赶工,虽说这园子不奢华不宽敞,倒也脱俗精致。建成的信函出去没几天,晓王爷就传信说你小病抱恙,今年是不能上山来,最后另将园子赐名,‘子规堂’。”篷柒转头看白子规。“恐怕王爷心心念念着与你共度几日无忧的生活吧。” “原是我不好。”白子规呆呆的看着窗上的兰花。“负了小王爷一番情意。” “你在此好好练功,将来必定还有报答王爷之处。”篷柒笑笑,走过去弹他的额头。“我说你,昨儿个是这样,也不会到如此境地。” “如此境地并不是不好。”白子规抬头。“你说的,我全然明白了。” 皇宫内地。 一个宫女缓缓的将白色的粉末倒进壶里搅匀,细细算来也有将近十日了,悄悄走到门下将纸包递出去,一个小太监的身影便迅速没入深深的宫墙之中。这宫女名叫玉儿,是淑妃身边最力的宫女,而这太监……此人名气过小,不论。 “淑妃娘娘,这是将熬的参汤,奴婢亲自照看着熬的,您用了吧。” 淑妃缓缓的将参汤接过,奢华的护甲敲在碗边叮当作响,似是美曲。殷桃小口放至碗延,缓缓的咽了下去。“这几次的汤都做的甚好,淡淡中有骨子酸香,本宫竟是喝一碗还不够。” “这是我跟着御膳房新学的,叫山枣参羹。这山枣又名酸枣,酸甜有味,且有愈胆虚不眠之效。前儿几日娘娘您因着娘家事食不下咽,夜不安枕。奴婢就特地去御膳房求了小桂子,叫他教奴婢的。”玉儿的声音如铃铛般,礼数周到又笑的甜,淑妃看后心情大好。 “还是你心疼本宫。” 京城,又是夜,华灯初上,人声鼎沸,莺歌燕舞。 “哎呦这位爷……”老鸨涂着浓厚的妆,见白御晓架势极大,从楼上飞奔而来,却被前方的两人抵住,走不到近前。“呀!!呀呀呀呀!这不是晓王爷么!”老鸨惊愣之后迅速回神,自觉地向后站着。“王爷您要姑娘嘱咐一声就行,怎好亲自来我这不干不净的地方?” “老鸨你我不是生人,休要这些个戏法,你这里可有说话的地方。”白御晓开口,放眼四周。 “有。”老鸨屏目,带着他们往后院里走。 醉逸苑门前,两人鬼鬼祟祟的彼此碰头,转身离去。 “莲觉?”老鸨听后细想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卖到我这里来的姑娘大体上我都知道家世背景,却是没一个叫莲觉的。” “废话不说。老鸨,托你件事。” “王爷请讲。” “你认识此道人不少,帮着打听打听,如果打听到了,务必扣下这莲觉姑娘,交信与本王。”白御晓轻敲桌沿。“只是不能走漏了风声,你也晓得,我耳里是进不得风的。” “这是自然,王爷吩咐的事,哪个敢不尽从呢?”老鸨媚眼一挑,笑。 京城李府。 “你可看清了?”李国章在堂上端坐,堂下两人低头。 “回大人,看清了,是王爷没错。” 如此甚好……李国章抚须淡笑,单凭你小王爷会将我一军么?且待尔后罢! 这一个夜里,无人清闲。 第十三章 空以山庄的精妙之处在于它位在峰顶,却青松翠竹皆有,潋滟花儿常开。 白子规喜欢这样的景,跟着一群稚童蹲马步也别有一番情致。对,你没看错,从小到大都在习武功,功夫不差少说也是中等的白子规,在扎马步。篷柒说子规你着实太燥,先静下心来,才可深究。白子规觉着篷柒说的不错,故而乖乖地跟着小学童扎马步,毫不含糊。 澄城路过时冲白子规眨眼睛,笑的春意盎然。“子规,你来说一说,可扎几日?” “如没个人送饭,出恭给我伺候着,想必是扎不了十天半月的。”白子规咪眼睛,似笑非笑。“我看我与这些个小师弟不尽相同,他们下午便可随你去后山采药,我还得扎在此处,做这些翠竹的草人儿。” “你且扎着,我去寻些大补的药来给你备下,等你万古枯时再救你一命。” “那我先谢过。” 与白子规说笑几句后,澄城就背着他那框框往药房里走。白子规在原地看着澄城的背影,突然觉着在此也不错。 篷柒在黄昏时练剑,空隙中瞥见白子规马步依旧,但神色不如从前,心下关心,走近,才发现此人早已与周公战棋。篷柒站在原地微笑,心道这家伙功底果然不差,是个可造之材。这便要看他能支持多久,而后再去报予师父。 “篷柒。”澄城在一边悄声唤他。“你到这边来。” “什么事?” “子规的毒,我或许可以去问询我的尚善师父。” “你那尚善师父不是早已圆寂了么?现下里你要去问他,我还真不敢想。”篷柒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澄城。 “圆寂又怎样!”澄城怒,作势要踹他一脚。“你这鬼神思想何时能变变!你若真个儿想见,我去之时托师父来你梦里见你一面可好?” “不必了,你还是自己去问罢。”篷柒撇嘴,露出一颗小虎牙。 “这家伙能支持多久?”澄城指白子规。“我看你这架势,是要将他培养成第二个篷柒。” “他的天资在我之上,或许会比我更好。”篷柒拖着澄城往前院走。“这好比雕玉,材质再好,雕工不好,照样是不能成绝壁的。” “你拽我到前院作甚?”澄城挣扎未果。“我正要回房休息。” “你帮我瞧瞧我的这两株花……” “不去!” “来吧……来吧……” 京城,琼脂楼。 一浓装女子自廊下而来,步行迅速却不失风雅,后面跟着几个黑衣壮汉,好生的气派。“呦呦呦……我今儿个可真是来麻烦你了。” “您来怎么是麻烦。”这边的女子亦是花里胡哨,但与之相比,还是稍逊风色。“瞧您这话。” “是她么?”琼脂楼老鸨推开屋门。 媛崇一眼便看见床上的女子,还未细看她便确定这就是小王爷要找的莲觉。想她阅人无数,自然知晓这人与人是不相同的,这姑娘身上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清然之气,绝不似这青楼的女子,雾霾一身。再走近看,发现她正被下药睡着,虽闭着眼看不见眼眸,但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小口,着实叫人爱怜,这是一个绝美的女子,不亏的小王爷亲身驾临她的乌烟瘴气之地。“是叫莲觉?” “是。”老鸨点头,非常确定。“自您那日下了信儿说要找,我便招呼这些个商家去寻,倒是并不难,莲觉这名儿又生的奇怪,一问就有人想起,我起先还半信半疑,但去了船上一掀帘,我就知道,此事给您办成了。” “日后少不了你的好,你好好照看着,我后晌派人来取。” “您慢走。” 媛崇出了琼脂楼上轿,许久并不叫轿夫启程。她旁边的小丫鬟冬雨觉得好生奇怪,便悄悄在轿边问询。“小姐为何还不启程?” “走吧。”媛崇掀开轿帘又望一眼琼脂楼,微微叹气。 柳爷接信后就嘱咐顺子赶紧带人去醉逸苑找媛崇,晓王爷进宫去了,务必在他回来之前将莲觉姑娘街到府邸。 “这莲觉是个什么人?”顺子一边招呼着出门,一边问柳爷。 “我也不知,你去罢,问这么多做什么。” 顺子出门之时转头看坐在堂前的柳爷,眉头微皱。这老家伙什么不知道,平日里就会哄我,真是好重的城府! 柳爷磕磕烟袋,半笑着往后院塘前喂鱼去。 要说这莲觉是谁……柳爷可轻易不敢说,这关乎晓王府整个儿上下的安危。但找她必定有找她的道理,小王爷从不做徒劳的事。 白御晓在太后宫中就接到传信儿,说是这莲觉,找着了。三下里就辞了母后出宫回府,竟是一刻也不敢耽误。 晓王爷回府,柳爷在门口候着,直引他到莲觉的房中去,白御晓上前推门,一眼便看见站在屋内的女子,蓦然心惊!是莲觉没错,只是出落得如此美艳,是他万万想不到的。 莲觉回身,见是白御晓,马上直直地跪下去,霎时双目垂泪。 “晓王爷!” “快快起来。”白御晓上前一步将她扶起。“我知晓你的下落后就顺着线走,果真找到你了。” 莲觉抬头见白御晓关切的眼神,又低头深深的跪下去。“晓王爷,小女一家蒙您照拂,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尹大人蒙冤招致灭顶之灾,这些年本王从未忘记过,倒是苦了你这一根独苗,因着许多原因,现在才能进府。” “即被王爷找到,小女有一心愿,望王爷成全!” “什么?” “三月后便是大选,小女……” “你先歇着。”白御晓打断她的话,返身走出门去。 “王爷?”柳爷随在身后。 “找个人好生教养着,伺候着,其他的先不论。” “三月后是大选,王爷难道不是安排她进宫么?”柳爷不解。 “后宫佳丽众多,纵然她有副好面容,但也抵不住那些个毒妇的刻意,莲觉又不甚聪慧,失宠是迟早之事,我将她放入宫中,岂不跟李国章一般蠢钝!”白御晓轻笑。“柳爷,你这次的算盘,可没有打对。” “老奴怎能跟小王爷相比?” 白御晓心情不错的往书房走,手里攥着一份书函。 白子规啊白子规,现下里,也只有关于你的这三言两语,才能叫本王开怀一乐了…… 第十四章 空以山庄,子规堂前,有一人闭目养神,沉静至极,丝毫不受外界纷扰,园中稚童好奇,围观左右,嬉笑不止。 “哎?篷柒……”澄城在一旁沉声。“我说他不会死了吧,这已然是一天又一晌午了。” “不急。”篷柒坐在亭中饮茶,微风习习,霎是惬意。“待他倒下再说。” “你说这要是立着,我倒还信他几分,可这马步成型,总觉得有些不大妙。” “你当他是你。”篷柒在旁一口茶贡献土地,笑的直不起腰来。“立上半个时辰就哭得梨花带雨。” “我说篷柒你……”澄城恼羞成怒,随即起身,作势要将木框往他头上套。 “哎哎哎。你看你看……”篷柒一边躲一边用力拍他。“竟是连晃都不打。” 篷柒与澄城斗的毫无新意,欧阳以空站在角楼上侧目。好一个白子规,不曾想下盘这样稳当,内含如此深的精气,这恐怕是小王爷都无法达成的!是个可造之材……只可惜不归我欧阳以空,如若归我,那我篷柒、子规,是何等的面上光鲜!那从此以后空以山庄又是何等的光景! 篷柒眼角撇到欧阳以空的身影,不由得暗笑,师父表面上不甚在意,其实背地里还是很关心白子规。不过这厮是真有些本事,底盘稳妥,可静可动,俨然一副老成的功夫底子。想来必定 是柳爷亲身教导传授,他人可没得这样好的功夫。 于是在所有人半好奇半敬服下,白子规在堂前足足定了两天,终于体力不支,僵硬着倒下去,溅起一片微尘。 “倒得好生漂亮!”澄城一个箭步飞过去,挡住所有要将白子规扶起的师弟,沉沉后抚上他的脉。 “如何?”篷柒最后走来,看澄城。 “并无大碍,也无损伤。先抬回房去叫他睡个一天,完事我叫小厨房煎些药粥,起来服下,这是最好。” “药粥……”篷柒似乎想起了什么,面部表情阴郁。 京城,王府。 “王爷。”顺子一溜烟从外头进来,扎千。“媛崇妈妈带着梦银姑娘到了。” “带去后院莲觉那里罢。” 白御晓看着媛崇他们走向后院。是,他白御晓才不会要什么琴师,乐师,礼师这些只懂死板套路的庸人。莲觉生来美艳,但惟独缺乏一双明亮的眼眸。青楼女子虽外现放荡,但身上确有着不同于一般人的大气,去其糟粕取其精华,集大家与小家于一身。难免不叫人心动。 要说这莲觉,身世却是可怜的。她家父尹文成,当年因上表水灾一事遭受陷害,满门抄斩。皇帝思来想去说此事绝不可姑息!就特地召了白御晓进宫,下旨命监斩官。白御晓虽心知他蒙冤,却不得不做恶人任了这监斩官。当时尹文成见自己不妙,又闻得这晓王爷向来乐善好施,不问政务。便花重金狱中拖信给晓王爷,望晓王爷为他伸冤。白御晓接信后沉思良久,抬头就看见白子规在廊下嬉笑玩耍,起了恻隐之心。不能笔墨,派人直接去狱中口信说,我不能保你男丁,但保你一女罢!当时莲觉只有七岁,生的玲珑剔透,叫人爱怜。听闻晓王爷要保,全家倍感恩情,而尹夫人则抱着小女儿哭得痛彻心扉,几乎要断命。狱中狱友皆是不忍,纷纷劝说你们黄泉路上一定见到的罢!尹文成与夫人对视一眼,两人消声,不敢再言语。当日黄昏,很是懂事的尹莲觉悄然躺在菜夫的车中出了大狱,与他父母亲做了生死诀别。 子归必定是想得起来的!白御晓忆起当年情景,嘴角不由得上扬,心情大好。这小子规见到小莲觉,就好比亲兄妹一般,蹦来跳去高兴地不得了。那时候子规九岁,看他不是长兄就是父亲,他横一眼,子规都觉得背后发凉。这猛然来了玩伴,自然觉得高兴。 可是莲觉刚经历生死,哪里有那些好心情,整日恹恹的也不言语,任他白子规在她面前怎样的出洋相,就是不乐。说到这儿,就不得不提这小猴子,为了逗莲觉,一不小心掉到庭院的湖里,撞上石头,差点成傻子,惊的他一天多没合眼,待子规好了以后才长呼一口气,想骂都没了言辞。这白子规!白御晓想来想去又想到他,从小到大实在不省心,怎么就长不大了!同龄少年多多少少有些成就,他自小顽皮孩子习性,他倒也不图他功成名就,可他偏偏还不老实,真是无奈,气煞我也…… “阿嚏。”白子规醒来的方式实在不雅,一个喷嚏将趴在他一边的澄城来了个大雨倾盆。这澄城自然不饶他,跳起来就掐他的命脉,说我辛辛苦苦陪你一天,你醒来就喷我一脸是个什么道理!白子规迷迷糊糊的没有反抗之力,只觉得两腿困的生疼,像是不在了一般,摇摇头不理他,任他去闹。 “累?怎么的累法儿?”澄城见他确系是醒了,就不跟他闹,随手抽过银针在他的腿上点穴位。“你若觉得好些,就告我。” “还是想睡。”白子规对于澄城的点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你不要拿那些个尖尖的东西乱扎,我自小就没有反应的。” “那不可能。”澄城疑惑,想想自己从医研医这么些年,也未见过这样的体质,怕是他不想见针,哄他罢了。“我扎你死穴。你必定会昏厥过去,这是谁都逃不了的。” “你何不一针扎死我?叫我昏厥过去你不是还的再扎回来。”白子规从来嘴上不吃亏。 “老远就听见你俩斗嘴。”篷柒带着零五练剑回来,路过子规堂说进来看看,不想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澄城,跟谁也能斗得起来。“我看你是全好了,不必再躺着。” “我是要躺着的。”白子规晃晃身体,横的更舒服些。“明儿在起来,想小爷我还未曾扎过这样长时间的马步,以前最多也就是一日。” “看来你是练过的!”零五奔过来嚷嚷。“子规师弟,你是不知道,我们都佩服死你了。” “子规师弟?”白子规听闻,一口气喘不上来,是啊,入门过后,自然是师弟。看来我当爷做公子的日子已经全然远去了。“我是不是也得穿你们一样的衣服?” “你那不是已经穿上了么。”零五看着白子规,疑惑。 “嗯?”费力的起身看看身上,白子规默……“你们谁,看了我的身体。” “谁?”篷柒对于这个问句显然有些愣怔。“你又不是女儿家家,看看怕什么。” “我睡了。”白子规愤愤然掉头,睡了…… 嗯?几个人互看,不明所以。 哎……掉过头的白子规一人伤心,这下算是完了,他们一定看见他身后的那片红梅纹身,小王爷说过,他的身体不容有第二人看,他的身体只能被小王爷一人看……唉,当时纹身的小工 也都服毒而死,这下看过他身体的还真就小王爷一人,虽说是男儿,却怎地也有种名节不保的念想? 唉唉唉! 第十五章 “剑,绝美却是利刃,短兵,却常常攻其不备。”欧阳以空至于林中,正在教习弟子剑法。“尔等接剑,必是要将这剑拟作人,以人制人。” 好难懂。白子规立在最后方暗自叨叨,说这么些个无用的作甚?习剑便就是习剑,拿剑照章,如盘棋般,对弈就是。且这短兵自然最易攻其不备。 篷柒站在前方见白子规一人在后边动唇,便就知晓这小子一定又在废话,年少轻狂,总会觉着这世界唯他独大有理,更何况他还被人捧着许多年。“白子规。” “嗯?”正在游想时听到有人唤他,白子规抬头,正好就对上篷柒的目光。“作甚?” 于是一众人皆回过头看他。 在白子规心里,篷柒就好比兄长一般,和蔼体贴且温顺,但在这众弟子眼前,篷柒却是这空以山庄独一无二的大弟子,他们的大师兄。平日里篷柒问话,无一不是恭恭敬敬,低头称是。现下里白子规如此没有规矩的反问,自然是会招致这许多人侧目。 “看我做什么?”白子规依旧云里雾里不明形势。 篷柒站在原地观望着,不怒反笑,叹气之余伸手向白子规那边。“子规,你来。” 这下便又招来欧阳以空侧目。 “我知道你与白子规情分不浅,几次进京也都熟识这见面。”欧阳以空与篷柒行去正厅谈事情。“但你如此待他,恐怕多有碎语,日后还是注意些。” “师父教训的是。”篷柒略微颔首。“我与那子规好像生来就亲切,再说他又深得我心。” “也罢,能入你眼的,恐怕也不多。” 欧阳以空进堂后便上座喝茶,许久不言语。 “师父?究竟何事?” “这情景必定是要你下山去一趟,我正在想叫谁随你去。” “重要的话我一人就可。” “万万不行。”欧阳以空摇头。“线人来报,说梁云山下梁云地方新调来一县令,现在已然确定他是买卖官职得来,不用猜想这厮定是个破家县令!总之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任一个,当 年的李家劫案已然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贪官不可纵,先收拾了以免日后的诸多麻烦。”篷柒点头。“那师傅的意思是,我不可独去?” “买官之人手里必定有些空闲,江湖上杀人者居多,但他们却是几两纹银就可打发的,你一人虽说并不是打不过,只是我担心会有磕绊。”欧阳以空满上茶杯,细细品味。 “白子规如何?”篷柒眼前一亮,抬头看欧阳以空。 “倒也不是不可,只是他太过盛,这时候叫他去重返旧业,会不会太冒险。” “这个师傅可以放心,一切有我在身边。” “此事你自己掂量好,为师就不在阻你。” “是,师父。” 其实对于篷柒要带着白子规下山,欧阳以空是十万分个不同意,他依旧担心白子规,自私一点就是他担心白子规拖累篷柒,但满翅的鸟儿终究是要离巢的,此时不放任他更待何时?自己日 后的山庄是要交予他的,不放任怎知是不是绝对的正确?此乃冒险之举,可却不得不冒险。 篷柒很麻利的在午后就带白子规下了山,一众弟子在后边羡慕之极,且不说篷柒竟然待白子规这样好,就单单是可以下山去这一项,就羡煞不少人。 “梁云镇有京城好么?” “哪里比得了京城,你自己下去看不就好了。” “那……有青楼么? “你这小子!”篷柒作势要打,吓得白子规瞬间跑远。“什么好的不学,将下山便就想着这些不成气候的东西。” “并非是我本意,只是我的熟识皆是那里常客,他们述的天花乱坠,怎叫我不起好奇。” “那你之前为何不去?”篷柒笑的无奈。 “我在京城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别说去青楼这样的地方,就连去酒馆,都会被晓王爷好好地训斥一番,哪里敢越足。” “你还是给我老实呆着,叫我发现你有什么非分之想,就再卸你一条胳膊,且就不给你安上了!”篷柒转身,郑重警告白子规。 “知道了。”白子规内心里是怕着篷柒的,说要卸胳膊这样的狠话他也绝对做得出……当初不就是他做的么?凶神恶煞,全然不是平时那副样子! 梁云镇集市,熙熙攘攘,叫卖声呼声不绝于耳。篷柒对于这样的环境完全不感兴趣,径自走在前面寻找山下的报信处。但是有一个人却像是久违了这样的情景一样,惊喜万分,异常繁忙。 一会去看斗鸡,在旁吼得惊天动地。一会又去提心吊胆的望杂技,吸溜嘴巴说这个真难。最后弄得篷柒不得不停下脚步来等他。白子规见篷柒横眉怒目了,就非常识大体的赔笑走人,还顺带给篷大人掸掸肩上的灰。 “你老实在下边呆着,我上去罢。”篷柒带白子规走到一处院落,嘱咐他。 “既然来了,就把我带上去喝口茶呗!”白子规玩了许久,早就口干舌燥。“有点心最好,小爷我真的要饿死了。” “没茶水,没点心,叫你呆着你便老实呆着。”篷柒甩下一句话就径自上楼去,留下白子规一人在门口发呆。 “没有人情味!”白子规愤愤然,在路边踢石头,四处张望。 嗯?白子规没有张望多久就发现了一群四散而开却有预谋的人,他们这样的手型绝对是暗器,谁知道是哪一家,总之是暗器就对。接下来更让他不安的,是这些人的目的地好像是自己这个方向,四下里并无人,难道是自己?白子规思来想去最近没有杀人也匿藏的仇家找不到,何以会招来这等杀身之祸?莫不是又成了李晋华,平白来找事的么? 白子规想喊,他想喊篷柒,啊啊啊啊!快来救我,我恐怕要丧生于暗器之中。但白子规再变,依旧还是白子规,他不会面对这将来的危险坐视不理,纵然有靠山,他也抑制不住要出手。虽然篷柒之前再三叮嘱他,不许动手,不许露出名头。 “各位兄弟。”白子规起身,丢掉手里的石头,轻笑。“就算要杀,在这闹市公然暗器,我这一倒,势必要闹起争端……”话音未落,只见对面人将手一抬,一片银色毒镖就穿杨而来,白子规闪身躲过,那镖牢牢嵌在柱上。“如此说来,是不与我留活路了!”白子规手无寸铁,心道这架打的实在不利,遂迅速低头拾起石块几颗。“你们这样不留情面,休怪小爷我血染你那银色飞镖!” 第十六章 篷柒在楼上听到动静赶下来时,恰巧正看见白子规紫衣一扬翻身劈掌而过,掌劲十足地将手心的硬物深深刺入他人的天灵,下手迅速而猛,犹如瞄准到猎物的雄鹰,双目锋利,并无半分迟疑。 周围行人见此处打斗起来,个个杀气使然,都吓得呼喊着纷纷往远散去,无一人敢留下驻足。篷柒并未上手接应与他,只是驻在原地四处观着,那几人的目标只有白子规,倒也无人来叨扰他,容他有了这片刻的应对时间。打起来有一会儿了,想必官府已然接信,马上便到!这些个匪徒,好生的猖狂,不仅在我空以门下闹市杀人,还就要杀我门下的人!“子规,好汉不吃眼前亏,随我走了!” 白子规正左右开弓张牙舞爪杀红眼之时,猛然听到篷柒唤他,脑中意识霎时回环,看看眼前人奉上一勾拳将他打倒,马上便转身紧随篷柒往城外的方向而去。只见得,道上篷柒在前,脚步声风,实则是在开路,叫白子规在后跟的安稳,这些人必定不会聚在一处干等白子规,出城路上果真潜着许多。 将随身古扇展开,一上一下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呼啸而至的暗器,他们现在是逃者,不容得反抗。在后头的白子规可是气得不得了,几次想将接手的毒镖反打回去,最好正中天灵,来个血花四溅!那样才还看!只是抵挡,实在憋屈,并不像他白子规平日作风! 不过这些人也好生的厉害!这里虽人烟稀少但也毕竟城内,他们怎敢在这里乱来?这是小爷我都不曾享受过的环境好么……城中一切来往人皆感受不到这些冰冷的杀器,唯独他俩犹如水火之中! 白子规是必定不能见官府的,否则事多重大,这连累的可不是一处两处。但是这帮匪徒虽要下死诏,却这般藏着掖着并不大开身手……篷柒行时突然想明白,这些人肯定同他们一样不能在闹市露面,故而只是暗器相向,并不冲出来直接将他俩擒获。由此,这帮人的来路恐怕就不成疑问,官家之仇!江湖人敢作敢当,杀你也从不藏着掖着,必是用不得这样的。那要按这样来看,出城不是最明智之举。 “要去哪?”白子规见篷柒突然改了方向,疑惑之余追上去。“我们已然甩掉他们了。” “此时出城不可取,看这情势,他们是要将你赶尽杀绝,以我们两人之力不足抵御,还是好生呆在城内,找机会出去罢。”篷柒闪身进了一处古董店堂,白子规也随进去。 “哟……篷少。”店主人年岁不大,却短小精干,见来人是篷柒,慌忙放下算盘行礼。“何事行的匆匆?” “我与我这师弟行至闹市被人追杀,便要到你这里来躲躲,一两日后我们还有事情做。”篷柒自顾自的坐下喝茶。“你这两日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将异党铲除后我俩才可出城去,庄主有令,我二人不得违抗!” “是,明白了。”店主人颔首。“这梁云镇向来倚靠空以山庄,这些人好大胆,竟敢来此杀我山庄的人。” “必定不可姑息。”篷柒冷眼望着门外,淡笑。 “你今日那招以石击卵用的甚好。”篷柒见白子规一人坐在亭内闷闷不做声,便率先开口。“看你这神情,像是知晓了是谁要你的命。” “大体知道是,且绝对是。”白子规满色阴郁,攥紧拳头,十分恨。“这李国章到底还是放不下他那死了的儿子,在京城拿我不得,竟是要到这里来杀我!好生的煞费心机!看来我白子规还真个儿配得上!” “与我想的不谋而合。”篷柒看着白子规很好笑。“他们未将你拿了,理应是他们气,你在这里气的咬牙切齿做什么?” “恨不能杀其身,寝其皮,吃其肉,饮其血!”白子规不知哪里来的气,一个人愤愤然不肯放过,狠劲儿的锤着柱子。“ “我看你是气他这些事端将你与晓王爷分开了罢!”篷柒一语道破,白子规蒙然抬头后两人对视,许久的沉默。 白子规只是懵懂,但他未必不晓得! 欧阳以空接到篷柒的亲笔信件后怒火大发,是谁?谁人敢在我欧阳以空的眼皮子底下做事?且还是要杀我的那两个爱徒?澄城在一边跪下说师父息怒,梁云镇上不愁找我空以山庄的人,此 事大师兄一人之力尚可解决,师父您要考量的是,如何抵这越足之人…… 李国章在池边赏鱼,兴致极好,今儿在朝堂上,他故意又旧事重提拿白子规做例子,劝和张王两家大人小子在郊外游玩不甚互伤之事。皇上顺水推舟给了满意答复,自然圣颜大悦,下朝时 还召他去御书房下了几盘子棋。晓王爷虽没有插话,朝后也例行去向太后请安,但回御书房时仍是无言,几句后便辞了皇帝,回府中去了!白御晓不痛快却是他最痛快的事!故而赏鱼,觉着 池中物很是美景。 “大人!”随从一溜小跑而来,悄声附在他耳边,细细着述。 “混帐!”李国章一把将鱼食全部丢入池中,起身去书房。“尽是些没用的东西,你告诉他,知情人全部不许留活口,先按下,过几日再说!” “是。”看着随从唯唯诺诺的出去,李国章愣怔几分后摊笔墨,上表淑妃。 白御晓自宫中出来后径直去了戏苑,开折子点戏后就仰在椅上淡笑着听戏,时不时还起身品味几分,丝毫没有不快。“这李国章委实蠢笨!天下人皆知是他先与我重修旧好,他倒是不当耻辱,今儿又拿出来说,你们且瞧着,归家之后,各位大人定是要笑破肚皮。” “李国章终究是老了,没得那些反应。”柳爷在一边淡笑。“老人家是可怜的。” “那淑妃如何?” “放心,王爷,此事您就请好吧。”柳爷跟着戏哼哼,躺倒在椅上。“大体就在这几天。” “也不知子规怎样了……” 柳爷刚要回答,却听得这声音不对,微微起身一瞧,这小王爷已然进入梦乡,将才那句也是梦中呓语。 小王爷啊小王爷,您也就在梦中才可吐露自己的心喽。 梁云镇。 “外边的人已然撤出城外,看来你我分析真是丝毫不差。”当夜,白子规与篷柒在凉亭饮酒。白子规拿起一只鸡腿便啃,冲篷柒点点头说,此饭甚好!饿死小爷了。 “风情雅致。”篷柒不理会白子规,一人举杯饮酒,月下笑谈。“想当初我来这里时,死活就不想回山庄。” “这里的景致比不上晓王府的一半!”白子规腾出口来回他。“想当年我白日里戏园子,郊外与他人谈笑风生,夜里便乘舟在荷莲之中赏月,吃食饮酒皆是上品!” “想当年谁见你不是一鞠躬的白二公子,现如今也被人追杀逃于闹市,在这破亭里啃着并不美味的鸡腿,谁人见着就是一句,白子规!”篷柒哈哈哈地笑,损的白子规灰头土脸。 “篷柒你是叫小爷我憎恨你么?”白子规斜眼,继续啃。“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我的项上人头还不知在哪里。” “你这态度是何时养成的?”篷柒一杯下肚。“不过江湖人,自有江湖的规矩……” “篷柒……你醉了。” 夜色静好。 第十七章 虽是夏日,但亭中湖边小风微凉,弄的两人在第二日爬起来时觉得身上尤其酸痛,空气中也是一股子沉闷的味道。白子规起身伸展腰肢,晃来晃去依旧疲累不堪,似是一晚上没有睡一样!果然这烈酒伤身……白子规看着篷柒爬起来,目光涣散的靠在柱子上不明就里,有些想笑。 “你若想笑,笑就是了。”篷柒冲他摆摆手,依旧宿醉未醒。“我今儿个还有要事去办,你就呆在这里。” “篷少,你还是先醒了酒,将你脸上的红斑养养再出去吧。”白子规被他一说,终于忍不住,站在亭中央哈哈笑出声来。 篷柒其实根本不明白白子规在笑什么,这样的情景有什么可笑的……等等……篷柒突然如临大敌的想到,莫不是……?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气度不凡衣抉翩翩的篷柒,欧阳以空的关门大弟子,空以山庄下任的庄主,江湖人人都称的篷少……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尤其威风的人物,他有一个缺点,是极大的缺点。那个缺点就是……他对除了甘露花酒以外的酒,都会有反应。且这反应就反应吧?它还只在嘴上反应,一片一片的红斑,分布唇边。记的以前他偷偷喝小王爷给欧阳以空带来的酒,就闹过这么一回,那时欧阳以空百思不得其解,下药也没有效用,只能干等着五六天自己消下去…… 完了……篷柒懊悔,仰天长叹,这都怨你,怨你白子规! “你这样如何见人?”堂内,白子规在一边吧唧吧唧的吃点心,还不忘瞥眼损他几句。“不是小爷说你……这庄主之命是要你偷偷将那小官解决了去,而你却这样唇上泛红大张旗鼓的,恐怕招杀戮啊招杀戮……” “怪不得王爷要远离你。”篷柒听后气急,拍拍手走出堂外。“看来我也势必要离你远些。” “呸!”白子规被篷柒丢在堂里独自一人,这厮可没忘了吃,一个人嚼的尤其欢乐。“是你自己要贪嘴喝了酒,与我有的什么关系?” 篷柒是真的有事要办,顾不得这些个自身的小毛病,跟堂中要了一丝长纱,稍稍遮掩,转身要往门外去,可踏出门口,六官顿时就不由自主的汇聚一处,并非是篷柒故意,而是有人存了心。这些人!虽然撤去了大部队,却留下这小头头来玩监视的把戏!空以山庄的人是越来越不中用了!篷柒站在门口想着是否要出去,他们他自然不怕,只是他想要呆在里边看着白子规,这内忧外患的,如何叫他走的安稳?更何况……篷柒默默地瞧着风吹起的纱,他这副摸样,可不像是要逃亡的人么? 对面的人在门口停顿,这边的两个小厮就悄悄传递起消息来。“站在门口的是不是那个叫白子规的?你快看。”“我怎么晓得,这白子规是个大人物,是我能见着的嘛?上头就叫咱俩盯着,你可别充英雄啊。”“肯定是,带着块破纱,想掩人耳目!”“那你要怎样?”“跟着……” 篷柒在前面并不敢走太快,否则后边的这两个短腿跟不上,他们也算会跟人的,但他们却不巧,遇见了篷柒。路上的自己人皆被篷柒的一个眼神制止,所以并没有任何动静。 如果将时间静止,将这街道无用的人全部推开,那么他们就会看见,满街的人都在盯着他们俩,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哟,篷……”出城门时,主管侍卫正要招呼,却猛然看见篷柒眼里深深的肃穆,是有诈,这个眼神是此地有诈的意味。装作无事干笑两声,眼神却一下子瞟到了后方两个小心的身影。侍卫淡笑不语,侧身叫篷柒出去。 城外可比不得城内繁华,出城约莫走上半个时辰,周围就荒无人烟,满是树木了。篷柒还是一直照前走,并无回头,也不停步。这两人许是为了立功还是金钱,竟敢随着他跟到这里来。看身手就知道不是大内的人,想必也是小喽啰,若他真是白子规,只怕他俩早就死在城里的哪条胡同里了,但篷柒不是白子规,他不年少也不轻狂,他非常老练沉稳,此时是有重要的事,必须要问问才好。 “不必躲了,出来罢。”篷柒猛然停步,转身。“不知二位为何要跟我如此之久,特地停步来问。” “你……你是不是白子规?”对面的两人明显被篷柒吓了一大跳,哆哆嗦嗦连一句带有威慑力的话语都吼不出来。“别……别以为就我们俩,城外也……也有我们的人!” “嗯。”篷柒点点头,拍拍身上的落尘。“我知道了,有多少?请全出来罢。” “我……我们两个就够收拾你了。”那两人故作镇定的向篷柒这边挪了挪。 “你们俩到底见没见过白子规?”篷柒突然被这两人给逗乐了,不由得哈哈笑出声来。“就你们这样,竟然还想赤手打倒白子规?昨日做的什么梦?不如今天再做。” “他说的啥意思?”这边的两人听闻均是一愣,其中一人问另外一人。“别问我!”被问的人气急败坏。 哈哈哈哈……篷柒听了对话更加承受不住。“就你们俩还想抓白子规?” “你你你……到底是不是白子规?”对面的人发现事有蹊跷。 “我是还是……不是。”郊外风大,这纱吹来吹去好生的麻烦,篷柒一把扯掉,将自己面目示于他俩面前。“你俩好好看看吧。” “是他!天生一副权贵样!”不知对面人哪里来的勇气,大声吼了一句。 篷柒默默然,眨巴眼睛不知要怎样继续。权贵样?他哪里长得白子规那样俊俏弱不经风,好歹也有这几分霸气! “额……”对面的人还要开口,却发觉自己一个字音都发不出来。他们脖颈上的命脉皆被一人掐着,生疼!他们根本就来不及看他如何跨过来下手,就只有被擒的份儿。 “我这杀人的一招可是错了白子规几里远呢。”篷柒掐着他俩,面露狡猾的微笑。“白子规什么都不会,杀人倒是极在行的。” “你……你想干嘛?”对面人继续哆嗦。 “谁叫你们来的?他人在哪?城里还有多少人?你们盯着白子规要做什么?”篷柒的手劲蓦然发紧,施加了生死的压力。“给你喘口气的时间,马上回答我,不然会死。” “我不知道,我是跟着他的。”其中一人吓破了胆,挣扎着嘶吼。“别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 “不可能。”篷柒手指微微向里,往上一提,刚刚还说话的人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软软倒在地上。眼神慢慢的扫向另一个还活着的人。“该你了。” 篷柒没有眯起眼睛做威胁或是满面怒容,淡淡的如同一碗清水,没有涟漪,也不会起波澜,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说,是谁指使你,你们盯着白子规要做什么,城里还有多少人。” “饶命。”对面的人连大爷二字都不敢加,只管着说饶命,他的眼神不容废话,这点他看得出来,平静如水的面色下万年冰霜,这点,他也能看得出来。“我们只是梁云镇的市井混混,前几天被十几个人抓到,给不少银子,说是盯着那一间堂子,只管盯着,并不告诉我们要做什么,如果有年轻的人出来我们就跟着,他们会来帮我们的。” “只有你傻。”篷柒用力,将他了结,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留下活口已经没有必要。 看来他们知道,他们知道他不是白子规,所以任凭着他将他俩引出来杀死。混混还很多,白子规只有一个……是谁?篷柒站在林子里想,这样的费尽心机,不惜花重金来要白子规的命!一命抵一命,看来子规说的没错,老帐新算了! 篷柒办完事就照常回到堂里,并没有跟白子规提起今早的事。那贪官还离得远,进些收拾也可,只是说还要再等个两日,时机成熟。说起欧阳以空的任务,白子规对杀贪官这个行当很满意,蹲在椅子上手舞足蹈,拿着两根短筷就要指挥山河……篷柒瞥眼拍桌说你有没有的教养,蹲在椅子上是个什么姿势…… 戏园子的戏已经被白御晓听烂了,叫人吩咐下去说晓王爷叫你们排新的,可这新的又不是片刻就能磨出来的事情。白御晓躺在椅上,第一次觉着实在没有事情做。“顺子。” “王爷,”一旁的顺子正在打盹,猛地被叫还惊出一身的冷汗来。“王爷有何吩咐?” “莲觉怎样了?” “几个老师轮番儿的转,这莲觉姑娘啊天生聪颖,一教就会,哎呀王爷好眼光!这莲觉姑娘换上衣服水袖子一摆,我看着都要入迷了。”顺子太有想着,回味绵长…… “不错。就是要有点狐媚子的劲儿。”白御晓听后非常满意,嘴角露出些许的微笑来。“你去告诉莲觉姑娘,我大后日要进宫家宴,叫她这几日好生养着,到时要陪我一同进宫赴宴。” “是!”顺子利落的扎千。“我这就告诉莲觉姑娘去!” 第十八章 皇室家宴,金碧辉煌,桌上皆是人间美味,席间也尽是后宫美人簇簇,人人含笑细语,时而躬身时而点头。与他们不同,白御晓仰在椅上吃瓜子,他从来不需要什么架子,也不需威严,他只做他就好。任他们投来怎样的目光,他也权作不见,见他们做什么,平白的置气,不过此景确是白子规喜欢的,他喜欢被人白二公子的叫,坐在那里淡笑然后目不暇接的观览一个个的美儿,开席后净跟他夹抢好的吃食,不把他这个王爷往眼里放,席罢后还能跟着那些个公子哥儿去夜集上转转。 今日情景依旧,独独是你不在了。 李国章来的稍晚些,先去向淑妃请了安,两人耳鬓厮磨有一小会,为避嫌,很快便分开。观望四周似乎在找什么,顿顿后转身径直往白御晓这边来。白御晓躺在那里吃瓜子吃的正有雅兴,忽见他要来,先是皱皱眉,然后便干脆一把散了瓜子,闭上眼睛什么不顾。 “王……”李国章近前,发现白御晓闭眼睡得正熟,便压低了声音,看一旁的柳爷。 柳爷深知白御晓这样是不想见他,便略微颔首小声回着。“昨儿个瞧戏瞧的晚了些。” “哦。那老臣就不叨扰了。”李国章做恍然大悟状,摇摇头淡笑着往自己席间去了。 “皇室家宴,又不是国宴,这李大人怎会……”顺子将新鲜的果子往白御晓前面摆置,随口就问了一句。 “淑妃的父亲,算内务府抬举他,当他是半个皇亲国戚。难为他还有这等好兴致来与我说话,淑妃抱恙有十几天了吧。”白御晓依旧闭着眼,很是不耐烦。“我刚得了信,他这家伙正四处的追杀子规呢,也不瞧瞧他是谁,白子规也是他能暗杀的了的,明里他不敢与你抵,暗里他可不怕。” “是否要我交代着去帮帮二公子?”柳爷听闻后复杂的看向李国章处。 “不必。”白御晓一个打挺坐起来,很快就攥一把瓜子。“空以门下的地盘,我们以后还是少沾染。” 皇宫的乐师最近又奏出了新的曲子,听着叫人舒服,皇帝在一片万岁声中携着皇后落座,一句平身后便哈哈笑的肆意。众人不解,皆彼此互看后又看向皇帝,谁也不急着先开口。 “皇兄为何如此高兴?且说出来叫我们也乐呵乐呵”白御晓率先笑说,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这家宴许久未这样置办,朕见着如此热闹真是高兴!”白御风潇潇洒洒的端在龙座,举目横扫着大殿之下的人。“今儿个算是到了个齐全,只是白子规不在,倒叫朕有些黯然了,平常这小子最能闹腾。” “难为皇兄还记挂着,他此时正吃罪受苦罢了。”白御晓展扇扇着小风儿,望着白御风打趣。“皇兄若是记挂,我可叫他回来叨扰你一天。” 殿下霎时一片欢笑声,唯独李国章随着大流撇了好几次嘴,就是笑不出来。能笑出来就有鬼了!白御晓大笑中瞥眼看李国章,你不是自己在堂上想叫我下不来台面么?这下皇上叫你下不来台面,你又能如何? 礼乐声起,舞姬们在一片繁花中纷纷旋身起舞,与花一体,花团簇簇。这淡淡的蓝色是极清雅素丽的,夏日里望观,总有些清凉之感。白御晓依旧躺在椅上品茶,不与任何人攀谈。 乐声时而温婉,时而急速,伴随着舞姬的袖舞,叫他们看的目不暇接。忽然鼓声震起,节奏变快,渐渐进入高朝。一袭红衣的女子躺在硕大的鼓上被鼓手抬了进来,风吹起她柔软细如丝的发,蝶睫随着鼓声乱颤。正在众人都屏息静气望着这女子时,她突然起身,似是一只展翅的红蝶,在鼓上舞起了将将舞姬才舞过的醉梦江山,可她的醉梦江山却不是柔媚温婉型,里面夹杂着女子的妩媚和男儿的刚强,长长的水袖舞起来将鼓包在里面,犹如仙境一般! 好一个潋滟如花的女子!白御风看清她的面目,不由得心中一颤。怎会有这样的女子?这样美丽的让人无法直视的女子,这样刚毅的让人爱怜的女子。她就是一只红蝶,此时在这鼓上,舞着人间冷暖,舞着锦绣江山! 后宫的女人们都神色复杂的望着,时不时要看看皇帝的脸色,她们可不觉着她惊艳,她们只盼望着这只红蝶霎时凋落,叫皇帝看不上她。可是她们只能艳羡着愤恨着看着她在鼓上肆意张扬,这女子,一舞,就像是要舞出天下。 一曲终了,女子从鼓上跃下,跪下行礼。 “你叫什么?”未等她开口,皇帝早已将目光聚集于她处,只是一束目光,其他人都已逊色。 “民女莲觉。”女子的声音如一注清泉划过白御风的耳畔,虽低,但不失韵味。“皇上万岁。” “你是这……舞姬?”白御风继续发问,嘴角不觉泛起笑容。“起来回话吧。” “民女是晓王爷府上的婢女。”莲觉抬头,直直望着白御风。“晓王爷深知皇上喜爱观舞,特吩咐下来,叫我们精心准备,好给皇上送上一份大礼。” “果然是大礼!”白御风见她丝毫不胆怯,而是直直的望着他的眼,更是惊喜万分。想来这礼定是眼前的女子!偏头看向白御晓,心道我必重重赏你! “臣弟有一事还请皇兄成全。”白御晓适时的起身,暗色的官袍托显贵气。 “但说无妨。”皇帝心情极佳,甩手就回他。 “请皇上赐婚于臣弟。”白御晓的声音孤傲而洪亮,响在大殿四周。 “你也终于有这门心思了?”白御风心道今日真是喜事连连,便赶紧急着问他。“哪家的小姐?皇兄做主赐婚便是!” “此人……”白御晓顿了顿,看向那边的女子。“正是皇兄眼前的,莲觉姑娘!” “你是说……”白御晓似是没有听懂一般,又一次问他。“你是说,这舞醉梦江山的莲觉姑娘?” “是啊。”白御晓不解,看看莲觉不知哪里出了问题。“皇兄怎么。觉得臣弟配不上么?” “并非是配不上。”白御风话语慢了些,他不知道是自己的理解有误,还是白御晓的做法不对。“赐婚乃是大事,朕还要细细考量,而后书房中你我再述罢!” “那臣弟先谢过皇兄!”白御晓俯身扎千,偏头看向莲觉,他们的眼里,都是深深的坚定。 此事看来……成了。 梁云镇上,白子规蹲在街边吃面条。 “你这是做什么!”篷柒跟那边的线人说了几句,回来就见白子规自己要了碗面,吃的正香。“做事要紧,此去必胜不可败,你就不怕路上再有几个要杀你的人,应付他们岂不要误了大事!” “我说篷少……”白子规含着面,呜呜的说不太清楚。“你就在这闹市上杀啊杀的?我看你这红斑好的也快了些,不如戴上那块纱,好遮挡着点,也能防点杀戮。” “被追杀的好像是你。”篷柒被他搞得失笑,将衣服整整好跨坐在他旁边。“我说你啊……” “小爷怎地?”白子规招招手又要一碗。“吃饱了才有心情杀人,就算要吐,也得有东西不是。” “数你毛病最多。”篷柒望望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觉得今儿个太阳有些刺眼。 “你要不要来一碗?”白子规见篷柒坐的跟个佛爷似的在他身边,觉得好不自在。“吃点吧,吃点吧,好吃。” “不吃。” “吃点吧……” “不吃!” “快点,要一碗。” “嗯。” 篷柒就这样被白子规绕进他的陷阱里,坐下跟白子规一起吃面。 “你莫要着急,他们的行程全在小爷我的脑子里,不到晌午他们到不了。”白子规招手,要第四碗面。 “一会谁给银子?”篷柒忽略他一切的言行,问出一个重要点来。 “你呀?我哪有银子。”白子规脸不红心不跳的捞过第四碗面,呼的一口,下去一半。 “你饿死鬼转的啊……”篷柒皱眉,看看四只大碗。“平日也不见你这么能吃啊。” “不就花你几两银子么。”白子规不屑的看看篷柒。“就你还篷少呢,这么抠,大不了我当了这块玉佩……”白子规低头在腰间寻着,却怎么也不见了玉佩的摸样,左右翻找几次未果,突然猛地拍桌子。“我玉佩呢?这可是王爷赐我的,我与他一人一块!” “你就不能省点心?”篷柒简直要被他气死了,这眼见着马上要出城,又闹这么一出!“这么些年王爷怎么忍你的?” “正如你所见!”白子规一个打挺起身,在茫茫人海中仔细寻着。“他已然将我丢到空以山庄,不要我了!” 篷柒还未反应,白子规就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奔了出去,嘴里呼喊着“大胆小贼!敢偷你爷爷我的东西!” “哎哎……吃面的银子!”大爷见篷柒也要去,忙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那位小爷吃我足足四碗面!” 一个人呆在原地掏银子给面摊大爷。篷柒恨不得掐死白子规!下次再有此等的事情,绝不叫你来!我这倒是徒增烦恼了! 第十九章 白子规一人在集市上转了好些圈以后才猛然想起篷柒,想起他俩专程下山要做的事,拍拍脑袋暗自懊悔,说白子规你怎么这么笨啊!连个玉佩都看不住,你看看,这下篷柒也不见啦! “篷柒……”白子规站在城门口依旧不见篷柒,摇摇头觉着现下里可能就这一个办法,遂闭眼嘶吼了一句。他的话音刚 落,周围的一小群就突然一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转头看着他,并没有疑惑的目光。 “嗨嗨……哈哈哈”他们的眼光让白子规有些发毛,赶忙赔笑说。“我在找一个叫篷柒的,你们随便啊……不必管我……随便啊。” “你是白子规?”其中一人开口,眼神中带有犀利。 “认识篷柒的话,帮我找找,我已与他走散了……”白子规反应过来,觉得情势不对,然后便继续赔笑。“白子规是谁?我只是篷柒的师弟……” “那你可知白子规在何处?”另外一人复又开口,讥笑着已经带上不善的意味。 嗨嗨嗨!白子规心里怒气难平,当小爷我怕死是么!这么一群人围着来调戏小爷!只是我现下有事不能与你们周旋罢了!不然……叫你们身首异处,一连带送到哪李秃驴府上去,吓他个有口难言! 柳爷说得好,打得过就往死里打,打不过就跑,人生在世,不急于当一时的好汉!好在这梁云镇并不大,跑也是跑得的,白子规继续讪笑,眼神一撇就瞅着他们的空子往外围跑,且边跑边喊。“啊啊啊啊!篷柒救命啊!” 这一招真是有用!篷柒正在旁边的街道里寻找着白子规的下落,忽然就看见白子规撒丫子高喊着救命向自己扑来,起先先是一愣,而后就看见他背后的那一小拨杀手,顿时怒向两边生,使劲一挥手招呼自己的人出来顶上,捞过白子规就带他往后方撤。“都给我清理干净了,一个活口不许留!” “啊啊啊……篷柒看见你我好高兴啊。”白子规小鸟依人的躺在篷柒怀里,弱弱的喊。 “起开!”篷柒推开他叫他站好,满面怒容。“能活着回来你真是万幸!这些个匪徒定了个生死大计划,就是要在城门口,不顾一切将你变成尸首,你可倒好,自己撞上去!” “我怎么知道!”越没理越要讲理是白子规的惯例。 “给你。”篷柒将袖筒里的东西拿出来,摸摸他的头。“拿好了,否则你日后就算哭死在晓王府,王爷都未必会见你。” 白子规低头一看,正是自己与白御晓一人一块的通龙玉佩,人头可丢得,这个却是丢不得的。 “好了,叫他们顶着,你我赶紧出城去。”篷柒见他又要伤春悲秋,赶紧打断他的思路,拉他往城门方向去。 出城后就有空以山庄的人在外接应,篷柒上前将信件交予他们,随后便拉过缰绳一跃上马,径自照前而去,白子规牵了另一匹尾随他在后。叫李国章搅了我这么些天的安宁,总算能做点爽快的事情了! 深山小道,白子规与篷柒左右散开,伏与一人多高的草中,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官家上任,不免要吹吹打打吵吵闹闹,这个县令也不例外,倒是更加厉害,好不容易得了个官,自然要张扬跋扈些。城里就叫那些个小厮们吹起来闹起来,叫他们那些人都知道,我们这有官老爷路过了。这条山道本来他不想走,颠颠簸簸不说,连个人影都没有,自己的地片上都没个威风耍耍,但实在没有别的路走,忘了说,这县老爷他……畏水。 白子规盘腿坐在地上耍弄着蚂蚁,忽听得一阵喧闹人言,抬头跟篷柒对了颜色,两人便知,这是来了……白子规边听边笑,这小小县令,连给我家王爷提鞋的资格都没有,却在这小毛小地上大做文章,杀,是在该杀,否则日后再变出个李国章那样的官儿来!朝廷若是没个罪名,就该叫他们这些暗处的来杀,反正来无影去无踪,十万年也不曾晓得是那个干的! 篷柒事先就跟白子规说过,他们要杀的是那个轿中的人,先解决了他再说那些个无用的,未加干预的那些就不必要伤他性命,若是跟你动了手的,就一定要让他去见阎王,切不可起了恻隐之心!因你身上是空以山庄的功夫,外人看是看不出门道的,只有真正过了手,才能悟出。 人声渐渐临近,白子规冲篷柒点头,率先跳出去一脚将打头的掌旗踢倒。如此迅猛的方式自然会招来他面前那些个江湖护镖人的反应,果不其然,对面人毫无愣怔,轻车熟路的从身后抽出尖利的白刃,势如破竹!白子规惯于空手杀人,那样才有快感,四周望观后淡笑着冲南方奔去,将这些个人全部引过。 篷柒见时机成熟,白子规已然往后去,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闪身过去掀起轿帘,确定里边的人是他要找的以后,一箭穿心,在里面的人还未来得及惊呼,就命丧九泉呜呼哀哉! 这边刚解决完,还未来得及呼上一口气,就看见白子规又从南边打回来了,虽气势汹汹但已经有点自顾不暇。篷柒并没有上去帮他,只是抱臂站在一边看着。 “篷柒!我一个人打不过!”白子规抽空转头跟篷柒喊。“这个时候就别看好戏了啊!” 篷柒听见白子规喊,笑着摇了摇头,这家伙,知道自己打不过,将他们带远后估摸着我这里成了,就又赶紧带回来。且还是叫你吃些苦头才好……否则日后练剑又要顿顿的不满意,总以为空手能打遍天下么,你自己先练着吧…… “篷柒!我错了!”白子规眼见刀锋呼啸而过,却闪身不及,被伤中手臂……殷虹的血迅速自划破的衣口四周弥漫出来,顺着手掌往下掉。“你看看,这衣裳忒不耐了!” “自己武功不行,还怪罪这衣裳做什么!”篷柒见他吃亏,遂起身扬剑,出手利落有序,剑剑下去必有伤亡,但剑刃却未见有一丝嫣红,这便是空以门下的功夫,虽巧而轻却致命。 白子规蹲在旁边瞪大眼瞧着,这是他第一次看篷柒杀人,若不是他亲眼所见,恐怕论谁来述与他说,他也必是不信的!篷柒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面色往常却平淡如水,剑起剑落干净利索,他眼前的仿佛不是人,而是林中的竹竿。 回去一定要仔细练剑……白子规看着篷柒很快就解决掉他头疼的问题,独自在一边想。 “起来,走了。”篷柒将剑入鞘,冲白子规招招手。“这点子小伤不打紧吧?” “不打紧,死不了。”白子规起身跟在篷柒后边,许久没什么声音。 子规,在这危机四伏下,我只能如此叫你吃些苦头,长些教训,日后才可有更深的成就,才能活的更久些。篷柒在前边叹气,听着后边白子规细细碎碎的呻吟。我想晓王爷的意愿,也是如此。 不管怎样,白子规,快些长大吧。 提起回山庄这一回事,第一次得到了白子规的共鸣。这家伙扬着一只伤痛的手臂说他都想死他的子规堂了……篷柒听后不语,心道他终于将心踏实的放进山庄中,想他将进来时,天天巴望着回去他那些莺歌燕舞灯红酒绿好吃好喝的日子,现下里看着,也全然没有这个念想了。 白子规有伤不能策马,便坐在篷柒后,两人只在镇上呆了一天就急急返回空以山庄,进门时恰好碰见澄城领着小弟子们出去采草药,见他们回来现实惊喜,然后就瞥眼说,你俩回来的可够晚呐,老实交代!做什么去了? “澄城……”白子规见着澄城马上身子发软开始哼哼。“你不要去采药了,快来看看我这伤痛的胳膊,那刀上是有毒的!” “嗯?”听闻白子规受伤,澄城赶紧低下头去查看伤口。“这么深!怎么弄的?” “被篷柒陷害的。”白子规脱口而出,毫不在意他们俩身边的那个大活人。 “我早说他是小人!”澄城抬头瞟一眼篷柒,十分认同白子规的说法。“跟他出去就是危险重重!” “你看我是不是中毒了?”白子规继续哼哼。 “不像是有毒,你还是先去回了师父,我下午采药回来再给你细细看罢。”澄城很大气的拍拍白子规的肩膀。“虽说此次要你做的事情并不难,倒也是辛苦了!” 篷柒站在两人一边,不言不语,露着一口白牙,笑的漂亮。 “此事做的不错。”欧阳以空难得露副好脸。“只是白子规你还是少些出山罢,你看你这一路上,片刻不得安宁!” 又不是我不得安生,是那些贼子要来杀我!白子规偷偷白一眼欧阳以空,站在那里想。真没意思,好好的代你做了事情,回来还要如此责怪我,小爷的命差点就没了! “此次路途虽多凶险,但还好有子规在。”蓬柒瞟一眼白子规,知道这厮又是不满意。“师父就不要多加斥责了!” “回去好好歇着罢。”欧阳以空转身进了内室,不再说话。 “虽说你救我一次,我也不会感激你的!”白子规在院子里跟蓬柒打闹。“因为你我才会受伤的!” “随你……”蓬柒轻飘飘的回一句,转身往后院走去。 第二十章 烈日炎炎高照,直射的大地泛白,空气间弥漫着不该有的隐隐沉寂,叫人十分地……惶恐不安。 皇宫正院,勤政大殿门外,正跪着一琳琅奢华的美艳女子,在这要烧死人的日头下泣哭不止,口里含含糊糊已然说不出什么话,旁边的宫女面无表情,只是陪她跪着,任她独自在那里哭笑随意。 因着天气燥热,但皇上似乎又等不到黄昏后稍凉些,既然他偏要见,白御晓自然得从那放着冰又摇着扇的内室里爬起来,睡眼朦胧由着下人给他套上一袭真丝月牙白的长袍,将头发蘸着玫瑰花水齐齐的束起,顶着大太阳踏出府门上轿,顺子在一边打扇子,嘴里念叨着这京城真是热的要命…… 殿外的女子依旧在哭泣,皇帝也没有要她起来的意思。白御晓经过时略微的瞥了她一眼,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很单纯的,瞥了一眼。 “皇兄好大的脾气。”白御晓在门口略略顿了顿,然后抬手接过顺子手里的扇子,跨门槛往里走,边走边笑说。“如此美人,照着这个晒法儿,势必要变成黑美人了。” “这毒妇,且就跪着,不必怜惜。”白御风未抬头,依旧盯着手里的书卷,但口气却尤其不善。 “怎地了?”白御晓就着太监搬来的椅子坐下,懒懒的靠上椅背,似笑非笑着说。“也就皇兄你,身为天子,后宫佳丽三千。才舍得叫美人跪在那晒太阳。若是换上臣弟,就算是天大的事情,数来数去也就那一个,实在是不舍得。” “我并不是喜好发怒之人你明白。”皇帝撂下手里的书卷,抬头看白御晓。“可此事实在阴毒,你我从小见了不少额娘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倒也没有这样式的!” “人人不同罢了。”白御晓淡淡然。“究竟是个什么事,你述了半天,还是未与我讲!” “前几日宜寿宫里老是派人来说淑妃身体抱恙,起初还以为是她又使什么招数叫朕多多地去她那里一些,便没有理会。没成想又过了几日,竟是连侍寝都不得了,朕召了几位太医,竟皆不知何故!后来又召了全部的太医会诊,这下才查出后宫里这些要人命的玩意儿来。”皇帝饮上一口茶,面色愠怒。“倒是不难查,问询了几个人就将门口那毒妇揪了出来,她们竟弄些下毒的勾当!当朕这个皇帝,芸儿的皇后是什么!竟敢这样猖狂!” “皇兄你不必气成这样子罢!”白御晓一直在饮茶吃点心,与皇帝的气不过嫣然成一个对比。“叫区区小女子气坏龙体,你这传出去,别人还当你坐拥万里江山数十年,而今却一怒为红颜!不免失了气度。那淑妃你又不是喜欢得不得了,有个小病小灾稍加安抚就是……至于门口的那一位,白绫赐下,就不必在这大殿门口丢人现眼。” “还是你懂得些……”白御风点头称是。“论这朝中上下,也就你能与朕说说体己的话,其他人总是阿谀奉承,叫朕好不自在!” “那是自然,我们是嫡亲的兄弟。”白御晓说这话时并未抬头,自然也就没有看见皇帝望着他的复杂目光。 外边的女人依旧在哭喊,嘤嘤咦咦。 “朕急着召你来,是有一事。”白御风起身离座,到窗下那一角吹着窸窸窣窣的小风。“是关于莲觉的事。” 白御晓脸上并没有惊讶的表情,也没有觉得皇帝直呼莲觉有什么不妥,一切尽在他的猜想之中。“那日我上表的婚事么?” “朕不同意。”皇帝忽然转过身子来,直直的对上白御晓的眼睛,他的眼里是坚定的,有一种势必要如此的态度。 “为何?”白御晓猛地中站起来,手里的茶洒出来半盏。“莲觉的身世背景并无对皇家不利。” “这些都不是原因。” “那是什么。” “朕想要她。”皇帝直截了当的开口,并未遮遮掩掩。这就是白御风,他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必须是他的。 “这是我的女人。”白御晓丝毫没有退让,很快就回答他。 “现在还不是,只要还不是,就会是我的。”皇帝与白御晓很是相像,但他的唇却是淳厚的。 “这么些年你还是没变。”白御晓突然笑了。“最喜欢跟我抢东西。” “那为什么这许多年以来,你的东西总是最好的!”皇帝突然大声,把他自己也惊了一吓。 “最好的?”白御晓依旧在笑,他都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来持续这场对话,哦……不,是争吵。“你身为皇帝,拥有江山万民。我只是一介王爷,身为人臣,哪里是最好的?” “身为帝王就是最好的了么?” “难道不是么?不是最好的你当初为何要不顾一切去争夺呢?” “我知道你怨我。”皇帝突然没有了气力,返回龙椅端坐着。“这些年你从未释怀。” “未释怀的恐怕是皇兄你。”白御晓淡淡的回他,这场争吵没有高朝,却已经结束,因为有太多的无法言说。 一切尽在不言中。 “娶了芸儿只不过是对我的江山有利,我并不是爱她。”白御风看着白御晓的面色变得苍白,但他必须说下去。“我需要芸儿的贤惠和她母家的势力。” “所以你夺走了我的芸儿。”白御晓呆呆的看着皇帝。“你是皇帝,我不是,所以我必须为你马首是瞻。你是兄,我是弟,所以我不能与你争抢任何东西。” “所以我为你保下了白子规!” “保下有何用?”白御晓怒,吼着反问。“有何用?他身有枯露,活不长久的……只不过宫中不许男宠,否则你也必定会抢了去。” “放肆!” “又不是放肆的第一次。”白御晓迅速还口,不给情势一个喘息的机会。 “如此,你是必定要莲觉?”皇帝知白御晓的性子,觉得再辩下去也只会伤了和气。“朕不是要与你抢,只是这莲觉,朕是真的喜欢,不知怎地就过目不忘,已经让我魂牵梦绕了。 “莲觉我让给你。”白御晓抬头,似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一般。“你得给她位分,不能叫你这后宫的人欺负她。” “这点你大可以放心。”见白御晓终于松口,皇帝也稍稍松一口气。“只是我欠你的……你想要什么。” “荣华富贵我皆有,还缺什么……” “这样。”皇帝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觉得可以交代些他的弟弟。“莲觉给我,这次本身就是我对不住你。而我倒是可以帮你留一个白子规,你对白子规与我对莲觉是没有分别的,这些你也未曾瞒我。不如这样,枯露的解药我给你,三年以后白子规就可回京,且这三年我保他安然无恙,而你,继续做你的逍遥王爷。” “皇兄安排的,就是最好的。”白御晓叹气,冲着皇帝微笑。 “是我欠你的。”白御风看着他的微笑竟觉着心疼,可作为帝王,有些事他真的没有奈何。“你记着,我欠你的。” “你自己记着就好。”白御晓起身往门外走去,既没有跪安,也没有再看皇帝一眼。 太阳依旧照着,白御晓却觉得没有先前那么热了,他虽然不难过,也不惋惜,可还是后颈发凉,心思低落淡然。这是我要的结果。他想,没有一丝一毫的出入,就是我要的。 子规……三年太长,你现在就回来本王的身边……好不好。 “阿嚏!”白子规正在专心练剑,冷不防被一个喷嚏扰的没了章法。 “嗨嗨嗨嗨!”篷柒作为对手相当不满,使劲磕磕他的木剑表示继续。 “不想练了……”白子规耍赖,丢掉木剑往地上一坐。“你老是赢我,这练的有什么意思!” “那……”篷柒听后想想也是。“我让你三招?” 白子规不为所动。 “我空手,你拿剑怎样?”篷柒继续利诱。 “篷柒哥哥。”白子规依然坐在那里,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我真的不想练了。” “怎么?”篷柒见他有些不高兴,便也扔掉木剑,陪他一起坐在这郁郁葱葱的小林中。“又怎么啦?一天到晚心事那么重,怎么能练好功啊?” “一提剑我就想起王爷。”白子规闷闷的吸着鼻子。“长这么大,我从未跟他分开过。” “就算是老马也得离巢,更何况你还是个犊子……”篷柒笑笑打趣。“我说你啊,马上就是娶妻落户的年龄了,怎么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 “我从未想过娶妻。”白子规认真的回答篷柒。“我的生命里,除了王爷就是柳爷,没有女子。” “从未想过?”篷柒对于他这个回答很是诧异。“怎么会不想?” “我只想这一辈子,安安生生的呆在王爷身边,只要我不死。”白子规笑,这是他自上山以来,第一次笑的这么开心。“我的命是他的,我的人是他的,我的什么,都是他的。 篷柒坐在一旁,一直未语。 第二十一章 凤华后殿中,皇后仰面靠在软榻上闭眼歇息,近身侍女柳絮儿跪在地上给自家主子捏脚,轻重正宜。 “他走了?”幽幽的一声询问,并不叫第三人听见。 “回娘娘,走了。只是听说王爷与皇上生了好大的气,两人在殿内辩起来,吓得御前的人皆不知如何办,好在不一会王爷就出来了。”柳絮儿回话时也不抬头,两人之间似乎并没有言语的交流。 “因为那个叫莲觉的女人?”皇后募地睁开细长的丹凤眼眸,眼神犹如利剑般。 “是。”柳絮儿知道皇后在意什么,也不敢多述。 “本宫觉得倒也没有那么好看。”皇后望望指上纤长的镏金护甲,冷笑。“不过皇上会中意她是不必想的事,那样的别出心裁,那样的费尽心机,后宫这帮女人看来有的学……” “可是王爷竟也钟爱她……” “不可能。”皇后回答的很快也很坚定。“之前他是钟爱于我的,但自从我嫁给皇上以后他就已经对我不甚在意……然后白子规越长越大,他就单单宠着爱着一个白子规。” 柳絮儿从门外跪着的宫女手上接过将好的参汤,给皇后端到近前来,悄声道。“白子规可是男子……” “男子又怎样?什么事是他白御晓不敢的……淑妃那边本宫不会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皇后小抿一口参汤,继续躺倒闭目。“他明理似是在帮我,暗里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没有他这个后盾,本宫的皇后位子只怕会如履薄冰!” “皇后娘娘预备如何?” “死咬住白子规这块肥肉,他白御晓自然会觉得我好,也就会帮我许多。” “那莲觉?” “去库里挑些好东西,记得要是最好的,等她入宫后第一份赏下去,晓王爷的人,是要待她好些……”最后几句话已然听不清楚,这位万民之上中宫皇后,沉沉睡去,任由榻旁金丝角桌上的名贵参汤逐渐冷去…… 皇后名陆翊芸,是陆远征的长女,天生丽质性情恭顺柔婉,自小就恪守着女道,若不是大事,绝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故在她十五岁前,无人知晓陆大人家有女倾国倾城…… 至于为什么说是她十五岁前?只因为,她十五岁那年偶然间遇到了白御晓。那时她正随着母亲到附近的观音庙里烧香,日头毒辣,小女儿家自然顾忌着自己的脸蛋,就与母亲分开带着柳絮儿往湖中的亭上去。还未来得及走近,就听得柳絮儿说小姐,那亭上有人。 不过柳絮儿不必说,她也看见了,只是她不想说她看见……径自走过去多好。那亭间的少年一袭青色丝衫,头发束的虽好却也抵不过那小风习习,他在看书,不知看的是什么书,那样的让人投入。旁边的孩子估摸着有八九岁,正跑来跑去自己耍的开心。 这是谁家的公子?陆翊芸站在他们远处停步,不回也不进。 白御晓早已看见远处的白衣女子,能注意到,只因他平日里见宫嫔穿红戴绿久了,这素淡的颜色已然甚是少见。白子规在一边玩的开心,也没有发现正有人在看着他们。 这女子……白御晓淡淡的笑,站在那样显眼的位置,盯着两个男人。不知道她自己的容貌身姿也会招人么?转头吩咐柳爷,默默的等她走远。 当日晚上,柳爷来回话,说白日的女子同夫人进了陆大人府,看她的阵仗,必是他家的小姐。 后来在朝中遇见陆远征,白御晓就淡淡的一提,说陆大人家有女初长成,那日小王见识了。陆远征听后思索良久,随即躬身说在下正想着,有请王爷到府上一叙。 陆远征老道又聪明,心眼虽多做的事却时常趁人心意,叫你不得不说好。回去后就叫小女芸儿来一同饮茶,几句后就佯称事务在身退出去,余留两人在堂中言语。只是这场面人就是场面人,若那时陆远征知道自己的芸儿有皇后命,恐怕也不会硬巴结着白御晓,想攀着这高枝儿。 而陆翊芸知晓白御晓的身份后,也未必不知道自己父亲的心思。 只是一点,白御晓日后问过陆翊芸,你会不会知道自己会做皇后后,后悔当初见到我? 不会,陆翊芸当初是这样回答的,那时她的心确实是不会。而现在,岁月沧桑,人心在变…… 晓王府。 “王爷,宫里来人啦,说是太后身边的老嬷嬷,来教教规矩。” “嗯,皇上的封赏下来没有?”白御晓在书桌前描画,淡淡的开口。 “还没有,只不过这嬷嬷一来,封赏也就快了!莲觉姑娘真是好福气!”顺子欢天喜地的。“说不定一封就是位正宫娘娘!” “是福气……”白御晓嘴角撇起一丝笑容。“是极大的……好福气。” 第二日便一道圣旨直达晓王府,白御晓在内室里睡着不出来,传旨公公也明白其中根由,就不再强求。展开旨意一阵说词之后,册封莲觉为瑜妃,赐嘉华宫,三日后进宫。几个人跪谢了恩,顺子慌忙拿出备下的银子打赏。 “莲觉姑娘……”柳爷从外边走进来。“王爷在书房候着。” “知道了。”莲觉淡笑着冲柳爷点点头,然后转身看传旨的公公。“有劳公公跑的这一趟子,回去代我跟皇上请个安好,我这边就不奉陪了。” “瑜妃娘娘您走好,小的这就回去复命!”太监看面前这位贵人居然破例晋封为妃位,这可是于情于理于宗法于规矩不和的呀!这么些年头一遭!可见这皇上是多喜欢,千万要巴结好了,否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委屈你。”书房内,白御晓与莲觉对视良久,才道出这一句话来。 “并不委屈。”莲觉回话,脸上已然没有将来时的稚嫩,音调也不再充满怯懦。“这是我要走的路,我没有选择。王爷您成全我,我感激不尽。” “你这瑜妃娘娘来的突然,也晋的突然,你进宫去万事要小心。” “王爷大可放心,莲觉的命是王爷的,这辈子只为王爷所用。”莲觉忽然起身跪倒,深深的一叩。 “你这是作甚!”白御晓慌忙起身拉她。“你现在已经贵为妃,怎可跪我?” “三日后莲觉才是妃!现在还不是。以后成了妃就不能跪,王爷的恩情我也只能默述……”莲觉不起,又是一叩。 “你好好活着,不必述恩情也不必念仇恨……”白御晓落座,不再扶她。“你的命来之不易……你起来吧……起来说,要不叫下人看见,成个什么体统!” 莲觉起身,坐到下座。“其实王爷也不必劝我,我一个跟皇家有仇之人,断断不会在仇人身边荣华富贵为他开枝散叶,只是我能做什么,我可以做什么,尽我最大的能力就好。” “你自己好生待着自己,吃穿用度不够的,就托人来向府里取。宫里人难免势力些……” “王爷放心,莲觉既进了宫,就不会有被人势力的那一天!”莲觉抬头,说的一字一句。 “只是我有一事要拜托你。”白御晓转头看莲觉。 “王爷您说。” “日后不论是在怎样的情况下,你都不能与子规说你是莲觉。” “为何?” “别问为何。你记着就是!” “莲觉知道。” 白子规躺在后山上,瞥眼看着澄城给小师弟们讲药草的识别与药理,越听越想睡,可又不能睡,否则澄城定会拿着五毒草过来硬塞在他嘴里!澄城做得出来,他相信。 “你也过来瞧着……”澄城循循善诱中。 “不瞧。”白子规一口回绝。“生死有命,看这些个草做什么。” “我看你老毛病又犯了。”澄城将手里的药草给了旁边的师弟,朝白子规走过来。“蓬柒使剑使的好,你便回来没日没夜的练……我看我必得让你去鬼门关走上一遭,你才会明白这小小药草的重要性……” “澄城你不可谋害师弟……”白子规一个翻身跳起来。 “我也懒得谋害你。”澄城翻身揪着白子规一同坐下来。“你才是谋害人的高手。” “听着不像是在夸我……”白子规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你见蓬柒了没有?”澄城四周望望,悄悄跟白子规说。“已经两天不见人了。” “你来问我?”白子规也小声回他,满眼不解与惊讶。“你与他在同一屋檐下,按说解个手也能时常碰见,到现在你来问我?” “你不是老跟在他后面嘛……” “澄城……你说话真的很难让人接受哎……”白子规无奈。“怎么会是我老跟在他后面?是我们一起要做事啊?庄主交代下来我总不能自己去做吧……” “那庄主交代你什么了?” “澄城……” “蓬柒哪去了?” “我……我不能说。”白子规一急……把自己给卖了。 “说不说?”澄城抽出小银针来晃着。 救命啊!白子规起身就跑,管他什么采药不采药的!拿着小银针吓人真是澄城的本事了! 小人!蓬柒是小人!澄城更是小人! 第二十二章 欧阳以空靠坐在主位上,听木鱼在下方传达关于梁云山下的各种事务,这是他每日必定要做要听的。但今日面色却稍显苍白,身体也有些许惫懒,细长的眸斜斜地望着那边桌上已然凋谢的花,听了近一个时辰,没有做声,也并不看木鱼一眼,似乎全然听不进去。 木鱼一直跟在欧阳以空近旁,并不比篷柒差些许,看庄主如此自然奇怪,但他不会问,只是任由他去走神也罢无意也罢,述与他就可,因为实在并无大事。 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下的叫人好不厌烦,白子规坐在廊下把玩着一支玉笛,这笛子确实是好物件,美玉加上精致的雕工,金丝嵌出龙的模样来。这样好的东西也只有晓王府才有,宗亲虽多,但要论数哪家得意,可还不是自家王爷。这笛子他偷出来可是一次都没有吹奏过,现下终于闲心闲力,心里又感慨颇多,遂将它从底箱拿出来,站在院子里吹上一曲,也希望那厢的篷柒可以听见,宽宽心。 澄城找篷柒几乎要将空以山庄翻上两番,但他独独却不敢去翻庄主的地盘,笑话!他澄城又不傻…… 篷柒跪在欧阳以空的祠堂已经足足两天,上衣被尽数剥去,背上渗血的伤痕叫人触目惊心。发丝凌乱着低头,不言不语。他并未睡着,因为背上的伤犹如将他撕裂般疼痛。睁开眼是满目的肃穆与阴凉,闭上眼,白子规昨日哭着求情的模样又在眼前……看不得不看也不得……此事原来就是自己错了,不求饶恕。 “你可知错?”欧阳以空不知何时走入里间,顿在篷柒面前,他也是憔悴至极,这爱徒几日未合眼,受的什么罪,他都感同身受,且如烈火般煎熬,但规矩就是规矩,谁都不能轻纵。 “弟子知错。”篷柒开口,沙哑的音调含着浓浓的血腥气。 “那……” “但弟子不求饶恕。”未等得欧阳以空反应,篷柒就又开口,他抬头,看着欧阳以空的眼睛,目光坚定决绝。“师父,那本剑法是该练得,如若练好,我空以山庄还会畏惧谁?” “那是老庄主禁令的剑法,我不知你从何得来,练了多久,总之不可!” “可那本身并无不妥……”篷柒还想申辩,却见欧阳以空已经大步走出去,狠狠地抛下一个字。 “打!” 关着篷柒的那扇门沉沉的合上,将里面的惨叫与不屈通通与外世隔绝。欧阳以空皱着眉头望天,雨依旧在下,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拖白子规来。” 木鱼站在子规堂门前的时候,白子规依旧在吹玉笛,很悠扬的音调,面色已经不似刚来之时稚嫩。看见木鱼,他只是点点头,脸上写满了然。他笑笑,继续将余下的曲子吹完。 白子规跟着木鱼往那边走的时候就知道,这次恐怕凶多吉少,这本剑法是邪法他自然明白,一人练不成,篷柒就拉上他一起练,可篷柒虽年长武功也稍好,但终究没有他悟性高。换句话来说,篷柒练了近几个月,但还只是皮毛,而白子规却不是。篷柒因为只知皮毛而不懂其中的用意,故而感觉不到这剑法的幽深之处。白子规自小跟柳爷厮混,什么暗箭招式没有见过,他只是翻了几页就知晓其中的奥义,但他没有跟篷柒说,因为说也没用,篷柒已经练到第三章回,什么都是无法挽回的了。 白子规站在堂下,面无表情的直视欧阳以空,与昨天那个哭得涕泪横流的少年完全不一样。他不跪不拜也不解释,颇有白御晓的一丝丝倔强。 “你这样的面色,叫本庄主不得不想到你……明知此剑法不可练,却还是纵容篷柒,你安的什么心?”欧阳以空淡淡的开口,似是话家常一般。 “我完全没有解释的必要。”白子规笑。“认了我弟子,教习我做人,可庄主你还是这样,处处提防我。” “我不得不提防。”欧阳以空马上抢过话头。“这点你认了罢,只因你是白御晓的人。” “如此说开,这样……甚好。”白子规一个人悄悄的念叨着,双膝微曲将袍子向前一甩,砰地跪在当中间,直直的看欧阳以空。“师父,不可再打了……你再打他都无用。” “你在这里做的什么好人?”一旁的木鱼突然开口,站在原地双目恶狠,似是要将他碎裂一般。 “我发现时他已练到第三章回,叫我如何?” “那你怎地不及时报告给庄主?”木鱼依旧不依不饶。 “你以为我不故意说,庄主会知晓吗?你会知晓吗?且你算个什么东西,凭的什么在这里冲我大呼小叫!”白子规一字一句的反问回去,气势不减当年! “你……”木鱼还要说话,被欧阳以空一个手势挡住,再难掩煞气也要默默退回原地,自然是不服气的……不过一会就汹汹的夺门出去,只留下堂中的欧阳以空与白子规。 “叫人盯着你是我的主意,你不必怨怼他人。”欧阳以空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看不出悲喜,也看不出愤懑。 “师父,别打了。”白子规顿顿,慢慢的开口。“要打就来打我,我也练了的。” “你们一个都跑不了!”欧阳以空猛地站起身,往内室里走去。白子规见状慌忙起身跟上,他知道篷柒在里面,昨天就已经遍体鳞伤。他要救他,且必须要救下来。 篷柒颓败的趴在地上,已经不能直立,背上没有一处好地方,新伤盖着旧伤,殷红的血丝丝蔓蔓的四处流着,看不见他的脸,只能见凌乱的发。 “篷柒哥哥。”白子规冲进来趴在他的旁边,面色骤然发白,尔后便转头冲着欧阳以空狠狠地唤了一声。“师父!” “你知道我为何如此重责?”欧阳以空并没有理会白子规,只是看着祖宗的牌位,沉沉的皱着眉头。“篷柒,你说,我为何?” “我……我违反了老庄主的禁令,论罪当诛杀,留我这条命苟延残喘,已是师父疼惜……” “并不全是……”欧阳以空开口,长长的呼一口气。“我气你,气你明知藏书阁最后一阁不可踏进一步,你却冒着那样大的风险,迷倒你的师弟擅自进入,盗取秘籍。你是空以山庄的大弟子,是下一任的庄主,你明知我可留在山庄的时日已经不多,却还是这样的叫我不省心!如此,叫我怎么放心将空以山庄交予你?更何况你的年纪并不是稚童年纪了,却还做出这等子糊涂事!你叫为师如何?” “弟子辜负师父……” “你并不是辜负我,而是辜负了所有人对你的信任。”欧阳以空站到篷柒面前,他们彼此都看不见各自的表情,他听见篷柒粗重的呼吸,也听见他的心在沉寂。“子规,扶他出去罢,想必澄城已经在门口等了。” 白子规听来听去总觉得这两人似是打哑谜一般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但好在欧阳以空总算发了话叫篷柒回去,这事也就应该这样算了。打也打的让人触目惊心,罚也罚的他刻骨铭心,还要怎样?白子规心想,毕竟是大弟子,跟王爷宠着自己是一个样的! 篷柒不能直立行走,白子规就弯下腰来将他牢牢的背上,步子也踏的尽量轻些,生怕触动住他哪里的伤口。将出门就看见澄城跪在门口哭,丝毫不避讳师弟,也不顾及他空以山庄二弟子的身份,只是一味的抹眼泪,不说什么求情的话。抬头见白子规背着篷柒愣在门口,就顾不得什么,一个箭步飞过去看看他身上的伤,颤颤抖抖的小声唤“篷柒……” “还是先回子规堂吧。”白子规想摸摸澄城的头,但无奈没有空余的手。“带了轻些的袍子没有?将他盖上罢,这会子小师弟们定在子规堂前嬉笑呢。” 然后澄城就一路走一路哭,又是心疼又觉得无处下手,到了子规堂前时才恍然大悟的摊手说我连药箱子都没有拿。子规笑笑说澄城你若是再哭,我就得退位让贤,将最能哭的名号给你。 篷柒自回来就一句话不说,任澄城怎么样的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也没有动静,白子规说他太累了,累的都不想说话。 然后在一个晴空万里的下午,篷柒突然起身,对着那边练字的白子规问了一句话。“你为什么告发我?难道你以为你对我稍好些我就会原谅你了么?” 那时白子规正在写一副万寿图,听到篷柒满带质疑与愤怒的问话,不由得手中一抖,将几日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他抬头看着篷柒,两个人就这么对视。 “你在怀疑我?” “难道你的所做所为不值得我怀疑么?” “可见……”白子规顿顿后放下笔。“这空以山庄是万万容不得我了。” “是你做了不容你的事。” 白子规没有解释,他觉得再解释也没有用,一个人,一个派系,对自己的不信任。庄主是他是师父,见天的找人跟踪他,窥视他。出事后一味的埋怨他为何不及早上报。而他最好的师兄,则怨怼于他为何上报。他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一切只有一个起因,那就是不信任。 罢了罢了,白子规放下笔认真的看着篷柒,既然这空以山庄容不得我,我又何必! 第二十三章 白子规不是那种说了不算的人,说了就是说了,他总会想着办法来行动。君子一言九鼎,怎能说了不算?那叫他如何还在江湖上混?所以他当夜便收拾收拾下山去,并没有偷偷摸摸的走,那样他觉得不磊落,打晕了守夜的弟子,从正门大大方方的出去。 这下便自然触恼了欧阳以空以及整个空以山庄的人,这是藐视,深深的藐视。 白子规下山混迹江湖的消息马上传到白御晓的耳里,叫这位王爷在午睡中霎时变得清醒万分,坐在厅中反复问了顺子四遍才猛地拍桌子,冰块未置,金扇未动,可一点儿也不觉得燥热。 本王就说他如何安生得了?白御晓嘱咐顺子去叫柳爷来,一个人闷闷的想。 这边的闯祸精可一点儿也没觉得事态严重,身上的银子足够他浪迹天涯一年有余,纵然王爷得知此事会恨得牙痒痒,可银票终究是给了,你现在要回去也不可能。没人拘着说不可这般不可那般,想怎样就怎样的感觉可真是好。小爷要吃面,他们决计不会拿着米来糊弄我,小爷要睡上上房,谁人敢说个不字?没了王府,没了山庄,就再也没人天天叨叨着这不许,那不许,真是自在。 白御晓指着柳爷说本王命你,翻了这江山也要把白子规给我揪出来,不必请示直接绑回京城,我倒要看看他还能哪里去,回来就必定卸他一条腿!叫他整日的不给我长脸!柳爷应声唯唯诺诺的往出走,脸上不由得泛起笑意,要说打他一顿还有几分可信,只是这卸腿……恐怕只是说说,这二爷真是没白白的跟纨绔子弟玩了这么些年,好的不学,坏的学了十成十! “来喽……”店小二端着一盘子菜呼啸而来,吼得半个楼都听得见。“红烧狮子头……” 白子规低头盯着桌上的狮子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拿起筷子稍稍的抿那么一点点,觉得不对味……是,这等偏僻小镇的小店,怎能做出京城的狮子头?这色泽不对,气味不对,盘子也不对……真是看着就叫人没心情。抬手招呼店小二过来,皱皱眉头说。“把你这里的招牌菜端上来给小爷尝尝,你看看这菜哪里有半分的味道?” 看着小二又一阵风似的去了,白子规放下筷子,心念这怎么吃都吃不出个高兴来?看着桌上的菜如小山一般的堆起来,白子规依旧左尝着不对,又抿着不是那个味,实在难伺候! “公子……咱这酒楼可是远近闻名的,今儿怎么倒叫您吃的不开心了?”店小二趴在白子规身边,面色忧虑。这位从正午开始吃,如今人都走光了,独独剩下他一个,还在品,一顿饭吃三个时辰,看来今儿是要连着吃了。 “不好吃,没有一个合我心意的!”白子规将银子啪地摔在桌上,气鼓鼓的看着小二。“不吃了,不吃了,结账罢。” “好咧。”店小二可算盼着这位爷甩银子,高兴的忘乎所以,蹦蹦跳跳的拿去结账。白子规将杯里的茶水饮尽,起身往门外走。 “公子慢走,前边几步就是戏园子,没事能去那消遣消遣,消消食儿。”前台的账务抬头,笑着看白子规。 “多谢。” 出了门,白子规才真觉得已经快入夜,集市上的人也开始收拾收拾准备回家,旁边几个农妇正跟卖家讨价还价着火热,怕是置办着些便宜的菜,回去好煮晚饭。白子规站在原地,默默然不进不退,他不知自己该去何处,因为这里没有落脚点,他没有家。除了银子能叫人多跟他说几句话,他不认识谁,谁也不认识他。夜幕之时,他没有家可回,也没有人来找他,没有人记挂他。 “还是先去听戏。”白子规吸吸鼻子,往前走。 “每日的饭都吃到哪里去了?这么瘦谁会买你!”同样准备收摊的还有胡子李,他今儿个运气不错,昨天才转来的五个人,今天就卖了四个,本来能全卖掉,不成想这小闺女儿太瘦太小,谁家见了都摇摇头说不是干活的料子,低价也卖不出去,砸在手里,赶明儿再死了,赔钱不说真是晦气!真是越想越觉得亏本,提起旁边的小皮鞭就狠狠地抽,任她怎么哭喊,说不定有哪家富人看着可怜就买了……看看她面黄肌瘦的样子,活也活不久的…… 白子规远远的就听见哭喊和人群,想着无事便也上去看看热闹,这不看还好,一看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岁,当街闹市拿着皮鞭将她打的死去活来,还有没有王法!白子规喜好打抱不平的劲头一上来,十个白御晓都压不住。“住手!” 人群中窃窃私语的居多,虽然有几个看不过眼的,也没人敢说话,白子规高高的一声吼顿时让人群冷却下来,大家都回头找寻着这个发话的人。胡子李早就看见白子规,衣着不凡,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贵气,定是大家大户的公子哥,低头装作不理会他,下手越发的狠。 白子规推开面前人上前一把抓住皮鞭,稍稍抬手就一把夺过,向墙角里甩去。“小爷说住手,你这胡子还没有听见么?” 京城的?胡子李见多识广,白子规一开口他就知道此事可成。“公子莫要扰我教训这个不懂事的。” “你当街毒打她,成什么体统?”白子规见胡子还跟他争,于是就更生气。“你看她体弱黄瘦,打死怎办?你要吃官司的!” “这是我要卖的丫头,卖不出去,干吃着我的口粮,自然叫我不好受。”胡子李看着面前的人,冷笑。“公子还是不要扰我,有本事买了她去。” 白子规气盛,一听这胡子将他一笔,挥挥手说。“大不了我将她买了回去,你说多少银子?” “公子您说她值个多少?”胡子李是老商家,相当狡猾。 白子规当然知道胡子是什么意思,他善心是有,但他也不傻。自小跟着白御晓什么事没见过。随手掏了一锭银子丢给他,拉上女孩的手就往外走。 女孩儿跟着他跑了许久,默不作声。直到白子规停下脚步,才怯懦的开口。“公子,你给他的银子太多了。” “不多。”白子规放开她的手,弯下腰。“你叫什么。” “我叫柳唤。”小姑娘颇有些灵气,黑黝黝的眼眸子直直的盯着白子规。“公子,以后我就是你的人。” “柳唤……”白子规听闻笑笑。“不必给我做婢女,我也不需要。当我的小妹妹吧……赶明儿回京城,我把你给柳爷算了,做女儿,赶巧了你们都姓柳。” 白子规拉着柳唤的手往近处的客栈去,她需要洗洗,换件漂亮的衣裳,吃一顿饱饭,睡一个好觉。 其实白子规也不是这种乐善好施,见人怜悯的人,只是他看见柳唤的第一眼,就想起了另一个女子。 莲觉……白子规脑中依旧还是她小时的样子。温柔可爱,叫人喜欢。如果说除了白御晓,白子规最在意谁,其实谁都不知道,最在意的是莲觉。一别数年,你在哪里?你可还安好? 京城,嘉华宫内。 “瑜妃娘娘。”旁边的宫女将手上的汤端来,放至桌面。“您先进了参汤,皇上说一会就来。” 莲觉仰面躺在床上,不施粉黛,面色苍白。“回了太后娘娘的话没有?” “娘娘,将将回了,说您只是贪景受了风寒,无事。”宫女悄声回话,半蹲在桌前吹着碗里的药。“不如先进了药,这个时候补气血最重要,娘娘您受了这么大的苦……” “不打紧,皇上来了再说。”莲觉慢慢的闭上眼睛,她需要休息。 白御风与大臣商讨完要事后,便推掉所有的面见,直直往嘉华宫这里来。还未进门就听见莲觉在里面哭得撕心裂肺,心潮翻涌着不忍进去。这都怪他!怪他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有了孩子竟然浑然不知,前儿个与她月下饮的什么酒!若不饮酒,她就不会跌倒进池中,腹中才一月的孩子也不会早早的夭亡……莲觉本就瘦弱,孩子丢得地方又在那深冷的池中,实在叫他心疼。 “莲儿。”白御风鼓起勇气进去,抬眼还是看见她伤心的样子。 “皇上……”莲觉紧紧的抱着他,面上的泪丝丝往下掉。“我那可怜的孩子,都怪莲觉无福……” “莫要自责,原是朕不好……”白御风挥挥手让他们都下去,随手端起一旁的药,小抿一口。“这温度刚好,你喝了罢。不喝药身子怎么会好?” “并非是臣妾不喝,只是端碗就想起我那个孩子……”莲觉颤颤抖抖的伸手,要把药碗接过来。 “朕来喂你,你不要乱动。” 莲觉看着白御风,喝一口就看一眼,她满眼凉泪,倒出沧桑。白御风,你是我的夫君,我将我献给了你,你对我宠爱有加,可你终究是我的仇人,灭门的仇人。看了你这许多眼,我从未敢仔细打量你。对不起,这个孩子我不能生,以后有多少我都不能生。我不能给你留后,这是一个悲剧,从你要我开始,就是一个悲剧。腹上还是依旧平坦,这孩子来不来过都没有区别,但愿你的心里,我来没来过,都没有区别…… 其实我做不到。 “王爷。”柳爷从门外进来打千儿。“瑜妃娘娘的孩子已经解决,刚刚叫人传出信儿来,皇上很自责。” “知道了。”白御晓依旧在练字,没有抬头。“子规怎么样?有音讯么?” “空以山庄没有派人去寻他,篷柒私下里传信说梁云镇也没有。”柳爷叹气。“这二爷真是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空以山庄到底给他什么气受!”白御晓突然将手中的笔重重摔下,抬头盯着柳爷。“你将将说谁?篷柒?此事不是由他而起么?怨着子规告发他?” “王爷,此事二爷也有错……”柳爷觉得他的脾气来的没来由,莫名其妙。 “若不是我护他不住,也不至于叫他看别人的脸色!”白御晓越说越气,抬脚就将面前的花瓶踢倒。“这白子规找到了就算,找不到,我就要去问问欧阳以空,我白御晓不曾求过他什么,就这么一件事,他也不给我好好地办么!” 柳爷跪在地上不做声,知道白御晓怒了,他们这一件件一桩桩,终于把他给惹怒了,所有的耐心已然消失殆尽。 “吩咐下去,从今天起,断掉空以山庄的补给,断掉来往的书信,控制所有的线人。通知各个驿站,官府。务必尽快找到白子规。能锁掉消息最好,否则李国章定会见缝插针。白子规不能有事,听到没有?” 柳爷得令下去,顺子在门口哆嗦着不敢进去。 “顺子!”里边又一声唤,不敢也得硬着头皮进去。“王爷……” “包场,叫他们等着,我点哪出就唱哪出。” “是。”顺子听后马上回声。 “顺便托熟人给莲觉送些补身子的药丸进去,宫外的神医有的是,不管贵重。” “是。” 白子规白子规……白御晓的脑子里全是他的影子,挥之不去。你在哪里?我为你已经全然不顾了,可你在哪里?受了委屈为什么不回京城来找我?难道我不是你唯一可依靠的人么?还是你根本就倦了,不想看到我?天下之大,你若要走,我如何拦得住你?你若要藏,我如何找得见你?三年?不需三年!只要你肯让我找到,只要你肯回来,本王就算沸反盈天,也要将你留在身边,可如今只有一点,你回来…… 桌上的万寿图已经沾上墨汁,失去了原有的精华。白御晓端坐在椅上一杯一杯的饮茶,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就这样直直坐了近一个时辰,才顿顿地站起来,换上新的纸,研磨,继续写。 第二十四章 柳唤跟白子规说,她要一辈子侍奉于他,哪怕死。 说这话时白子规正半躺在那听戏,所以并没有完全听到心坎里去,点点头迎合她一下,就算了事。随手叫茶水小二来,给她买些好吃的。 “你这丫鬟倒是生的精致。”旁边的胖女人转过头来看白子规,与他话家常。“这位好生面熟,不似这里的常客!” “我是今儿个才来的,且柳唤是我妹子,不是什么丫鬟。”白子规眯眯眼不太想说话,但又无奈这胖女人一直看着他,不听答话死不罢休的样子。 “哥你喝茶罢,这香度温度都是正好。”柳唤坐在那里左右的看,觉得白子规可能不太想跟她说话,就赶紧借了由头将话题岔开。“今儿个这戏真是没有意思,哥你都看不进去。” “是没有意思,你都没在看。”白子规起身,侧过身子来揉揉柳唤的头发。“早知道就包场了,拿着折子,随你点。” 白子规说这话时很认真,而柳唤却以为白子规是在应和她。扯起嘴角笑笑,不言语。 两人无事,从戏园子里出来,夜色已经深了,街面上甚少有行人,也没得夜市可逛,街面上唯一一家还开着的店铺就是此地的妓院,但生意看起来也是……不太好。 “回客栈罢。”低头望望拉着手的小人,白子规心念,那些个叫小爷好奇的地方还是隔几日再说,她小孩子家没见过世面,吓坏就不好啦。 柳唤乖乖地根在白子规后面往客栈走,嘴里悄悄的问他。“哥,你有没有想过你要去哪?” “去哪?”白子规被他问住,想想后摇头。“没有想过,只是玩够了就回家。” “你有家真好……” “也是你的家。” 柳唤抬头望着眼跟前的人,又清晰又模糊,她不知该不该信,她也不知未来将会如何。或许他明天睡一觉后就会发现她根本不值得自己带在身边,也或许会为了那一锭银子肉痛从而打她一顿解气,她是没有明天的人…… 白子规这厢在上房里睡得安稳嗅着熏香,却不知白御晓在京城是何等的煎熬,这事做好也罢,做不好就是一场腥风血雨,每走的一步都如履薄冰。这是一场阴谋,并非表面看着的如此简单,这也是有了子规,若是无他,也必定会冲着自己来上这么一遭,也还好有他,只是不知人在哪!失了空以山庄后的王府现下正当弱势,那些个小人不知又会玩出什么花样!白子规!你偷偷回来也好,除了我,谁还能舍命保你呢? “王爷。”顺子一溜烟从外边跑进来,低头扎千。“贵客到。” 白御晓疑惑中抬头,此事并未宣扬,哪里来的贵客? 只见门前来人一袭白袍遮面,不言不语也不抬眼,两旁的几名侍女低头在后守在门外,独他一人缓缓踱进来。径自走到客座端稳,撇头道。“顺子,给我上盏茶来。” 听闻音调,白御晓才将面上的疑惑散去,立好,端端正正的躬身。“瑜妃娘娘安好,如今这气派倒真是惶恐了小王。” “王爷不必多礼也不必惶恐,这瑜妃是瑜妃,莲觉是莲觉,今儿个来的这阵仗是瑜妃。”莲觉淡笑。“并非莲觉。” “若是莲觉,也此莲觉非彼莲觉。”白御晓落座,看着顺子上茶后退下去将门关死,不先开口,看着莲觉。 “既是瑜妃来,想必你也明白几分,皇上的意思是叫你顺水推舟,若是空以山庄与你撕破脸,他便会助你一臂之力来解决眼前事。皇上也叫我传与你,说兄弟情份与你的那份退让他都铭记于心,万事他定会保你周全。也不忘那时的约定。这几日你称病在府即可,不用接见外客。” “谢皇兄如此厚爱。”白御晓看着莲觉,面上无光。 “我以为他会放过你。”莲觉压低声音,满面担忧。“此次我不来也可,只是我实在放心不下,皇上这是要一箭双雕,你若是可以,躲过去。” “躲不过去。”白御晓摇头,稳稳的喝着手里的茶。“我一早就知道,欧阳以空的多疑与小家子气总要摆我一道,只是不想着这么快,倒也不算意料之外。到底是什惹得皇帝如此不安,即便是我的亲哥哥也要下手,你大体上应该猜得到,我这里虽然暂时弱势,但好歹这一时半会他还拿我不住,你就只管伴君侧吹着枕头风享你的清福,该除掉的杂草要抓紧。” “是。”这位瑜妃娘娘微微颔首,全然不似宫中的那样嚣张。“莲觉明白。” 望着她走出门去,白御晓才开始细细斟酌她的一字一句。莲觉是否忠贞不二,这是他无法保证的,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一个床上与一个厮守的感情,更何况白御风那样的宠着她,这种事竟也叫她亲自前来,不妥,皇帝他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 空以山庄,难得在这夜暮时分也大门洞开,灯火明烛。 “晓王府那边传来消息,已然断了山庄的所有补给和线人。”木鱼进门,望着欧阳以空。“也并没有王爷要亲自前往的消息,只是派遣所有人找白子规,直接回京。” “真不愧是白御晓。皇帝的旨意也敢擅自违抗。”欧阳以空淡笑着饮花露酒,面前几叠艳色小菜。十分得意。本以为白御晓聪慧善于筹谋,不成想也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莽撞之辈,拿白子规做饵,他还不是乖乖的走进这个圈套里来?这几年眼见白御晓渐渐功高势力大,皇帝早就有除他之心,哼!亲兄弟又怎样?放着这大好江山,什么是要紧的?他们两个自相残杀便罢,无须连带上我空以山庄,我与白御晓情分深,山庄自然无恙,可我再几月就要下山去履行誓约,篷柒怎么招架得住?我的爱徒,我的山庄,我自然要顾念! “庄主,我们真的要如此跟晓王爷断了所有么?”篷柒从外边进来,面上满是不安。“若皇帝与王爷联手灭我山庄,恐怕难以招架。” “不会。”欧阳以空招呼篷柒到近前。“他白御晓不敢。” 宫中美人儿娇俏众多,大晚上的也不得安生,这边瑜妃将出宫,那边的淑妃就得了信,忙梳妆打扮吩咐人去御膳房随意拿上一样点心,一步一袅娜的往皇帝那里去了。夜暮时分,皇帝未就寝也不翻牌子,送上去的美娇娥哪有不要的道理?自古皇帝寂寞,也许也是他从不缺女人的过错,个个儿的往上送,粥多一个味,时长了必会恶心。 “皇上。”款款行礼,淑妃笑的贤德。“臣妾见皇上一直这样熬着,真是忧心,特地拿了些点心来,不如先进些吧。” “难为你如此。”白御风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回答。“朕还有些事未完,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淑妃退出时正巧见瑜妃进去,两人对视几分后均默默无语。淑妃是悲凉,瑜妃是傲气。 “他怎么说?”见莲觉进来,皇帝放下手头的一干,抬眼看着。“你不必跪,坐在那里。” “回皇上的话。”瑜妃自己坐下,抬手屏退左右。“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此事又是由我去说,自然他感激,臣妾听来听去无非就是叫皇上做主罢。” “果真?”皇帝瞥眼看着莲觉,眼眸里并无他物。 “皇上是不信臣妾么?”莲觉从他的一瞥里望出深深地质疑,不由得暗自发笑。转身将绢子拿出来,嘻嘻的明摆着笑出来。 “你笑什么?” “臣妾是笑皇上。” “朕有什么好笑?” “既然派臣妾去这样的不放心,又何苦大半下午的往我宫里去,现在又眼巴巴的坐在这里夜不能寐的等,皇上不是这样不仔细的人,因着什么手忙脚乱?”莲觉继续笑,暗暗的看着皇帝的龙颜,随时应对。 “你是惯会取笑我的。”白御风突然笑起来,合上面前的折子。“近旁人也就你敢如此跟朕说话,真是叫朕觉得舒服。” “莲觉生在民间,哪里比得上别的娘娘?自小是大家闺秀,学的什么都是精髓,走步匀称身条细软……” “可朕还是喜欢你。”白御风上前拉住莲觉的手。“就寝如何?” 白御风不用多想都知道这瑜妃与自己的弟弟感情决计不一般,她回来自然只会说他的好,他或许可以明白关于莲觉的一些事情,可是他不想说,也不想往那个地方考虑。莲觉是他一见钟情喜欢的女子,现在每天珠翠满头的与他言谈嬉笑,住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妃子。这一切其实就够了,帝王喜欢女子永不可用情过深,既然她属于他,又何苦去追问她的心是谁的呢?就算不在朕这里,那她也要与朕行云雨,谢承恩,来讨好朕关心朕,时不时还要吃一小会醋,与寻常的小女子再无分别。 “皇上。”莲觉睡眼朦胧的从床的一边爬过来,倒进白御风的怀里。 “怎么?” “其实一切事的起因都是白子规一人,若是解决了此人,所有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朕坐拥天下,他这一个人还是还是构不成威胁,只是晓王爷那里……” “保不保的住是他的本事,杀不杀的了,是皇上的本事。”莲觉媚眼一笑,软软的倒在帝王的身旁。“臣妾只是不想看着皇上忧心而已。” “知道了。” 第二十五章 京城一如往日的热闹非凡,而今日似乎却是又更加喧闹了几分。这也没听说皇帝要出宫,也没有权贵大臣进京来,这引得天子脚下百姓都倍感惊异究竟是为何? 晓王府在今日一早便向全国发出悬赏令。上述:王爷忽染怪病,这几日寻遍京城名医皆未果,眼见病势汹汹,特此寻医,谁若医的好,立赏黄金千两,庭院一处,良田百亩。围观人尽是百姓,围观人虽多,但都暗笑着摇头互相小说哪里有这样的本事,却又望着悬赏金啧啧称叹,看几遍都觉得不够。这晓王府果真是大手笔大气派,这样丰厚的赏赐定会引来诸多的江湖名医,往后这京城,恐怕要不得安宁喽!热闹!实在热闹!京城人儿就好热闹。 白御晓确实病了,也确实病的不轻,整日的闲在府里养花培草,不出府门也概不见客,吃吃睡睡,俨然一副桃花源般的日子。府里人个个噤声不多言语,做事也做的小心翼翼。柳爷依旧躺在椅子里吸烟袋,沉沉的笑,说王爷的病啊,是心病……这天下无论多少神医都不见得能医好,他呀,只差这一个人的一味药,药到病除。 既然是全国下悬赏,自然也很快招来白子规的侧目。白御晓这法子对他着实有用,大清早起闲来无事,见人人都嘴里说着什么往那边市口上去,自然觉得好奇跟着一起去,前边也有人返回来,嘴里哼着什么王爷……王爷?白子规听到此时脚步更加焦急,真正走到人后才远远的一望,就叫他有如巨石压顶,呆在原地,再也喘不过气来…… 能叫白子规如此的,也只有他。 张皇中白子规反应过来,猛然推开前边的人向里边冲,趴在近处反复看了几遍都觉得不甚真实,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王爷向来身体康健,且他养尊处优那么一大家子人照顾,怎会染上怪病卧床不起?旁边人都被白子规唬了一下,眼见着这位俊俏小爷双目含泪读了许久,都有些奇怪的上下打量,这人不会是疯了吧? 也罢,这样的小镇,皇室王家对于他们来说,还不如供台上的神佛熟悉。 此时的白子规脑子里就余下两个字,回去。他要马上回去,全然不管当初的种种,或者他是否可以踏入京城,就算回去时死路一条!王爷重病,身旁一定孤寂,这时候若他不在,谁又能服侍的更尽心?谁又能比他更与王爷亲近呢?他必须要袋子他身边,御医不成他就去寻,去问。翻山也好越岭也罢,踏遍山水都要为他寻来神医,就算搭上他的命也无妨! 柳唤醒来便去敲白子规的们,旁边送水小二说姑娘别敲了,这爷一大清早就出门去,到现在也并未见回来。柳唤遂返身道谢,说我还是去寻寻。人流依旧网那边去,柳唤估摸着自家小爷说不定也在,就跟着一同去,将将别过路口就看见白子规在那里愣怔着,不知在想什么。 “哥。”柳唤从人群中挤过去揪他的袖口。“怎地了?在这里作甚?” 白子规没有理会,继续望着悬赏榜,拳头紧握,狠狠的咬着下唇。 柳唤望望白子规,又细细看了悬赏榜,她不识字,根本不知道写的什么,但从人们的议论中慢慢晓得,有人得了病,还是个显贵的人,是个王爷。他与王爷什么关系?为何看到这里就变得这样? “哥,既是挂念,何不回去看看?”柳唤虽不识字,但她风雨这些年,总是会看眼色的。上前一步将墙上的黄纸一把揭下,返身塞到白子规手里,不管周围人或是白子规怎样的反应,掉过头向旁边的官差福身,说。“这是我哥哥柳元,他能治好王爷的病。” “那他怎不说偏要你来说?”官差见是小孩子,不想多理。“这边不是你玩的地方,速速将悬赏榜还我,今儿就不拿你去衙门了。” “我会治。”白子规突然抬头,直直的望着官差,扬起手中的悬赏榜。“速速送我进京,我能治。” 柳唤见白子规满口但应,悄悄的松下一口气,这是她的赌局,若他真是王爷的近旁人,她就不必再担心会为奴为婢,他离家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下有官差路上也快些。她想呆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因为自她记事以来,白子规是唯一对她好的人,她是他的人,他买回她的那一刻,她永远是他的人。 悬赏榜发出三日间,揭榜的人数不胜数,但都对王爷的病症无从下手,兴致而来败兴而归,并非是他们医术不精,而是药不对病。 “王爷。”柳爷从外头一个箭步窜进来。“梅镇上报有少年揭榜,我听来听去似乎跟二爷一般。” “果真?”白御晓抬头,面上抑制不住喜色。“速速派人去看,不……你亲自去,如果确是,给我好好地送回来。” “是。” 悬赏是假,召白子规回京是真,这一系列皆是白御晓想的法子,直接从山庄往回接,不妥。皇上那边首先要发难,只有这样,做一个挡箭牌,将白子规接回来,李国章近日里越发的动荡,他不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又实在不放心。 这边的白子规跟着官府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后边的马车里,带着柳唤。 路上的风景美极了,柳唤从未这样看过风景,着许多年,她走过的路都充满恐慌,因为她不知她下一步会去往何处,这次不同,她不恐慌,她知道前面马上的人会对她不离不弃,她知道她不会再颠沛流离。 你说她为何敢这样肯定?因为她信他。 多少人,活在一句信,又有多少人,死在一句信。 柳爷来接应之时,远远便望见驾马飞驰的白衣少年,心下算是踏实,这是白子规没错。不必再寻了,这位医家定可治好王爷的病。白子规在看见柳爷时顿觉恍如隔世,一别这许久未见,竟茫茫然说不出话来。 “二爷可好?”柳爷将马策近,悄声询问着白子规。“无人发难吧?” “有人我还如何能见你。”白子规摇摇头,自嘲着笑,这一句二爷,自己听得竟会别扭。 “王爷特命我来此接应你,恐你路途不安。”柳爷目光一瞥,望见后车上因疑惑而探出身体的柳唤。“那位是?” “王爷身子如何了?”这才是白子规关心的问题。 “你自己回去看罢。”柳爷依旧没有回眸。“后方的女子?” “不妨事,自己人。”白子规知道柳爷细心,定不会将那些不明之人带进王府。 “王爷不喜你近女眷。”柳爷转回头对上白子规的眼睛,很肃穆的告诫。“你可不要惹王爷不高兴。” “柳爷你多虑。”白子规微微一笑,拍拍这位的肩膀,径自驾马向前而去。 这白子规,柳爷倒身在后边跟着,毕竟是吃了番苦头的,而今也真正像个男人般懂得护着自己的女人,说话谈吐越发的跟王爷一般,小孩子气也被他有意的遮掩起,若不是从小看他长大,谁会相信他是当年那个公然在闹市区打死权贵公子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怪不得……怪不得王爷不顾皇命,较劲脑汁的急急寻他回京,那时的白子规只是他们的一颗棋子,而这时的他,似乎却可以当成一个很好的盟友……他还是长大了…… 因为有柳爷,进京之路更是一片坦途,无人敢多言,也无人敢阻拦。一众人快马加鞭,只是在京城门外,停留了半日。为何停留?只因他们内部出现矛盾,柳爷的意思是叫白子规弃马,到马车中与柳唤坐着,招摇过市恐生事端。而白子规则认为,躲躲藏藏更会招来侧目,不如就此马上进京,再说谁人不知他这个名医要进城? 柳爷不与白子规辩,知道他现在不如以前般好教训,直接一个信儿报回王府,叫那个能压制住他的人来出面,自己少了好些麻烦! 不出几个时辰王府的回音就到,白御晓并未指示只言片语,送出一辆马车来。白子规一见便晓得,二话不说拉着柳唤就往车上跳,抬手把帘子打下来,闭着眼睛不吭声。 “你怎知道那位说的什么?”柳唤跟着他跳来跳去,实在好奇,摇摇白子规的胳膊。 “他是我至亲,我怎会不知。”白子规摇头,许久不见,王爷你还是那副样子。 “那这马车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见柳唤依旧好奇,白子规缓缓的睁开眼,笑的灿烂。“我幼时贪玩,经常跑的不见踪影,月色上来也不懂得回家,每每这时,我家那位必会赐我一辆马车,寓意为,给我回来。” “给我回来?”柳唤不知觉笑出声来。“这算个什么寓意!” 白子规陪她笑着,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模糊。 回去可以策马,为何他一个男儿他总是派辆马车?马车,房车也。这个意思就是,不管你回不回来,你都逃不出我给你的房子,白御晓干预他所有的生活,给他套上的岂止是一个房子?那是一个牢……他便是囚徒…… 但是他愿意,愿意做他华丽牢狱中永无罪的……囚徒。 第二十六章 马车自王府门前停下,京中早已有好奇多事之人围观,百姓在旁窃窃私语。也是,谁不想看看这位传说中只有十几岁的名医?宫中的御医都没有法子,他敢公然揭榜,必是有把握的。周围人越来越多,场面也越来越喧闹,竟是惹得那些贵公子也施施然摇扇而来,站在不远处细细观摩。 白子规掀起车帘角,就这么一眼,惊出他一身的冷汗……还好,还好王爷派了马车,要真如自己所想,骑在马上大摇大摆的走进来,现下恐怕就又陷入水火之中!他竟是忘记,忘记他还是一个拿不上台面的人,这寻医也不过是个由头……如今看形势才恍然大悟,真是危险!一个不小心,就又会落人口实,徒惹一身的麻烦! 柳爷见白子规许久不下车,心领神会的从家奴手里拿过一顶纱帘帽,给他递进去。白子规见帽才长呼一口气,心里念着王爷,便不再迟疑,遮住面目,掩住习性,缓缓下马车来。 白子规抬头,王府牌匾依旧光彩奢华象征着权利与贵气,从小到大司空见惯未曾细细看过,今天猛然抬头,觉得恍如隔世,再见一面竟是这样的难! “王爷何处?”白子规将进府就一把抹了纱帽,转头询问柳爷,面上也终于有了焦急之色,之前一直隐忍,而今既已进府,什么都不必再想! 跟着柳爷一路往后院去,白子规一刻也没有停,他脑子里满是他,也满是疑惑。真的病了?还是由头?还是……直到推门进去,看见白御晓好好的端在椅上看书,才长长的呼口气,站在原地不支声。 “回来了?”白御晓并未抬头看他,还是一味的盯着书,语气也没有波澜。 于是两人就静静的这样呆着,房间的空气凝固了一般,二人无语,却又似乎千言万语不知从何道起…… “你没事,就好。”白子规没有行礼,也没有冲他微笑,这与他路上的打算全然不同,他想着要与他说话,要继续如从前一般与他犯浑,可真正站到他面前,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做不出来。甚至连一句包含情谊的王爷,他也叫不出来。 “我没事。”白御晓终于放下书卷来看他,这么长时间,他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一丝舒畅的微笑,他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就算你日日闯祸叫本王不得安宁,可你还是回来的好,叫本王睁眼就可以看见你。“路途遥远,你若是累了,就回房去休息罢。” “我并不累。”白子规还是站在原地,只是道出这句时骤然满眼红泪,却又怕他看见,低下头去。 “子规。”白御晓起身,上前一把抱住这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你回来就好。” 白御晓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他不像白子规那样,伤心了就可以哭,开心了就可以笑。从小王室的生活到底是让他失去了人本该有的情绪。他现在其实想告诉白子规,我没有你不行,你回来就不要再走了,我后悔了,我后悔送你走,又后悔跟你赌气,没有在那个时候将你带回来,叫你平白的吃了这么多苦。 许久未见,白子规变得让白御晓吃惊,他以为他回来会哭着说再也不走了,他也以为他会欣喜若狂的同每一个人打招呼,以为他还能穿着华丽的衣服灯红酒绿。可他发现白子规不能如此,下人叫他白二爷他都会愣怔的吧……他竟是学会了,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忍耐……子规,这到底是你的幸,你也没有白白吃苦。 是,他心疼,他抱着他心疼,这样他就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心疼的表情。 白御晓是没有泪的,生下来就没有。 京城的夜晚总是这样的叫人着迷,星蓝斑点下是喧闹的景。白子规一人走在街上,细细看着这片他离开已久的土地,他已经不甚熟悉的人和不甚熟悉的物。物是人非,当年的那些个狐朋酒友也不知影踪……呵……他不自觉的冷笑,怕是都知道他白御晓虎落平阳,着急着要躲开罢,那时他不懂,可现在他懂了,人情冷暖。 “哟,这不是二爷嘛?”不知不觉走到戏园子门口,不成想门口的小厮还没有变,这家伙鬼机灵,双眼一翻就认出白子规来,欣喜的吱吱乱叫。 “恩。”白子规点点头,不太想支应他。 “许久不见二爷了!倒是王爷常来,怎么,今儿个王爷不赏脸了?小的眼巴巴等着呢!” 白子规本来想走,单听得王爷在他走后依旧常来,就点点头淡笑说。“今儿王爷有事,你不必等了。” “是,是。”小厮赔笑,恭了恭身后跑到那边去迎客。 哎……白子规在门口徘徊几圈,没了兴致,有这点看戏的时间不如去园子里蹲马步来的舒服,好几天没有练功,这身上的骨头都不麻利了!晃晃酸麻的胳膊,继续走,前边不知是什么地方,好生的热闹! “哎呦这位爷,进来坐坐……” 还未走近,苏苏麻麻的声音就传进耳朵,前边花花绿绿的一片叫白子规心情蓦然变好,今天柳唤不在,王爷也顾不上我的行踪,何不进去瞧瞧?什么也不做,瞧瞧还不行么? 颇有兴致的往里边走,一群美娇娘顿时奔上来,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哎呦这位小爷好生的娇嫩呐……” “你也很娇嫩。”白子规找到一桌坐下,瞥眼笑着看台上的舞蹈。 “哎呦爷!”老鸨自然很快就发现这边坐了个摇钱树,晃晃悠悠着飞奔过来。“楼上有包间……”可当她看见来人是谁的时候,就顿时面目青紫,再也笑不出来。“二……二爷?” “媛崇姐别来无恙。”白子规转头看向老鸨,面色上是淡淡的笑。“你这里的姑娘愈发出落的好看。” “二爷怎会到这里来?”挥挥手将白子规两边的女人退掉,媛崇闪身落座,招呼茶水。 “也并无大事,来为你捧捧场子罢。” “二爷您真会说笑,您来这里,岂不是要叫王爷拆了我这楼?”媛崇并没有与他开玩笑,她是很认真的在告诫他。 “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到哪里便到哪里。”白子规依旧微笑,晃晃手中的茶杯。 “是否是王爷有事?尽管吩咐……”媛崇愣愣不知如何接白子规的话,她总觉得白子规与先前的那个孩子不一样了,变得有些沉默老练,可面色上的揶揄依旧,叫人捉摸不透。“难道你二爷您……?” “我本来是进来看看姑娘玩上一玩,却不想还未下手,你就挡在这里不肯叫我乱来。”白子规肆意的看着楼内的花天酒地,觉得真是辜负。“要说我,本来也是有一事的。” “二爷但说不妨。” “你这里有位常客,名叫尹易。”白子规压低声音,手指轻轻蘸上茶水,在桌上慢慢的划着。“我想你也知道他是李国章府上的人,且是李国章的内力。” 媛崇听后脸色暮然一变,不知怎么说。这个问题她不能回答,虽说她算是小王爷的人,她毕竟有自己的生意。说她不认识,这欺瞒之罪难免叫王爷以为她生有异心。可如果说见过,她明知尹易却不报给白御晓,这又怎么算! “我晓得你难做。”白子规抬头望望楼上的姑娘。“是哪位姑娘?” “什么哪位?” “尹易,看上的是哪位姑娘?”白子规知道她听懂了,故意如此,但他最喜欢这样的场面,继续慢慢的问下去。“媛崇姐你明白我的用意了?” “这倒是不难。”媛崇点点头,看白子规。“二爷说的,我明白,此事交给我。” “你放心。”白子规将一张银票塞到她手里。“这只是一半。” 看着白子规的背影,媛崇在原地许久,缓缓的将银票递给后边的随从,媚眼如丝。 白御晓正在宫里陪皇帝下棋,几局都是平手,没有结果。 “这棋下的没有意思,你这家伙故意让我的。”白御风哼哼哈哈的将棋盘推到一边,盘腿在榻上喝茶。 “臣弟怎能叫皇兄一败涂地呢?这岂非是大不敬?”白御晓瞥眼那边抚琴的莲觉,笑的漠然。 “莲儿抚琴是极好的,不会也将你的心勾走了吧?”皇帝看看莲觉,又看看自己的弟弟。 “皇兄这是哪里话……”白御晓哈哈哈地笑出声。“我的心若走了,哪里能让你三招?我这厢绞尽脑汁着呢,皇兄恐怕是自己被勾了去。” “你们二人不要争辩,我走,便没有什么了。”莲觉聪慧,见他二人又话中有话争锋相对,便起身祝福旁边的侍女拿琴。“臣妾回去了。” 皇帝点点头,他正好有话要问白御晓。 “你这病,好的快,他这医术堪比御医。”白御风看着白御晓,越看越觉得陌生。“你请回来的是何方人?” “皇兄早就将答案刻在眼中,还费口舌问我作甚?”白御晓知道他会问,王府门前事,哪一件能不入他的耳朵。 “白子规。”白御风轻轻的吐出三个字,而后就将棋盘一把掀翻在地。“你这样明里的抗旨,是将我置于何处!” “皇兄息怒。”白御晓坐在榻上没有动,只是微微的颔首。 天过燥热,不几日恐怕就会有一场暴雨了。 第二十七章 白御晓回府时已经入夜,过了晚饭的点,见下人都迷迷糊糊似有睡意,心里念着他们的劳累便不再叫厨房准备饭菜,只是说进些宵夜就好。月明星稀,他想着可与子规共同月下小酌,这烦心事也就消去近一半。 “去叫二爷,说我在湖心亭等他。”随便吩咐了下人,白御晓径自先往亭中去,那时子规总喜欢在那亭间嬉闹,不管他怎么喝斥都不顶用,他天生是爱水的,也正如那年寺中人所说,他是水命。 说起水命,就不得不提子规十岁时随他去百途寺中小住祈福为太后尽孝。白御晓每每想到一次就会皱眉……这小子好不安宁,先是打碎了佛祖堂前的鱼缸,在佛祖面前图害生灵,然后又在跪地祈福时频频打瞌睡,那个时候白御晓的脾气和耐性可没有现在这么好,返身一个巴掌打下去,叫他在佛堂外哭了好一阵子。惹得方丈无法静心修佛,踱出来一探究竟。 后来方丈与白御晓说起,摇摇头细细一算,说这孩子是水命,生命的本源,无求无欲,不择高处,不恋沃土。心地如水一般柔软,惜情惜人。白御晓听闻却感触不深,那个时候白子规只会叫他头痛,有时候恨不得打死为快,哪里能觉得他惜情惜人,只盼他一觉睡醒,就长成男子,不必叫他费心。 “王爷。”白子规走进亭中,甩袍闪身坐到对面,望着桌上的美酒微笑。 “你这一声究竟是唤我,还是唤这酒?”白御晓看他那个馋样,不自觉笑出声儿来,抬手给两人满上,自己先拿起来喝。 “你都不与我干一杯,我还以为你是给我接风洗尘呢。”白子规自己端着酒杯不满。 听他这么一说,白御晓想想觉得很对不起他,这么久,自己独饮惯了,忘了喝酒还要碰杯,也忘了怎样将酒喝得更尽兴,这是他想的不周到。是应该接风洗尘,可他忘了,他就想着他回来,他高兴。“你喝便是了,哪里来这么多毛病。” “我在你面前不是向来毛病很多么?”白子规摇摇头一人饮下,再抬头时发现白御晓已经不饮酒了,他在看他,不是简单的看,而是很深情很不舍得在看,他从未这样看过他。 “你究竟……”白御晓说起来就觉得心疼,可他想知道,平常不好意思开口,这下可以借着酒劲儿让自己坦荡一回。“你究竟是受了踱大的委屈?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怎样?”白子规听后看看周身。“我怎样变了,不还是白子规么?” “是我的错。”白御晓不理会他,继续说。“我本意是叫你少受些委屈,不成想送你走,才真是叫你受了委屈。” “我并不委屈。”白子规对上他的眼睛,慢慢述。“我倒还要向他们道谢,否则何来今日的白子规。” 白御晓没有答话,只是一杯又一杯的饮着,不停的给白子规满上,然后两人独独饮下。亭中唯有四盏明灯与他二人作伴,湖上清冷,也没有下人随旁,他俩人不说话,便不再有声响。 无人劝杯,亭中酒满满三坛,白子规就一杯一杯的喝,虽然不说话,但两人这样对饮也亦是人间美事。 柳爷出去办了点事后就回屋吸烟袋,没一会就见顺子跑过来说您去看看王爷和二爷,两个人在湖中亭饮酒,好像都醉了……下人们不知该如何办。 喝醉了?柳爷拿着烟袋愣神儿,白子规倒是经常喝醉,他不足为奇,只是王爷……王爷从未饮酒饮醉过,任何时候都是适可而止,就连子规那时走,也只是一人小小的斟酌了半壶而已,王爷并不是不胜酒力,他是要时刻都让自己保持清醒,这么些年来,一直如此。 “干什么!”刚刚走到湖心亭,柳爷就看见下人们张忙着要将白御晓架起来,赶紧低声喝止。“王爷也是你们碰得的么?” 下人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突然被柳爷吼的都吓得不轻,猛地放开了手…… “王……”顺子还来不及呼喊,就见柳爷一个箭步过去,稳稳地接住白御晓,随即就背起来。 于是众人一阵长呼气…… 柳爷把白御晓安置回房,剩下的人看着白子规也好打发,派两个人抬回房间去,最后就剩下细细碎碎的声音,收拾摊子。 “说来也怪。”一个人与另一个人咬耳朵。“王爷与二爷对饮,一整晚也就说了几句话!” 其实他们一直在说。 近几天夏日燥热乌云压头,光线不好,莲觉又不喜白天上灯,故而觉得宫内沉闷不堪,转身拿起香扇往外边走,瞥瞥眼招呼宫女跟上。 皇上已经三日没有来了,不是因为她失宠,而是淑妃娘娘病重,皇帝感怀时长陪在床前,无暇顾及后宫。皇后娘娘亦贤良淑德的随皇上一同陪着,晚间就拉着回自己宫中歇息下。李国章李大人闻此消息携内人进宫,听说老泪纵横。 大概也就这几日。莲觉自顾自笑笑,找石凳坐下。这一计谋总算快要落下帷幕,自她进宫起就开始的用药,神医就是神医,说她三月可活必拖不到五月……干脆利索,还不叫旁人看出端倪来。淑妃是该死了,因为白子规已然进京,王爷前日传信进来说他必定会报杀身之仇。也罢,少一个人分自己的宠爱,还博得王爷的欢心,何乐而不为? “瑜妃娘娘,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淑妃娘娘?”一旁的宫女小声提醒,这是她的心腹,不过也只是表面上的心腹而已,在宫中,你指望可以信任谁呢? “不到时机。”莲觉摇摇头,昨天她将将去过,只是到门口就被太监拦下,说淑妃娘娘正在休息,不宜见人。 当然不宜见人,莲觉转头便笑了,这药下的好,病来时全身便会起痘,不痒不痛,高热不退。 “这空以山庄的药如此好用,娘娘何不再要些生子的灵药来,娘娘现下里是受宠,可还是有位阿哥才得根基稳固,皇上如今膝下无子,娘娘若是有了,必会恩宠无限,福泽万年。”宫女儿见她对淑妃不感兴趣,于是就另找一个话题来说。 “后代?”莲觉转头看宫女,用了这样一个冷漠生僻的字眼。 “女婢多嘴。”宫女马上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瑜妃娘娘失子不久,现在与她谈这个,可不是要叫她不高兴。 人人都道宫中的日子难熬,莲觉却觉得时光飞快。是啊,若你一早便知道自己的死期,那你也觉得辰光流逝,时不我待。 白御晓一夜无梦,晨起时还是被顺子叫醒的。头痛,白御晓抬手抚额,从不知醉酒后是这样的状态,眼睛难以睁开,望见斜打进屋子的阳光也觉得分外刺眼,口里干燥似是抽了柳爷的烟袋,真是不舒服。 “传信进宫去,我今日宿醉,不去早朝了。”白御晓自嘲地想,自己总是找各种理由不去赴早朝,而今也变为现实,不是他不去,而是他果真难受的要紧,去不了。 “王爷起了么?”门外传来白子规的声音,不多时就见他一溜烟跑进来,站到白御晓面前。 “你早起就堆在我面前做什么。”白御晓挥挥手示意他现在可以不必出现在他眼前,他喝醉还不是因为他么?凭的什么叫本王喝的酩酊大醉,你却神采奕奕的跑来笑话我? “我已然练完早功,是来陪你去早朝的。”白子规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现在需要藏着掖着,反正皇上知道了,李国章知道了,其他人知不知道又何妨?他人恐怕还一直认为他并未离京呢…… “今儿个不去。”白御晓与白子规的默契就在这里,他不道破,他不言说,却都知晓彼此的心思,若是对的就不去问,也不去说。错的也只是略略点播,因为白子规会听他的,没有别的情况。 “那我伺候你写字?”白子规重新找到活干,继续两眼放光。 “你就一定要黏着我吗?”白御晓一边忙着洗漱,还要招呼这位。 “不然我能做什么?”白子规摊手,他是真的想不出自己可以做什么,因为他一早起来,院子早已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花园也修剪的无任何瑕疵。早饭已经备好就等他一声传唤,被子也不需他叠,一旁的四个侍女已然收拾妥帖,洗脸有人端盆,漱口有人端碗,束发也有专门人等候,金冠宝石随他挑,挑好冠子时衣服也就搭好送了来,你说说这一个早上,他什么事情可以插手? “你以前如何过的,现在就如何过。”白御晓挥挥手示意下人们全部退下去,然后纤手一指,叫白子规过来给他更衣。 “谢王爷。”白子规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找事做,忙赔着笑脸过去,小心翼翼的帮他套上一件碧绿色的暗纹长衫,再将腰带束上,转身准备拿玉佩与福袋。 “子规……”白御晓神兽拦住白子规的动作,欲言又止。 “怎么?我伺候的不好?”白子规心道不会啊?我从小就跟他们学着伺候你,才不过一年也不至于手生啊…… “腰带。”白御晓皱眉,似乎不知道如何说才好。“腰带束的紧了。” “王爷。”白子规愣神,前后转了好几个圈。“看来您是发福了。” 白御晓又开始扶额……宿醉……头痛。 第二十八章 晨起,白子规早早的候在门外,自他回来的这几日天天如此,白御晓逐渐习惯由白子规伺候着更衣。他曾经拒绝过,呵斥过,但白子规依旧岿然不动,且兴致盎然。 “王爷。”顺子从门外跑进来,就地俯身。“宫里人来传话,淑妃娘娘,薨逝。” “这可真是晦气。”白御晓还未接话,倒是白子规先开了口。“我今日要宴请朋友的。” “你宴请什么朋友?”白御晓侧目,冷冷地回问他,面上顿时变得不太好看。 “这几天出行,多多少少又认识了些……”白子规回他的话,也没有抬头。 “你随我进宫去。”白御晓不再询问,只是淡淡的走到桌前喝早茶,挥手示意侍婢们都下去。 “不能不去么?”白子规面色为难,看来他实在不太想去。 “你。”白御晓继续品茶,这是他每日一早必会做的事。“呆在我身边。” 白御晓进宫时赶巧看见皇后的宫女出宫去,待她行礼后就点头,随口一问。“内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怎么还要你去公差?” “只是去老大人府上取娘娘的药罢了。”宫女再福身,说的含含糊糊,似有难言之隐。 白御晓见状不再问,转回头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往后宫踱步。在他身旁的白子规一直没有言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面上也没有表情,走的脚下生风。如不是与他亲近的人,定看不出他内心里深深地不安。 白子规确实不安,这回可不是市井上逛一逛,别人道一句二爷回来了就算完事。淑妃娘娘薨逝,照理宗亲都会到场,虽然白御晓的地位比较牢靠,但还是不免招来他人侧目。李国章的女儿死了,他一家也会背负皇恩进宫……两家相见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王爷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怎么就能在这个日子里带着他招摇过市?他倒是不怕那些个大臣亲贵的难为,他是怕王爷难为……白子规啊白子规,不论你怎样变,不论你怎样努力,还是免不了成为他的负担。 “你莫要想太多。”临进内院时,白御晓突然转头来对白子规说。他面上是关切,也是深深的坚定。“你尽管走你的,做你的,我看哪个敢难为你。” “你安心。”白子规看着他的眼睛点头。这种熟悉的目光……被他保护的感觉。 院里嘤嘤嘤哭声一片,白御晓皱皱眉走到人后停下来,他不喜欢这样的场面,每个人哭的都另有深意,仿佛下一秒就会笑出来。宫里人人时长自危,死人是司空见惯的事。他的眼神很快就落到芸儿后的那个人身上,哭的尤其伤心梨花带雨,那是莲觉。这场葬礼最大的谋划者,最大的赢家。 “这淑妃娘娘就是李国章的女儿没错吧。”白子规在一旁小声询问他,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你将他的儿子打死,这下淑妃娘娘又不甚病逝,看来他的指望,也就在边疆了罢。”白御晓淡淡的小声回予他,他二人反正无事,闲聊也是不错的选择。 “看来一切我还是罪魁祸首。”白子规想笑,但又觉得这时候笑恐怕不太合时宜。 “有人该谢你,可他偏偏不会做人。”白御晓一直盯着李国章以及家眷,愣愣着似乎什么都没想。 “皇上驾到!”那边小太监的声音一起,院里顿时哗啦啦的跪下去一片。 “皇上万安!” 白子规虽然在白御晓旁边跪着,他还是莫名的有些不安,纵然他知道白御晓绝对有十足的把握保证他这时候出现不会触怒龙颜,但他还是跪在当地,不敢抬头。 “起来吧。”白御风不理会众人,轻轻的叫他们起了,就往李国章那边去,面上带着深深的难过与不舍。 白御晓终于忍不住,扯着嘴角,默默地冷笑了一番。 做了该做的事,白御晓一行人就从内院里退了出来,往御花园走走看,白子规虽然不知向来不喜御花园的王爷为何要来,但他总是有他的理由。便乖乖跟着,往假山深处的凉亭走。 “给王爷问安。”一袭华美的宫袍,虽然素简,但依旧遮盖不住料子的金贵,在阳光下盈盈的泛着光。头上的配饰简单却贵重,白色的花皆是宝石镌刻而成,琳琅满目。 “小王与瑜妃娘娘看来是有缘的。”白御晓笑笑,微微附身。“怎地不在殿里呆着了?” “王爷为何不在那里,我便因何不在那里。”莲觉红唇微启,笑的漂亮,目光停留在白御晓身后的那一抹淡蓝上。“想必这就是素未谋面却如雷贯耳的二爷了?” “瑜妃娘娘这样称呼,叫我怎么敢当。”白子规很大气的福身行礼,抬头看她。“我名子规,白子规。” 面前人轻轻的一声报名,却差点将莲觉的泪给唤下来。对,她并不是偶然到这里才遇见的他们,而是王爷与她说好,若白子规回来,必会带他来见她一面,只是她必须要遵守他们之间的约定,不可将自己是谁告诉白子规。 她知道王爷是怕……自古少年多情郎。更何况,白子规的心……是属意于她的。 这一切,白御晓都知道,他紧紧的攥着他的命运,这是他的人。 “瑜妃娘娘与王府素来照顾,听闻你的名字,今儿个总算是见着了。”白御晓开口,及时制止了莲觉的愣怔。 “听闻你骁勇善战?”莲觉又换上那一副万年不变的笑容,这是她的面具。 “哪里骁勇善战……”白子规好奇这瑜妃娘娘怎么总是同他过话,一般的娘娘必是不会看得起他这个小厮的。“我未曾上过战场,只是每日混帐乱来,闯下祸端罢了。” “即已回来,你要好好的辅佐的王爷才好。”瑜妃总算在白子规疑惑的面容上找到自己的身份与理智,遥遥头暗自懊悔,自己怎地这样的小心!王爷叫她见一面已然是最底线,她感恩才是,不可出此披露。 “是。”大声的应了,白子规心想,恐怕是因为王爷才对我如此吧。 “淑妃娘娘没了,你也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万事小心。”白御晓觉得此次会面时间差不多了,便开口结尾。 “王爷同样。”莲觉颔首,缓缓的向他们身后而去。 “王爷。”莲觉将走,白子规就转头看白御晓。“我怎么觉得她好生眼熟?” “不知道。”白御晓淡淡的,不想再说。 皇帝也无暇顾及他们,所以并未传召,白御晓又去太后那里问安,顺带告知一声白子规回来,然后赶在晌午就出了宫。正午的太阳死命的照,仿佛将人融化一般,白御晓本想回府里去洗个凉水澡,美美的睡上一觉,不然这一身汗腻腻的实在难受。不巧刚上马车,顺子就在外边报,说空以庄主来了,在静雨斋候着,相见王爷一面。 他来做什么?白御晓现在一听得空以山庄就头大,遥遥头不知怎样才好。原因是子规的事他并未告诉过欧阳以空,只是跟蓬柒谋划了这一出,但欧阳以空那边似乎对蓬柒的说辞和做法尤其赞同,不免就暴露了他不该有的心思。白御晓也懊悔,好好地,拿这么个法子做什么?这下可好,本来的猜测变为现实,他二人自小的感情,如何面对? “王爷,见还是不见?”顺子还在等他回话。 “不见。”白御晓思来想去,还是定不下这个心思去见他,怎么说?他要怎么面对?空以山庄不多时就会交予蓬柒去打理,以空会遵照他祖上的遗命回京城来成婚,到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也不给自己后路! “为何不见?”白子规觉得不解,转头看白御晓。“或许有事……” “你不必问!”白御晓突然转头吼白子规,吓得一众人都不敢再言语。 必是为了他,白子规一个人念念的想,因为他才与空以山庄不睦,而今庄主来了王爷也不见,可不是为了一个他?闹的王爷至交如此。 “是子规不懂事。”白子规开口,他是想劝劝王爷。“我觉得你还是去见见,毕竟有很多事是我出错在先,在山庄庄主也并未薄待于我,处处相护。” 白御晓没想到白子规会开口劝他,这是他以前从来不敢做的事,他总是习惯白子规的听话,实在想不到他也会转过头来劝解他。“你倒是念恩。” “空以山庄在江湖上影响颇深,且庄主这次亲自来必定没有撕破脸之意。王爷若不去,难免会叫庄主认为王爷小气,传到江湖上,也对王府不利。依着子规的意思,你还是去见见,有什么嫌隙,当面说出来才是男儿的方式。躲也只是一时……” 白御晓一个人低头边听边想,越来越觉得子规这话言之有理,心里也暗暗地惊异,不知道什么时候,白子规也变得如此识大体如此宽容了,不再是哪个小孩子,自他回来,他虽然觉得他变了些许,却没有今天感触深。看来,这子规,终究是要在他身旁尽忠,成为他唯一的亲信,可是自己……如何才能保他日后? “去静雨斋。”白御晓闭着眼睛吩咐。 风雨几何?唯有你,我便闪身而入,不再迟疑! 第二十九章 静雨斋内,欧阳以空闭着眼饮茶,其实他还是有些忐忑,他想过白御晓不会来,不来要怎样,如何办。可他却没想到白御晓要来,而且是很痛快的,带着白子规来。 其实不论是好事还是坏事,突如其来,完全没有防备的,都会叫人措手不及。 蓬柒在一旁大口的吃菜饮酒,并不是他改了性子,几日间就将那些个儒雅抛弃在外,实在是出门几天,欧阳以空都不曾进水米,不曾休息,蓬柒做为徒弟又不跟白子规那般,实在是抗议不得也没有那个脸抗议,师父不吃,难道你还坚持不下来么。 “小二,再一碗米饭。”熟悉的声音自门口传来,白子规嘻嘻哈哈的招呼着给自己上饭,蹦蹦跳跳的在蓬柒旁边坐下来。 “两碗。”蓬柒见白子规来,没有多言,只是颤颤抖抖的伸出两个指头。 可怜的蓬柒……白子规笑的诡异,转头冲小二比比手指,示意他直接上三碗罢了,怎么饿才把人饿成这样。“顺带将那些个好酒好肉都给我上来!小爷要与你一醉方休!” “你省省罢。”白御晓随后就走到桌前,抬手准备一巴掌呼啸。“你有银子么,好酒好肉……” “掌柜的!”白子规很有默契的闪过,转头冲白御晓献媚一笑。“都记在王爷账上!” 白子规忙着高兴,跟蓬柒勾肩搭背,相见甚欢,一个劲儿的叨叨,小别胜新婚……白御晓则跟欧阳以空去楼上的密室谈,两人一前一后不言不语,面色肃穆,看的底下的两人好不自在。 “我们只消吃自己的。”白子规把蓬柒的头别回来,拿起鸡腿来啃。 “你不要吃得如此粗俗……好像很久没有吃一样……”蓬柒嫌弃。 “你这是看我怎么都不顺眼了哦?”白子规瞪着眼,怒。 欧阳以空与白御晓两人对坐,上来很长时间,只是互相看着,不知从何而起。 白御晓想着先开口,可他却不知怎么开口,他没有做好准备现在就见他,对于一个背叛你的至交,你究竟是恨还是怨呢?若是恨就好了,不必跟他费这个唇舌,想方设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你死我活。可是他不恨,对于欧阳以空,他恨不起来。若是他怨,也好,怨怼之词谁人不会说?可他也不怨……不恨不怨,难道他要问他今日睡得可好?进的可香?欧阳以空并不是来与他说这些的,所以他无法开口。 这边的欧阳以空不能开口,他是懊悔,可他怎么交代白御晓?难道要他说他确是对他有防备之心?是……他对白御晓有防备之心,一直都有,可这怎么能怪他?白御晓是谁?是晓王爷,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是皇家人。而他不过是江湖门派,既然是江湖门派,免不了会与朝廷起冲突,他们两者相搭必然会危险重重,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他这是自保! “我明白你。”白御晓思来想去,两人干坐着也不是办法,故而先开口。“你有你的打算。” “我是对不起你。”欧阳以空一口饮下面前的龙井茶。“你不必这样,我知道你心里是怨怼我的。” “怨怼你?”白御晓哈哈哈地笑出声来,他从没有这样的笑过,这样放肆,这样心无遮拦。 欧阳以空看着白御晓笑,后背却阵阵的泛起丝丝凉意,他不懂他了。 欧阳以空与白御晓,他们俩的缘分还的从上一辈说起……先皇一生中遇到的人很多,恨他的人很多,爱他的人……也很多。但是他不论贫穷还是富贵都尤其珍惜和包容的,唯有一个人,叫欧阳辰起。说起欧阳辰起,恐怕老一辈的人都会颇有印象并赞叹不已。 那年是水患的一年,自入夏后就频繁的降雨,水涨自然灾难多。先皇为此食不下咽,不出几日就瘦了一圈。但不论国事怎么忙,朝政总不能耽误。那年的科举落幕,武状元被派到边防应急,而文状元,则封官加爵,与大臣共商讨水患之事。这文状元……就是欧阳辰起。事情的转机,也就是他的一封奏折。新状元郎的奏折很快就传到先帝手里,先帝看后闷闷不语对奏折内容大为不解。 奏折上只有一行字:与下官对弈一盘。 事情传出来,大臣议论纷纷,指责这个文状元小门小户出身就是拿不上台面,国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想着对弈?皇上这下恐怕要龙颜大怒,这状元郎是做不成了。 皇上之所以能成为皇上,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要是像那帮大臣一般目光短浅,他还怎么统治江山?思来想去一晚,皇上第二天就下旨,召新科状元欧阳辰起进宫面圣对弈。 旨意一下,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一丝头脑。 朝众人议论纷纷下,欧阳辰起坐着轿子穿着状元衣大摇大摆的进宫,一板一眼的到暖阁去面圣。 听说那日的棋局谁都没有看懂,因为自从开始下,就未分胜负。欧阳辰起没说一句话,只是在下棋,没有阿谀奉承皇帝,也没有说什么谋略之语,只是很简单的,在下棋。 皇帝对弈,也捉摸不透。他是下了赌局的,若这位状元真的就单单来下棋,没有别的,他必定会落得那帮大臣们的耻笑,成为天下人的笑柄,因为这状元,是他看过试卷后钦点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但愿他能像他笔下那般的谋略聪慧。 最后,还是皇帝在下到一半时突然离席而走,众大臣午饭都不能吃通通宣进宫议事,皇帝将水患之事铺开来细细说,不出一个时辰就全部部署得当,大臣们也都心服口服。于是众人更加好奇,这新科状元到底是什么来路?与皇帝说了什么? 但他们没有机会了,就在皇帝解决水患灾民之后的第三天,这位状元就在大殿上公开表示,他要辞官。皇帝本来已经拟好旨意要将他加官封赏,却没有料到他会要辞官,圣旨是宣不成了,先皇就点点头说,此事我们再议。 最后皇帝还是许了他辞官,但却放不开这位在危难时帮他出困境的人,时长微服出宫去见他,两人把酒言欢。欧阳辰起有时也会将他朝政上的错误指正,所有的,他都虚心接受。后来白御晓年纪大了一点,这位阿哥可是他最中意的皇位继承人,故而出宫就带上他,欧阳辰起闲来无事就会点拨他些许,也会教些千古文化,述述里边的道理。 欧阳辰起的夫人是那时醉红楼的头牌,漂亮的犹如仙女一般,与辰起一样,文采斐然,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奇女子。一个是辞官的文状元,一个是红遍京城的头牌女子,他二人结合,本身就是传奇。 皇帝知道欧阳辰起不贪恋世间,所以就叫人在梁云山顶建起一个大的庄园,一切都按皇家规格来,虽然大臣议论纷纷,上表之书不断,但皇帝还是顶着压力,将山庄建了起来,并亲自提名,空以山庄。 欧阳辰起搬去梁云山的前一晚,皇帝彻夜未归宫,他俩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缓缓的对弈,时而笑的狡诈,时而又皱紧眉头。后来二人都泪流满面,这棋也总算下完,平手。 那时欧阳以空才七岁,与白御晓相见甚欢。 之后白御晓常常去空以山庄小住,当然也是他父皇的意思。欧阳辰起教他人世,教他伦理,然后教他放弃爱。放弃爱?那时的白御晓还小。不明白什么是爱,只是懵懂着点点头,看着欧阳辰起面上的湿润。 欧阳以空想起父亲,总是觉得他是一个感性的人。而白御晓却不这么想,他明白,欧阳辰起其实是一个绝情的人。 欧阳以空十三岁时,他父亲病逝,死的蹊跷,得了一场风寒,就再也没能到竹园去吹箫。他至死都没再见皇帝,也没有留下什么话给他的夫人儿子,他的一生就像是一场戏,而这场戏,谁人都演绎不出来。 其实欧阳以空的武功都是欧阳辰起教的,以空好武,学了十成十,并且一步一步的继续发扬光大。其实辰起的武功是极好的,好到完全可以打败当年的武状元,但他只是为了去见他一面,他想见见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想看看他是否真如他人所说,那般的英俊潇洒,果敢聪慧。他没后悔去,因为他没叫他失望。 欧阳辰起去世,他夫人最后也郁郁而终,前后不过三四个月时间。皇帝至死也不晓得辰起已经先他而去,因为那时的白御风已经下了口信,谁都不许通传。 白御晓被送去空以山庄的一个月后,白御风即位。 “你我是从小到大的情谊。”白御晓低头,看着欧阳以空的眼睛。“我不怨你。” “你怨也无妨,本就是我对不起你!”欧阳以空猛地起身,神情激愤。 “我喜欢蓬柒,子规喜欢蓬柒。你还有何顾虑?”白御晓也起身,重重的拍他的肩膀,往门外走去。 是啊,他还担心什么呢? 第三十章 白御晓从宫中回府时,天色已经渐晚,淡淡的晚霞映在王府金边的牌匾上,泛着刺眼的光。虽不如午时那般烈,但也不由得叫人注意。 太耀眼的,总是不好。 “王爷您回来了。”顺子巴巴儿的跑过来行礼。“晚饭已经备在东堂,是否现在去用?” “不急。”抬手示意他起来,白御晓往西边的院落望望,不由得嘴角扯起一丝笑容。“你去叫二爷来,叫他随我去戏园子罢。” “二爷……二爷……”顺子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说。“二爷不在府内。” “去哪儿了?”白御晓霎时面上不甚好看。 “跟柳唤姑娘去集市……上。” “柳唤?”白御晓低头想想对这个人没有印象,于是偏过头去看柳爷。 “是二爷回来时带着的女子,被我安排在府内做些杂事。”柳爷忙凑近白御晓小声述。 白子规带回来的……女子?白御晓听后深深地皱眉。“混账东西,安排在府内?” “是。”柳爷思忖半晌突然明白自己做了件糊涂事,赶忙屈膝赔罪。“是奴才想得不够妥帖。” “我不晓得柳爷你最近是在忙什么!”低低的责备一句,白御晓转身往门外走,拂袖而去。 “你去跟上,我找二爷。”柳爷冲顺子打一个手势,悄悄的跟他咬耳朵,然后就急急往外头去。 “哥,这伞真好看。”柳唤站在伞坊的前面冲白子规招手,她真的很快乐。 “呦呦,这不是二爷么……”伞坊的老板见识白子规进来,赶忙从账房里出来行礼抱拳。“好久不见。” 白子规笑着点点头,然后目光锁在柳唤的身上,挥手叫那些徒弟们跟着。“喜欢的尽管打包,老板你可得给我便宜些。” “那是自然。”老板见有大手笔上门,高兴的不得了,忙叫里边的丫头也跟上,给柳唤细细讲着每把伞的来历。 这伞也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故事……白子规站在原地看柳唤,一个人默默的想,世间万物,但凡存在,必然千丝万缕。他对柳唤好,是因为他怜悯柳唤,这个女孩子面上写尽沧桑,举手投足畏畏缩缩,实在叫人爱怜。 其实是白子规自小就太过骄纵,不知道什么叫做苦痛,所以才这般的觉着一个人可怜。 “二爷。”一个小厮从门外跨步进来,悄悄的与白子规附耳。“王爷寻你,赶快去戏园子。” “柳爷与顺子都不在么?”白子规下意识的回他。“你去告诉王爷,我与柳唤逛完了就去。” “这……”传话的人有些为难,柳爷只是叫他们出来寻,并未说二爷不回要怎办呀? “你尽管去回。”白子规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里边的柳唤似乎看出了什么,拿着伞站在原地盯着,不敢言语也不敢动。 “你继续选你的,没事。”白子规冲柳唤笑笑,转身去椅上喝茶。 这边,戏园子的二层包间,白御晓一人躺着不语。戏已经轮了一番,可他却好似一出都没有听进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等,这种期望他出现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不该,白御晓闭眼……淡淡的摇头,这是你白子规不对…… 柳唤今天真是高兴极了,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给她买过这样多的东西,且她样样都喜欢。京城真好啊,比那些她去的地方都要好。白子规真好啊,没有人比他更好。 进门时听门口的小厮说王爷还没有回来,白子规就转身往外走,把东西给了门口人,叫他帮柳唤送进房里。自己去园子里找白御晓,推门进去时顺子冲他低头,并摆了个噤声的手势。 睡啦?白子规笑意绵绵的跟顺子比手势。然后俯身去看他…… 白御晓向来浅眠,若是有人走过他都会醒,所以府里一直有这样的规矩,白御晓睡着了,是不允许任何人在廊下经过的,院落中也不许人逗留,悄声不可语。他这样放心的睡还是第一次,竟是连白子规来了,都没有察觉。 看来他……很久没有好好的睡。 两人不敢再多呆。撩起帘子站到外面来,白子规四周望望总觉得少了谁,看来看去才返身问顺子。“柳爷呢?” 顺子见他问,心想你可算问啦!我再不说都要憋死了。“王爷今儿从宫里回来,饭都没吃,就想与您看一出戏,不成想你出去陪着柳唤姑娘,柳爷唤你几次都不来,他自然也不敢来,难道叫王爷知道,他寻你你都不来么?” “是我想的不周。”白子规拍拍顺子,挥手示意外边的人将园子清了,王爷好不容易睡一次安稳觉,可不能叫他们那些人打扰。 “不必了。”白御晓从里边打帘子走出来,睡眼朦胧的望着他们俩。“你们这阵仗,比唱戏的都烦。” 后来白子规就跟着白御晓回府,一路上白御晓都在睡,搞得白子规也相当瞌睡,但他不能睡,如果他睡了,一会儿谁把王爷背进去?白子规脑子里闪过好多画面,他小时候总喜欢粘着白御晓,九岁以前都是跟着他一起睡的,如今这也好多年,那时候的滋味竟是忘得一干二净!躺在他身边的感觉很好,很安全,因为他睡得轻,被暗杀的可能性也很少…… 好吧好吧,其实最主要的。白御晓是王爷,他的床铺自然就会比他的好上一万倍!夏天彻夜的冰块备着,相当凉快。还没听说白御晓热的睡不着在园子里赏月呢…… “王爷我来。”白子规跟众人打手势示意你们全部退散,一个人乐呵呵的背起白御晓往回走,前边有人开路好自在!进门后把白御晓放在床上,白子规想着要不要叫他起来自己脱衣服…… “你摔死我算了。”白御晓突然闭着眼开口,吓了正在思考的白子规一跳。 “你醒啦?”白子规真想上前碰碰这家伙,看他是不是在说梦话。 “是啊。”白御晓一个打挺坐起来,面色虽然还有睡意,但确是浓浓的不满。“照你这么摔,死人都叫你弄活了。” “你醒了我就叫奴才进来伺候……”白子规木木的往门口走,准备开门。 “不是有水么,你我大略洗洗,睡吧。我今日不知怎么了,好生的困意。”白御晓赶紧制止他,他不想叫那些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他们这美好的时光。 “一起……睡?”白子规说的时候,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怎么,你又不是美娇娘,怕什么。”白御晓撇他一眼开始脱衣服。 “哈哈……没有啦。”白子规站在原地突然就结巴。“没……没有,主要是……太……太长时间……没在一起……” “你要不出去?”白御晓见白子规这样的拿捏,瞪他一眼就去洗脸。 “不要。”这句不结巴了,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了。 白御晓只是去洗了脸就宽衣躺倒,他是真的困,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这么困。白子规见他睡了,自己也悄悄的洗脸,宽衣,往床的里边爬,中途不小心踩到白御晓尊贵的玉腿,被他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跟庄主谈的怎么样了?”白子规目前最担心的就是这个问题。 “快睡。” “什么?谈的怎么样了么。” “叫你睡。” “你先说么。”白子规坐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白御晓。 白御晓在这边懊悔,好端端的拉他一起睡觉作甚?今天他困意正浓,偏这小蹄子不叫他好好睡,真是生气。 “你再不睡就滚出去。” “说嘛说嘛……” “已经无事。” “啊?” “啊什么啊,你睡不睡!” “没事儿了?”白子规想长呼一口气,但他决定还是确认一下更好。 “能有什么事,你觉得我能灭了空以山庄,还是空以山庄能灭了我?”白御晓虽然闭着眼睛,但还是能看清楚他实在不耐烦。 “好就好。”白子规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拽着被子躺下,非常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那些事你都无需再管,什么尹易你也稍稍的不要做动作,一切听我的,我会让你心满意足。” “他叫我死,我也必会叫他死。”白子规闭着眼睛回他。 “不是他叫你死。”白御晓在黑暗中猛地睁开眼睛,泛着幽亮的光。“是他要叫我们死。” “李国章动不了你。” “不是李国章。” “是谁?” 白御晓没有回答,他在想,刚刚突然想清楚的问题可能会叫他彻夜难眠。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发困?这样猛烈睡意,叫他在戏园子里都睡得死沉。是从皇帝那里回来以后,他去品过他的碧玉翠,皇帝说这是将将进贡而来的,叫他早早的尝鲜。 宫中的鬼把戏,不成想皇帝也这样的学着,他果然不能在留他了么?难道说……抢了皇位,他还不知足么? “哎呀!”白子规在半夜的睡梦中惊醒,坐起来喊。 “怎么了。”白御晓当然会醒,淡淡的询问他。“梦魇了?” “小爷没吃晚饭!肚子里空落落的。” “来人!”白御晓恨不得一刀砍死这个不省心的,记住教训,以后不能叫他到自己这里睡。 “王爷。”守夜人很快就在门外回音。 “你去厨房端些点心进来,本王有些饿。” “是。” 第三十一章 “二爷……二爷?”伴随门外细细碎碎的响声,有人在唤白子规。那声音既着急又无奈。 “还没醒?”柳爷在一边拨拉顺子,小声问他。“你不要连王爷也吵着了……不行就等他们起来再说,反正也不消几个时辰。” “啊?”顺子面色煞白,回头看看那边园子,一群小厮往这边探头探脑。 “哎呀……二爷……”顺子瞧着这形势实在不好,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人怎么担的起。转头又唤一声,在原地打转。 白子规睡在里侧,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唤他,睁开眼看看天才蒙蒙的将亮,以为是睡梦之中。摇摇头复又闭眼,就听着又一声!他才猛地坐起来定睛不动,想想是顺子。望望旁边并未醒的白御晓,悄悄从他身上爬过,径自穿上衣服,往门口去。 “怎么地了?这样早。”白子规出门便看见一票人在门口立着不动,面上有事。 “二……二爷。”顺子先还发愁,但白子规出来了,还真就不知道怎么说,支支吾吾的道不出原由。 “谁能述与我?”白子规知道不是小事,便抬头往周遭的人看。 “二爷,还是您自己去后院看看罢。”柳爷吸着烟斗,摇摇头看白子规。 到底怎么了?白子规心里一阵疑虑,还有什么大事能落到他身上来,回京后他已经够安分守己,不应该。撇下众人,白子规一个箭步往后院里去,身后顺子跟着,柳爷则等着过会进屋里去唤王爷早起。 将进院子,白子规一眼就看见湖边放着席子,上面盖着个人。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柳唤。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摇摇头,怎么会?她才多大,阎王怎么忍心……但露在外边的手臂已经暴露了她的身份,上边的铜铃铛是白子规给她买的,他觉得这个好看灵气,便给她买了一对,如今……他往那边看看,也只剩下一个。 “唤儿。”白子规蹲下,他不知道什么样的反应才是最正常的,他现在无语无泪连个伤悲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他伸出手去,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二爷还是不要看了罢。”顺子在一边提醒。“姑娘被泡的没了人形,晨起下人们看见都吓得几乎没了命。” “吓得没了命?谁?谁吓成那般!”白子规突然抬头,冲着院子里的人怒目而视,似是要冒出火来。“没命的是姑娘,你们看看难道还会死了不成?怎么不去吓死陪她也算!” “二爷……”顺子见他急,想想自己是否说错了话。 下人们被白子规唬的一句话不敢说,动都不敢动,都围在一起低着头,不知所措。白子规从来没冲着下人发这么大的火气,再生气也只是挥挥手叫他们离他远些。今日这样,众人都觉得惊讶。 “她不曾干扰到你们。”白子规一人蹲在那里自言自语,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不能接受眼前的状况。 “节哀……”这个情势,也只有顺子敢开口。“王爷快起了,还是让我们速速料理姑娘出去,免得叫王爷看见这个惹了晦气。” “是我的错。”白子规站起来,任由他们将柳唤的尸体抬下去。他终于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能不能说,可不可以说,能不能去质问,可不可以去质问! 不然呢?叫他真的以为柳唤是溺水而死?她自小被卖来卖去皆是鱼水之乡,难道白子规真的要相信她不会水? 他怎么信? 王爷是不喜你身旁有女人的……这句话在他脑中翻来覆去婉婉转转,他也不想相信。若他还是当年的那个无知少年,现在大可以冲进他的房间提泪横流,问他这一切是为何。可他现在不可以,就算去问了怎样,就算泪如雨下怎样,最后还不是要折服于他。 他从来都顾忌于他,但他却从来只顾忌自己。 还是一同往日,随他进宫去,随他跟太后请了安,随他去与皇帝下棋。说来奇怪,这几日皇帝不知是起了什么棋瘾,偏要日日下才舒坦,且与别人对弈又觉得放不开,所以白御晓就天天耗在皇上那里。而皇帝对于白子规,并没有做任何的表示,还是那样同他嬉笑搭话。以前的白子规会在一边看着他俩下棋,而现在,他却只喜欢外间的那一柜子书和那架子上不停叽喳的鸟儿。 皇帝好几次间歇看到白子规在读书,很专心的在读,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要么他就在那里扎马步,闭着眼,从晨起到天黑,并不进水米,也没听他喊饿。宫中的点心再也提不起他的兴趣,只是偶尔,会调戏一下新进的小宫女。 白御风当面见过,笑骂他连御前的人都敢戏弄,当他这个皇帝是不在的么。 捣蛋的人只是扯着嘴角笑笑,继续展开扇子调戏小宫女,弄得女孩子面上云霞乱飞,手也不禁抖起来。 这样不成事的宫女也敢放到御前来?白子规曾经瞥眼过徐公公,语气里尽是责备。 欲擒故纵?白御风不言语,心道这白子规如今可不能小觑。只是…… 只是他为什么还是在自己的弟弟身边?当初那剂枯露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他,叫他长大,叫他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白御晓不是瞎子,这一切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在眉宇交错间,他曾向白子规冷笑。看来这白御风老毛病未消,风采依旧,这厮又想讨白子规去么?这场战争,只能是他亡,不然迟早一天,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 这棋局依旧,可惜二人醉翁之意皆不在酒。 再出宫,已经又日暮西斜,一天的时光匆匆而过。白御晓暗暗掐手指,整整饮了三玉壶的茶。若不是途中白子规喊着口渴喝掉一壶,那他今日就会喝上四壶,恰好是一天的药量。 接回子规,不成想逼的这个皇帝,已经这般的等不及,再阴险,也非下手不可。 “茶中有药,你可喝出来?”白子规坐在车里,转头看白御晓。“你现下已然又犯困,是不是?” 白御晓确实在犯困,眼睛都要睁不开,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你知道了。” “我自小就跟你在一起,除去我,谁还能知晓?你不是嗜睡的人,且你一向浅眠,昨日我就怀疑,今早我出门你都未醒,我就更加怀疑。”白子规看着马车的一角,淡淡的开口。 “你怎么能喝出来茶中的药?”白御晓有些震惊也有些好奇,白子规从小到大都没接受过训练,他能喝出来,真是叫他倍感意外。 “澄城那时总叫我尝药,这下派上用场啦。” 白御晓愣愣的看白子规,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含义。“你的意思是说,这药,澄城或许可解?” “解不解的了不一定,但他一定知道这药中的品性。”白子规略略想想,更加肯定自己的这个猜测。“澄城尝药万种,不会一连剂药都尝不出来,只要知道一剂药,我们就知道皇上的下一步要做什么。” “像这样日日对弈,不出几月我就会死在棋盘之上。”白御晓皱眉,恨恨的攥紧拳头。 “此事我来办。” “我看得出,你今日似乎有事。”白御晓看他面上苦涩,起先并不想问他,但后来思量,还是叫他发出来,总比憋着好。 “是什么事,你不知道么?”白子规转头看他,这是今天他第一次这样正面的看他。 “你怨我。”白御晓觉得承认也无妨,这样的形势下,他二人不能有嫌隙。 “是,我怨你。”白子规其实没想过,他会这样坦诚的认。“为什么?只因为她于我亲近?那我是不是大可以杀掉顺子,然后想办法干掉柳爷?你何必要这般自私?” 白子规的声音很小,小到只有坐在他近旁的白御晓才听得清,他不想张扬,也不想吵。其实,跟王爷对弈,从来不必过于激动。 “为了你。”白御晓薄唇轻启,很自然的说出这样的答话。他转身,离他只有半指那么近,两人就这样坐着,白子规看着白御晓,他显然是有些害怕的,但他的忍耐力已经很好地将他的恐惧掩藏,他很大胆的看着他,对着他的眼眸。 他这是要做什么?白子规心里顿顿的猜不出来。他离的我这样近,为什么我会这么紧张害怕,可又为什么期待?我在期待什么呢?谁来告诉我,我究竟在期待什么呢?难道是他的唇? 是!白子规想来想去就是这个,是,他在期待他泛白的唇。他希望他狠狠地吻上来,他想咬住他吮吸他,他想用血来灌溉他的心,他觉得那味道一定好极了,他觉得他想这么做。 可他是王爷,就算他怎么想,他都不敢,他只能等着。以下犯上暂且不论,万一他不愿意,他同他想的不是一样的…… “因为你是我的。”白御晓说出此话的同时,唇就深深地扣上了他的唇,他此时脑子里只有占有,你是我的,你必须是我的,且你只能是我的。你不能为了一个女人不高兴,你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怨怼我。 白子规没想到他会扣上来,反而叫他措手不及,呛了一口后他迅速的咬上他的唇,大胆的迎接他赋予的一切。 血腥味在他俩人的口中迅速蔓延,这种嗜血的快乐让他们又小心又兴奋。 “王爷,到了。”马车突然停下,打扰了这美好的时光。 白御晓分开后摸摸唇边,发现只是他一人的血,且这血依旧肆意横流,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你这小崽子。”他还能说什么?淡淡一笑罢了! 第三十二章 晚饭备好,王爷未归,一天之中最悠闲的辰光,下人们都喜欢在一块儿说说笑笑,而今天不同,因为府上清早死了人,这些从未在府里见死人的奴仆们都好生的在意,故而聚在一起咬耳朵,这对于他们,可是大事。 “我亲眼瞧见了,柳唤姑娘死的好生可怜。”厨房的帮工小声的跟他们述。“这人呐,在水里泡的久,真是怕人,你们没见,脸煞白煞白还肿的,看都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 周遭的人都大惊失色,纵然怕,但强烈的好奇心迫使他们一定要听下去,“那柳唤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八成是叫人害死的。”一个小厮交了差事,见这边有热闹,赶紧跑过来,没头没脑的就是一句。“听说那湖建时,咱二爷还小,王爷知道二爷喜水,怕他终究有一日跳进去,所以叫人将湖底打的浅,稍微会点水性的人都不至于会淹着。” “柳唤姑娘那样小,万一又不会水,这就不稀奇。”其中一人听后颇为不屑,笑笑挥手。 “奇就奇在……大晚上柳唤姑娘不睡觉,跑到湖边戏水么?”小厮见他的话遭到众人嗤鼻,忙又道上一句。“昨晚我当值,还奇怪了,王爷出门,怎么柳爷没跟着?这跟平时不大一样啊……” “难道是……王……”这人还没说完,就听得一声呵斥。 “都不用做事了?聚在这里做什么?” 柳爷看看面前的这一票人,很认真的挨个儿扫视一遍。“王爷回来了,吃完才出去。” 众人听得白御晓回府,都赶紧跑回自己的地方去做事,很快就无影踪,每个人忙忙碌碌。但他们心里都有一个结,他们迫不及待要解开,这就是人的好奇心,就连眸子中微弱的光,也会霎时变得刺眼。 两人回府就窝进书房,面上都没有太大的表情……白御晓又在犯困,尽管他很想克制,可根本克制不了。倦意一圈一圈的袭来,白子规知道他一定是药性发作,故而一刻都不敢离开。但王爷似乎不太领他的情谊,将进书房就皱着眉头看他,说。“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白子规心想嗨嗨这好心没好报的程度,但还是厚脸皮的呆着,任他怎么说。 “你知道我困得要命,想一个人安静下。”白御晓无奈。 “偏不叫你安宁,我在这儿,你睡得着也算。”白子规从心底里是有些怕的,他现在并不知皇帝给他下的什么药,心里空落落的没有准备,万一他睡了,醒不来怎办?万一他睡了,就此命陨黄泉怎办? 这些他都没底,所以他不敢,也不允许。若说他不恨,那是不可能的,这药若是下给他,他倒可以坦然接受,但是落在王爷身上,他就受不了,他不懂这是什么样的情谊,总之他觉得自己又心疼又痛,恨不得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之恨! 为了你,就算是皇帝,我也敢杀。 “我总要睡。”白御晓从那边走过来,站在他面前,淡笑。“我总不能一辈子都不睡觉,但相信我,我能醒过来。” 是啊,不让他睡不是办法。白子规颓然的低下头,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怎么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他是他的依靠,一直是他心中最宏伟的城墙,他不能倒……如果可以,我去替他死…… “以我们现在之力,只能忍。”白御晓拍拍白子规的肩膀。“记住,你死我活永远不会定输赢,真正的赢家并不是要叫输家去死,而是叫他,生不如死。” 当夜的晚饭也只剩下白子规一人在进,下人们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低头。从白子规回来的那天他们发觉他的变化开始,他们就习惯把他当做王爷来侍候,因为当一个人越来越像另外一个人的时候,他周身的人也会不自觉地以那个人的姿态来看你。 “这个味道真叫小爷我喜欢。”白子规进完,偏头冲下人们笑笑,很有礼貌的出门去。 他想去看看柳唤,柳爷说带冰运出府外了,明日里操办。 白子规的人生总共只出现过两位女子,第一个是莲觉,第二个便是柳唤。她们两人都是在清早走的,莲觉是被送走的,柳唤是被抬走的。这两个女子,他都喜欢。他喜欢莲觉的聪明和善解人意,喜欢柳唤的听话额乖巧。但似乎,他都无福消受。柳唤是个好女子,可惜命途不好,而今死的这样叫人揪心,都是因为他。 是他不好,他不够听话,可是人的情意,并不只有那一种,女人也不一定就是女色。 算了,白子规摇头,他不懂。 第二天,皇上一如往日,宣白御晓去对弈。 “我今日会做些发病的功夫,拿了药就偷偷赶去山庄,你忍耐几天。”白子规在白御晓耳畔轻轻说,面上带满笑意。 “你小心。”白御晓听后只是稳稳的嘱咐,然后目光就落在前面的一抹艳色上不再挪动,惹得白子规一同看去。 “皇后娘娘万安。” “不必多礼。”芸儿笑笑叫白子规起来,上下端详着。“王爷如愿以偿了。” “皇后娘娘好兴致。”白御晓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全然没有最初的那份单纯和善良。满头的珠翠外加呛鼻的香粉,叫他心生厌恶。“本王以为,淑妃娘娘没了,后宫中事无人分忧,皇后娘娘这下可要忙了,不成想还有心情逛园子。” 皇后听得出白御晓字里行间的厌恶与生疏,其实她早就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没了淑妃,后宫里的娘娘多得是。瑜妃娘娘又识大体又招皇上喜欢,自然是交给她,本宫也放心。不过……王爷也很久没见瑜妃娘娘娘了吧?她忙得很……” “我也许久未见皇后娘娘了,想必皇后娘娘,也忙得很……”白子规接上话茬子,笑的灿烂大方。冲皇后行了礼,就转身看白御晓。“王爷,不要叫皇上等急了。” 皇帝还是那般的下棋,也不见得他朕有那么大的兴趣,这好茶一壶接着一壶,都是滚烫着端进来掀开盖子,待凉了喝。皇帝说了,这茶,这样品才最好。 白子规在外边练剑,拿着树杈子比划,后来觉得不舒服,就叫徐公公给他拿一把来。不必是好剑,有分量即可。 皇帝边下边跟白御晓说,这子规的剑法可是越发的好了,我看已经可以重用,沙场报国。 白御晓听后不做表示,淡淡的摇头,说皇兄真抬举他,就他那副走路都不稳当的样子。 “啊……天气好生的燥热,动动就是一身的汗,还是这里凉快些。”他俩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白子规从外边跑进来,愁眉苦脸的跟白御晓抱怨。 “热么?”白御晓转头瞥他。 “哎,我还是喝口水,找个地方呆着去罢。”白子规习惯性的拿起白御晓面前的壶,对着壶嘴仰头就喝。“这玉壶是好,可惜太小。” “院里有水缸。”白御晓继续瞥眼。 “我走行了吧,王爷……”白子规转身跟皇帝行礼,蛮不高兴的提着壶出去了。 不一会徐公公就进来传,说是白子规练剑伤了胳膊,这血不停的掉。白御晓丢了棋子就往外头赶,出去时恰好看见他坐在地上,满袖的殷红,心道你这戏做的也太严重了些吧!弄成这副样子,好歹是我,别人不得被你吓死。“你怎么这般的不省心?” “哎呦王爷别怨二爷,是二爷一时兴起跟侍卫练剑,才被不小心误伤。”一旁的徐公公赶忙打圆场。 “是别人伤的?”白御晓听后猛地望向白子规,心里猛地一紧。“哪一个?” “拜见王爷。”罪魁祸首自己出来认罪,白御晓看着十分眼生,并不是皇帝御前的那些侍卫,再向四周一望,不由得暗暗心惊。这所有的侍卫,皆被换了番,他一人都不眼熟。 大概子规也发现这个问题,所以冒险一试。子规的武功并不在御前侍卫之下,更何况近来他练的勤勉,一般的侍卫必定是不能伤他毫分的。但这侍卫京将他伤成这幅模样,若不是下死手……白御晓不敢继续想。 子规若是死在他的刀下,大不了处死这个侍卫,这样好的算盘,还有谁能打的出来? 御医来包扎,说是伤口极深,怕近来都不能受力,但没伤着筋骨。皇帝在一旁借机将侍卫发落,然后说子规不如在宫中养伤,御医也好照应。 白御晓摇头说他还是在我身边好些。 回去的马车上,坐在马车的两人才后知后觉的同时感应到,今日进宫,其实是多重危险,这般景象还算是好的。 “皇上似乎知道我们要拿药,刚才那侍卫与我交手时,不停地转圈,好像指望我掉出来什么。”白子规摸摸受伤的手臂,看白御晓。“幸好我今天腰带扎的紧,否则今日,你我的命还不知在不在。” “那他倒是不敢。”白御晓担心的看着白子规。“你这般怎么去空以山庄?” “不碍事,正好去叫澄城瞧瞧我的胳膊,我总觉得他那剑上有毒,或者他打我时给我下了什么不好的招数,我还是去看看才放心。”白子规靠在马车上,任由它震来震去的叫胳膊疼着。“所有的恨,只因为痛。” “我等你回来。”白御晓说这话时,眼中有了晶晶闪闪的光。 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一起。 第三十三章 自从淑妃娘娘不在了后,李国章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他这么些年的心血和力气,全部就这样毁为一旦。更可气的是皇帝心迷瑜妃,自家女儿的死也不曾查探清楚,只是病逝了就打发,好好的人又怎么会病? 晋华那事确实过去许久,若是再提,朝众人必定觉得他小气。可就现在这样,忘不掉的难道只他一人吗?我李家世代忠贞,却不想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还好我小儿子还在边疆,他们鞭长莫及。李国章夜里起身,走到桌前慢慢的坐下,拿起旁边的茶轻轻饮下。这茶冷了,是又涩又苦的。 “老爷怎么这个时候起来?”床上的人醒了,略带睡意的起来,拿着一袭披风给他盖上。“天气这样不好,你起夜还不懂得多穿几件?” “只是想起我的晋华,想起我的婉儿,徒增伤悲罢。”李国章拍拍夫人的手,轻轻叹气。 刚听的这两个名字,李国章夫人就泪流满面,这都是她的孩子。“这白御晓也太不讲理。” “不是白御晓。”李国章此言叫夫人惊了一刹。 “不是他还会是谁?瑜妃不是王爷的人么?” 是皇上。李国章起身,拥着夫人往内室走,蜡烛冥冥的闪着微弱的光,他想,他是真的老了。 “夫人,睡吧。” 白子规对去空以山庄的路极其熟悉,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更何况这次是有重要的事要去,就更是脚下生风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到梁云山脚下时刚好是晨起,没走到一半就看见澄城带着小弟子们采药,同那时一样对每一个人都循循善诱,不管他听不听得进去。 白子规看着他淡笑,手放进嘴里,很响的打一个口哨。马上就招来澄城的侧目,速度极其快。 “子规?”澄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跑过来近距离细细的看他。“果然是你这……流氓!我又不是黄花大闺女,你跑到这里来吹什么……什么……不管!你教我!” “教你什么?”白子规下马,站到澄城面前。 “这个……”澄城把手放进嘴里,噗的喷了白子规一脸唾沫星子。 “你帮我忙我就教你。”白子规把脸上的唾沫抹匀,小白牙一露。 “好吧好吧,怎么了。” 回到山庄,两人就跑到子规堂里嘀嘀咕咕,蓬柒在门口张望半天,不知道他俩究竟是什么事……当然,如果门没有反锁的话,他早就进去了。 “就是这个。”白子规把怀中的小药瓶拿给澄城。 澄城打开盖子闻了闻,又小抿一口,细细体量。“你是说,皇上给王爷喝这个?” “对,这是什么?”白子规见他一副了然的样子,就知道澄城一定明白。 “这个东西叫藤茶,本来是相配入药的。性热。但如果单单拿出来煎,它就叫炎藤,炎藤是高热属性的东西。王爷喝下之所以会困倦,是因为王爷的内力属阴,两物相撞的结果。看来这下药之人很熟悉王爷的体性。”说到这里,澄城转头看白子规依然是懵然,不由得气急。“哎呀,我是说,王爷的身体,一向是谁来照拂?” “是府中医刘元,他几乎是随王爷迁入府中的。”白子规对刘元很熟悉,他从小到大可没少见他。 “他就是下药之人。”澄城很肯定的跟白子规说。“你府中有奸细,若非不是从小到大的照拂,此人不会下药下的这样谨慎妥帖。” “若长时服用如何?” “阴性体质渐渐变为阳性,由内至外。当王爷高热不退你们全部警觉时,再好的神医,也回天乏术。”澄城拿起小药瓶一饮而下。“不过平时用来保养身体偶尔喝一点,不错。应该拿去给小蓬柒喝……” “王爷现在已经连续喝了四天,日日三壶。都是滚烫着拿进来,放凉了喝。” “那就没错。”澄城转身跑到书桌前写方子。“我给你开上一剂药,你下梁云山拿着我的信去找药房老板,亲自叫他抓给你。我给你开十副,在皇帝那里喝完炎藤,回来就煎好服下。” “那十副怎么够,现下里我们还抵御不了皇上。”白子规在他一旁,纸上的字他看不懂。 “我的这药。十副够你半年之久。” “为何?” “王爷每每喝下一副,就会大病。但这些都是表象,与王爷身体没有大碍。但是皇帝的如意算盘就不会打的那么好了,你们就趁这点子时间,去找找别的办法。” “这是什么药?” “这药属阴,所以内部已经炎化的王爷会不适,但正好可以调理下他前期的亏空。你放心叫他服用就好,且这药你要自己煎,若是随便加一味药进去,可就变毒药了,那时别说我没提醒你。”澄城话落方子也写好,搓搓手很是得意。“哎呀许久不开方子了,手生了躬身不少。” “今日之事……”白子规不知怎么嘱咐澄城,毕竟不是台面上的事。 “你今天是来看胳膊,怎么还怕我到处去宣扬你胳膊上的伤不成?” 白子规听后,没什么话好说,深深地躬身抱拳。转身开门就往外走,山庄的人都想上来搭讪,但看见他的脸色,就都识趣的退避三舍。到门口跟师兄们打了招呼,刚上马就看见蓬柒追出来,缰绳一拐往他那边走,嘴里喊着。“怎么了?” “给你。”蓬柒将一个药瓶递给白子规。“这药能保你策马时伤口不是那么疼,赶紧回去罢,澄城叫我跟你说,万事小心。” 现在说什么都无力,白子规只有重重的点头以示他明白了!蓬柒澄城与他是救命的情意,他此生定不会忘。虽他的命是王爷的,但他依旧有血肉之躯!看来,这一场默言战争是必定要打,且若是赢不了,他将会失去他珍惜的一切。 忍,正如王爷所说,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忍。也唯有忍。 有忍乃有济,无爱即无忧。 径直下山去,到梁云镇上把药配好,已经到了晌午。药房老板亲自拿着蓬柒的药给他把伤口细细处理了一番不说,还想着好酒好肉的招待他一顿。白子规当然不会得意忘形,如果不是澄城的信件,怎么会这样待他。不过他是最不喜欢这些小恩小惠的,转头就婉言辞让,说公差在身,不好停留。药房老板也就不再挽留,抱拳述后会有期。 但人毕竟是人,不是神。哪有饿着肚子带着伤还神采奕奕的道理?虽说蓬柒的药顶用,但伤口还是有些细细碎碎的痛感。出门上马,白子规一人想着,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备些路上的干粮再说。 “小二,好酒好饭尽管端上来,再把二十个馒头给我打包。”刚刚落座,这位饿坏了的白二爷就原形毕露,翘着二郎腿好生自在! “哎呦客官对不住……”小二跑上来时满眼都是无奈。“今儿个饭庄被那位爷包下了,不迎客。” “不迎客?”白子规早就饥肠辘辘,听闻这不迎客,就好比到嘴的肥肉又让夺去,当然就不痛快。“谁包了啊,我就占他一个桌子吃顿饭行不行啊。” “楼上那位。”小二见白子规也衣着不俗,知道也是惹不起的主儿,所以就干脆推给他去自己解决。 白子规顺着小二的指头往楼上看,果然看到一个人在窗边饮酒,他周遭的桌子上零星坐着几个人,也在饮酒。他们都不言不语,将一顿饭吃得没趣没味。 可他今天这顿饭是吃定了!这个人脾气上来真是谁都拦不住,将药递给小二让他存好,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楼去,趁着他们低头吃饭的空挡,就要往那男子对面坐,可他还未到近前,就被一个明晃晃冷冰冰的东西抵住脖子,白子规当然识时务,马上停步,斜眼看着。 “什么人,胆敢擅自跑上来,不知道这饭庄已然被我们包下了么?”说话的人长相奇特,魁梧不说满面的胡子,不细看根本瞧不见是什么样子,他这刀耍的极好,白子规都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的。 “知道,小爷我这旅途困顿,走到这儿饥肠辘辘。可梁云镇也就这一家好吃,所以我上来想跟你家主人讨个桌子吃饭,反正你们也没几个人。” “走。”大汉不为所动,只是这一个字。 “你去问你家主人,我在这儿等着,否则,我就亲自去问。”白子规看这派头就知道此人非同小可,到梁云镇来做什么,有什么目的,而且听口音,他们说话并不是很顺溜,说不定是……他国之人 大汉依旧没动,只是把刀往深了抵。其他人照旧吃饭,好像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前面的男子顿顿后放下筷子,转头往这边看来。 他的面色同白御晓一样的纯白,眼睛细长上翘,高挺的鼻梁下薄薄的润唇,五官巧妙的结合在一起,叫人过目必不忘。他虽叫人看起来觉得美,但周身却杀气凌然,众人包围之下唯独他一人独立,他眸中是赤红的颜色,仿佛要将万物烈焰般,但他周身确是股寒气,且寒气逼人。衣衫上没有装饰,幽紫色散发着光。 “叫他过来。”男子开口,沉沉稳稳的声调。 第三十四章 主人发话,大汉自然就没有再束着他的道理,猛地将他推到前方去,嘴里还嘀嘀咕咕的不甚服气。 白子规才不管他说什么,一个箭步跑过去落座,望着桌子上的才流口水。哼,气死他最好,刚刚敢在小爷脖子上抹刀子,没叫你立刻魂归离恨天已经是我手下留情了! “你吃之前难道不需要向东家道谢的么?”男子玩味的看着他,面上是叫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我还没有吃,只是望望罢。”白子规抬头,对上他深深地眸子,狠狠地看下去。“你似乎……不是我国之人?” “哈哈……”将听到这话,男子竟不顾形象地肆意大笑。“你莫要管我从哪里来,而今我坐在这,便是没有问题的。” 好笑么?白子规皱眉,这个家伙真是叫人没有胃口。“我只是上来跟你讨一张桌子吃饭,而不是坐在你的桌子上,跟你吃饭。” “这有区别么?”男子笑意朦胧,似乎他一直在笑,也似乎他一直都没笑。因为他审视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的周身,自上而下,他的眼神可以刻到你的骨里,像是一把利刃,穿梭来去,稍不留神…… “有区别。”白子规不是那种轻易会被别人的气势压倒的人,他骨子里就有种舍我其谁的孤傲,越是逆境,他就越有兴趣,也越有欲望。 “你!”面前的男子依旧保持那样的面容与姿势,但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惹恼了他身后的人,他们全部站起来,要群起反击。 “我在与你们主子说话,哪里轮的上你们插嘴?”白子规仰头看向他的身后,缓缓的道出这句话,语气虽不急不硬,却包含着沉沉的威慑力,这是一个缓慢的警告。 男子好像对他愈发的感兴趣,抬手示意身后的奴仆都退下,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说了,我是来向你讨一张桌子吃饭,而不是……跟你一起吃饭。”白子规摇摇头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我只给你这一张桌子。”男子薄薄的唇轻启,语气同白子规将才一样,不急不硬,有种威慑力,但他确是种慑人的威慑力。“路途无聊,不知小兄弟可否赏脸。” 白子规这才骤然明白,自己可能碰到麻烦了。 吃就吃,有什么可怕的。白子规拿起筷子来踌躇着,不知怎么下手。“这是你吃过的菜式,焉知有没有毒。” 男子未语,只是眼神向后一瞥。小二就赶紧跑去忙活。 “我还不知……”男子的目光重新回到白子规身上,轻轻的摇着扇子。“你的名字。” “白子规,你的?” “我?”男子有些惊讶面前的这个少年竟这样唐突,自己看起来也不像是小他年岁的人。不过……这不算是不礼貌,在他看来,是一种大气。“宇文墨阳。” “宇文?”白子规复述,这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姓氏。“墨阳?” “何必对别人的姓名如此不信任呢?”宇文墨阳是越来越喜欢面前的这个少年,因为他总能让他惊讶。 “墨阳?岂不是黑色的太阳?你这名字……”白子规拿筷子夹起红烧鱼来吃。“不好。” “那你的子规呢?”宇文墨阳几乎要被他的可爱吸引进去。“批评别人之前先看看自己。” 白子规吃着吃着突然愣怔抬头,发现对面的男子正淡笑着盯自己,这感觉……像极了白御晓。搞得他吃饭都吃不太安生,你要知道,被一个红色的眸子狠命盯着,轮谁,都会觉得食不下咽。“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的?” “我若是说我出生便是如此,你信么?” “不信。”白子规回答的很决绝,不信就是不信,若是可以,他的为什么不是红色的。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眼睛,就是红色的,你想要么?” “不要。” “你拒绝别人的样子真叫我喜欢。”宇文墨阳继续摇着扇子,品着扇香,眼睛微微闭起来。 真好看啊……白子规在吃饭的途中偷偷瞧他,眼睫毛长长的向上翘,眼睛又长又细……只是过于像柳刀太过凌厉,他的唇并不殷红,淡淡的泛着白,唇很薄。 他的母亲必定是位倾国倾城的女子,白子规暗暗地想,只可惜生的是男儿,还这般的寒气逼人。若是生个女儿,又美又大方妩媚,看着才叫人舒服。 饭毕,白子规起身抱拳说谢谢你的款待,想必我给你银子你也是不要的。 男子也站起身有意同他一起下去,听他这话后摇摇头笑说你怎知道我不想要?将才我就看上了你腰间的那块玉佩,不如赠予我可好? 白子规低头,发现腰间挂着两块玉佩,一块是他宝贝着的,一块是那日晨起侍女挑着给挂的。“你看上哪块?” 见他如此大方,宇文墨阳很潇洒的伸出指头,冲着其中一块点。 还好……白子规顺着看,发现只是那块平常的佩,便利索的拿下来给他。 宇文墨阳接过来细看,翻来翻去不甚在意。“这块的质地可真不怎样。” “抵你一顿饭绰绰有余。”白子规边下楼边回他,心道这可是王府里的东西,随便个木桶,都抵得下一顿饭的好吧。 “还是那块好。”宇文墨阳在他身后走着,跟着他的节奏。“不过君子不夺人所好,你那样宝贝的东西,我怎么会要呢。” 糟糕……白子规走在前边不敢回头,但脚步明显慢了半拍。叫这家伙看出来了!他是妖么怎么这么讨人厌。 “你若是想问我怎么看出来的……”已然走到门口,男子的面上竟流露出丝不舍的神色,但很快就消失殆尽。因为白子规转过头来,狠狠的盯着他。 “我不想知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看得到你的心。”男子弯腰低下头来,他的面也是那样近的挨着他,但比白御晓更近,像是要贴上来。 白子规这才看清楚,他赤红的眸子中间,是黑色的,就像是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实话是,他有些恐惧。 “记得我的名字。”他的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这次他没有笑,很认真的审视着他。“我的小子规。” “告辞。”挣脱他的手,白子规返身上马,他不喜欢这个人,他的方式,他的做法,都让他觉得厌恶。小子规白子规边策马边笑,真是要吐出来了…… 宇文墨阳一直站在原地,直到白子规策马走远,抬手看掌心的玉佩,嘴角不由得上扬,拇指轻轻抚过玉佩下刻着的小字。 晓王府。 白姓?宇文墨阳暗暗重复,捏着玉佩的手也浑然有力。 “殿下。”身后的随从上前,颔首示意。“该上路了。” 是啊……是该走了。宇文墨阳转身跃上马,猛地抽紧缰绳。再不走,就该误了进京的好时辰。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的小子规。 白子规到京城后直奔着后门而去,遮遮掩掩的不便从前门回,柳爷早就得了信在门口接应,虽然知他带伤出行困苦,但在看见白子规进城时仍然面色一惊,心里又是不忍,又是心疼。 他的面色已然全白,眼眶下的黑色愈发明显,唇上没有颜色,干枯着皮。 “王爷怎样?”进府后,白子规便往王爷的书房里去。“这几日是否还日日进宫下棋?” “是。”柳爷在后边应声。“你这一去,可寻到办法了?” “寻到了。”白子规从门上往里瞧瞧。“睡着?” “是,已经一天了。” 白子规听着就阴火上冒,眼睛里不由得要浸出血来,转头看柳爷时把柳爷也吓一跳。“刘元在何处?” “自上个月起就隔几日去跟太医院的医者们切磋,也不知今日在不在。” “不管他在不在,小爷我不舒服。”白子规撂下这句话就往前边的园子里走,路上碰见顺子招呼下人们抬水缸,就停住了看。 “二爷什么吩咐?”顺子眼明机灵,白子规一停下他就知道有事。 “叫刘元到我的内室来见我。” “这……刘元不知在不在……”顺子瞥眼后边的小厮,询问他们是否看见刘元出门。 “回二……二爷。”后边的小厮似乎有些害怕,但好在话还说的利落。“晨起刘元进宫去了。” “找回来,现在。” 这就没错,怎么偏偏这一个月中他频频往太医院,他不去还好,去了王爷就出问题。这么简单的事若不是澄城提醒,他们竟没有一个人想到,这王府中还有多少只眼睛看着他们,还有多少的阴谋? 柳爷在湖旁吸烟袋,看见白子规往自己的房里去。 “你去休息休息。一回来就兴师动众的。” “再兴师动众又哪里有柳爷你的那份功力?”白子规停步,转头看柳爷,因为眼睛肿胀并不能睁的太开。“亏得你还有心情坐在这湖边,若是我,是没有脸面的。” “正因为对不起,所以才长久的思念。” 白子规头也不回的往自己的内室里走,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第三十五章 刘元进白子规房间时,发现他正坐在厅前的椅上,合着眼,似在闭目养神,又似乎是在等人,也等了很久。 “哎呀,现在想找你一趟,可是真难。”白子规听见有人进门,小心翼翼,必是那个心有鬼胎的。“府中医总是往皇宫内院跑,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呢?” “回二爷,我是奉了太后的命去跟太医院切磋,以后也好多多照拂王爷的身体些。”刘元心里明镜一般,知道白子规定是因为这件事才急急将他找回来。但他在府中伺候多年,还不知道这几个人的脾性?白子规只是偶尔聪明罢,他自小就张狂跋扈俨然一个小孩子模样,此去虽在空以山庄吃苦,回来也没见的有什么变化,若他真的知道了什么,看他也不敢做。 “这许多年都不曾见你入宫,而这一个月内你入宫往来频繁。你自己说的,要好生照拂王爷的身体,可为何王爷进来嗜睡你都不曾发觉?我胳膊上的伤你也未曾来过问。”白子规冷笑,起身走近他。“你到底是府中医,还是要攀了高枝去做御前医呢?” “二爷这是什么话,我随王爷已然……” 后边的话刘元已经没法往下说了,因为他突然感觉到一把寒气凌然的利刃,悄无声息的在他的脖颈上停留。他蓦然瞪大眼睛,眼底是深深的讶然。或许只是在吓唬他,刘元转念又一想,白子规不曾杀过人,他不是柳爷,他不敢! “难得你,被我这短刃划到肉上都如此释然。”白子规看刘元先是讶异,然后就面色如常,没有一丝的恐惧。 “你杀了我,是没法向王爷交代的。” “哈哈哈哈!”白子规看他如此,终于忍不住笑意。看来这刘元的心从来就不在府上,难怪白御晓总是将他安置在后院同下人们住在一起。前边的事他丝毫不知,故而看着他,也不觉得害怕。“你还当我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子规么?不过是小爷我想叫你死的明白,才与你废话这许久。” 话音刚落,白子规立刻右手上力,将刀尖向下,狠狠地刺入他的脖颈,这一手是蓬柒教与他的,又利索,他还发不出任何声响。只是……刘元很快就断了气息,软塌塌的倒在地下。只是……白子规看看手上,衣衫上,血有些多…… 这个蓬柒,怎么不告诉他血会出的这么快,亏他今日回来还换了件衣服,真是可惜! 刘元躺在地上,双眼瞪的老大,嘴还依旧保持着想说话的形状,可他说不出来了,永远都说不出来,这才是最安全的。他的血肆意的在地板上流淌,将他的发浸湿,衬着地板,一片黑色。 白子规看看他颈上卡着的那把刀,那是他最喜欢的短刃,果然削铁如泥,且他下的是狠手,当然就卡在骨里不好拔出。且拔出来又会有血……他皱皱眉很是嫌弃,这不是他喜欢的方法。 “来人。” 门外的小厮很快就跑来在外面颔首。“二爷什么吩咐?” “叫柳爷端盆水来。” 嗯?外边人虽然觉得疑惑,但还是嗖嗖跑着去报,端水伺候这事王爷也不曾叫柳爷做,这二爷…… 白子规转身脱衣服,翻来覆去看看觉得可惜,这蜀锦衣是他回来刚裁的,穿着很是舒服。没办法,在衣上胡乱将手抹几下,跑到衣柜里去找那件青色的长袍,自己长高不少,还是回来时裁的衣裳能穿。 “二爷。”柳爷端着水在门外应声。 “几个人?” “只我一个。” “进来罢。” 柳爷将进门时就看见刘元倒在地上,盖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袍。然后就瞥眼看看他脖间的短刀。“水来了,你是否要洗手?” “柳爷你快看看,我脸上有没有。”白子规依旧是那副嫌弃的模样,但还好已经换上干净的衣服。 “你若是不放心,水在那里。”柳爷左右看看,换个方位站,伸手猛地将短刃抽出,捞过袍子来擦。 白子规只是将手洗干净,左右还是觉得不舒服,跟柳爷交代一句就开门出去。 院中人看着白子规从房中跑出园,一头栽进湖里。 二爷?众人都大惊失色,围着湖边跑,还有几个干脆一起跳下去。 白御晓在湖中亭看书,听到响声后就放下走到边上去看,劳这些人兴师动众的还能有谁?好好地跳到湖里作甚?这个白子规,回来也不来向他问安,什么也不说,一头栽到湖里。 “我要洗澡!速速给小爷放上一百盆的热水!” 待白子规把自己收拾干净,闻来闻去除了花瓣香外再没有什么后,他才心满意足的往白御晓房里走,此时天色已经全黑。 “请王爷安!”进门就打千,白子规看来心情不错。 “洗干净了?”白御晓继续写字,只是微微抬眼瞥他。 “你知道啦……”自己起来,跑到那边的椅上坐下,拿起茶来喝。“手法虽然不怎样,但好歹是已经解决。” “确实不怎样。叫柳爷跟顺子忙忙活活直到天黑才收拾完那个烂摊子。”白御晓停笔,抬头看他。“只是我不知道,你干嘛心急火燎的回来就杀刘元?” “不然你以为你的药是谁给配下的?”白子规摇头。“咱们都忽略了,皇上虽与你是兄弟,但他不至于了解你体性至此,唯独只有他,从小到大的照拂,才会深知你体性,下药下的如此准确。” “你杀他只是第一步,皇帝马上就会发现刘元不在了。不过这倒也好,给他提个醒。” “明日你我继续进宫,喝他那个药。”白子规信心满满的站起来,走到白御晓对面。“你说过,要忍,那我们就忍到底。” 京城内,皇宫院。 “皇上。”殿外的徐公公在门口报。“瑜妃娘娘到。” “叫她进来。”皇帝听闻莲觉来了,立刻合上面前的折子,起身去门口迎她。“朕正乏味,不想你就来了,当真是心有灵犀。” “臣妾做了莲子羹来,不知皇上口中是否也乏味呢?”莲觉笑意嫣嫣的端着一个小蛊进来,放置桌上,返身行礼。 “当然乏味。”不怪朕喜欢莲觉……白御风心想,总是能在朕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这几日御膳房做的饭菜不知一股子什么味,我叫他们百般的换还是那样,别人吃着也没什么。” “那就来尝尝这莲子羹,如果能对了皇上的口味,我便天天做了送来。”莲觉掉头把盖子打开,一股子清香。 “口味是绝顶的好。”皇帝小抿一口,顿时觉得清香润肺。“只是叫你天天做,朕怎么舍得。” 皇帝说完这话仰头,发现莲觉已不再近前,抬眼看去就看得满眼迷醉。 只见她一人独独站在窗下,满头珠翠在灯下发这异样高贵的光,她仰着头,再看外面的景。不管外面是否天色漆黑,白御风相信,只要是莲觉,就会看出他人看不到的美景。 “已然入秋了罢。”莲觉小声碎念。 一阵风吹来,只是凉了她的面,再也吹不乱她满头乌黑的长发。 早朝过后,白御风同往常一样回御书房去看折子,这几天边疆动乱,宣阳国耀武扬威似有想战乱之象,李国忠已经上表了数十份折子,他光看着就觉得头疼。 “宣阳国的太子已然进京,皇上是见他还是宣王爷来下棋?”一旁的徐德飞小声询问。 “内忧外患,你来说说,是先解内忧,还是先除外患?”白御风偏头,真是在问他。 “老奴怎么知道朝中事,皇上问我也是多费口舌。”就这一句,吓得徐德飞不轻,皇帝是最讨厌内室人论政的,这不是在试探他么。 “那就……谁都不见。”白御风嘴角扯起一丝隐隐的笑容,他喜欢。他喜欢看别人惊慌失措的面容,特别是为了他,这是一种胜利的感觉。 皇帝不召见,白御晓就把时光全部耗在戏园子里,白子规坐在他旁边听得津津有味,而他,确是有更重要的事。报信人已经在另外的包厢等着。 其实白御晓早就知道刘元不忠的事,不是不管,是懒得管。这么个小人物还是不能动摇他毫分的,他现在注意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宣阳国到底要不要起战,听说他们的太子已经来谈判述事,到京城皇帝却不见,这是为何? 这些事白御晓都不叫白子规插手,并非是不信任,而是他觉得白子规做事还是不够稳。 王爷去商讨事宜,话音里就是你老是呆着,不必跟我去。白子规知道多说也没用,就干脆闭上嘴巴点头,可一个人总是无聊的,王爷前脚刚走,后脚白子规就从包厢跑出来,在戏园子里逛来逛去。 准备回包厢时被一人堵住了去路,白子规老大不爽的抬头表示你敢挡我的路。不成想看清来人面目后,就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啊……你?” “这位小爷好生的面熟,不知可否赏脸与在下一同观戏呢?”来人摇着扇子,面上揶揄。 白子规以为这辈子恐怕也不再见他,不成想才过不出一日,又见着了! “我的小子规,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 啊啊!宇文墨阳!你来京城做什么!” 第三十六章 “凭什么你能来我却不能。”宇文墨阳对于白子规这样一个打招呼的方式很不满,摇摇头将手里的扇子合起来。“难得你我这样有缘分,不请我喝茶就罢了,还质问我为何而来?” “我哪里有质问你,你到哪儿于我何干?”白子规绕过他往包厢里走,心里念着冤家路窄。 “哎?”宇文墨阳返身又阻到他面前去,笑的很是好看。“总会与你有关的,我的小子规。” “谁是你的?”白子规对于他不依不饶的态度略略有些钦佩,无奈道。 “你啊。”宇文墨阳回答的理所当然。 “你这人好霸道,是不是所有你看见的就都是你的?”白子规的耐心正在慢慢消磨殆尽,若他不是与他有过一饭之缘,管他是谁,先招呼过来打一架再说。“那么你现在看着戏园子了,这戏园子是不是就是你的?” “如果我想,它马上就会是我的。”宇文墨阳摇头,这成为不了他的阻碍。 “怎么在这里不进去?”白子规还想说话,突然就听得他身后白御晓的声音,所以马上闭嘴,乖乖的转头看他。 白御晓的目光并未落在他的身上,而是越过他,直接落到了他身后宇文墨阳的脸上。白子规读不懂这种目光,他只当白御晓不高兴是因为他没有老老实实地呆在包厢里,却不懂他眼神中怎么会对陌生人有敌意。 这便是了。宇文墨阳大胆的迎接着白御晓的目光,这种略带疑问略带审视略带敌意的眼神他非常明白,所以他肯定这就是那位名扬四海的晓王爷,他曾想象过诸多的见面场景,却不料想在这种情况境遇下见到。正如传闻所说,他生的俊朗,美,但完全不阴柔,淡淡的衣着却也难掩他皇家势气。 这面相他虽喜欢,可这性格……他确是极厌恶的。每个人都喜欢凌驾于别人之上,每个人都不喜欢别人凌驾于他之上。他二人的敌意并非来自白子规,而是强物永相克的缘故。 为何?宇文墨阳斜过脑袋想,他不是皇帝,难道皇帝更胜么? “是不是子规又闯了祸?”白御晓先开口,面上带了些笑意。“还请海涵。” “没有。”宇文墨阳很得体的回他,仿佛刚才的敌对完全不存在。“是我叨扰他在先,阻了他的路。” “路并不窄,我们还是错开罢,站在这里不免又阻了别人的路。”白御晓听这话音觉得不对,这人是故意找茬来的,但他近几天已经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所以不想多生事端。 “我若说我是故意阻他的路呢?”宇文墨阳看白御晓要走,心里不知他为何要这样委屈求全,他可是一国堂堂的王爷,没有必要为着个生人的故意刁难而忍让。难道是…… “那我们走,你请便。” 白御晓说完就向后走去,随从也跟在后面。但白子规没有同他们走,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站在原地看宇文墨阳,那种眼神叫他心惊也叫他心凉,那是种警告的目光。 是为了他么?宇文墨阳苦笑,因为他不高兴是因我而起,所以才会在将才可爱之后赠予我这样个冷漠的目光么?就算只是他一意孤行的制造相遇,但一面之缘尚且可以叫人亲近,他们已经相遇两次,可为什么你还是这样的对我?就算不能成为我的,给我一个笑脸又怎样?只因为他么? “殿下。这白御晓说不定知道你是谁,只不过欲盖弥彰罢。”宇文墨阳的近侍佟允走上前来,与他附耳。“切不可掉以轻心。” “那他就该与本殿下亲近才对,他不是十分想引起宣阳国与辰风国的战事么?”宇文墨阳既像是回答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亲近些多么好,到时他就以这个为交换条件,可以带回宣阳去时常看到他的小子规了…… 白子规?宇文墨阳笑笑。若是我告诉你,我会为了得到你而攻打辰风,你信么? 回去王府的路上,白御晓闭着眼睛没有说话,这让白子规觉得很不安宁。“他只是我回来时路上在饭庄遇见的人,虽然衣着随侍气派,但我觉得他人还不至于那么坏,却不料今日这样咄咄逼人。” “我记得与你说过,永远不要主动去招惹一个人,不管他是刚还是弱。李晋华那事还没有叫你长记性么?”白御晓是真的生气,言语间也多了训斥的味道。 “王爷教训的是,是子规不好。”白子规赶紧低头应声。 “次次都道记下,次次就会找这样的麻烦,而今皇帝对我已虎视眈眈,你不能为我分担心忧也就罢,能不能不要再惹是生非?你可知今日遇见的此人是谁?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招惹他作甚!” “是谁?”白子规是真的不知道。 “你好自为之。”白御晓知道多说无益,这个麻烦已经埋下伏笔。 刚回到府里,白御晓就指着前堂吼白子规,说你跪到那里去想着,不许起来。若你再有下次,我必叫那些小厮打断你的腿,我看你的脾性到底要不要改。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白御晓边往书房走边想。他是想叫宣阳国起战,因为一旦宣阳国起战,白御风肯定要抵御,这样一来他的目光就会转移,而他也就可以在这个时候趁其不备,攻其软肋,从而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这个结果,他已经整整等了五年。 他看得出来,宇文墨阳对子规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友情,子规本无意,但宇文墨阳却不是,他看向他的目光是极其温柔的,充满关心和不舍。 可是!宇文墨阳自小残暴冷血,他何曾温柔过? 宇文墨阳肯定要拿白子规来与他讲条件,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势在必得。所有所有的麻烦都是因为自己太看重于他,看来这并不是最好的,他之前很多的祸水也因他而起,但还好那时他们的目的只是他,子规不过是中间物罢了,而今他的目的只是白子规,只是得到。 白子规跪在堂前的青石板上,任那些下人疑惑了去,这地方他不陌生,经常呆着的地方。只是他很纳闷,王爷怎么了?又生这么大的气,他觉得他此次回来收敛许多沉稳许多,不过一个宇文墨阳,至于叫他生这么大的气?发落了他也是可以的!堂堂王爷……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跪在这叫人瞻仰,面子上还真挂不住。 众人谁都不敢去劝王爷,只好眼巴巴的看着他受苦。然后白子规就这样从白天跪到黑夜,又从黑夜跪到了第二天一早,夜里老天爷不景气,偏偏又下起大雨,顺子睡梦中拿着伞跑出来,跪在他旁边边打哈欠边撑着。白子规劝说几次未果,干脆一把把他推到,吼着叫他走。 可顺子走又来别的人,整晚府里除了白御晓,没有一个人安枕。 白御晓穿戴整齐去上朝,路过也未曾看白子规,更不用说叫他同去,最重要的,他依旧没有说要叫他起来。 不是白御晓不肯,而是不能。他必须要叫他牢牢的记住,且还有别的用途。 皇帝朝后果然召见宣阳国太子,白御晓也在。 宇文墨阳从殿外走进来时马上就瞧见白御晓,嘴角上扬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眼神在他周遭绕了几圈,没有看见他想见的那个人,不由得苦笑。“宇文墨阳拜见辰风国皇帝。” 这个拜见不诚意。白御风看的出来这个宇文墨阳并非是真心来谈判的,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就连行礼,也只是颔首下草草了事。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笑容。“此次来京,舟车劳顿,朕昨日未召见你,也是这个原因。宣阳国太子不要为此,而想朕待客不周。” “当然不会。”宇文墨阳很快就回答,他的目光在白御晓身上停驻,笑意更浓。“想必这就是晓王爷了?昨日之事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爷不要见怪于我这外人。” “既来之则安之。”白御晓拿起茶盏来品,抬眼。“踩在辰风的土地上,就不是外人。” “舟车也并不劳神,路上偶遇我心爱之人,想他许久,不觉得乏味。”宇文墨阳斜眼看茶盏,没有要动的迹象。 “想必是美丽之人,竟能叫你一见倾心。”白御风看着宇文墨阳的那对红眸,起先是有些惊异,但他本属帝王,自然也就压得住。 “美丽,又叫人怜爱。”宇文墨阳接过身后佟允递来的水袋,小抿一口,而后就盯着皇帝。“正如您的瑜妃娘娘那般,叫人欲罢不能。” 听到这,白御风微微皱眉头,他并不喜欢他的女人被别的男人堂而皇之的拿到台面上来说,就算莲觉绝美,也只是他的。“太子真会说笑,想必您的那位要比我这瑜妃强上百倍。” 宇文墨阳坐在那里只是笑,不言不语。 皇帝没有直接进入正题,弯弯绕绕的说了不少没用的,就打发他二人出来,约好明日再叙。 将出殿门,宇文墨阳就主动上来同白御晓搭话。“不知王爷介不介意,我到贵府上做客呢?” 白御晓听闻了然一笑,他早就想到他会如此。“太子既然开口了,我又怎能拒绝?” 第三十七章 宇文墨阳跟着白御晓回府,本身王爷的车马就人多,现在后面又跟着乌泱泱一众,马队为首的男子看就不是白子规,虽面带笑意四处张望着群众,可也难掩贵气。百姓们都恭恭敬敬的站在道两旁,纷纷扰扰的讨论着他的身份和他的红眸。 “辰风的国力较强,且国土面积也在首位。”佟允在他一旁策马,慢慢的笑说。“殿下马上就会继承王位,为何不将辰风拿下?” 宇文墨阳听着佟允说话,不觉冷哼。“你这算盘打得真好,若是这么容易,父王能放得下这块嘴边的肥肉么?” “白御风虽然心眼多,但不是能成大器之人。”佟允想想觉得时机不错。 “他不行,但有一个人行。”宇文墨阳盯着前面的马车,缓缓回他。“不是没有这个打算,是时机不够。” “属下愚钝。” 晓王府果真也同皇宫般气派,宇文墨阳抬头看看牌匾,倒是觉得没有什么,灰灰暗暗,除了金色可以起亮外,没有耀眼的感觉。 其实牌匾是红褐的底色,宇文墨阳看不到。 他生下来就看不到红色,所谓物极必反恐怕就是这个道理,人人都看着他的红眸觉得惊讶异常,唯独他觉得没有什么,他以为他自己同他们一样,因为他看不到,宇文墨阳从来不相信别人的嘴巴,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那天,少年非常天真的询问他眸子为什么是红色的时候,他才从他纯真的眼神里看到,他确实是不同的。他喜欢白子规的简单,坦率可爱。 所以宇文墨阳惊异的发现他居然会信他,这个连自己亲娘都不信的家伙,居然会以单纯的姿态来相信他。 “请。”白御晓在门前停下,很礼让的伸出手臂,向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宇文墨阳也笑着伸臂,道,“一同。” 两人并排向前走,宇文墨阳很快就注意到堂前的那个身影,他很熟悉的身影……他希望是他,因为他想见他。可他又害怕是他,因为他正在受苦,跪在堂前烈日下,双手已经撑地。 白御晓很满意的看着宇文墨阳的目光停留在白子规身上挪动不了,他的步伐瞬间加快许多。 “你还好吧?”白御晓没有说话,宇文墨阳倒是抢着开口,他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怎么样,难不难受。 白子规听到宇文墨阳的声音,没有回头,只是缓缓的直立起身子,不言语。 “疼吗?”宇文墨阳继续问,可他还是那副样子,不说话,也不回头。 这不是他喜欢的白子规。宇文墨阳觉得他有些心痛,他从未感受过什么叫心痛,可是这个少年却结结实实的在他胸口上插了一剑,他觉得闷气,觉得疼,可他无能为力。 “知道错了么。”白御晓在一旁看着宇文墨阳由关心逐渐变得沉默,才缓缓慢慢的开口。 “是子规不好,子规认罚。”跪着的人马上回答,虽然有气无力,但他还是转过身子来踉踉跄跄的的爬到白御晓脚下,伸手拽着他的衣摆。“王爷不要生气了罢。” 宇文墨阳紧紧地站在他们身边,却好似是局外人一般遥远。他低头看着白子规乞求原谅的眼神,竟然很想在那一刻成为白御晓。他不必这样可怜的臣服于他,只是呆在他身边,眼里只有他就好。 可惜,自己终究是来晚一步。白子规只听王爷的话,只在意王爷的安危。可他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去平静这个震颤的心,所以他即使知道他已经失态,却还是又道。“王爷好狠的心,这么可爱的孩子也舍得重罚。” 是啊,他好狠的心。这个场面几乎会叫他失控,白御晓这计用得好,看来他还是小看他了。 “不重罚不长记性。”白御晓转头冲宇文墨阳笑笑。“从小就是这样,今日真是被墨阳兄见笑。” “不妨事。”宇文墨阳也笑,嘴角上扬到最得体的角度。这是他最舒服的笑,因为不用发自内心。 “来人将他抬回房间罢。”白御晓认为目的已经达成,所以就不再需要让子规在这里跪着。他和宇文墨阳还是不同的,宇文墨阳只是简简单单的见怜和心疼,而他才是真正的心痛,与他感同身受,那种痛。如果不是真爱一个人,那么他不懂。 “子规已经同我说先前是怎么遇见太子而且还不尊的了,在这我替他赔个不是。别看他年龄不小,心智却还是小孩子,不要见怪。”白御晓带宇文墨阳坐在正厅,拿起茶盏来品,淡淡的笑道。 “子规率性,我喜欢的很,怎么会怪罪。”宇文墨阳瞥眼瞧茶,依旧不动口。佟允在一旁会心会意的递上水袋来。 白御晓十分看不惯他这份小心翼翼的样子,就顿顿开口。“放心,白御晓不敢在茶中下毒。” “我从不喝茶,只喝酒。”宇文墨阳回他。“比水有味道的,也只有酒。” “茶清淡明神,却是本王最爱。看来这人与人是不同的,饮惯了酒,觉得离它不能,它是人间最好。饮惯了茶,就觉得茶才是人间至极,一日不碰都念。但饮惯了酒的砰然叫他饮茶,而饮惯了茶的又蓦然叫他饮酒,必定会觉得茶酒不合胃口,最后什么也不成。”白御晓转着茶杯,圈圈的转着。 宇文墨阳知道他在说白子规,真是费尽心机千方百计的阻挠。“是啊,不如就同你我,喝茶的继续饮茶,喝酒的就去饮酒,彼此欢好,何乐而不为。” “太子是第一次来京城,与宣阳国相比,如何?”白御晓知道他跟来的目的决计没有这么简单,不如他先入为主。 “那王爷觉得皇宫与王府比,王爷更喜欢哪个?”宇文墨阳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回他。 这个问句问得好,不论在哪,家自然是最好的。“只可惜太子这次来的不尴不尬,若是平常,我必派人带你四处逛逛。辰风国好些好东西,你可以开开眼。” “想不到王爷如此好客,真是辜负了。”宇文墨阳斜眼。“此次宣阳国与辰风国的战乱,王爷怎么看。” “一切谨遵皇上的旨意,我怎么看,不重要。”白御晓斜眼看向门外的柳爷,后者马上知会其用意,将外边的下人打发走。 “其实你我不必如此。”宇文墨阳不太喜欢遮掩,他也不习惯那些弯来弯去的说话方式。“王爷知晓我来的目的,而我也知晓王爷心里的目的,何必转来转去。” “那你说,这一仗,打的起来么?”白御晓见他这般,觉得再掩饰也是徒然,干脆放开了问。 “我们国家有这么一群人,他们喜欢群居喜欢共荣辱共患难,长久下去他们就会觉得他们的日子无聊,因为他们人多势众,想要什么只要努力就唾手可得。在这个情况下,他们就喜欢拉些新的人进来,跟他们一起,但是为了保持他们的能力,他们也只会稍稍的敞开圈子去寻,但凡找到,不管那人愿不愿意,都会成为他们的人。这样,他们需要的,暂时有了,但还不会损伤元气。”宇文墨阳缓缓的与白御晓说故事,并没有直面回答。“其实他们也只是要那么一小块而已。” “偌大的国土,也是一块一块积攒而成的。他们要的是不多,但还是损伤了另外人的利益,这事算是大事,可在另一方面来说,也不算是大事。”白御晓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这故事的意思他全然明白。 “有时候,失之毫厘,也不是件坏事。”宇文墨阳笑了,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 白御晓把他的意思听得真真的,心念好大的口气!他怎么就知道宣阳国必定会胜?他是想打,可他不想丢掉自己的领土。若论权利,这才是最耻辱的,这样的事,他不会做。 “可能我不是那做大事之人。”白御晓看着宇文墨阳,面无表情。“体味不了失之毫厘,只知道失之毫厘会谬以千里。我虽急进,却也不会不择手段。这就好比你说的,那些人虽然把新人拉进去,但新人仍旧会感怀圈子外的旧人,所以他们何来的共荣辱呢?” “是我眼拙,没有看出王爷原来是这般。”宇文墨阳来之前一直以为白御晓会为了夺位而不择手段,却不料想他竟会退几步也要护着领土,果然如父王所说,这个王爷,才是真正的对手。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白御晓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倒也不是不可变通,王爷可知道南柯一梦?有些事不必是真的,你痛过笑过也算达到了目的,且醒来也不必负任何责任。”宇文墨阳继续从另一条思路开口,这才是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 “南柯记谁人不知?只是这要做梦,也得日有所思,夜才有所梦,不知太子这一梦,需要怎么想呢?”白御晓知道宇文墨阳的目的在这里,且他一定会开口。 “我要白子规。”宇文墨阳不再说许多,五个字……足矣! 第三十八章 宇文墨阳说出这句话时,目光闪烁。他显然是在等,等他的回音,同时,也在忐忑。 他二人今天坐在这里,收起锋芒,虽然目的不同,却都是因一件事而起。 白御晓看着宇文墨阳,并不急于作答,而是哈哈地大笑出声,直笑的前仰后合。“你未免太小看于本王,看来我还是高看你了。” “若是我们不起战……” “你们不起战我照样可以夺天下!”白御晓猛然起身,一个跨步到宇文墨阳近前。“他是我的人,这儿是我的王府,你好自为之。” 宇文墨阳看着他幽深的瞳孔,里面充满杀气和凌厉。对,这才是白御晓,平日里那个弱不禁风的权贵王爷根本就不是他!这个人,早就在宣阳国到处安插眼线,不仅如此,他的人竟然还能潜进宣阳王宫里杀掉辰风国使者,让他们颜面尽失,还跟辰风烙下不好的史记。这些他知道是谁做的,可惜动摇不了他,不,只是现在动摇不了他。 “我当然知道这是你的王府。”宇文墨阳轻笑,拿起旁边的茶盏来品。“且你杀掉我不更好,倒省去许多心。” “饭菜已然备下,不如……”白御晓似乎不再为这件事上争执或是讨论,他只是微微笑着邀请宇文墨阳去进餐。 “我还是回去吃。”宇文墨阳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觉得怏怏的有些不快。“已然叨扰王爷大半天。” “不碍事,我这里的吃食与外面的饭馆子是不能比的,数一数二的好。”白御晓摇着扇子,面上再看不出丝毫。“这天气慢慢就凉下来,扇子也变成无用之物。人,从来不必因不必要的目的而做违心的事。” 饭桌上白子规也在,将将还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回去换了身衣裳进些汤药,虽脸色依旧苍白,但好歹看起来并无大碍。 宇文墨阳斜眼看看,稍稍放了些心。“果真是菜色美味,叫我不知先夹哪一个好。” “任你夹哪一个,都是好的。”白子规突然开口,望着宇文墨阳。“我觉得我府里的东西,什么都是最好的。” “那你可小心些,别出门迷了路,再也回不来。”宇文墨阳抬眼看白子规,略带揶揄。“小子规,你不问问我怎么会在你的府里么?” “不问。”白子规没有抬头,随口就回他。“没有那样的好心情。” “放肆。”白御晓这才缓缓开口。“这是宣阳国太子,要比你大上三岁,若你觉着叫太子生分,也该是长兄。” “我们本身就生分。”白子规心里是不服气的,还不是为的这个人,搞得王爷莫名其妙的发脾气。叫自己跪了一天一夜膝盖都差点废掉…… “顺其自然。”宇文墨阳淡淡的接话,然后抬眼看了看白御晓。 晚上的时候,两人依旧同枕而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二人同枕早已成了习惯。白御晓不说,子规不提,这睡得就更名正言顺,白子规睡觉不老实,翻来覆去一晚上就跟要拆了房子似的,白御晓心知这并不受他控制,可还是忍不住要将他丢出去冻死的欲望。 没有办法,前面说过,咱们王爷,浅眠。 今儿个皇帝倒是不下棋,只是召他过去做摆设,旁听宇文墨阳与皇上对话。白子规听见宇文墨阳的名字转头就跟白御晓请辞,说王爷我先回去,不想见那些不相干的人。 白御晓点点头说你不想回府就去戏园子里耗着罢,我这里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白子规颔首后转身往外边走,待他走远白御晓才转头看柳爷,后者心领神会的跑去吩咐人跟着。但凡宇文墨阳在一天,他的心就不能够放下。他比他更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的意思,这样的对手才有劲头。 “辰风边疆士兵故意侵犯我国领土,此事不是你皇帝说全杀掉就可以解决的。”刚进殿内,白御晓就听得宇文墨阳与皇帝述。“且你边疆将领完全无视我们的警告,也不管不顾那些士兵。” 李晋忠?白御晓转头与皇帝四目相对,两人初听闻彼此都有些惊讶。 “那你国要怎样解决?”皇帝没有辩解,明知自己理亏在先,辩解无用,还不如听听他的要求,再做斟酌。 “恐怕我国这要求对辰风来说不大。”宇文墨阳拿出手里的公文。“这是父王昨天递到的,他的意思是,既然辰风管不好如此大的国土,不如就将冒犯于我们的那一片割让。士兵、将士,我们都不予追究。” “你若说要银两布匹怎么都可,只是我国的领土,只能是我国的。”白御风听后淡淡然,一个字一个字的述。 “那我无能为力。”宇文墨阳站起身,向皇帝告辞,临走时深深地望了白御晓一眼。 自来到他走,白御晓一句话都没有说,他越来越猜不透这个宇文墨阳要做什么。在他面前,他的意思是此仗可打可不打,如果拿白子规交换,他倒是可以考虑拿下那块城池。但在皇帝这里,却又明着要,若不给,就转头拂袖而去,证明此事再无商量的余地。 难道他来时就已经决定,必要那块城池了么?那他做出这么些腔调是要干什么?想一箭双雕?白御晓想想才慢慢反应过来,差点就中圈套了。这个人既想要江山,还要美人,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好事? “你知道我为何百般的阻止他们起战么?”白御风突然转头问白御晓。 “为何?” “我不瞒你,辰风近几年年年的灾害已然叫国库亏空,这仗并不是我不想打,做为大国之君实在不该畏惧小国,只是我忧虑此仗恐怕会拖下水库的建设,钱银短缺,明年又是灾害。长此以往,叫别国一点一点吞噬是迟早之事。” “那皇兄为何不答应他的条件?” “难道要我亲手将我的江山拱手让人?” “只是一个城池,待我国日后昌盛之时再夺回来就罢。” “不,这是我的。” 其实白御晓早就该想到皇帝会如此,这么多年,他还是那么固执,只要是自己的自己喜欢的东西绝不肯丢弃。但他知道皇帝因为从小得到的东西都来之不易,所以才分外珍惜和吝啬。 “若是换你,你答应么?”白御风低头思索半天,突然抬头问白御晓。“你答应么?” “我不答应。”白御晓抬头看着皇帝,眼里满是坚定。“我会把宣阳国的太子扣下来,任他们怎么打也不过是小国,到最后他们还是会来投降。这些人都是没记性的,偏要你一巴掌打过去,痛了,才会明白差距。” “你的意思是叫朕这么做?”白御风没想到白御晓会这么说,有些愣怔。 “当然不是。”白御晓哈哈地笑,证明这只是个笑话。当然不是,你怎么会听我的,你又怎么敢呢?白御风向来想很多,担忧很多,心思细腻叫人捉摸不透,但他的弊病也在此,太过小心不敢放手一搏,这终究没有帝王应有的气魄。所以他的朝政越来越窄,渐失民心。当年正因为他细腻小心又思虑周全,才得以推开白御晓得到天下,而今却也因为这点,慢慢走入万劫不复之地。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就算他白御晓说的是对的,皇帝都不会听,因为他始终觊觎他,猜疑他,所以他永远不会听他的。皇帝也不会去重用他,因为他本身就不信他,虽然是亲兄弟,但依旧是觉得危险就干脆杀死。太后何尝看不出来,只是不想插手,因为对于她而言,谁做皇帝都不要紧,因为不论是谁,都得尊她为太后。 “你总是在这些小事上纠缠。”白御晓临走,才缓缓的道出这句话。其实他并不想,他不想夺他得来不易的皇位,可是这次第,皇帝步步紧逼丝毫不肯退让,若他不反抗,就必定要死…… 白子规在戏园子里睡觉,他点了一出南柯记。 今天他心情不好,一进来就将所有人都轰了出去,顺子将银票往掌柜桌子上拍,说今天二爷包场。 白子规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心情不好。以前又不是没有被罚过,可为什么就这次觉得心情不好? “二爷。”顺子从楼下跑上来,跟白子规附耳。“王爷回府了,我们要不要也回去。” “不要。”白子规闭着眼睛没有睁开,慢慢的回他。“再点上三出,拿酒来。” “二爷……”顺子踌躇着不知道要怎么办,他以为白子规会立刻回府呢。 “快去拿,快去点。”白子规怒,随手拿起茶杯就丢过去。“怎么。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么?” 最后酒来,戏开始唱。他就开始往下喝,后来就干脆拿起酒壶倒,一饮而尽。 “二爷,别喝了,王爷叫你回去呢。”顺子慌里慌张的从楼下跑上来,想夺下他的酒杯。“哎呦可不能再喝,要喝出问题来我怎么交代!” “你一边去。”白子规已经喝醉,一把就将顺子推开。“再拿酒来!” 第三十九章 白御晓站到戏园子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边的响动,戏园子老板和伙计都站在门口,摊着手满脸忧愁的看着他。 “看什么看,坏了什么我们王爷都给你翻新。”顺子在后头冲他们喊。 “不是说王爷赔不起,是二爷实在是闹腾的厉害。”老板听着忙点头哈腰的赔笑。“吓得我们都不敢呆。” 白御晓走近戏园子的时候,白子规正在往自己身上套戏服,左手拿着一把长刀,也是戏台子上的东西,晃来晃去自己个儿跟那充大爷。看样子已然酒醉不清人事,挑着兰花指自顾自的云游神外。白御晓就站在原地看着,没有什么动作,也不急于去制止他,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难过。 白子规难过的方式向来表达的很开放,从来不必叫别人去猜。他不高兴自然会哭,会砸东西会骂人。可以这样的方式……还是第一次。这是他第一次看白子规难过的发疯,像是没有理智的,完全不是他的那种难过。不……这更像是发泄,发泄他心中的不满。 白子规终究是长大了,白御晓站在原地闷闷地想,不能把他当个小孩子一般的去看待。如果之前他都为刀俎,子规是鱼肉的话,那么现在可能要重新考虑一下他们的问题。 白御晓看看他手边的桌面,伸手去拿起壶茶,缓缓的往过走,他听见自己说。“子规,别闹了。” 看着面前的人,白子规觉得既熟悉又亲切,只可惜他不认识。是,他左看右看好几遍,还是不认识。遂抬起手,刀片子在白御晓眼跟前乱晃。“今儿小爷我包场子。你来捣什么乱?来人来人,给我拉出去!” 白御晓盯着他不作声,任由他在那里丑态百出,然后抬手就将一壶的茶噗地泼到他脸上。茶水很快就浸湿了他的袍子,头发变成一根一根,就像是淋了雨般。看着眼前的人,他微微有些愣怔,复又抬手看看掌心里的壶……怎么会这么多水?心里念叨着平时也不曾注意,本想叫他醒醒酒,不曾想到好似给他洗了澡般! “王爷?”白子规在一壶不算凉的茶水下幡然醒悟,他总算有稍稍的回魂,纵然他依旧看他重影,站也站不起来。 “你是愈发的不省心。”白御晓站在那里,冷眼瞧着。“变着法子折腾。” 呼……瘫在那里的人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的看。 王爷出来的时候腰身微微佝偻,仔细一看,原是他背着白子规,背上的人瘫倒着呼呼大睡,不省人事。白子规不算是小孩子,背起来也是大大的一块。柳爷见状心想王爷什么时候这样过?便赶紧一个箭步蹿过去,要接下白子规。“王爷?” “我来吧。”白御晓低声回他。 王爷跟白子规坐着马车先走,留下柳爷来料理弄下的这一摊子。 “要命的话,管住你们的舌头。” 第二日王爷神清气爽的早早起去上朝,留下白子规一人在房中仰面朝天的睡着。日上三竿这位小爷才迷迷糊糊的爬起来,侍女伺候的时不停的抚着额头,皱着眉头,面上满是不高兴。 “屋外头放了茶,二爷一会去喝就是。”顺子见白子规不停地抚着头,想想就知道他定是头疼的厉害。 “不如去给我请个大夫。”外人当然不知他的痛苦,宿醉的晕眩和痛感怎能用茶来抵挡?子规暗暗心想,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才行。 “哎呦好二爷,醉酒请大夫也不中用啊?”顺子无奈的笑笑。 醉酒?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半分,他怎会醉酒?昨儿个不是在戏园子里么?他又是怎么回来的?王……王爷呢?“我昨儿个……喝醉了?” “何止是喝醉了。”顺子心想感情这小爷全都浑忘啦,好像搞得大家手忙脚乱的不是他。“您呐昨天,把戏园子由里到外的折腾一遍,那些个茶壶就不知道摔碎多少,最后还套上戏服满世界的晃荡,吓得我差点没命!您就拿那刀乱晃!” “那最后呢!”过程他不关心,他想知道结果。 “最后当然还是回去请王爷……”顺子撇撇嘴,说出白子规最不想听到的话。“不然你以为我们谁敢动你啊。” “然后呢然后呢,挑重点的说!” “然后王爷就把您背回来了呗。”顺子遥遥头说。“我们谁去接王爷都不叫碰。” 背?白子规愣在那想了想。背!!!!他把我背回来的?王爷把我背回来的?巨大的疑问和感叹啪啪啪的在他已经很痛的脑子里乱闪,晃晃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自小就没被人背过,因为他毕竟是王爷,也因为他们二人年纪也差不了多少,王爷对于他的照顾从来都是很片面的,抱他,背他,同他玩耍,在他记事起就再也没有过。 “王爷还没回来么?”看看已经到晌午,王爷没回府就证明……皇帝还在同他下棋。 可是这刘元已经被他灭掉,皇帝应该已经知道晓王府有动静,可他还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实施计划……看来他很着急。白子规品着茶想,究竟是什么事,让他如此着急,甚至连本该有的遮掩都可以无所谓。 “顺子你赶紧把煎药的壶拿到房里来,顺便派人去宫里悄悄儿地告知王爷一声,如果再两个时辰他还不能回府的话,我就将补药熬了送过去。”白子规心念这皇帝着急必有他的道理,不如就顺水推舟让他好好高兴高兴。 顺子不知道白子规要干嘛,虽然是满腹疑惑,但还是唯唯诺诺的跑出去,跟药房要了药壶送来,并按二爷说的,将房门闭紧,他在门口守着,谁都不叫进去。 谁知道他葫芦里买的什么药?顺子隔着门缝瞧,这二爷也越来越神秘兮兮的了。 白子规的意思很简单,澄城不是说这药吃下去就会大病,还是立时发作么?那就叫王爷当着皇帝的面假装茶水一般吞下去,至于会发作成什么样他不知道,但皇帝一定会以为是他的药性起了作用,假装着急以后还会对他们放松警惕,这样的话,岂不是一举两得?既不用日日耗在那里喝毒药,也可以趁着这点子时间好好地疏通关系。 事实也正如白子规意料,王爷在时间内没有回来,宫里回来的人摇摇头说王爷与皇上下棋下的兴起,皇上不叫王爷回。 “哦……”白子规点头,瞥眼看着那边的人将药倒进茶壶里温着。“吩咐马房备车,我也要去宫里尝尝皇上的茶。” 白御晓听得白子规要来,心里大约猜了半分,可他不知道这药到底什么药性,他干嘛要送来喝?顿顿着想,手上的棋子也就下的不合心意。“哟,输了?不行,这子不下这块。” “你怎可在帝王面前悔棋?”皇帝赶忙护住棋盘不叫他动手。“你何时变得这样赖皮。” “我们王爷向来如此,皇上还不知道么?”说话的人随着话音就飘到他俩近前,白子规给皇帝行礼后把茶壶放到桌上,又从后边宫女手里接过点心,放到茶壶旁边。 “这些事叫下人来做就是。”皇帝不明就里,心想白子规怎么来了。 “这不是来给王爷赔罪。”白子规笑着看白御晓。“昨天喝醉了不省人事,惹恼了王爷。” 白御晓看着白子规冲他笑,眼里有东西跳跃了下。他顿时心知肚明,这茶不简单……跟他们聊了几句后趁着白子规与皇帝说话,他赶紧给自己满上一杯,仰头倒下去。 苦。 “我不扰你们下棋,还是出去练剑的好,上次同我练剑的侍卫可还在?” “伤了你自然被打发了。”皇帝觉得这个情势有点儿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或许是自己多心了罢,摇摇头,看着白子规出去。 两人继续下棋,但完一盘的时间明显加长,白御晓总是拿着棋子筹谋不定,落一颗都小心又小心。皇帝哈哈哈地笑他说,你是不是怕输?你我又没有赌什么东西,何至于这样小心翼翼。 其实白御晓不是怕输才下子慢,而是在他喝了第二杯的时候就明显感觉到体内发寒,眼睛里突然出现什么晃晃的看不清楚,看棋盘都是重影的,所以他不敢贸然下子,生怕叫皇帝看出什么端倪来。 在胜利之前,必须忍,隐忍。 白子规在外头蹲马步,其实是他过于焦虑而什么都做不成,唯独蹲马步,不必做动作,也不必同他人言谈。这样就不会叫人看出来他的紧张与不安,他这一招也是在赌,他不知道皇帝看没看出来,不知道里边白御晓如何,他没有试过药,会不会太激烈无法收场?他有个什么事自己想必也是活不成的! “二爷。”徐公公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他说的很是小心。“王爷的茶壶已经被老奴亲手退出来了,然后呢?” “交给柳爷。”白子规闭着眼睛,轻声回他。 第四十章 “白二爷!”小太监慌慌张张的从殿门内跑出来,走到半道还不留神栽了一个跟头。“快去看看吧!!!” “怎么了?”白子规马上睁眼,他预感着恐怕是出事。 “王爷他……”小太监因为过于害怕而吞吞吐吐的说不完全。“他吐血了!” 吐血?白子规起身就往殿里跑,怎么会这么严重?澄城也没说过会吐血啊?难道是王爷与药性不符? 他跑进殿里的时候,白御晓已经昏厥过去,但还好面色红润知情人看似乎没有大碍,血喷在棋盘上顺着桌角往下落,他衣服上也有一点,看这场面确实很骇人,因为吐的血实在太多。 “速速召太医来!看看是怎么了!”皇帝慌慌张张的招呼徐公公去召太医,起身跑到白御晓身边来看。 白子规紧紧的抱着他,手心发汗。而白御晓的手,也紧紧的攥着他。 无妨。他在心里悄悄的告诉他。 白御晓被抬到暖阁里,太医也应召一波一波的全部到齐,大家都跪在外间不知所措,因为众太医轮流看过,谁也瞧不出是什么病,若说王爷发寒,可他这寒中带暖,若说他发热,他热中带寒。就是说,跟平常人般,并无大碍。可是没有大碍又怎么会吐血一睡不起?这样的说辞显然是交待不了皇上的,搞不好还的拖上全体太医院…… 怎么办,太医们个个抓耳挠腮,跪在外边悄声商讨。 “皇上叫我来问问,王爷到底是什么病?”从里间走出来,徐公公吊着嗓子。 “这……”太医们踟蹰着,不知道说什么。 “哎呦,跟你们问句话可真个的难!”徐公公没有那么好的耐心,愤愤出口。“难道说王爷得了怪病,你们瞧不出来?” 徐公公这话听着似责备,但却在话音里给他们指了条过关的明路,太医院首马上心领神意,磕一个头。慢慢述道。“王爷这病虽发的突然,但脉络间却有着陈年积攒的毒素,故而表面看着无事,其实内里早已损伤……”太医院首皱皱眉头,他知晓白御晓属性寒,如若是内里有病,那就……“内属热,还是先服几贴药看看们能不能败掉内里的火气。” “这么说,就是你们也不知道是什么病了?” “古书并无记载,恐王爷是头个。”太医院另外一人在后随声附和。 “真是得了怪病!”徐公公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一甩袖子往里头去。“你们都谨慎着点儿吧!” 太后听闻这边白御晓突然不好了,急急忙忙的就赶过来,还未进屋里就哭的泪眼摩挲,口口唤着“子规……”只是在临进门是斜眼看了皇帝一眼,此后两人就并未有交集。太后只是坐在床边摸着儿子哭,任他们谁劝都不离开。 白子规一直站在角落里冷眼瞧着他们做戏,从太后进来瞧的那一眼便可知,太后事先是知道的,只是她可能没想到会这么快。但她哭确是真的,白御晓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当年要保下他也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机,手上沾了多少血,如今他三长两短,她看着怎么不伤心? 瑜妃娘娘想来,但是又不方便,就赶紧派了小宫女来找着白子规问情况,白子规当然是轻描淡写的说不知道,此事只能他们几人知道,这可是要杀头的大事。 皇帝呆了半晌就以政事为由离开,太后也哭完啦没得再说,就也打道回府,最后暖阁里就剩下白子规一个,坐在床边,眼巴巴的瞧着他。 “我都要叫你看出洞来。”白御晓早就醒来,只不过是想看看这房中的形势,只待他们走了以后,才敢开口。 “你怎么样?怎么会吐血?药性不符?”白子规看他醒,赶忙爬上前去悄悄的问。 “只是身子发软不能起身罢。”白御晓艰难地扯起丝笑容,表明他自己并没有什么事。“想办法把我弄回府里去。” “也是。”白子规点头。“我也觉得此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其实在太医查不出病因的时候,白子规就已经微微松口气,因为这就像是澄城开出的方子,永远叫你摸不着头脑,拿不住要害。这是如今最简单最好的办法,他俩惹不起现在还在皇位的皇帝,那么在此之前不如先躲起来不见,待到时机成熟再说。 当晚太医院首就上表皇帝,说王爷体质一向很好,此次发病定是天气不定所致,现下里王爷已经醒来,且不再有大碍,只须回府休养,按时服药即可。 皇帝看着太医院首,没有说话,许久后才点点头。 白御风想叫太医院说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据他所知茶里的药性不会这么快,但因为他不了解白御晓的体质,而刘元又被他们干掉,所以实在不好论断。白御晓知道茶里有毒已成事实,他会不会专程设计谋来蒙混过关?但是把自己弄到吐血的程度,这又怎么说?太医也说属阳,那会不会是药力的作用? “皇上……”门外的徐公公小声唤。 “什么事!”白御风想来想去想不清楚,心里头越发的乱,脾气也不好起来。 “瑜妃娘娘给您送莲子羹来了。” “进来。”说起莲觉,她恐怕是白御风近来唯一想起就能宽慰些的人,知道他最近政事繁忙劳顿,就天天儿地做莲子羹来。说来也怪,御膳房的饭菜做得是一天不如一天,搞得他连看的心情都没有,更别说着吃。可是莲觉做得这碗莲子羹却叫他挂念的很,因为实在美味,只可惜天天就送一碗来。 “皇上。”瑜妃走进来,将莲子羹放在桌上,偏头对皇上笑。“今儿的莲子羹味道不好,臣妾差点就要倒掉。” “朕尝尝。”皇帝打开盖子,还是那么熟悉的一股清香,拿起勺子品一口,就觉得心旷神怡。“与往常并无区别啊?” “今儿的莲子不好。”莲觉给皇帝看。“我觉得不好看。” “好吃便行了,莲子再好看,混到里头也看不出来什么。”皇帝笑着拉莲觉的手。“还是你的莲子羹,叫朕吃着最舒服。” “皇上爱吃便是这莲子羹的福分。”莲觉莞尔,轻轻柔柔的坐到他身边。 “今天你也有福分。” 第二天早的菜市口,贴出一张公告来,大家都你挤我我挤你的互相看,皇城脚下,定是皇宫里边儿的事。 原来是御膳房公开在民间寻厨子,只因皇帝不知为何,一看到御膳房的食物就食不下咽,好好儿的就瘦了。当然这御膳房首当其冲的有麻烦,换了好几个厨子都不顶用,皇帝吃口便说里边一股子的霉味,摔下筷子就不再吃。把御膳房逼急了,这才贴告示。 柳爷晨起去买烟,恰巧路过,走进细细端详,由上至下的读了几遍,突然笑的叫人琢磨不透。 “王爷。皇帝开始寻外间的厨子了。”柳爷回府就去找白御晓,恰巧白子规也不在。 “嗯。”白御晓躺在床上,微微笑着点点头。 就凭你可以做那些个阴损之事?只不过你不要忘了,你身边的那个可人儿还是我赐给你的,不然你就看着淑妃过日子吧。“近来李国章什么动静?” “那天王爷刚挪回王府的时候谴人来看了下,便再无。” “好好看着李晋忠,他虽敦厚老实,本王信得过,但他的那个爹,确面和心不合。” “谨遵王爷吩咐,我会叫李晋忠好好地在边疆活动。” “宇文墨阳有什么动静,我才不会信他真的回宣阳去了。”白御晓看着门口白子规的影子晃来晃去,那厮不知怎地想起来,要给他烤白薯吃。 “还在京城。只不过不公开露面。” “看住子规,不要叫他出门。” “是。” 柳爷出门,看着白子规带着一群人在门口忙活,不由得无奈。放眼四周也就白子规敢在王爷的内室门口动土。“哎呦,我说二爷,你这是不是闲的慌啊?大清早的想起来烤白薯了。” “哎~”白子规没回头看柳爷继续忙活。“可被您说着了,我就是大清早起来闲得慌。” “那干嘛要烤白薯啊?王爷身体不好,万一吃进去土怎么办?” “不会叫小翠儿他们给剥了皮啊。”白子规转头笑柳爷。“你不尝尝?呆在王府久了,这才叫美味!” “这刚立秋你哪来的白薯?” “你这话新鲜啊,立秋怎么就没有白薯?” 柳爷听他句句顶着,知道这白二爷又玩到兴头上去了,就不再多问,还是回他的房里吸烟袋去。“得,您玩着,照顾王爷啊。” 白御晓虽然没有大碍,但却全身乏力,起不了床。空以山庄连夜叫人传信来说无妨,是正常的药物反应。这才叫所有人安心了。别人安心都找个地方去快活,自在,乐乐或者睡一觉。这厮倒好,一觉起来不是烤白薯就是要给他针灸,完了完了的还要给他唱出戏。 恐怕这就是柳爷经常念叨的那句话,他又玩出花来了…… 番外之墨阳记 宣阳国的王宇文浩清,名虽文雅,但其人却相当暴躁。之所以他可得天下,是因为他虽厉害,却是个讲理之人。当然,他得理,就会不饶人。 这样的人也有好处,那就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他的朝政刚刚骨骨,没有那些个乌烟瘴气,因为那些献媚的官员通常活不到第二天。他不喜欢别人说他的好话,当面拍他的马屁。但也不喜欢别人责备他,当面批评他。所以,他的臣子,从来都是……如履薄冰。 温雅是他的后宫,而且是最低等的那一类,就是你即使见了,也想不起来哪时召幸过她,长得既不美艳也没有勾人魂魄的身段,跟王宫里的宫女没有多少区别。 就是这样的女人,用全部积蓄买通了掌事的内侍,硬是爬上了龙床。面相不好看就拿紫纱遮着,身材虽没有那么诱人但她皮肤光滑如丝。王出于好奇,送上来的,自然不会不要。 然后没过三月,她就有了。通常人说爱屋及乌,可王对她不感兴趣,对这个孩子,也不感兴趣。 直到那一天,偏僻的宫苑里着人来报,说她诞下一个皇子。宇文浩清听后只是淡淡的瞥眼他的掌事内侍,示意他去照应一下,毕竟是他的孩子。 可是!王啊……来人跪地不敢抬头,颤颤抖抖的继续上报。 杀。宇文浩清皱眉,并不等他说完。 那皇子是红眸!来人慌张的看着进来的侍卫,忙喊。是如血一般透亮看不到瞳的红色眼! 这最后的一句如道闪电样唰地划过在场人的心。而宇文浩清也终于从书卷中抬起头来,他面上是难得的讶异。 果真是红眸?去看看。 什么事能叫这位万年不变的王大惊失色?这还是宣阳的传说,说这红眸的孩子只会降生在皇家,且万年也难一遇,只因这是上天赐予下界的灵童,灵童所到之处,必定繁盛昌隆。 但这许多年,他们只当是传说。 宇文浩清也是在亲眼见到了,才顿顿觉得有些真实。这孩子抱在怀里沉甸甸的,红色的双眼死死盯着他,小手抓住他的衣襟不放,然后……笑了。 这位被吓着的王当即就昭告天下,灵童转世,大丰年即将到来。这孩子立即封为太子,赐太子府院。其母封为第二王妃,赐雨花庭院。 太子名宇文墨阳。墨阳,即为,黑色的太阳。 宇文墨阳将出生就有太子府邸一座,奶妈三十,下人二百,众星捧月。而王也着实喜欢他,不仅天天来看望,到他认字学理的时候,除去老师二十,宇文浩清也亲自上手教习。学政治,学天下,学致人。 宇文墨阳生长也与别人不尽相同,三岁时才会坐,且只喜欢在金座上端着,不然就哭,他一哭,全王宫都不的安枕,不知为何竟是哪里都听得到。五岁时会走路,六岁才开口唤人。 而温雅也母凭子贵,她既然上得了龙床,自然也登得上最高权位。宇文墨阳八岁,温雅毒害先王妃成功。被封为第一王妃,就此母仪天下。 可随着宇文墨阳越长越大,宇文浩清就发现他,根本不爱女色。不爱女色是好,自古红颜祸水。可他偏偏爱的是男人,只要他看一眼觉得好的,马上接进太子府邸,快活一夜后,第二日马上杀掉,尸体还原原本本的送回家里去,附上些银子。宣阳国百姓岌岌可危,甚至在孩童将出生时就划花他的面庞,不叫他以真面示人,谨防不测。 这举动终于惹得宇文浩清十分不快,将太子从府里拖来,重责八十。第二日,掌刑的官员和侍卫都被人薄皮剔骨,丢在市集上。 他伤好,依旧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就杀一个。无人敢论,无人能制。直气的宇文浩清竟砸了皇家祠堂! 直到他的出现,他才渐渐收敛,到后来就不再杀男宠,尽管养着,不喜欢了的,就放出府去生活。 他叫淼居,是他深山打猎时,在山中遇见的男子。他手无缚鸡之力,着一袭白衣,面容生的不似凡人。在山中过着隐居的生活。叫他一见钟情。 淼居告诉宇文墨阳,他是怕被他找到,所以才被家里送到这山水之间,不曾想这缘分使然,我躲到天涯海角,你也竟找了来。 宇文墨阳当然迎他回府,金银权势,叫他享用不尽。 可淼居看得出来,他虽然眼里是爱他,并不完全是爱他。他好似是在透过他看着别人。每次云雨,他都会拼命的撕咬,像是要将他吞噬一般,但他从来没有看过他的眼睛,不过眼的东西,永远没有印记。 宇文墨阳说,你是我的,你生来就是我的。 淼居常常冷笑,可我不是你唯一的。 爱是自私的,一个人爱你,绝对不容忍别人爬上你夫君的枕畔,也绝对不能容忍他们行云雨。 我虽不是你唯一的,但你却是我唯一的。 淼居来的信件,字体大方漂亮,相思之情写的行云流水,别人信角会写勿念,而他永远会写勿忘。 太爱一个人,终究会变得小心翼翼。 可宇文墨阳是怎样一个孤傲冷漠的人,他就算明白淼居的心思也只会嘲笑他漠然他。他曾以为淼居会是他的一切,可后来他发现不是。 因为……他的生命里,出现了白子规。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起,宇文墨阳就知道他定会负淼居。因为他控制不了,不知红眸为何会因他而转移不动。他从未有过这样强烈的占有欲。纵然他在心里念了一百回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因为他还有宣阳国子民,辰风他目前招惹不起。 白子规这个人,他那颗心。都叫他痴迷不已,他喜欢逗他笑,喜欢看他生气的样子。甚至他想叫他哭。他看到他受伤会心疼,看他冷漠的样子会难过。没有理由,像是上天注定。 想他宇文墨阳也有这样踟蹰的一天,因他而起。 白子规,我为你,会颠覆辰风,你信么? 阴阳相遇,是结合,还是相克? 各位看官,且待下文。 第四十一章 白御晓重病,自然而然的就推掉所有的应酬拜见,最主要的是……不必进宫了。太后她老人家实在不放心,亲自来看了一次,最后也只能是抹抹眼泪回去。 最知道内情的白子规,这厮一点也不担心不挂念,见天儿的在园子里胡闹。今天买只乌龟来放到湖里,明天又要将湖心亭重新修缮。总之没王爷的阻挠,他猖狂的小日子过的尤其快活。白御晓虽然没有看在眼里,但他身边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跑进来事无巨细的讲完,就听见王爷躺在那笑,说他难得这样好的兴致,就纵了他去罢。 其实白御晓是在感念,子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欢腾的玩过,这好歹能证明他最近心情不错,那日的酒醉也着实消去他许多忧愁。 “王爷。”白子规从门外边冲进来,随着进来的还有一个毛茸茸的物体,正好奇的打量着房间。 “那是什么?”白御晓半躺在床上看书,正翻到治家篇。 “我想你病中孤寂,特地叫人寻了这纯种的狗儿来与你作伴。”白子规得意洋洋,呼呼手里的绳子。“你看,好不好看?” “弄出去。”白御晓微微闭眼,长呼一口气。“马上。” “是纯种的!”白子规不明就里。 “本王自己呆着很清静,不需要跟畜生在一起。”白御晓拿起书继续看。“你若是再来打扰,我便叫人赏你八十杖,你就安分了。” “你这人!”白子规摸摸顺毛的狗,觉得很是委屈,但这话是从王爷嘴里说出来,搞不好真的就这么做,他可不想被打的下不了床,以此来安生几天。“我走了。” 王爷不出门不问政不见客,但一干人等还是闲不下来,柳爷依旧四处互通消息忙得不可开交,而顺子也是见天的不见人影。各有各的忙,而白御晓忙的事,只有白子规。除去白子规,王府人人人知晓王爷下令,不许二爷出府,即便出去,也要有最少五人跟着。 “我要去戏园子。”白子规站在门口跟小厮对峙。“小爷我今天一定要去,你们是不是想活?” “王爷已经传的午饭,想必要您去一起吃呢。”小厮开罪不得他,心里想着还是把他打发好。 “我今天就要出门,你们不许跟。”白子规脾气一上来,十头牛都扭不过。 小厮看看里边心里想这柳爷和顺子哥都不在,他又没那个资格直接跑到上房院去找王爷。二爷的好身手谁人不知,自己的五个也敌不过啊?这可怎么好。“您别为难奴才们。” “罢了罢了。”白子规看着他们那张苦瓜脸就觉得心情郁结。自己出个家门可真是难!做个什么都叫他们监视着,这不许那不许!实在憋屈! 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在园子里走,看见墙头蹲着一溜儿的鸟。嗯?不干好事的人永远想法千奇百怪,不能从大门走我为何不找个墙头跳出去?虽说王府的墙面都是高高滑滑,但他是谁!白子规啊,这十几年的功夫是白做的吗?空以山庄是白上的吗……心里有想法,左右看看均没人,于是向后几步猛地往上跳,腿稍稍一撇,很快就惊飞原来的鸟,换他坐在上面。 “拿酒拿肉,小爷我今儿心情不好。”边往戏园子里走,白子规跟门口的人吩咐。 “哎呦……哎呦……”门口的人见是白子规,也不敢硬拦着,只得跟在他们后边小跑。“二爷,今天不行,今儿有人包了场子。” “谁这么不长眼?”白子规回头瞪他。“偏偏赶在这个时候!” “不知道。”跟着的人见白子规还能听得进去话,赶紧给自己开脱。“也是位爷,进来就甩银子。这不是听说王爷重病不出府看戏了么,才允他包场子。” 这倒是很符合一个人的作风,白子规听完了就皱眉头,不过听说宇文墨阳回宣阳国去了,所以就不必担心。 “所以二爷,明儿来吧?” “不必,待我进去跟他讨一张桌子来。” 白子规冲进去的时候,恰好对上宇文墨阳那双细长有神的红眸子,他不像是在看戏,倒像是专程坐在这里等他的。依旧是轻轻摇着手里墨香的折扇,满脸的揶揄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啊……你!!”此时的白子规后悔又后悔,心里念着一定要赶紧出去才行,上次见他王爷就很不高兴,这次又是他自己闯进来。叫白御晓知道,非要他的命不可!虽然他不知道白御晓为什么生气,但他确实知道的是,他见宇文墨阳,白御晓会不高兴,而且是会迁怒于他人的非常不高兴。 “我的小子规,你又来跟我讨什么?”宇文墨阳能看出他眼底里深深地懊悔与烦恼,顿时觉得很不高兴。 “我先走了。”白子规不想说什么,反正这情况说什么错什么。 “那不行。”宇文墨阳不知何时已经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不能惯着你,每次想来就来,想走既走,你当我宇文墨阳于何物?” 白子规看情况,心知这下祸水又沾染到自己身上。宇文墨阳是个独断又难缠的人,这点他早就品出来。但他从来没对自己发过火气,总是能忍能让。可今天不同,他眸子里是一种强烈的掠夺感,燃烧着熊熊火焰。 “这么说,你今天是不打算叫爷走了?”白子规知道示弱没用,且他必定会自刎开一洗耻辱,所以干脆长驱直入。 “你以为跟在白御晓身边就是好的么?”宇文墨阳挡在他身前,阻掉他要走的路,淡淡开口。“你不过就是他从小养到大的一只狗,他宠你,你以为他就是爱你了么?” “闭嘴。”这一句马上便惹恼了白子规,他恨不得重拳上去,免得他这么多废话。“我愿意,做狗也好,做人也罢。就算我只能做他脚下的烂泥,我都愿意,且这是我的事,不劳你挂心。” “你的事我自然挂心。”宇文墨阳赶上他的话茬,一步不落。“我喜欢你,跟我走吧。” “我看你不知羞耻为何物。”白子规觉得他的话莫名其妙。“你我都是男儿,扯这些。” “你以为白御晓当你什么?凭白的要宠你?”宇文墨阳将扇子猛地合起,一把将白子规摁倒在椅上。“你不过是难民窟里出来的小叫花子,而今也在这里耀武扬威。” “你闭嘴。”白子规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但反驳也无从反驳,只得想以武力解决,但奈何宇文墨阳的手劲实在死,叫他一时间动弹不得。 “白御晓是个什么人,我最了解。”宇文墨阳满意的看着白子规慢慢消失掉的怒气。“迟早有一天,他会杀了你,因为他发现他爱你。” “你胡说什么!” 哈哈哈哈哈……宇文墨阳仰头笑出声来。 白子规还想说什么,但他抬头就看见柳爷站在门口,一时间他竟有些恐惧!他想逃离,逃离王府,回山庄去。并不是他的坚持毁于一旦,而是人最本质的恐惧,他突然害怕,害怕王爷知晓他的莽撞,害怕回去面对。 他在白御晓面前,总是被管的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殿下万安,我应我们王爷的意思,来叫二爷回府用中饭。” 宇文墨阳转头看看白子规,然后又看看柳爷。“中饭?只是用饭么?别又回去跪上个几天几夜。” 柳爷心知他不是在开玩笑,但他也确实明白白子规回去就没有好果子吃。“殿下真爱说笑,我们二爷又没犯错,王爷宠着还来不及。” “那你就回去,我不留你看戏。”宇文墨阳对上白子规的眼睛,他真的不想再次放开他,可……小不忍乱大谋。 白子规起身看看柳爷,有些颓丧,但还是不忘回头瞪宇文墨阳。“以后别叫我看见你,见你准没有好事情。” “他只会禁锢你以达到他的占有欲,可我是真的喜欢你。”宇文墨阳在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与他附耳。“我等你。” 白子规疑惑回头瞥他一眼,招招手就跟着柳爷消失在门处。 “再见,我的小子规。” 白子规还没进府门,就觉得一阵叫人打战的寒气扑面而来,很明显的,他突然不想进去。“王爷很生气么?” “你翻墙跑掉,这是在违逆他。” “为什么就不能违逆他!”白子规说完便觉得后悔,想着自己真是糊涂,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不能违逆他,你的命是他的。”柳爷根本没有顾忌白子规的感受,在后面沉沉的回他。 他突然觉得一块重石,深深地嵌在他的身上,他动弹不得。 “这话轮不到你来说!”走在前面白子规突然转身,麻利地抽出腰间的短刀,轻轻地横在柳爷的脖颈上,速度快的,竟是连柳爷都没有反应过来。“我会杀人的。” “住手!”白御晓在不远处亲眼看着这一切,猛然心悸,他了解他,知道这就是他最后防线,他真的会杀人,真的会动手。 “拿下!” 第四十二章 白御晓不喜欢子规去见宇文墨阳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自那天的遇见后,他总是能预感到今天的局面。这个局面他不是收拾不了,而是下不去手。 现在他被人摁在地上,却还一直仰着头,如他的性格那样不屈服。 “我记得我警告过你。”白御晓站在院落的正中央,眼底沉沉无物,不知所起的一阵风吹起他暗蓝色的长袍。 白子规没有说话,他也不想辩解,只是仰头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他在想,这个人究竟要他怎么样?若真如宇文墨阳所说,他拿他到底当做什么?他一直不懂,所以这个时候所有事件都拧结在一起,他想不通,也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 跪下来认错求饶?那是以前什么不知的白子规。去哪里,遇见谁,本身就是我自己的事情,没有错,也无须认错。 问他究竟把自己当做什么?这话怎么出口?他想得到什么答案?且白御晓会给他什么答案? 想着想着,被拿下的人就开始冷笑……这一切,这本来安稳的一切,终究是被他自己给毁了。 这么多年,他的所有都是他,睡了或是醒着。顺从于他似乎成了他的习惯,即使不愿意,即使很难受。他不知道所谓的爱或者是喜欢,他只知道他的生命中只有他。 这么多年,他一直逼迫着他只有他。 莲觉被送走,柳唤的死,还有这王府奢华的牢笼。没有一项不是为了阻断他白子规有二心而精心设计。 可是!我何德何能!我甚至都从来不懂……你的爱! 白御晓皱眉,他看出白子规眼里那深深的质疑,无奈,还有难过。他后悔自己独断的这样禁锢他,倒不如一开始就把一切都摊开来。 这个宇文墨阳着实不是省油的灯,很会拿捏他的空隙,他究竟跟子规说了什么?叫他几个时辰就变化如此之大?还是……白御晓顿顿,还是这本来就是他种下的恶果? “打断他的腿。”留下这一句,着暗蓝色袍子的人就转身走,没有迟疑。 “我什么都懂了。”白子规突然抬头,冲着他的背影吼。“你为什么从来都不问问我的意思,只是这样冷漠决断?你是不信我,还是不信你自己?” “王爷!”柳爷见白御晓听到这话后猛然站立,就知道此言必定是戳中他情感之处,这个时候,也只有他敢开口。“不如听听二爷的意思?” “打断他的腿。”白御晓转过头来,横扫众人。“还要我再说一遍么?” “王爷,你就饶了二爷吧。”顺子哭着跪下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一个劲儿地磕头。 白子规却一点儿都不害怕,勇敢的直面于那边踟蹰不前的白御晓。“断了就断了,打死又何妨。” “王爷。”柳爷在一旁轻声,他又像是在劝和,又像是在询问。 “打他四十杖,此后没我指令,不得出王府半步。”白御晓始终没有回头,但他也没有走,对他动杖,还是第一次。 小厮们都大气不敢出,细细碎碎的准备着东西,瞥眼瞧柳爷的面色,他们真是很紧张的,且这打的又不是普通的下人。你说你们打吧,将来怪罪下来都小命不保,你说不打吧,还是小命不保。 白御晓上次给他的责罚,本来以为就很让他长了记性,没成想这才不过几日,他就全都忘到脑后!这个子规,真是年龄越大,越难以驾驭,你不叫他做什么,他偏偏做什么!本来不想这样重责,可他一想到宇文墨阳,就觉得岌岌可危,并不是敌不过,而是在这个情况下不能。 “一!”那边的小厮扯着嗓子喊起来,白子规趴在那里不出声,死死咬着下唇。 白御晓听到沉重的钝响,随着风声,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二!” “三。” “五。” “十……” 白御晓站在原地,闭眼听着,王府的杖子可不是吃素的,规矩就是一杖下去就要叫他吃尽苦头,不出五杖必会出血。可这都第十杖,身后人竟是一声不吭!真是不知道他忍着做什么……白御晓皱眉,你哭爹喊娘,我也好有个由头喊停,你这样一声不吭,是在怨我吗?还是在示威于我? “十五。” 白子规不是不想喊,而是根本就喊不出来,他早听说王府上的杖子毒辣,能把一个人活活打死。可从小到大,王爷从来不舍得这样处罚他。这种痛,不是单纯被打的那种痛,而是要将你薄皮去肉的那种痛,痛到喊不出来,叫不出来,哭不出来。他想,这样打下去,四十杖完,不要他的命也会叫他几月爬不起来,尔后不要说出王府,只怕路都不能好好走了。 顺子在他一边哭的不成样子,难怪他难过,他跟白子规是从小到大的情谊,这杖子他最明白,平时犯错打上十下,他都疼的死去活来,更何况子规要生生挨过四十! 白子规看着他的样子真想笑,这家伙大抵是吓的。 “二十。” 一杖又一杖,没有停歇。白子规起先还觉得痛,还能感觉到杖子带给他的苦楚,而打到第二十杖时,他就觉得眼前混沌,想抬头也抬不起来,就算小厮不摁着他的肩膀,他也抬不起来。脑中像是飞进去十万只蜜蜂样,嗡嗡嗡的不得安宁,紧接着就感觉眼前暗黑一片,慢慢连他们喊的声音也听不见…… “王爷……”顺子跪着爬过来。“您行行好吧,二爷已经晕过去啦。” “泼醒继续打。”白御晓心疼归心疼,但他一旦下了决心,是很难改变的。 下人不敢迟疑,忙去打了桶水来,冰凉的井水叫看的人都打寒颤,晕过去的人很快就醒过来。 他这是想打死我么?白子规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白御晓,难道就因为宇文墨阳?你为什么不听听我的意思,总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告诫我呢?如果我们之间真是那样的关系……我们又何苦…… “二十一。” “二十五。” 他明白,宇文墨阳全部告诉他了。白御晓终于在这一片不可收拾的残局中找到理智,子规不是在违逆他,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我们两个都是,都是因为不明白,也不敢去问。这么多年畏畏缩缩的日子终究是叫他变得优柔寡断起来,竟是连如此简单地问题,都想不透。 这不是叫不叫他吃苦头的问题,而是要去了解,明白的问题。 “停。”白御晓突然出声,下人们忙收起杖子。“抬到我房里来,去找大夫。” 于是一众人赶紧拿了藤席将白子规挪到白御晓的内室,侍女们也四处忙着烧水拿衣,除了白御晓,都忙成一片。 白子规在挨打的时候一直是闷声,但却在众人把他鲜血浸透的裤子退下来时,喊的惊天动地,请来的是府中医陈平,刚来不久,见着这样的架势,竟是吓在当场,不敢上药。 子规在内室里喊得凄凄惨惨,白御晓则在外面练字,听着里边柳爷的吼声,顺子的哭腔,白子规撕心裂肺的喊声和小侍女们吓得尖叫声。听着听着他就开始笑,且越笑越开心,最后干脆丢掉笔,双手背后,往里边踱去。 “挨打也没有见你这样阵仗。”白御晓好气又好笑的在床边坐下,挥挥手将这些烦人的都打发下去。 轻轻抚上他的手臂,闭眼探脉,而后又伸手去抚他的额,发现已经有些烫了。 “不叫他们给我上药,你不打死我,也要疼死我么?”白子规趴在枕头上,闷闷地说白御晓。“好狠的心。” “杖子的滋味如何?”白御晓起身去那边的桌上拿药,又去架子前净了手,返回白子规旁边,撩起他的被子。 “哎?”白子规感觉身下一凉,赶忙转头要揪扯,却不料一下子碰到伤口,疼的马上就又趴倒。“不用……不用你,一会叫下人来。” 白御晓看见他的伤口时,只觉得触目惊心,他没想到几十杖就能叫他成这幅摸样,想想后又有些心惊,幸好没有打到四十,否则他这双腿,也就废了一半。“叫下人给你上药,我看明天都弄不完。” “宇文墨阳说的是真的么?”白子规又更重要的问题要问。“你告诉我,是不是。” “我一直觉得你不懂,所以从未提及。” “如果我一辈子不懂。” “我便一辈子不提。”白御晓很快的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很久。 “你不说我怎么懂。” “我觉得我说了你也未必懂。” “我懂。”白子规强忍着伤口的撕痛,转过身对上白御晓的眼睛。“我懂。” 于是在白御晓给上药的期间,白子规叫的更厉害……不得不说,他,叫的很欢快。 “殿下。”门外的人一溜烟跑进来,跪下行礼。 宇文墨阳轻轻的喝茶,听着前面琴女的筝。“又罚跪?还是骂了?” “打的不成样子。”上报的人见宇文墨阳的眸子里突然涌出一股子猩红,吓得魂飞魄散。“拿粗棍子打的,说是……要打断腿。” “白御晓。”宇文墨阳狠狠地将茶杯丢向墙角,琴女的琴弦嘣的随之断掉,不由得惊呼。 “殿下!”佟允见状忙上前一把拉住宇文墨阳,压低声音述。“他这就是在激怒与你,知道你怒了就必会发兵,你我早就知晓,这是他的计。” “我要杀了他!”宇文墨阳恨得咬牙切齿,一把将佟允甩到墙上。“亲手杀了他!” 第四十三章 入夜,受伤的人已然在折腾很久后终于在床里睡熟,而此刻,始作俑者却丝毫没有睡意。 白御晓坐在前厅喝茶,双眼微闭,不看下面跪着的人。 “宇文墨阳并未离京的迹象。”下边跪着的人悄声禀报。“但今天之事确实叫他怒意横生,王爷此招实在妙。” “怒有什么用。”白御晓薄唇微张,斜眼看向下方。 “王爷息怒。”下边人马上低头颔首。“属下定当尽心竭力。” “到底是那日你们去戏园子太快了些,叫他起疑。” “那王爷的意思?” “往外放话,白子规生重病,派人请山庄的澄城来。” “属下明白,只是府里人难免外出……” “乱说话的人……”白御晓打断他接下来的话,淡笑着拿起侍女奉上的果子,在手里把玩。“总是死的很快。” 做了这么多……白御晓一个人往房间里踱步,慢慢地想。无非是想叫宇文墨阳尽早滚回宣阳去,可单单就这一个目的,却迟迟达不到。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故意放子规出去,故意大加斥责,换来的也仅仅是他的一番怒气。 不行,得雪上加霜。 白御晓推门进去,下人随后进来上灯、服侍。都没能吵醒好梦正酣的白子规,这家伙不知做的什么梦,偏着头睡竟还能嘴角微微上扬,笑的十分愉悦。 这药果然很好……白御晓看着下人们出去,慢慢地掩上门,才在他身边坐下来,淡淡的陪着他笑。虽说会叫他昏睡不醒,但好歹能解去他身上的痛楚。心疼的抚上他依旧有些热的额,悄悄叹了口气。 原是我对不住你。 “饿死了。”白子规不消片刻就在白御晓深情的注视下醒来,揉揉脖子觉着睡得很不舒服。 并非是心有灵犀……白御晓无奈的看着他一系列动作,只是因为一个很简单的事情,他饿了。 “什么时辰了?”白子规大梦初醒觉得恍如隔世,揉揉眼睛问。 “鸡都睡熟的时候。” “你怎么还醒着?”白子规看清面前人后惊异的伸出手指。 “这要换做别人,指着本王,马上就会被剁手。”白御晓觉得他乱乱的发和迷糊的样子很好玩,就动了戏弄他的心思。 白子规很快就把手缩回去,不再拿出来。 “饿了?”白御晓斜眼笑笑,轻声问他。 子规很顺从的点点头,眼里含着些许的泪花。“饿死了。” 只是因为这位小爷半夜饿了,王府厨间的所有人就都要在夜半时分爬起来,洗菜择菜剁肉下锅,甚至连鸡都无从反应,就这样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王爷吩咐,将二爷喜欢的菜全部都做一份,送到内室来。 整晚,王府都灯火通明,其实白子规要吃的东西不多,但他就是不知道要吃哪一味好,王爷心疼,就下令说你们每样都做了送来,七十二道,总有他合胃口的东西。 于是白子规很高兴的看着内室支起一张大桌子,侍女们穿戴整齐,一道菜一道菜的往上摆,都是他平日里喜欢吃的,竟是一道都不差。 “你说,他们要将我爱吃的全部端上来,要摆上几道?”白子规觉得很有趣味,偏头问白御晓。 “七十二道。”白御晓摇摇头。“这个问题你随便问个府里人,他们都知道。” “你就是在宠着我。”白子规往他那边挪挪,反正伤口不疼,活动也很随意。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呆呆地瞧。“可他们很多人都说我是你的一条狗。” 白御晓拿起小青玉碗来夹菜,准备喂与子规,听到此话不由得愣怔,随即就有些不满。“什么话!你见过哪个王爷会为了一条狗在大半夜做上七十二道菜?” “那也说不定……”白子规张大嘴巴,等待美食。 “那你何曾见过哪朝的王爷亲手喂一只狗吃饭?” “你这话说的怪别扭。”白子规吞下美食后很快就开始抗议。 “闭上你的嘴。” “你……”白子规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他现在很是精神伤口也不痛。“你有没有过女人?” “你不清楚么?”喂着喂着,白御晓开始自己吃。 “那……你有没有要把我当女人的想法?” “有。” “啊?……啊?”白子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是顿顿这不说话了,说起这个问题,他还是有些怕的。 “这个地方。”白御晓猛地伸手抓住他平常最柔弱此时却异常坚挺的部分,抚弄。“你若是想,我便满足你。” “啊!”白子规想挣脱,可奈何他抓得紧,那东西不容易抽出来,反而还有些疼。“算了算了,你放……开!” “你逗起我的兴趣,凭什么叫我放开。”白御晓真是要被他弄得笑死了,今天他本没有要这样的想法,谁知这孩子实在好奇,倒叫他一时按捺不住。 “伤口不疼的话,我们倒是可以试试。”白御晓将蜡烛吹熄一盏,守夜的下人很识大体的将门掩住,打发所有人退远。 “啊……”房间过于暗黑,白子规除了害怕更多的是好奇,但他没想这么快就尝试。“你……你真没……女……女……女……人……过……过?” 慢慢地将衣服褪去,观察着白子规啊啊乱叫的表情,实在是……太过销魂。 “你……”白子规已经言语不清,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他要做什么!一溜烟跑到床的最里面,满眼惊恐。 “看你吓得这个样子……”白御晓突然放手,掀起被子钻到里边,展展的躺好,闭上眼睛。 白子规看他的一系列动作更加摸不着头脑,见他很久没反应,就慢慢的爬回原来的地方,悄悄看他的表情。 他闭着眼,似乎很累,也不再又任何动作。 可是……白子规将双腿向里收了收,这种奇怪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身上越来越烫,害怕但还很渴望!不行不行……这厮又迅速的摇摇头,勾引王爷可是大罪,说不定要灭九族的……额……想到这,子规同学就又神游在外,九族怎样?这样论来,王爷也当属我九族以内,自己杀掉自己这样的事,谁会做啊? 可是…… “在想什么?” 白御晓睁眼,看他一个人趴在自己身边踟蹰,不知道叨叨什么。 “抓住……觉得很舒服……”白子规脸上烫烫的,支支吾吾的答他。 “本王奇困,现下对你不感兴趣,也没时间教你如何行人事。”白御晓不为所动,复又闭上眼睛。 “我略知一二。” “睡吧。”白御晓嘴角撇过一丝诡异的笑容,淡定地继续睡觉。 好狠的心……子规一个人念叨,返身躺回里边去,觉得很不高兴,还有些失落。这算什么,挑起我的好奇心,你却不要了。 其实白御晓很想就此将他解决,因为他身为男人的傲气正在狠狠地叫嚣,叫他不得不脱尽只剩小衣躺进被窝里自己收拾烂摊子。感情不渐明朗时他还可以用理智还控制自己,如今这小家伙不仅明白,还没完没了的言语上调戏于他…… 我不要你是为你好!白御晓顿顿着跟自己生气,药性马上就过,到时候你痛的时候难免又要哭,叫我这个折腾你的人如何下得去手! 本王真是够仁慈! 皇宫内,大清早就不得安宁,所有人都行事匆匆,小心翼翼,彼此交头接耳,面上都无不凝重。而后宫的娘娘们也都往皇帝的御寝门口涌,一个个哭的梨花带雨,不知是心疼,还是喜极而泣。 皇帝晨起时将下地就觉得晕眩,宫女太监们赶紧扶着坐到软榻上去,可刚刚坐定,这位天子就一口赤红的鲜血吐出来,染了明晃晃的龙袍。 众人都在惊吓中不知怎么办,还是瑜妃沉着,一手扶着皇帝叫他们去喊太医,这边拿帕子擦拭着他嘴边的血渍。 “许是近几天边疆事紧,皇上夜夜批折子受了寒,身体吃不住,才至此。”太医院首跪在太后面前,头都不敢抬。“下官已然开了暖气的方子,并无大碍。” “无碍?”太后蝶睫轻挑,缓缓地看向下边的官员。“已然成了这副模样,你竟还道无碍?太医院成天是做什么吃的!” “太后息怒!”哗哗地跪倒一众人,但都没有一个能交代的说法。 “治不好皇帝,哀家绝不放过。”太后平常不再宫内走动,多在佛堂净心,故而御前人也是第一次见太后发这样大的脾气,不由得战战兢兢。 “皇额娘息怒罢。”白御晓从外面进来,看见乌泱泱跪倒一片,而太后正怒气冲冲。“当心您的身子。” “哀家已然是老婆子,还要身子作甚?只是皇帝……”太后转头望着内室忙碌的人,心里不舒服,又抹起眼泪。“皇帝尚在壮年,膝下无子,这病怎么是好!” “你们都下去。”屏退了别的余人,只留下瑜妃照顾,白御晓走到太后前慢慢跪下来。“是儿子们不孝,叫皇额娘忧心。” “你起来。”太后赶忙伸手,扶起他的儿子。 那内室里躺着昏睡不醒的,面前这个体弱下跪的,都是她的儿子,是她亲生的儿子。 第四十四章 “瑜妃你出去。”太后看着白御晓,似乎有话要说。 看着瑜妃行礼出去,白御晓才轻轻开口。“皇额娘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放过你哥哥。”太后说话极小声,极小心,生怕第三人听到,她什么事不明白。“给他留条命。” “是他不放过我。”白御晓觉得没有必要再装,太后已经都明白。“他给我下药,要我死。” “那你就要他死么?”太后尽管压低声音,但怒气与伤心仍能叫人听得一清二楚。“你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我与皇兄,只能留一个。” “都怪我活的太久。”太后不再问,也不再求,她当日生下第二个儿子的时候,就明白她的人生注定要来上这么一遭。纵然她当年故意设计调开白御晓登基,那时他还是小孩子,他本以为他不会在意,本以为他会认命。也本以为皇帝会放这个亲弟弟一马,也本以为皇帝会善待他。 可她忘了,这两个人都是她的亲生儿子。论起她的好强与独势,他二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都是我的错……”太后捶着胸口,起身往门口走。“生两个儿子做什么。” “送皇额娘。” 白御晓晨起时觉得身上很是难受,几乎一夜未睡,天快亮了才休息,而今又早早起来,跟没睡一般。柳爷叫他是因为皇帝的事,不能耽误。 “皇兄,现下里怎样?”抬手进内室,见皇帝已经醒了,独自躺在那里没有说话。 “无碍。”皇帝见是白御晓,就招手叫他过来给自己寻个靠垫坐起来。“近来那李晋忠也不知是怎么做事的,边疆多年安定,这会子却愈发动乱的厉害,连军中人都管不好了。” “那也得保住自己的身子啊,这样子拼命怎么能行,你可是一国之君。” “没了我,还是有你的。”皇帝对上白御晓的眼睛,轻轻说道。“朕宁可是你,也必须是你。总没有落到别人手里。” “皇兄真是高看臣弟了。”白御晓笑笑回绝,心道这时候你皇帝还要想着试探我,真是煞费苦心。“臣弟只能是蹲坐在府里,享受你给的荣华富贵罢。” 两人正说得火热,瞥眼见莲觉打帘子进来,微微福身行礼。“皇上身子可好些了?真是吓坏臣妾。” “叫朕来猜一猜……”皇帝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到莲觉身上去,盯着她手里的碗笑。“我的爱妃是否又亲自做了莲子羹来?朕正饿的难受。” “皇上都闻着香味,这猜的不算。”莲觉笑着端过来,放到旁边的矮桌上。“臣妾来伺候您。” “不必,我来吧。”白御晓冲莲觉笑笑,端起碗,轻轻的吹气。“果然是好东西,真香。” “我今天特地做了很多,知道王爷必要讨着喝。”莲觉转头跟身后的宫女们拿过锅子,放在桌上。“那就有劳王爷。” “真是羡煞我也。”白御晓哈哈哈地笑着,将手里的莲子羹吹凉,喂给皇帝。“瑜妃娘娘对皇兄,真是无微不至。” “到底还是托你的福。”皇帝也笑,挥挥手叫白御晓把碗递给莲觉。“交给瑜妃就好,你堂堂王爷,不必做这样的事,不是还有么,你也尝尝。” 白御晓当然要尝,而且要在他面前好好地喝上两碗,否则莲觉与他均踏不出这华丽宫殿的门槛。皇帝是谁?以小气多疑着称,他怎会想不到是汤羹除了问题?他又怎么会不怀疑莲觉?从她嫁给他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对她放下过警戒。 可是这算什么,学他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么? 也或许皇帝根本就不知道,只是普通的客套而已。不论怎样,就算这汤羹有剧毒,他也喝定了。 莲觉笑盈盈的端着汤羹,一勺一勺的喂着皇帝,将他们二人都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芸儿怎么没来?”皇帝喝到一半突然想起许久未见的皇后,偏头询问。 “皇后娘娘已然来过,现在送太后回宫了。”莲觉很乖巧的回答。 刚到晌午白御晓就已经回府,他现在可没什么心情去别的地方,因为家里还躺着个要命的祖宗。 “哎呦!你会不会上药?不会的话尽管去死,弄得小爷真是生疼!” 还未走近,就听见白子规在房里鬼哭狼嚎,耍尽小孩子脾气不说,还摆大爷的姿态,既要杀了这个,还要杀了那个,最后还要一把火烧光府里的杖子。 “本以为你成熟许多,没想是装出来的。”白御晓边往进走边笑他,挥挥手将下人尽数打发出去。“皇帝眩晕,吐血。” “嗯?”白子规从床上爬起来不太相信。“怎么会?澄城说药效没有这么快。” “是咱们这位瑜妃娘娘急于求成了。”白御晓想起来就皱眉,女人就是女人,不可托付。 “那皇上肯定起疑心。”白子规看他的面色不好,就知道事态不是很乐观。 “物极必反。”白御晓起身往书桌旁走,拿起笔来练字。 心不静则事无成。 “成天的练字,毫无情趣。”白子规趴在床上抗议。 白御晓听后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玩味的瞧着。“怎样才有情趣?今儿个我有时间有精力,不如来教你行人事如何?” “不要。”白子规一口回绝,对他极度不满。“重要部位受伤,你倒是高兴。” “那就不要吵我写字。” “不要。”床上的人耍赖撒娇。“你跟我说说……什么叫爱,什么叫喜欢?” “行房事。”白御晓没有抬头,继续写字。 这边的二人正闺房亲热,外边可是除了一件谁也没想到的事,柳爷得信后慌忙往后院而来,前边就叫顺子给打理着。 “启禀王爷。” “什么事。”通常在调,戏子规的时候,白御晓不喜欢别人打扰。 “宇文墨阳登府门求见,已然叫顺子引到正厅上茶。” “宇文墨阳!”白子规听见这个名字就炸毛,猛地起来一下子扯动伤口,马上就趴在那嘤嘤地骂人。 “你激动什么?想去见见?”白御晓好气又好笑的看他,放下笔准备随柳爷前去。“他定是来看你的,我倒是可以叫他见你一面。” “你又在找茬生气么?”白子规很敏感的拒绝,翻开被子缩进去。“你快去快回,小爷饿了。” 白御晓完全可以猜到宇文墨阳为何要来,因为他来的毫无悬念。宣阳王一纸家书叫他速归,这小子思来想去也放心不下白子规,冒着风险巴巴的跑来,恐怕也只为见他一面。 如此说来,他也不是精明之人。 “听闻太子早已离京,却不料今儿个竟登府,真是有失远迎。”白御晓边进门边述,面上笑意。 “叨扰王爷。”宇文墨阳起身,轻轻地摇头。“恐怕我将踏入府门,王爷就知道在下的来意。” “子规无碍,只是家法而已。”白御晓现在越来越摸不透宇文墨阳的心思,但唯一可以触动他的,唯有子规。 “在下此次来……可不是因为这个。”宇文墨阳故意兜个圈子,叫白御晓落空。 “那是……”白御晓明白他就是明里的戏弄,他来,一半是因为子规。 “在下有一事,求王爷帮忙。” “何事?”白御晓听后不解,什么事能叫这位亲自来求他呢? “父王召我回宣阳,却不料你们皇帝在各处都设了关卡,阻我回国的道路,现下我连京城都出不去。”宇文墨阳娓娓道来,满脸都是失策,眯着眼瞧白御晓。“而此事,也只有王爷您……能帮我解决。” “我为何要帮你?”白御晓哈哈地笑,他何尝不知道宇文墨阳出不了城?这办法是他给皇帝出的,只为困住他做人质罢了。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宇文墨阳话说的爽快。“晓王爷,您不会吃亏。” “你随我来。”白御晓没有回答他,而是展扇起身,往后院走。宇文墨阳并不熟悉府中地形,疑惑中也是加分戒备,跟着他走。 “子规,你看谁来瞧你。”白御晓走到一处门前停下,猛地推开门,然后侧身给宇文墨阳让出一个空位来。 “没穿裤子!不要进来!”里边的白子规尖叫。 宇文墨阳万万没想到白御晓会亲自领他来看子规,虽然他是真的想见,但这样的被猜中心思,总有些不快的因素。“这?” 看他难得踟蹰,白御晓大气地挥手叫下人下去。“你难道不想看看他?” 宇文墨阳没有吭声,转身一步踏入房间,往内室里走去。 “我的小子规,你还好吗?”宇文墨阳在白子规面前永远是这么温柔,却也永远是这么失落。 “好。”白子规只简单的答他一个字,连看都没有看上他一眼。 “你好歹看我一眼。”宇文墨阳还是在笑,他对着他生不起气来。我的小子规,你知道我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和付出多大的代价才来看你一眼的么? “你有什么可看,又不是没有见过。”白子规其实是不敢看宇文墨阳,王爷就在他身后,想找不痛快也不必这么明显。 “那我走了,下次来看你。” 宇文墨阳出门之时,听到白御晓轻轻的道了一句。 “你欠我……两个人情。” 第四十五章 有了王府的私家令牌,宇文墨阳自然走的一帆风顺,没出几日,柳爷就回禀说,回去了。 其实白御晓巴不得宇文墨阳走,就算他不亲自登府门来说什么欠人情,他也会想法子把他弄回去。照着皇帝的意思,他想把宇文扣在京城,佯装他已经回去,实则不然,宣阳王那边自然心领神会,不敢轻举妄动。 可他们不动,白御晓又怎能掀起这腥风血雨呢? 因为之前白子规出卖色相有功,所以近几天不仅伙食好,就连白御晓也整日笑颜相对,不曾说他一句重话。这叫他觉得极好极好,如果能天天如此,出卖色相又怎样?干脆脱光了去趟集市口,也叫他们亲眼见见小爷身上硬邦邦的功夫肉! “不管什么时候,都忘不了显眼。”白御晓在那边练字,听见他在里间自言自语,笑着打岔。 啊?白子规瞧瞧外间的王爷,匆忙捂上嘴巴。这家伙究竟长着什么样的耳朵?这么远也听得见?“你别说你听得见,我会吓死的。” “一天到晚的死死死,我看你迟早有天被自己诅咒。”王爷抬笔寿字一气呵成,收尾后满意地细细观览。 “本来人就是要死。”白子规嘟囔着躺回里边趴着,拿脚把帘子给揭下来。 其实子规很矛盾,他既想帮王爷夺位,这也本是他分内之事。可是……他觉得宇文墨阳为他这般着实不值,因为他对他不是像王爷这般的宠溺,爱护。而是一种强烈的掠夺感。 有些人喜欢,但他会因为天时地利与人和相关联,从而就放手为终。但他偏不,他喜欢与天时地利人和相较,就是他喜欢的他必定要。 王爷说过,宇文迟早要因为这个,成也萧何败萧何。 其实心里,是有那么点不想你失败的……白子规一个人怕趴在床上小声想。并不是他不喜欢他,不爱他。只是他生来的命就是如此,注定要护王爷爱王爷整整一辈子,他的心也全部放到白御晓那里,再无托付。 对不起,并不是不爱你,而是在我那个渺小的心里,已经满满的,没有你的位置。 澄城来的正是时候,恰好皇帝毒发,这个始作俑者自然拿捏的比谁都稳当。白子规的伤也很快给澄城过目,这厮先是大笑了将近半个时辰,然后就跑去后院子里折腾了一个下午,晚上拿了堆黏糊糊的的草泥来,说涂上会疼很久,但不出三次,伤口就会好。 白子规听后马上捂屁股,啊啊啊尖叫着谁都不叫靠近,说我宁愿趴上一个月,也不要再体会屁股痛的感觉。 澄城无奈,转头叫顺子去告诉白御晓,另外还叫他着重点明,不出三幅就会好。 顺子一溜烟出去,非常会办差事的给白御晓事无巨细的道完,只听得王爷一声令下,白子规就被抬到软榻上,稳稳地绑了起来。 “澄城,此恨绵绵无绝期!”这是白子规最后一句话,因为在下刻,他就被草药的药性折腾的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会疼?”白御晓不解,转头问澄城。“伤口也算好了。” “回王爷。”澄城看着白御晓淡淡的笑。“这……天机不可泄露。” 此后白子规看澄城,总觉得他那天是落井下石摆他一道。 但既然澄城下手,无论什么伤痛,就没有好不了的道理,第二次敷药后,他基本上就能站起来,在府内的花园绕上一绕。子规大呼神奇,若不是顺子在旁拦着,恐怕他真的要把澄城拉去柳唤的墓地,叫他起死回生。 澄城看待生死向来淡漠,并非是看得多,而是他生来就是如此。你叫他生,活的多好他都不眷恋,你若叫他死,死的多惨烈他都不觉得难受。欧阳以空曾说过,他就是一碗水,一眼可就看到底,但你不去品尝,永远不知是什么滋味。 宫里听闻澄城进京,没几日就下旨,要澄城去给皇帝看看。 “你这一去,祸福不知。”白御晓端在上位,看着下方的澄城。“若他知,你必死,若他不知,你或许可以耍些手段。” “王爷此言是不放心我?”澄城坐在下边,他并不喜欢这种名贵的秋茶。“他不可能知道。” “哦?”对于澄城的心思,他这个与他幼时玩耍至大的人,也看不尽然。 澄城笑笑,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瓷瓶,慢慢晃着。“皇帝或许会疑惑他的病是因为下药,但除了我,谁都不会知道,他是哪里被下药,且这药随着他活的日子已经深入肌理,恐怕就算我师父活着,也回天乏术。” “不能……”白御晓听后并没有觉得快意使然,相反,他的胸口闷闷。“留他一条命?” “王爷!”澄城突然提高音调,似是要将他唤醒。“我看你是与子规呆多了,也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本王不过是……” “我下此毒已然是违背师门,但庄主的命令我不可不从,只是我绝不与你玩游戏,你成也好败也好,都必须去做。”澄城仰头喝下小瓷瓶里的东西,抿嘴笑。 “本王明白,你下去罢。” 敢这么跟白御晓说话的,这些年也只有澄城一人,因为他根本就不惧怕白御晓。在他的世界里人从来只分死人和活人,没有富贵权势,没有贫穷堕落。你就算武功再高,你也敌不过澄城下毒的手劲,反正到最后都是你死,人死灯灭。他怕你作甚。 然后在当天下午,澄城哼着小调拿着一把瓜子登上去宫里的马车,然后在傍晚时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里面放满了金瓜子。 夜里去见白御晓,澄城摇头说,你最好动作快一点,我下几服药,也只能将他拖到三个月。 “你与澄城瞒着我,在做什么事。”非常没有耐心的白子规,终于在某一天晚上耐不住性子,开口问白御晓。 “苟且之事。”后者并不打算理他,继续把弄墨宝。 “要说做苟且之事,也得是你我来做!”子规很生气,他完全没有将重点放对位置。 “你又在勾引我。”白御晓放下手里的物件,很认真的抬头看白子规。“怎么,你想要?” “想要什么?”白子规如临大敌。 “宠幸啊。”白御晓笑意盈盈的拉过白子规往内室走。“今儿本王有的是时间。” 还未到近前,白御晓就一个翻身站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红唇,狠狠地撕咬下去,两人猛地反倒在床上。 子规知道他为何会撕咬,因为他二人都喜欢这种方式,只有痛,才能彼此感受存在,感受相合。白子规大胆的迎合他,细细品味他嘴里咸腥的血液,这是他们交融的血液,不分你我,不分彼此,而他的小子规也很快就傲然挺立,胀胀着示威他的存在。 “你这个坏东西。”白御晓起身脱掉碍人的长衣,只留下单单的条裹裤,将白子规丢到床里,低低的吼了句。“脱衣服。” “你这种似是要被操的态度真让小爷不爽!”白子规坐在里边不动。“哪有自己脱衣服的。” “说明我还有理智。”白御晓脸通红,但他还是想给白子规时间,若他不肯,他绝不会强要。 白子规赌气,不动。 白御晓看着面前的人。再也忍不住男人的欲望,狠狠地将两边的帘子拽下,箭步上去,将他摁倒,抬手把外衣剥开,鲜嫩的肌肤白花花的外露,俯身上去轻吻,拼命的拿舌尖划着圈圈。 这是他第一次品尝他,所有的好奇、渴望,都沉醉在这四方的床笫间。 白子规很快就被白御晓剥光,这样赤身裸体在他面前总归还是不好意思,他想揪过棉被来遮挡,却被他猛然的翻滚打乱计划,此时,他在上,他在下。 白御晓把手伸过来到他的傲然上,缓缓地上下摩擦着,已解决他的困顿。 这种感觉,好舒服……慢慢地,白子规脑中充满了兴奋与快感,他也想伸手去帮他,却被他制止。 “不要乱动,会痛。” 白子规还未反应什么会痛,就感觉身后被大力的张开,一个异物猛地穿插进来,叫他痛,却也叫他愉快。 “啊?”他想看看是什么,可他动不了。 怕他不适应,怕他痛,他只是拿手指先缓解,轻轻地进去,出来,品味他内里的紧致和柔软。 “啊……”白子规已经大汗淋漓,但他不想叫他停下来,就这样,一直来去,让我感受你。 “舒服么?”白御晓的声音在耳畔,温温痒痒。 “嗯。” 那就……白御晓在上,轻轻死邪笑,他可是看不到他笑的……慢慢举起那个早就迫不及待的他,深深地进入他的身体,真正的交合,真正的让我们融为一体。 “疼!”白子规因为撕裂的疼痛而身体紧绷,这种又难受还叫他兴奋的感觉,溢于言表。 “放松……”白御晓没有动,只是保持这个姿势,叫他慢慢地适应。 “动起来。”白子规很快就能感受,他甚至可以吼他,叫他动起来。 快感,汗水,懵懂的心渐渐被打开,他现在要迎接,享受。 抽动叫两人都觉得兴奋无比,不由得想要叫出来。 “嘘。”白子规抽时间警告白御晓。“门口有人。” “皇帝在也无妨。”白御晓飞快的进出,感受一松一紧的迎合和退出。“舒服么?” “嗯。”白子规把脸放到被子里闷闷地答,其实是他想叫出来,畅快淋漓的叫出来! 最后还是求饶,说你行行好吧,我感觉全身都麻了。 因为你紧张,白御晓解决完最后的问题,顺势躺到他旁边,汗水肆意。 白子规也转头看他的眼,两人相视一笑。 第四十六章 第二日早白御晓起床进宫,没有叫醒身边的人是想叫他好生歇息一番。 皇宫内院还是一如既往,晨间太监们打扫的还真是干净,若穿新鞋来,只怕也不会沾染上什么污渍,之所以会到这个程度,源自于皇帝已经休朝好几天,大臣们不必泱泱的都跑来早朝,这地面,也就无人践踏。 “你这病好些么?”白御晓在椅子上坐下来,略带担忧的看着皇帝。“我总觉得你还是奄奄的,澄城不是来看过了?” “澄城看后只是说体虚,开了付药朕饮下也觉得清爽不少。” “那为何依旧缠绵病榻?”白御晓此句并不是在问皇帝,而是把头偏向了御医。“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 “不怨他们。”皇帝在那边开口。“是朕觉得身子爽利,就爬起来批了折子,没成想,第二日又成这幅摸样。” 看来与澄城商讨的事宜并无不妥,白御晓一个人细细地想。果然皇帝在精神好了以后必会起床操劳,这就避开澄城那日开的药方中与病势相克而造成的明显的病状,皇帝大概也就不会觉得是澄城开方子后他的病症又多加一成,自然他们的嫌疑也就降到最低。 “朕批阅折子才知道,那李晋忠在边疆根本没有作用。”白御风坐起身,看着宫人们尽数退去。“可是朝中良将虽有,却离开不得。” “那皇兄的意思?”白御晓似乎是猜到什么,但他没想到皇帝竟然还要垂死挣扎。 “朕预备叫你去,顶着王爷的名号,好歹能叫李晋忠稍稍收敛。”皇帝说的诚恳,若不是对面坐着他的亲弟弟,随便一个人都会被他的这番用心良苦所蒙蔽。 “臣弟恐怕要辜负圣恩。。”白御晓当即回绝,看来皇帝在病中还真没少动心思,这样的差使什么时候能落到他这个本家亲王的头上来?略略思索就知道是说辞,看来皇帝还是觉得他离京城远一点,比较安全。“身体抱恙未愈,恐怕没到地方,我就不在了。” “我看你面色不错。” “我倒是可以去寻寻,寻一个差不多的人来。”白御晓脑中已经浮现一个人,且这个人皇帝绝对会同意,而且又对于他的大业无碍。 “你预备寻谁?”白御风早猜到他会婉拒,倒真的是想看看他如何应对。 “可以叫子规去。”白御晓思来想去,目前这又这一个办法可行。“天下人谁不知他是我义弟,且他跟宣阳的宇文墨阳有些交情。” “你舍得?”皇帝笑笑,瞥眼瞧他。“说不定边疆城池守不住,子规也有危险。” “那也总比我去好。”白御晓在对面笑。“好歹死的,不必是皇家人。” 回府时白御晓并未乘马车,而是捞过柳爷的骏马快步而上,扬鞭喝马,在闹市区驰骋,百姓纷纷退让下跪,以示尊崇。白御晓从未如此,他在民间向来亲善,骤然的威风都叫大家又是惊异又是畏惧。 子规,虽然我不想放手,但在这个胜负将分的时候,你必须成为我那颗决胜的棋子,万事俱备,只余下你这东风。 夜晚,二人就寝,彼此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躺着。 “我让你去,是因为……”白御晓率先开口,他有很多话要说,要嘱咐,可开口又觉得不值从何说起。 “你不必解释。”白子规侧过身子来看他。“只要你说要我去,就算是死,我都义无反顾。” “你这么傻做什么?”白御晓起身,像是在埋怨他,但又好像是在埋怨自己。 “因为我信你。”白子规还是那样,沉沉稳稳,不愠不火。“你会保护我,会救我。就算我死在边疆动乱,也是你不要我亲眼看着世事动荡。” “这和去山庄不一样。”白御晓想跟他说的更明白些,怨怼也好,怄气也好,总之不该是这样理所当然的表情。 “我知道,敌国兵不长眼,他才不会知道谁是谁,但是我白子规也不是吃素的。”子规嘴角上扬,他一点都不担心会出什么问题。“你再担心什么?怕我死掉?还是怕我被宇文墨阳夺走?” “我都不想。” “你放心。”白子规慢慢地闭上眼睛。“我的人是你的,我的命是你的,你还想要什么?” 白御晓不再说话,慢慢地躺下来,在他身边,闭上眼睛。 睡吧,或许一夜尽是好梦。 第二日一早,皇帝马上下旨,封白子规为子云王,派遣于边疆一带为国效忠,平动乱定民心,即日起程。并赏金赐甲赐王府。 “我现在也是王爷,与你平起平坐。”白子规拿着腰牌四处得瑟,公然跟白御晓坐在上座,拿茶喝的香。 平起平坐?白御晓只是淡笑不言语,这家伙,有了三分薄面就要撑起八分的场子,自不量力。 “你在嘲笑我?”白子规最不懂的见好就收,继续张狂,拿着小黄牌晃来晃去。 “我嘲笑你做什么?”白御晓把点心往他那边推推,指望他堵着嘴说不了话。“满京城是敬畏你这子云王还是我这个不起眼的御晓王?” “你这话不中听!”白子规拿着点心嚼,还误不了说话。“你做王爷的时间比我长,论什么都比我熟悉。” “闭嘴。” 晓王爷的好耐性终于被他说道说道个精光。 自从早晨皇帝下旨,府里的某个人就开始坐卧不宁,猛然被抬了身价,自然就要跳腾点时间。白御晓怕他乐极生悲,就亲自跟着他,把他拘在府里写字,哪里都不能去,谁都不能见。 “你生下来就是王爷,自然不觉得这有多高兴。”期间,子规同学丢笔抗议。 “拿你去做挡箭牌的,现下里你自诩王爷,只会叫人耻笑。”白御晓在看书,慢慢地跟这个冲昏头脑的家伙讲道理。 “只是这李晋忠我跟他有杀兄之仇,去了不得叫他折腾我。”子规委屈巴巴。 “且不说他早已是我的人,就算不是,你可能任人宰割?我只求你俩不打个你死我活罢。” “啊?他认贼做父啦?”子规很惊讶。 “闭嘴。” 王爷好不容易恢复的耐心,又被他消耗了个精光。 夜里,子规又缠着白御晓,想风花雪夜,想共度良宵,想…… “你只是出去几月,边疆再乱宇文总会顾及你在,且他也会很快找到你,你死不了。”白御晓十分困,叫他扰的一天没有安宁,恨不得起来一巴掌拍晕,明儿个直接抬上马车运走罢了! 其实子规是在焦虑,趁现在还可以耍脾气的时候就多耍耍,趁着还可以看见他就多看看,纵然他不喜欢跟自己废话,能叫他接上一句也是好的。 因为我怕,我怕这一去就很长时间,我怕我如果落到宇文墨阳的手里而回不来。我也怕你在京城一个人寂寞,我也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我更怕你失败。 这一行,并不是去空以山庄这样简单。这一行,为的是你一直以来筹谋的大事,成固然好,若是败,你我这不是要生离死别? 为了你成,我做什么都愿意,只要你活着,只要你高兴的活着,若我必须一死,我绝不苟活。 “你必然会落到他手里,只是不要顾及我而做傻事,你死了我们谁都不会好过。”府外人正在打点着上路,白御晓则把整装待发的子规叫到书房,跟他嘱咐最必要的事情。 “我不能背弃你而活。” “把这个给他。”白御晓从书桌上拿起一封加固好的信,递给白子规。“落到他手里,你就先好好呆着,最起码不用面对动乱和危险,若是他强行要你,你就把这封信给他。” “什么?” “上面有我的大印,打开就会失去信用,他不会看的。”白御晓知道这家伙又是满满的质疑和好奇,翻过信来给他看。 “明白了。”白子规点头,把信放到安全的地方藏好。“我不会告诉别人。” “宇文墨阳那里,是个好的决策。”白御晓不想明说,只是淡淡的提醒他。 “明白。”白子规点头,遂下跪行大礼。 等我回来。 白子规出府门上马,没有回头。他知道白御晓不会出来送他,王爷毕竟是王爷。路上的行人对着他也纷纷下跪行礼,因为他现在不仅是王府的白二爷了,还是辰风国堂堂正正的……子云王。 王爷的意思竟然是叫我去宇文那里躲着,白子规走在人马中央,一个人想。他怎么故意把我往火坑里推啊?那边还不如李晋忠这里安全好不好…… 可是王爷既然这么想就肯定有他的道理,虽然想不通,遵从就是了。 澄城在昨天塞给他好多的丹药,每个瓶子的颜色不同,可以杀人的,可以假死的,伤口愈合快的,甚至还有……春药。 “这个春药你可以试着玩玩,给官兵吃,看他们会不会饥不择食互相……”澄城一脸银笑,笑着对手指。 “你最近又在搞这个?”白子规拿着红色的瓶子转来转去。“你那什么生子的药弄好了?” “先玩这个~” 白子规望天,看来为了完成澄城的愿望,他还得扰乱一下军心…… 第四十七章 白子规前脚刚到李晋忠的地界,后脚就看见一人骑大马从不远处飞驰而来,到近前落马而跪。 “请王爷安。” “李将军好久不见。”白子规抬手示意免礼。“边疆苦寒,原该是我去拜见你。” “属下怎么敢当。”李晋忠恭恭敬敬的起来,侧身拱手。“营中已然备下些吃食,还请王爷随属下一同去罢。” “请。” 真是叫惯了别人王爷,自己被猛地这么一叫,总觉得哪里不对……他们现在一叫王爷他就想起白御晓,不由得就思绪万千。 我已然到这里,你那里呢? “王爷,请。”白子规上座,下方皆为地方官员,李晋忠坐在右侧,拿起酒来敬。 “你还是唤我二爷。”白子规也端起酒,笑笑。“我这算的什么王爷,真正的王爷当属我家御晓王。” “晓王爷洪福齐天。”众官员听闻他提起白御晓,刚刚起来就又全部离席而跪。 “属下誓死保卫晓王府。”李晋忠在他跟前,说的声音不高,只他们二人听得见。 “王爷知晓你们忠心,都起来罢。”白子规扬声,大方地坐回座位。“你们与本王,今日,不醉不归!” 他能做什么?白子规想,其实他什么都帮不上他,能成为他的棋子,也算是荣幸。自己这般,不会附庸风雅,不会趋炎附势,不会话中有话,更不会利用他人…… 好在有你。 “报!”帐外人高呼,似是有要紧事。 “进来罢。”白子规正仰头饮酒,忽听得有人来报,心里想想就知道可能是什么事,便赶紧招呼。 “启禀王爷、将军,宣阳国兵在边疆尺叶城外有所行动,与之前不同,此次明显便是进攻,程大人来请示,是否出兵。” “我去看看。”李晋忠起身,转头看白子规。“王爷继续饮酒。” “本王……”白子规想争辩,他知道为何突然进攻,白御晓的意思不就是在这么?只要他来,他动手就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容属下去看。”李晋忠到底是个忠仆。看来他是怕白子规有什么事情从而不好向王爷交代。 “那有劳将军。”看他决议如此,白子规也就不再阻拦,目送他出去。 之后一连几天,李晋忠都无暇顾及白子规,因为战事逐渐吃紧,宇文墨阳亲自带兵上阵,像是认准了什么似的,一波接着一波,宣阳并非小国,实力也不能小觑,才区区五天时间,就攻破尺叶、洞元两座城池,叫李晋忠又气又急,这些年来他还没有打过败仗!这个宇文墨阳是谁?怎么生的这么厉害? 马上上表白御晓,将这里的情况写的事无巨细,末了还在最后方写上,二爷无恙。放进信封,快马加鞭。 很快收到白御晓亲笔回函,上称,子云王爷可一人敌万千。 李晋忠看后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白子规是会些武功,但看看他,不要说上战场厮杀,就算是跑几步,都让他觉得柔弱不堪。他那副面孔就是呆在王府给王爷看的,细胳膊细腿手不定砍柴都费劲,怎可敌万千? 可李晋忠质疑归质疑,白御晓的意思还是要执行的。 “王爷说,您知道如何。”最后来是来找白子规,李晋忠觉得面上发烫。 “我确实有法子,只是不能与你说。”白子规正在那边写字,离开白御晓以后,他越来越喜欢学着他的方式生活。 “但请二爷解我之困。”李晋忠马上行礼,他不明白,他真的可以上战场打仗么。 “去给我备马,跑不跑得快不打紧,但一定要漂亮。”白子规将李晋忠疑惑的眼神尽收眼底,不由得淡笑。他不就喜欢我么,我打扮的漂亮些,俊美些,好好叫你看看。 只是我人如其马,中看,确是不中用的。 天气慢慢发寒,京城竟是下了好大的雪,尽管下人们已经一清早起来就在扫雪,可白御晓出门上朝时仍然能望见府里彻上彻下的白,亮的晃眼。 “子规若是在,大抵会拉一车的雪到我房门口去堆雪人,这世间,唯他一人敢做此事。”白御晓望着这一片纯白笑,不知是在跟别人说,还是在与自己说。 “王爷,天凉,还是早些上车吧。”顺子在一旁小声的说,他看到白御晓白皙的脸上,鼻子有些红。 “是啊,外面冷。”白御晓点头,笑着往府门走。“子规,上车了。” 白子规要去迎战,却不带一兵一卒,孤身一人着高贵华袍往敏感地区走,又沉稳,还诱人。 当然诱人!轮谁来说都很诱人! 宇文墨阳接到部下的传报,说辰风应战者只有一人,且并未着将服,士兵不敢轻举妄动,特来禀报。 其实宇文墨阳杀兵夺城的目的只有逼他出来,但真正他出来了,他又觉得悲凉。是,他是想要他,可他还是想叫他快乐,很显然,如果没有白御晓的同意,他是不会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可被自己最爱的人推上自己不喜欢的路,他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吧。 “我的小子规,你终于肯出来见我,为了见你一面,我杀了不少人。”宇文墨阳在白子规对面停下,一如既往。 “停止吧,王爷要的已然够了。”白子规淡淡的看他,说话极缓慢。 “是够了。”宇文墨阳哈哈哈地笑起来,论起白御晓,他真的有话要说。“你难道不知道,皇帝已然病危性命不保了么?” “他会打败你的,他不怕你杀人夺城。” “我对城池不感兴趣,我只对你感兴趣。”宇文墨阳向后几步,示意他跟上来。“既然他把你送上门来,我岂有不要的道理?” 白子规随宇文墨阳走了的当日,宣阳全部撤兵,而他们的首领太子,也很快携着他喜欢的人回太子府,一切动乱至此而终。 “白御晓非常聪明,抓住我的痛处,知道你去我必会出兵夺你,这样他就不必费心思叫我动乱,而我将你接走,随之撤兵,皇帝此时也病危,他监国已然半月,皇位唾手可得。”二人饮酒,宇文饮的有些多。 “我知道。”白子规将手里的美酒一仰而下,小声答他。 “知道你还爱他!”宇文墨阳生气地摔碎杯子,挣扎着想站起来。“你为什么不爱我?我对你从未有过不臣之心。” “因为你杀人太多,这是报应。” “他杀人比我多!”宇文墨阳猛地站起,将手中的酒洒去大半杯。“他为了权利,杀死多少人?” “但我信他。”白子规完全没有听宇文墨阳的话,并不是不信,而是他依旧在坚持。 坚持爱你。 宇文墨阳醉倒,最后还是一个男子进来唤人将他抬走请御医。 这个男子好美。白子规见过美人,可初见眼前人时还是不由得惊讶,从而感叹。他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纱袍,头发长长及脚踝,面上干净,一对油黑有神的丹凤眼,正细细的打量着他。唇是朱红,小小的点在高耸的鼻下面。 “给王爷请安。”男子很有礼拜的行礼,全然没有一丝嫉妒之心。“淼居。” “不必见礼。”白子规慌忙叫他起来,他听宇文说过淼居,但亲眼一见,果然如仙子下凡尘,不沾尘埃。 “太子殿下想必已经醉了,我去伺候他歇息,一会就会有人来帮您安排住房。”淼居低头后就转身出去,果然很快就有人引他到正房侧室。 这便是淼居了,白子规一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宇文墨阳唯一向他提过的人,尽管只是一句,但他依旧能感觉到此人对他来说非同小可。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不可能不知道宇文究竟为什么,难道他就没有一丝的恨意么? 你终究还是将他带了回来。淼居侧坐在床边拿毛巾帮他擦拭身体,默默地掉着眼泪。这就是你,想要什么就必定会要什么,终其一生也要得到。他是你爱的人么? “淼居。”宇文墨阳睁眼,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他听得到他心碎的声音。“我只是将他接回来,你没必要如此。” “殿下,我明白。”淼居扯起一丝苦涩的笑,将毛巾递给身后的侍女。 宇文墨阳起身,任由淼居将袍子伺候他穿上,而后便走出门去,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殿下,我知道,我知道你爱他。淼居站在房间中央,手里还保持着他的气味和温度,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浸湿了他的袍。你说你最爱看我穿天空的颜色,可如今,你连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 淼居。也不是从前的淼居了吧。 抬手示意门口守着的人不必报,径自推门往里走,这是他的府邸,他很熟悉。“怎么不睡?” “酒醒了?”白子规偏头看宇文墨阳,淡淡地问。“看来淼居,伺候的很是周到。” “呵。”宇文看他的样子,揶揄一笑。“难道我的小子规吃味了?” “你与我无干,何来吃味……” “那你可要吃很多。”宇文不顾他说什么,自己往下继续说。“我这园子里,像淼居一样的人……上百。” 第四十八章 “上千,也与我无关。”白子规将一直收藏的信件递给宇文墨阳,他是真的没有看,也不知道这东西能否救他。 其实救与不救,无非就是爱与不爱,这是原则问题。 宇文墨阳愣怔,他完全没有想到白御晓会凭空来上这么一遭,疑惑中接过去拆开,只看一眼就哭笑不得。“原来他打的是这样的算盘,我真是小瞧他。” “怎么?”白子规忙起身去夺那张纸,他可不能糊里糊涂的让宇文墨阳自己说。 而宇文也压根没有瞒着他的意思,任由他跳起来将手中的纸片夺去,因为上边根本没有什么机密,只有两个字。 “人情?”白子规看后大为不解。“什么人情?” “你说是什么人情?”宇文有点恨恨的看着白子规,自上而下扫视一遍。“我若不是遇见你,哪里来这么多的麻烦。” “呸。”白子规很顺溜的向着宇文墨阳的方向吐唾沫,表情极为藐视。“那你还不是弃兵弃马的要我?” “是本殿下的错。”宇文墨阳笑的很苦涩,摇摇头看着面前的人,真的不知要拿他怎么办才好。“你呀,真正爱你的人,你不懂。到头来跟白御晓一起来使计谋诈我。” “那为何不杀了我?一消你心头之恨?” “因为我爱你。”宇文墨阳哈哈哈地笑着,转身往外走。“今儿本想叫你侍寝,却不料还的还人情,就先放你一马。” “你的男宠不是上百么?随便挑一个去,省的我招人恨!”白子规一点也不饶人,根本没有人在屋檐下的卑微感。 “你逃不了。”宇文墨阳拉着门缝。“自从你一来,这儿除了我,就没有一个人不恨你。” 是啊,白子规坐在那里想,谁不恨我呢?战死沙场的将士何尝不恨,他们的亲人何尝不恨,这满院子的男宠何尝不恨。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我一届小小人士,实在不值你们如此对我。 白御晓不值,他虽有私心,但他不值得如此这般待他,将他从难民营万民窟里带出来,好吃好喝锦衣玉食养着,由着他任性由着他胡来。 宇文墨阳更是不值,就为了那一眼的投缘么?何必动用这样大的阵仗非要他呢?哪怕欠着自己最不喜欢的人的人情也要看他一眼? 之所以觉得不值,恐怕还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懂他们的情谊罢。 白子规想完就倒头而睡,反正他现在绝对的安全,不必想别的事。可白御晓就不是如此了,皇宫内早已乱成一团,所有的妃子都跪在外边哭的很是伤心,宗亲也都聚全站在殿外小声谈论着什么。 内里只有莲觉和白御晓在近前,这阵仗,也只有一个原因。 皇帝驾崩在即。 皇帝躺在龙床上,面无血色,两只眼空洞的看向床顶,呆呆木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上,是否要叫各位娘娘进来瞧一眼?”莲觉已然哭红了眼睛,几日没有梳洗打扮人也憔悴不堪。 皇帝摇摇头,轻声道了句。“不必。” 是,白御风将死,除了面前的这两个人他谁都不想见,虽然他知道莲觉做过什么,可他还是爱她,自她着着红衣翩翩起舞之时,他一眼就明白这是他要的人,纵然她不爱他。 可是不爱又怎样?莲觉她谁都不爱,总之她日日依偎在我身旁,不爱又怎样。 她是白御晓的人,至死恐怕都是,还是自己疏忽大意了,直到躺在这里奄奄一息,他才明白他忽略的许多究竟是什么,莲觉,是你么?不会是你吧? 不过就算朕死,你也会跟着的。 自从你故意弄掉朕的孩子以后,你每日要喝的营养汤剂,朕加了一味。 白御晓,你是我的亲弟弟,朕给了你无上的权利和荣宠,但你却日渐不满足,直到最后你我生死之别。你我真是活该彼此折磨……我为你下药,你马上就毫不客气的与我争锋相对,我今日的死,恐怕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不过朕不怨你,且就将这江山给你,因为你也坐不了几天的皇帝。 别以为澄城就是天下名医,山外青山楼外楼,也总有他品不出来的药草,救不了的人命。 “扶我起来。”皇帝开口,艰难的转身看向那边坐着的人。“莲觉你先回去梳洗打扮,不久就要送朕,你不能如此蓬头垢面的吧。” “皇上。”莲觉起身,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她不舍得,不舍得他死,虽然她不爱他,但是他爱她。 “去吧。” 白御晓知道皇帝把莲觉支走,必定是有话要说,所以也连带把宫人们全都打发了出去,让顺子在门口看着。 “有时候,我是讨厌你的聪明的。”皇帝淡笑。 “没办法,我自小就比你聪明,比你招人喜欢。”白御晓不准备遮掩,因为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必要。 “皇位我给你。” “他本来就是我的。”白御晓丝毫不给他喘气的余地。“我去空以山庄前你说过,你根本不爱皇位。可是不爱你为何急急登基。不给我留下一丝一毫的机会。” “我知道父皇之前是属意于你的,且你自小就跟着四个师父学人道,这皇位本该是你的。” “我比你更适合做皇帝。” “你现在可以了,皇位就是你的,我大抵活不过明日。” “你真以为我必须要你的皇位?”白御晓气急,一把将床前的铜盆打翻,猛地站起来。“我是在气你,你我亲兄弟,在后宫里一直都属强势,父皇走的急没留下遗诏,你为何就不能等我回来共同商议?” “那时母后急于做太后,她不想耽搁,一天都不想,母后是怎样的人你我都清楚。其实你不懂,这么多年,你终究是恨错了人。” “我从不知道,你也从未说起。” “我说了你信么?”白御风感觉头晕目眩,他知道,大限将至。 是啊,白御晓一人顿在那里想,若不是他快死了,说的这些话他一定不信。 “皇兄!”未等他想完,皇帝一口血就喷出来,慢慢地倒了下去,白御晓想去接,却没有接到他,眼睁睁的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皇帝一头栽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皇兄,一路走好! 白御晓当即下跪,三个响头算是搁下这许多年的恩怨罢! 白御风至死前都是微笑着,因为他知道,他虽死了,但仇,迟早会报。 皇上驾崩,朝野皆哀痛一片,众妃伏在灵前痛哭失声,举国挂丧。 国不可一日无君,当下重臣就推举白御晓上位,且宣读遗诏。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御晓虽仍着白袍,到已然落座皇位,受着万人的景仰,叩拜。 “传朕旨意,皇兄后宫所有妃嫔,除瑜妃外,全部殉葬。御前侍奉的一干人等,皆殉葬。皇兄盛年早逝,朕甚感悲痛,生不能尽臣力,但愿他泉下安乐。” 朝廷下人个个除了惊异惶恐外再无其他,这道旨意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重重砸下,当即就有大臣因念及后宫的女儿而晕厥。谁知道,谁知道皇帝在盛年逝世? “殉葬妃嫔朕都会追封,你们也算是家门荣光。” “皇上!”王同跪下来,双目竟是含泪,他女儿是去年新晋的后妃。“皇上驾崩,臣等哀痛至极,若此时还要将妃嫔殉葬,恐怕天下人会不解,还请皇上三思!” “你的意思是,后妃侍奉先皇有错?”白御晓冷冷地看向他,沉沉的声音在大殿回响。“好一个忠心的臣子!我皇兄才薨逝,你便转了念想,枉他多年信任!竟是连这份安乐也不愿给他。” “皇上,老臣并非此意。”王同连忙扣头,急急着要解释。 “拉下去斩了,男丁处死,女眷全部变卖为奴。”白御晓一声令下,当即有人进来将王同拖下去。“如此,你们谁还有异议?” 李国章眼见着多年好友就这样被发落的家破人亡,刚踏出的步子就又收了回来,低头允诺不再吭声。 一人保一家,何必再风口浪尖上与自己寻不快活。 “众爱卿没有异议,那此事就如此办。都退下吧。”白御晓这一招果然起效,无人再敢上前。 “皇上单单留下我,会遭非议。”莲觉等在偏殿,一身素衣,已经没有那时的美艳和灵动。 “是朕欠你的。”白御晓走过去拉住她的手。“你要坚持住,等到子规回来看你一眼。” “不重要了。”莲觉低头看他拉着她的手。“晓哥哥,莲觉自知活不长,等不到子规,只求你以后告诉他,瑜妃就是莲觉。” “朕答应你,你也要等他。”白御晓没有想到结局是这样的,早知道他就不会送莲觉进宫去,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到头来依旧不得善果。 “这是莲觉欠他的,欠他的孩子,欠他的人情。”莲觉起身,往外走。几日未睡外加哭了许久,她的身子愈发的不好,走路也慢慢吞吞,不似原来那般温婉大气。 夜半,白御晓同众大臣在暖阁议事,忽听门外窸窸窣窣,似乎有人,遂抬头。“什么事!” “回皇上话,先皇后不肯就死,奴才们来问万岁爷的意思。”回话的是顺子。 “求皇上饶芸儿一条贱命!”随后就是陆大人在门外喊,一声接着一声,不肯罢休。 “皇上!”柳爷从门外进来,跑到白御晓跟前行礼。“瑜妃娘娘,没了。” 白御晓听着门外一声又一声的请求,看看室内这些个即陌生又熟悉的面容,淡淡了几分。 “求皇上饶芸儿一条贱命吧!看在老臣一直忠心的份上。” “朕说过了。”白御晓回神,看向下边的柳爷。“这下就是所有嫔妃,全部殉葬,尔等速速去办。” “是!” “求皇上饶芸儿一条贱命吧!看在老臣一直忠心的份上。” “求皇上饶芸儿一条贱命吧!老臣只有这一女啊。” 门外的请求声不断,回响着整个皇宫,这夜,分外冷。 第四十九章 白御晓在莲觉殿外停驻许久,终究还是没有勇气进去看她最后一眼。 她是美艳动人的女子,但可惜的是她不够聪明,更何况对手还是皇帝这样的人。 看来白御风着实喜欢她,跟当初的芸儿不一样,芸儿只是他们兄弟之间的筹码之争,而莲觉,确是皇帝真正想要的。 不然呢?皇帝能允许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先是杀他的妃子,然后动荡他的后宫?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莲觉敢杀他罢了,因为他至死,都不会觉得那每日一碗香甜无比的莲子羹有任何问题。 因为皇帝真正的去查过,逼着宫人喝过,都没有问题。 那问题在哪里?白御晓想到这里时笑笑,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将玉浸水,青翠欲滴。 他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如果爱你,就会叫你一起跟着他去死,从不大无畏,白御晓转身离开。 莲觉,其实朕明白,就算朕留下你,你也未必肯活。 因为你爱上了他。 如果不背弃信仰,不背弃家仇,不背弃王府,那你只有去探求他,去背离他,去伤害他。 可你终究还是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罢,他又怎会叫你做烈女?他自私到恨不得生生世世与你在一起,如果生不能在一起,那就去死,死不能在一起,那就永远不生。 “皇上,瑜妃娘娘的灵柩已经按吩咐偷偷运出宫了。”顺子从廊下跑过来在一旁小声。 “嗯。”白御晓轻轻应,这是他的旨意,把莲觉的灵柩运出去,与她的父母兄弟葬在一处,瑜妃娘娘依旧跟皇帝合葬,但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宫女罢了。 你想要的,朕偏偏不给。 “顺子。”白御晓应声后又叫住了忙里忙外几天没有休息的顺子。 “皇上?”顺子返回来低头。“还有什么吩咐?” “朕有一事,想问你。” “皇上您吩咐。” 白御晓转头看看顺子,然后就伸手把他扶了起来,面带温情。“朕现在身边什么都不缺,可刚刚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缺一个近身的良将,你看这众多亲信中,谁比较合适?徐公公也随着先皇去,朕还真没个商量的人,只好来问你。” “奴才……”顺子听闻,如晴天霹雳一般,皇上这是在逼他,是啊,现如今柳爷才是皇上最大的亲信,他以前在王府也不过是打打杂,成不了什么气候,现如今他还有什么用呢?皇帝给他一条活路,可这条路……“奴才……” “朕不勉强你,大不了再去问下一个人罢。”白御晓见他踟蹰,便不再给他时间去想,这是唯一的一条活路,他走与不走,活与不活,都是他的事。这也还是柳爷求情,说看在他一直侍候周到的份上。 “奴才愿尽心尽力侍奉皇上,明白怎么做了!”顺子说这话时,面如死灰,他没有抬头,只是叩首在地上。“谢皇上恩典。” “你也可以稍稍休息几天,这几日定是累坏了。” “谢皇上关心。” 白御晓已然走的看不见身影,可顺子还是跪在原地,泪流满面。 当日,顺子就走进宫里别人几乎不进入的房间,品了人生大苦。 死容易,生却难。 宣阳国,太子府邸。 “白御晓做皇帝了。”宇文墨阳从外边推门进来,哈哈笑的舒朗。 “皇上已经驾崩?”白子规正在写字,蓦然的消息还是叫他有些吃惊,笔锋一闪,坏了一副的字。“他怎样?” “你那耳朵是做什么的?本太子都说了他当皇帝。”宇文墨阳看着桌上的字,摇摇头面露可惜。 “登基几日了?”白子规抬头看宇文墨阳,这家伙一定知道。 “昨儿个刚举行的大典,好不威风。”宇文墨阳又翻开一页书,点点,示意他不妨写写这页。 “哦,昨日才登基罢。”子规提起来的心稍稍放下,但反过来想,却又好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可没说要来接你,说不定早忘了。”宇文墨阳很不喜欢他这个人在曹营心在汉的态度,故意泼冷水,一语中的。 “不会,你且等着,他必定会拿第二个人情来威胁你,叫你交出我来的。” “你怎就知道,我一定会信守诺言?”宇文墨阳抬手挟住他的下巴,用力抬起,叫他的眼睛正视着他。 他看见,他看见白子规满眼的失望与彷徨,还有很多的恐惧与无奈。 为何?他猛地闪手,将他推到一边。“你为何要流露出这样的表情来给本太子看!” “他不会骗我的。”白子规起来,一把攥住宇文墨阳的脖领,狠狠地盯着他。“他不会骗我的,他一定会来讨我的,在你这里不过是权宜之计。” “你当我是谁?”宇文墨阳不挣脱,任由他揪着,释放他男人难忍的怒气。“我可是宇文墨阳,宣阳国的太子,你不会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对你,我是咬牙才忍着的。” “有本事你杀了我!” “我要当着白御晓的面杀了你。”宇文墨阳将他推开,很好地收了力气,以防他摔倒,但还是叫他那副单弱的身板晃了几下。“这才是我的本事。” “我从来不懂,不懂你们的爱。” “不是你不懂,而是你根本不懂权利。你只是白御晓的一条狗,一条忠实的,眼巴巴等他给你吃食的狗。这样的狗,别人是养不热的。”宇文墨阳很平静的道出他早已明白的事实。 “那你为什么还要要我?”白子规站在原地,他在吼,这一切不过是阴谋罢了,他们二人的阴谋罢了! “因为我欠白御晓的人情!”宇文墨阳不准备瞒着他,因为事已至此。“还的第一个人情,就是攻打边疆,明里是为了抢你,实则却是扰乱皇帝的心绪,叫他的注意力全部到这上来,白御晓就好关照他的大臣,抵御他的敌人。不动你,已经是第二个人情。” “他一切都知道么?”白子规万万没有想到白御晓会亲手为他埋下坟墓,叫他一步一步走进这万丈深渊。 “他极为聪明。”宇文墨阳觉得说的差不多,于是准备离开。“比我,比你,都聪明。” “滚。”白子规抬起头,看着宇文墨阳的眼睛,轻轻地说了一句。 门被关上,被锁上,然后侍卫的影子投设进来。 “多派几个人看好他,出什么问题,你们这一族人算是都死了。”宇文墨阳打开扇子,淡笑带着吩咐佟允。 “是,殿下。”佟允明白他还是喜欢白子规,说那些不过是气话罢了。“我们什么时候传消息?” “再等等,等个三五天,白御晓现在忙着,顾不上我这里,然后我们再商议。” “是。” “太子殿下安好。”再抬头时,宇文发现淼居已经在不远处站定,淡笑着看他,身着一袭白袍,在夜色里很是鲜明。 “你来这里作甚?”宇文异常冷淡的回淼居,在他眼里,淼居现在也不过是寻常的男子。 “我来陪子规说话。”淼居毫不掩饰他的失落,轻轻地低头。 “你跟他能说什么?” “淼居从不做背弃殿下的事情,我与他,不过是品茶谈诗。” “他可不是专心与你品茶谈诗的人!” “淼居知道,你想要他,淼居就帮殿下得到。” 宇文笑了,笑的又欣慰又开怀,哈哈哈地引得一众人不敢应声,他一个箭步过去,狠狠地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整个人都往起提,慢慢地将他的耳朵搁置唇边。“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你应该明白,我不敢的。” 宇文看着淼居进去,左右想不通他到底要做什么。淼居从来没违逆过他,他的心地是那么善良,成为最得宠的人的这几年,也未见他难为过谁,大抵他还是不敢骗自己的。 “你来了?”白子规拿着一页书翻来覆去,不知道从何看起,忽然听门响,抬头一看,就见淼居拿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进来,对他笑意盈盈。 “怎么,要与我一醉方休?”白子规见食盒旁边的酒,马上来了兴致。“小爷我真是许久未见这香味了。” “只是稍稍斟酌,怎能一醉方休?”淼居看着他摇摇头。“你就不怕醉了被殿下征服?” “我说你也有些男子气概罢!”白子规最看不过淼居这幅与世无争唯唯诺诺的样子,跑过来蹲到椅上。“你就该这样,哪天看宇文墨阳那个混蛋不顺心,一个耳光过去!” “你在京城王府,也是一个不顺心就打王爷耳光?”淼居不答,反问他。 “额……”一句话堵着白子规说不出话来,笑话!谁敢打白御晓?通常都是他一个不顺心来打别人耳光的好吧! “因为殿下对你实在不同常人,所以你根本就看不到他本来的面目。” “他是什么样的?”白子规有些好奇,一个人反反复复还能有好几面不成? “这么多年,他一直信奉,死是最好的恩赐,生不如死,才是最好的。”淼居给白子规满上,然后轻轻地扬起自己的这一杯。“我先干为敬。” “管他如何,你我今日先喝一场!” 第五十章 淼居是好酒力,是能跟宇文墨阳畅饮的好脾性,但白子规就不同,他比较大众化,该醉的时候,自然就会醉,且他越醉越喝,越喝就更醉,直到最后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白子规就是这样,做事从来不记后果,自己觉得舒服就好。 “你到底哪里被他喜欢?”淼居在白子规躺的地方坐下来,手里依旧拿着一杯清澈的香酒。“到底是哪里……” “淼居少爷。”外边的小厮慢慢地开门进来,似乎是怕惊着睡了的白子规,悄声唤。“殿下叫您马上出去。” “我偏不出,我要看着他。”淼居抬头回掉小厮,很决断。 怎么才能被他那样喜欢呢?你教教我啊……淼居看着白子规笑,抬手把酒倒入愁肠。 借酒消愁。 宇文墨阳在后庭院舞剑,每日此时他都在此,从小养成的习惯。随身服侍的足足有三十人,不要说茶品点心的预备,就连琴音也是早早练熟,容不得半分差池。 “殿下。”被淼居拒绝的小厮哆哆嗦嗦的跑来,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淼居少爷不肯出来。” 宇文墨阳没有停手,继续风卷残云,只是气度稍大,吓得一众人纷纷下跪,一丝响声都不敢出。剑停之时,刚才小厮的头颅就被齐齐切下,发出骇人的赤红。 “不中用的东西。”宇文将手里的剑扔给佟允,斜眼看他,后者跳起身一把接住,而后就马上低头。 “属下明白。” 淼居被佟允亲自从白子规的房间里拽出来,生生的拖着,然后丢到后院的荷花池里。 荷花池的水不深,不会淹死他,但夜下风寒,这湿身之罚还是叫他不禁哆嗦起来。 “给殿下请安。”淼居看见宇文墨阳坐在他对面的摇椅里,闭着眼睛,轻轻地躺着。而他正跪在水里,水刚好到他的胸前。 宇文墨阳睁开眼睛,赤红的眸子狠狠地盯着淼居,似是要将他揉碎一般。“你跟着我,几年?” “回殿下,已经三年。”淼居感觉到刺骨的寒从周身刺进骨头里去,又痛又痒。 “我不杀你。”宇文墨阳笑了,很好看的在笑。“你就充当我的荷花,叫我好好的观赏一番罢。” “是。”淼居明白,这种惩罚,已经是他手下留情。 酒醉,究竟是为谁而醉? 白子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侍女们正里里外外忙着给他熏果香,望望外面也已经过了一夜。“现在什么时辰了?” “不必着急,殿下说您可以多睡一会,起来必是要头疼的。”侍女慌忙跑过来行礼,笑的甜甜。 “是有些疼,还是更衣罢,我去看看淼居。”白子规惦记着淼居,他真是好酒力!怎么都喝不醉的。 “这……”侍女听后有些迟疑,磨蹭着不吭声。 “我自己穿。”白子规心念这终究不是自己府里的丫头,要她更衣还做出这么多腔调来。 无人敢告诉白子规淼居在哪里,他气愤之余心念着无非也就这几个园子,随便绕绕寻他就是了。这位小爷真是不怕狼不怕虎,在敌人的府邸里还是横冲直撞,骂了这个训那个,走的飒爽英姿好像他立了多么大功劳一样。 “我劝你还是不必找。”路过宇文墨阳的房间,这厮正好兴致的喂鱼,瞥眼白子规,开口。 “你把淼居怎么样了?”白子规直接踏进门去兴师问罪。 “我能把他怎样。”宇文墨阳根本没抬头看白子规,仍是用手挑拨着缸中的鱼,把手里的吃食喂给他们。 “为什么你就不能善待爱你的人呢?”听着他说,子规就知道淼居一定凶多吉少,直气得他想一拳打过去。“淼居他是真正爱你的人,就连我酒醉,也只是问问我为何能得到你的宠爱。他是多么的忠实于你。” “我府中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事关淼居,我一定会说。”白子规从来不怕宇文墨阳,就算他已经不高兴了,他还是可以说下去。且他一定要告诉宇文墨阳。“我不爱你,不喜欢你,不想跟你在一起,你却对我这么好,包容我,为我做那么多事。淼居他爱你,喜欢你,只想跟你在一起,你却总是这样对他。” “我说了,我府中的事,不用你来插手。” “我没想到你冷血成这副模样,你是不是我认识的宇文墨阳?” “酒醉未醒就先去醒酒,本殿下不想听你在这里大吐酒醉之言。”宇文墨阳把手里的鱼食重重的丢回木盒里,呆了半晌后跟白子规说。 白子规不会看不出来宇文墨阳在忍着,但他觉得即使惹怒他也绝对要说出来。虽然他不想跟他厮守,但他终究是自己的朋友,是好朋友,他白子规唯一一个能为他做事的朋友。 “这世上的东西,并不全是金钱和权利所能得到的。你该好好地想想。” 白子规说完就推门出去,留下宇文墨阳在房中。 当日晌午就听得下人们嘀咕,说殿下竟然亲自去荷花池将淼居抱了出来,现下还在淼居的阁中留着,真是奇了! 白子规正在廊下吹箫,他吹的不好,这曲子还是跟淼居学的。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安静一些的方式来宣泄,那个人究竟还记不记得他,他等了这样久,他为什么还是不来。 宇文墨阳在远处静静的看着那样的子规,竟是那么陌生,他什么时候学会这样,为什么会有那种无助又无奈的表情。难道我真的就让你那么无可奈何? 难道真的就像淼居说的,他心里从来就没有我,强迫他只会叫他更惨烈。 该放手吗? 我该放手吗? 辰风,皇宫。 “皇上。”柳爷从外边进来,就地行礼。 “怎样。”白御晓合上折子,抬头去看柳爷,一旁的顺子赶紧从宫女的手中将茶盏接过,挥挥手叫他们下去。 “这宇文墨阳压根就没有要还人的意思,我此去宣阳,竟是连二爷的面都没有见上,他恐怕是动了别的心思。” “早就料到会如此。”白御晓端起茶来品,怒却不露。 “那……如何?” “不能起战,国基此时并不稳。” “再等等?” 等?白御晓听着这个字就开始皱眉,这个情势等得了么?子规一天回不来,就多一分危险。宇文墨阳这个人生性怪异,谁知道他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小心再小心,还是被他钻了空子,早已被看穿的计谋还在顺利的实行,我对他,他对我。 “皇上。”柳爷说完后就出去继续想办法,而顺子则在旁边要跟他说一说后宫的事。“皇后娘娘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是李国章大人的亲属家眷,年方十六,样貌,品性都甚好。” “你去张罗就是,一个摆设而已,无需来向朕报,你只管告诉朕何时穿红衣行嫁娶就可。”白御晓又翻开折子,拿起红笔来朱批。 “是,皇上。” 白御晓手里的折子是李国章递上来的,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无非又是在表忠心,只是这字里行间不难看出他又有猖狂之意,字也写得龙飞凤舞,霎是得意。 是啊,他是该得意,他的小儿子现在是朝中第一大将军,不久之后他家门内又会抬出一位皇后娘娘,认了干女儿他又是朝中一品还是国丈,这样显赫的家世,难保他不会飘飘欲仙。 “传朕旨意,为表朕敬谢老臣之心,特赐李国章洞箫宅院,良田百亩。感念其身体,不必来谢恩了。” 白御晓合上折子,丢弃一边。李国章是聪明人,必定能体味朕的苦心罢。 淼居病好,依旧日日来找白子规说话,品诗,饮酒。宇文墨阳既没说不也没说许,就算是不管。 “我来是想悄悄的告诉你一件事。”淼居进门后就神秘地与他附耳,面上焦急。 “如果说了你就会死,还是不必说的吧。”白子规渐渐摸清宇文的品性,他不想再连累淼居。 “你真的不想知道?”淼居很惊讶的看向他。“你知我知而已。” “什么。”白子规还是想知道的,因为他被关在这里,像是笼中的鸟儿,可以存活,却不知道外面的就是怎样的天。 “其实辰风早就来人要接你回去,只是都被殿下以各种理由打发了。上次已然有人闯入你的宅院,但也是被悄无声息的处理掉。” “啊?”淼居这一席话直叫得白子规如五雷轰顶,他一直以为白御晓根本没来,却没有想到是白御晓想接,宇文墨阳却不放手。 是啊,他不会放手的,他怎么肯,怎么舍得。 “你快走,我什么都没有听见。”白子规想想后就反应过来,淼居这是在自杀!叫宇文墨阳知道了,必定不会放过他的。“你怎么敢,他会杀了你!” “我也是为我自己而已。”淼居在白子规面前从来不需要掩饰,因为他二人从来就没有嫌隙,没有竞争力。 “你为了他不值得,他就是一个王者!”白子规压低声音,但他确实是在吼。“王者本性冷血。” “我只想死在他手里。”淼居笑笑。“你想办法,逃吧。” “我怎能逃得出去?” “后日王寿辰,殿下不会在,且佟允也不会在,凭着你的功夫,走吧。” 第五十一章 “不行。”思虑片刻后,他断然拒绝。 白子规想走,他并非不想走,现在的他犹如困兽重获自由一般想要逃离,在一瞬间逃离。且逃的越远越好。但是如果他现在一走了之,淼居就必定会死,如果他想走就必须要淼居赔上命的话,他甘愿停留在这里,继续饮酒,作乐。成为宇文墨阳的玩物,成为无法逃离的困兽。 “为何?这是你绝佳的时机。”淼居不解,似乎还有些焦急。“辰风的人我可以联系到,有人接应你。” “我若是走,宇文墨阳第一个便会想到是你,你活不了。” “有你在我同样活不了。”淼居从未这样子过,怒气压抑在胸口无法尽数而出,他的眼中满是血腥,似乎要杀人般。“你不要以为你在,我就可以安生的活。” “可是若我走你便会死……” “死又何妨?”淼居刻意压制的声音变得沙哑发狠。“若我们注定悲剧,倒不如让我来成全你。” “你疯了啊?”白子规一把抓过淼居,让他可以看见自己的眼睛。“我活,而你去死。你这般是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总之就是这般。”淼居任由他抓着,大胆的看他。“你若是想走,这是唯一的机会。” 唯一的……机会。白子规听到这句话后明显愣怔,他不知道要不要这样做,难道真的要拿淼居的命去换取他的自由么?可是若不走,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不……他突然又想,他近乎疯狂,他还有白御晓,他现在不是王爷,而是不可一世的皇帝,他是辰风的皇帝,辰风的王。他不可能没有办法来救自己的! “我还有白御晓,辰风的皇帝,他是我最爱的人,我亦是。他会来的,我不需你如此救我。” “他不会来,攻打宣阳这件事对于刚登基的他根本无法实现,十年,八年,你会像我一样,看着宇文墨阳又带来另外一个新宠,然后把你泡在水里,羞辱你!” ……白子规愣怔这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怎么样做才是对的,走或者不走,生或者死。他总是杀人的那个,却不料想有一天自己会成为被杀被遗弃的那一个。不行,他不能死,晓王爷还在等着他,他与他说好的,要在一起。 “我走。”片刻后,白子规转头看向淼居,很坚定的冲他点头,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我走,拜托你。” 入夜,白子规一个人躺在床上,他想,或许我是对的。是他偏要来拿命救我出去,我本不想,可我好想你,我好想再见见你,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我想见你。 第二日的傍晚,淼居派人送来一盘点心。白子规点点头叫来人下去,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分一半来给他们吃,送点心的人似乎有些悻悻的,但碍于他的身份,终究还是不敢说什么。唯唯诺诺的下去,站在门口。 为何送点心?白子规走近食盒,随手捡起一个来掰开,里边是蜜汁玫瑰的馅儿,又香又软,抬起手来嗅嗅,有股子莫名的清香。放下,再掰开来一个,同样,直到所有的点心都要被他剥开,红莹莹的放了满桌子,还是没有任何异样。 这个淼居。白子规突然讪笑,拿手捏起一块来嚼着,玩的什么花样? “二爷,淼居公子给您送点心来了。”门外下人的声音响起,清脆洪亮。 “进。”白子规偏头,懒懒地道一声。 这回送来的是个大食盒,白子规站在一边瞟着,摇摇头不明白淼居的意思。下人们挨个端上来,加起来也有四盘。他依旧挨个包开,可还是什么都没有。 坐在椅子上思来想去,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做什么呢?”宇文墨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眼睛盯着那一桌子狼藉发问,表意是在问他,其实是在问旁边收拾食盒的下人。 “回……回殿下”旁边的人马上跪下回话。“是淼居公子叫送来的。” “淼居?”宇文墨阳转头看看白子规,又低头看看这满桌子的点心,随手拿起一块来尝。“他自己做的?” “是……是吩咐……” “他做的并非这个口味。”宇文墨阳打断下人的回话,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既然有这么多的点心,不如一起尝尝的好。省的浪费淼居这份心。 “你很熟悉淼居是什么口味。”白子规坐在桌子旁边吃点心,虽然这些都不是他喜欢的口味,但还好,宇文墨阳府里的厨子,不会太差。自顾自的嚼着,偏过头问他。 “我更熟悉你的味道。”宇文墨阳弯下身子来看他,红色的眸死死的束缚住他的眼神,手也钳住他的下巴不让他躲闪。“没关系,我的小子规。我更爱你。” “你爱不爱我,这些跟我没有关系。”现在的白子规最会跟宇文墨阳周旋,因为他知道他爱他,而他也知道,他不爱他。 爱与不爱,在这两人之间,早已无定数。所有的恨都可以变为爱,而我们的恨,也都来源于爱。 “你爱白御晓。”宇文墨阳淡淡地说出这一句,遥遥头拿起桌上的点心,喂给白子规。“我不在意。” “好。”白子规微微笑,吞下他亲手喂的甜点。 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 辰风的夜总是很静,也许是没人敢喧闹吧。这一朝,他为王,他喜静不喜动。 “皇上。”柳爷从长廊的尽头一溜小跑着过来,面上满是喜色,他想着这份差事终究可以交代,皇上牵挂许久的心也总算可以稍稍放下。“二爷有消息了。” “子规么?”白御晓听闻果然高兴的溢于言表,他知道柳爷来报,就必定有十足的把握。“他如何?宣阳如何?” “倒不是那宇文墨阳要放手。”柳爷顿顿后说,他需要整理好思路。“是他身边的一个公子,说是明日宣阳王寿辰,宇文墨阳和佟允都不会在,我们可以趁这个时候,叫二爷自己打出来。以他的功力,料想不会有问题。” “一个公子……”白御晓长呼一口气,望着远处的夜色,不回答柳爷的话,也不说如何。 “皇上,这是绝佳的时机。”顺子在一边悄声说着,他们都想让白子规回来,最起码,他是皇帝唯一思念过的人。 “从哪里攻出来?”白御晓顿顿后转头问柳爷,眼神淡漠,看不见焦点,也叫人捉摸不透。 “自然是从太子府出来。”柳爷不知白御晓问这何故。 “他从太子府……出来?”白御晓复问。 “是。”柳爷不知道白御晓究竟在犹豫什么,站在那里有些疑惑,点点头答他。“皇上,有何不妥?” “你们去接应?” “是!我亲自去。”柳爷晃晃胳膊示意他宝刀未老。“皇上大可放心。” “放心?”白御晓突然笑起来,哈哈地放声大笑,双手背在身后。然后猛然一声怒吼。“糊涂!” 柳爷原本以为他是高兴着,却不想他突然发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终究是皇帝,他不能问。与旁边的顺子一起跪倒俯首,最后高呼。“皇上息怒!” 白御晓的面色未变,又恢复到原来模样,他还在看夜景,只是眼角多了几分忧虑。柳爷与顺子都跪在他的身后,他没有叫他们起来,也不想叫他们起来。这些个糊涂的东西,做事从来不用脑子的么! 若子规从太子府邸逃跑,宇文墨阳必会追究到底,死一个公子不碍事,但是如果他的人去接,这岂不就是明摆着要与他抗衡?就辰风的现在的实力,要打也不是不可,只是…… 区区为了一个他,便大动干戈……实在,不是明君所为。 更何况是在宣阳王的寿辰日动手脚,难免破坏两国之间这薄薄的一层纸,不妥,委实不妥。 “你们退下罢,子规这件事,谁都不许去,若谁去了,便是死。”白御晓沉沉的下命令,面上再无表情。“柳爷,你想办法去给宇文墨阳通信,叫他知道他手下公子的不臣之心,这种人,死了也罢。给我们少些麻烦,给子规少些念想。” “皇上?”柳爷仿佛没有听清一般,猛然抬头,瞪大眼睛瞧着白御晓的身影,夜色太暗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这位皇帝还是不是当年的晓王爷! “柳爷,江山大业,不可儿戏。”白御晓知道他在惊讶什么,但他是王,他有他的立场。 “可是皇上,这次以后,说不定二爷就回不来了呀!”柳爷扬声,现在他是唯一敢多说一句的人。顺子早已跪在旁边泣不成声,但他实在不敢开口。 “不回来,或许是好的。”白御晓攥紧拳头,恨恨地砸向旁边的石柱,砰的闷响。“他不回来,省去朕诸多麻烦不说,也不必叫他看见朕现在这副……样子。” 是啊,他不回来或许是好的,你若回来,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失望,会不会伤心? 我爱你,所以我不忍心。 让你看到我这般……冷血无情的样子。 第五十二章 宇文墨阳没有停留多久,因着大王的寿辰,他最近忙的够呛,来看白子规还是把诸多事放下不管,才能到他这里来的。只可惜……宇文墨阳在出门时无奈摇头,他不懂。 “对了。”宇文墨阳在门口驻足片刻回过头来。“我还有一事,要你来猜一猜。” “但说不妨。”白子规抬起头来看他,嘴角带起些笑意。 “你今天似乎很爱笑。”宇文墨阳也笑,他快乐就好,他笑起来的样子才是他最喜欢的。“我要你猜一猜,空以山庄,这任新的庄主是谁?” 宇文墨阳这话问的尤其简单,白子规顿顿想着他似乎没有别的用意,就摇摇头说。“蓬柒啊,谁人不知。” “不……”宇文墨阳拖长音调来拒绝,这是他刚得的消息,新鲜热乎的很。“不是蓬柒,是澄城。” “你胡说。”白子规听后马上反驳,这不可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欧阳以空本就属意蓬柒,更何况着许多年来,一直是蓬柒在近前,澄城是二弟子,他怎么可能……不可能。“那蓬柒呢?他如何?” “蓬柒?你现在才想起来蓬柒么?”宇文墨阳看着他紧张惊恐的面容,稍稍有些后悔,其实此事,他不知道反而好,可是话都说到这里,难道不说么?依着他的性子,是断不会就此罢休的。 “他怎样。”白子规站起来跑到他近前,抓着他的袖子。“告诉我,蓬柒怎样,庄主怎样?” “你觉得白御晓会怎样?” “你说,他们怎么样!” “你对他就这么没有把握?”看着他害怕的样子,宇文墨阳知晓,白子规是拿不准白御晓的脾性的,他根本就不信他会知恩图报!不过白御晓确实也没叫他失望,自他登基以来的一桩桩一件件,恐怕所有人都明白,当年他的母妃为何不助他上位,还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最明白。 “你说。” “都死了,在澄城接任庄主的前两天,他二人被冠以莫须有的罪名,斩首。”宇文墨阳顺势拉住他的手,谨防他接受不了如此事实,做出点什么事来。 “你是说……斩首?”白子规听后,不知道是过于惊恐还是过于伤心,他摇摇头。“不信,我不信,这是你骗我的!” “你要去看看我的信件么?” 欧阳庄主也罢,他毕竟于我交情不深,可是蓬柒……蓬柒啊……白子规挣脱宇文墨阳的手,走回桌旁坐下来。拿起一小块点心来慢慢的吃,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到点心上面,可他却浑然不知,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哭了,他为谁而哭呢?这样痛彻心扉的眼泪,为了谁?为蓬柒?还是为那个爱尽他也伤尽他的王? 莲觉,柳唤……现在是蓬柒。可是蓬柒啊!他是蓬柒啊…… “宇文墨阳。”白子规抬起头来看他,泪如雨下的脸变得那样的不真实。“求你,把蓬柒和我师父的尸首安葬,我知道他们没有善果。” “白御晓早就给了他们好去处。”宇文墨阳皱眉,他心疼,是,这样折磨他,他心疼。他这样伤心以致不能发泄,他心疼。“挫骨扬灰。” 挫骨扬灰?白子规慢慢地拂去他面上的眼泪,渐渐笑起来,直笑的前仰后合,天旋地转,一闪身倒到石板上。石板是这样的凉,好似他现在的心! 庄主救我一命,蓬柒更是与我有生死之交,可你白御晓,竟然杀了他们。 杀了我的……蓬柒哥哥。 “子规,你不必回去了,他已然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白御晓!”宇文墨阳走到他面前蹲下来,双手握住他的肩,看着他的眼睛。“诸多的人,诸多的事,你承受不了。” “为什么会是澄城?”白子规抬头看宇文墨阳,眼中猩红满泪,狠狠地攥着拳头。她知道宇文墨阳一定知道为什么,他知道!“为什么会是澄城?为什么会是他?” “因为他一直都是白御晓私下里的奸细,不然空以山庄这许多年来为什么逃不出白御晓的手掌心?作为江湖的最大门派,被朝廷一个王爷控制,岂不是太奇怪?皇帝就是他下药弄死的,不然谁还有此等功力?” “那你知道莲觉么?你知道么?”白子规仿佛抓住一棵救命稻草般,他想知道,说不定柳唤的死也可以问出来的。 “莲觉?你唯一喜欢的女子?”宇文墨阳不太想提起莲觉,这个可歌可泣白御晓唯一想放过的忠烈女子。“她就是你跪拜过的瑜妃娘娘啊,白御晓把她弄进宫里,狐媚诱主好一阵子,这事本太子想不知道都难。但是现在死了,怎么死的我不知道,我也没必要考究。” “也是他。”白子规返身坐到地上,摸摸脸上不争气的眼泪,冲宇文墨阳笑。 “但我还是想回去,他最起码,对我是好的。” “随你。”宇文墨阳没有多说什么,或许他是不忍多说什么,今天说的已然够多,他现在毕竟是他的人,他的小子规,他不想让他难受。告诉他这些无非是断掉他对白御晓的那份念想,可他依旧这样执迷不悟,看来也只有事实摆在面前,才会妥协吧。 其实他不懂,他与天下,白御晓还是更重权利的,这点,他知道,所以他才敢肆无忌惮的占有白子规。 “淼居公子送来点心了。”门外的人又一次来,这次的点心是一笼包子,白子规起身叫人关上门,照着中间的包子就拿起掰开。一个小纸条露了出来。 他之前是为了掩人耳目骗过宇文墨阳么?白子规笑笑,淼居此番,也算是下功夫。 “明日自有贵人。” 纸条上没有明确说什么,只是说他有贵人,看来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等着就好。成败在此一举! 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天蒙蒙亮才有些睡意,以至于宇文墨阳派人送来早膳时,他还赖在被窝里起不来。小侍女们都在左右两边候着,送饭的人跪在地上说殿下一早就进宫里去了,今天不能陪他一起早膳。 转过头管他们怎样,拉紧被子继续睡,我早知道宇文墨阳今日不来,何须你来告诉我? “公子你还是起吧。”旁边的小侍女怯懦的掀起帘子,小声说。 “谁是你们的公子,说了叫爷,叫二爷。”白子规一踢被子坐起来,扰他清梦,自然没有好生气。“你们都不要命了嘛大清早跑来烦我。” “是。”吓得一众人赶紧退后下跪,不敢吭声。 同样早起的还有淼居,他今天要做一件他自认为很大的事情,他要把白子规送走,他要让他离的远远的,这是他对宇文墨阳的报复,由爱而生恨的报复。 还未走近就看见门口乌泱泱的一众人堆在门口,大多都是他安排的人,不由得讪笑,这白子规究竟搞什么名堂,想走又不配合,给他拿些吃食防卫银子也置之不理么? “白二爷好大的派头,我亲自来请,也不起么?”淼居进门就喊,挥挥手叫下人们在门口耗着。 淼居?白子规睡梦中依然能分辨出他的声音,飞快的跳下床去,跑到他面前小声问。“你怎么这样就进来了?不怕被人怀疑么?” “像你这般小心翼翼才会更加叫人怀疑。”淼居转头看旁边的下人,示意他可以叫门口的那一群人进来了。“快点起来,晚上宫中夜宴,该去的人都会去,只怕你一个人在府里要难受啦,我备了些点心和玩物,只叫你不要太孤寂才好。” “你也要跟着宇文墨阳去?”白子规问淼居。 “是啊,自然要去。”面具摸摸他的头笑笑。“而且我要带很多人跟我一起去,不然中途我醉酒,谁扶我去醒酒呢?” “也是。”白子规不是那么不聪明的人,淼居话说到这个份上,什么事都也明了。 晚上的时候淼居出门,果然带了很多的下人去,他曾是宇文墨阳最宠爱的人,尽管现在他已经大不如前,但在人前人后,宇文墨阳还是给足他应该有的面子,阵仗也照着王妃的来,光是宫中夜宴,他就风光大露,以示身份。 淼居走了没多久,白子规就背着行囊出房门,门口的人在就被他在屋里的一双筷子搞定,因为他们都去赴宴,府里也没什么人,走的几步相当顺畅也没人阻拦,再然后就是出府门,那里人多,看来还得施展施展拳脚…… 走到墙根下,白子规才想起来他现在是潜逃者,不必走正门出去,王府的墙壁也不甚高,他的轻功又好,完全可以跳出去,神不知鬼不觉。 摩拳擦掌的附上墙去跳下,准备顺着府后的小路走,这是淼居告诉他的方位,说是有人在那个地方接应他。可他兴致冲冲的没走几步时,就看见一众人站在不远处看他,而且似乎是等了许久。 是,白子规懵然想到,若不是他故意,他怎么会走的这么畅通无阻。 宇文墨阳站在最前方,面上没有表情,直直的看着要逃跑的白子规。 他面前的脚下,是完全没有气息的淼居,他还是穿着那一袭白衣,只不过躺在满是尘土的地上,身下衬着一滩猩红的血液。是的,他死了,被毫无犹豫的,杀死了。 “你!”白子规一把抽出随身的剑,这剑是白御晓赠予,用法还是蓬柒教给他的。来时被收起,今早被淼居给弄出来。 “你去哪里?”宇文墨阳晃晃手中的信封,哈哈哈地大笑。“你瞧瞧,这是白御晓给我的信件,他说的没错,你是要逃跑。” 又是他!他告诉宇文墨阳的么?难道他真的要舍弃他了么?白子规不知道,淼居不可能自己去告诉宇文墨阳然后死掉,那么就只有辰风的人,可是辰风的人又有谁呢?谁敢如此的置他于死地? 还能有谁?白子规双眸霎时变得血红,是啊!还能有谁?他不要了庄主,不要了蓬柒,现在终于轮到我了么! 他不要我了,我们的那些情爱和美好的时光,他通通不要了! 他要把我献给宇文墨阳,为了他的江山社稷! 他不要我了,他白御晓,真的就这么不要我……白子规了…… 哈哈哈哈哈啊哈……站在原地笑起来,看着宇文墨阳一直笑。猛地抽回手中的剑,照着脖子上最柔弱的部位狠狠地猛刺下去!没有任何的迟疑!他曾经这样杀死过无数人,却不料而今这把剑是为他自己而准备! 他也不需要迟疑,因为这便是他最好的归宿。至此以后,他不必再去牵挂任何人,也不必叫任何人来利用他。他,终究是骗了他。 我的命是你的,若你不要我,我便也就不能要我自己。 混沌中看见宇文墨阳惊慌而来……白子规缓缓的闭上眼睛。 这一世,他太累。 第五十三章 这恐怕是宇文墨阳做的,最适得其反的事情。 当他看见白子规把利剑深深地刺入脖颈,煞红的血喷涌而出的时候,他才发现,他真是错了。 他没想到这样会逼他走向绝路,让他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自刎,然后死在他的面前。 如果我事先知道,我会将你送回去,送到他身边,最起码你还活着。 我的小子规,你不知道我多么爱你,以至于我手足无措。运筹帷幄的了天下,我却在你身上走了一步最错的棋。 飞奔至他的身边,慢慢地扶起,抚摸着他还有温度的脸。你不能死,我宇文墨阳不会叫你死的,白子规,你的命不该就这样完蛋,你的路还很长,我不要你了,我再也不要你了,只是你别死,求求你,我求求你,你不要死。 “快去叫御医来!”佟允反应过来后吼着身边的人。“伤的不深,应该有救,去,全部叫来,快!!”佟允之所以这样焦急,是因为他最明白,一百个淼居,都比不上一个白子规在宇文墨阳心中的地位,若是他死了,太子必会翻天覆地,再无安宁。 他是红眸的帝王,自他出生起。 “没用的,去找澄城……”宇文墨阳抬头,他第一次在如此多人面前失态,且失态的这样彻底。“不必传信给宣阳,你们直接冲进去,到空以山庄,去找澄城,唯有他,方可救他一命!” “是!”佟允不加迟疑,返身上马,扬鞭而去,后面人也都不假思索地跟着。 “叫御医来,若是保不住他的命,宣阳至此无郎中!” 宇文墨阳的眸赤红,他现在除了吼什么都做不了,他的伤口不深,他的身体还有温度,虽然他闭着眼,但他还可以听到他的话。 “活着,我要你活着。”宇文墨阳用手捂着他的伤口,可奈何鲜红的血液迟迟不断奔涌出来。 你怎么舍得,你怎么舍得要我眸中的红,来映衬你赠予的,这一片赤红…… “皇上!”大殿中只有他一人在批阅奏折,眼见着顺子连滚带爬的进来,不由得皱眉。 “什么事!” “二爷…………二爷他……”顺子还是不改老毛病,一着急就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他回来了?”这句话问的半喜半忧,听不出来他是喜,还是悲。 “回皇上。”柳爷随后进来,他就知道顺子必不会说清楚,紧跟着进来了。“二爷在太子府外的后路被宇文墨阳拦住,且那位公子也被宇文墨阳一剑抽杀。” “哦。”白御晓点点头,继续看奏折。“子规怎样?是否又生气恸哭?这下就不用朕去哄啦,自有宇文墨阳来治他……不过柳爷你也不必太遗憾,待朕江山稳固,我自会接他回来,只不过朝夕罢……” “皇上。”柳爷打断他的话,不知怎么说才好。“皇上……皇上您要理解二爷,多保重啊……” 白御晓抬起头来看柳爷,才发现他的这位老部下难得的欲言又止,面带悲色。于是心里有了几分不安,但他还是不以为然。“他怎么……啊?” “皇上!”柳爷突然砰地跪下,仰头看着他。“皇上您节哀啊……” “什么?”白御晓猛地退后一步,脑袋懵的一下放空,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什么?子规他……” “白子规他看到宇文墨阳后,马上抽出剑来就……就自刎了啊!”柳爷半带哭腔的吼出这句话,伸手抓住白御晓的袍子。“皇上您知道他的性子的。” “皇上!”门外有人飞奔而来,似是为了传话一刻未歇,进门时扑通一声倒下,大口喘着气。“宇文墨阳的亲近佟允,骑着快马闯过边城,直奔着空以山庄去了!” “空以山庄?”白御晓的眼神是涣散的,他不知道现在该怎么样才对,是啊。空以山庄,空以山庄,空以山庄?澄城!对!澄城!他竟然忘了澄城,遂马上抬手下令。“柳爷,不必管他们,现在赶紧传话空以山庄。连夜传话,叫澄城去,叫澄城马上去……还有,我们的药,把最好的药带上!救他救他一命,你去告诉澄城,算朕求他,救白子规一命!” 柳爷应声跑出去,白御晓站在大殿中央许久未动,突然直直倒下去。 “皇上!” 两日后宣阳国传来消息,白子规殁,快马加鞭,澄城还是没能赶上。 宇文墨阳把他的葬礼办的极其宏大,并且全程他皆在,众百姓纷纷出街观看,一是看看太子爷,二便是送送这位叫太子痴情的人。 白御晓并不是以辰风的皇帝身份而来,他衣着素净,拿着一把扇子,拦在宇文墨阳的车马前,他并非是来要回白子规的灵柩,只是来送送他,很简单的,来送送他。 “我想见他最后一眼。”白御晓双目通红面色煞白,不知是舟车劳顿还是伤心欲绝,但他的脸上是永远的平静,说这话时,一直盯着华丽的棺材。“他是白子规吗?” “你不配。”宇文墨阳坐在马上俯视他,咬牙切齿的回答。“你不配来送他,也不配见他。” “宇文墨阳。”白御晓盯着他的眼睛,极力隐忍。“你与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我们就来试试。” “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我同样!”宇文墨阳扬鞭策马,伸手叫鼓乐声起,逼着他离开。 白御晓闪身到旁边,看着白花花的车马离去,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终究再也抵不住内心强烈的痛,跌倒在地上,在众多好奇围观的百姓中,就这样跌坐在地上,愣愣的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霎时泪流满面。 我本以为他骗我,而今,却是你真正不在了。 子规,你与我,我们就此各自分离。这一闭眼,竟然就是一世。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宇文墨阳要杀尽宣阳郎中来救你的魄力,我没有硬闯他国只为给你寻医的执着。对不起,对不起白子规,我不够爱你,我白御晓还是不够爱你!你是为我而死的,而我却只能坐在这里,为你流尽我的最后一滴泪。 来世我们不必重逢罢,我这个人,我整颗心,都无颜再面对你。 我本可以看你最后一眼,可是……我不敢。 子规,你永远是我最爱的人,永远是我心目中无法替代的人,你并没有走,你与我一起活着,我们一起去过,再不会受人压迫的日子。 我答应你,我会接你回去,等我。 ——正文完—— 番外 一晃两载,春暖花开。 “哥哥!”一个年龄尚小的孩童从院落中的花丛中跑出来,手里拿着新摘下的红花,冲面前正在晒太阳的人晃着,他高兴极了,恨不得叫面前的人马上看到。 躺椅上的人看着他微笑,然后点点头,起身走到石桌前面,拿起笔来挥毫泼墨,然后拿起来满意的看看,摇摇头无奈。 为何我的字越来越像你的? “你来瞧瞧我哥哥写的什么字?我不认识!”小孩子很聪明的从那边把下人拉过来,指着纸上的字喊。 “这……?”下人看得懂,但是他不敢复述。 “你说嘛,你说嘛,我哥哥不能讲,你为什么也不能讲!”没有得到答案的小孩子十分不满意,继续拉着下人的乱晃。“你说嘛说嘛,我哥哥最好了,不会生气的。” “这……”下人抬起头来,对上面前人的眼睛,有些怯懦地喊。“二爷?” 对面的白子规冲他微微一笑,点头。 “快!说的什么?”孩子闹哄哄的叫。 “二爷他说……王是个……是个……傻子……”下人说完就跪在地上不敢起来,拼命的磕着头。 白子规张开嘴笑了,可他却是无声的笑。自那年捡回一条命开始,他便就不能发出声音,再也无言。 也好,就算是能说,还要说些什么呢? 在宣阳境内,辰风边疆,有一座刚刚盖起来不到两年的院子,这院子平淡无奇,任谁路过,都不会多看他一眼。 他,白子规,将永生守护在这里,不叫宇文墨阳越过去,也不能叫白御晓踏进来。 这是他最好的归宿,脱去奢华,避免纷杂。 这孩子是他从集市上买回来的弟弟,他的名字,叫宇文白轩。 番外完王爷的忠犬+番外——此言非墨
作者:此言非墨 录入:0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