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骑不愧是大周朝精英中的精英,杨进目力所及处,他们距离都蓝已经只有三五丈了。
然而都蓝身边亦有侍卫,各个都是高手,全力拦截之下,黑衣骑竟一时不得近身。
黑衣骑们对视一眼,忽然摆出阵型,场上局势瞬时就是一变!
突厥侍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方才还势均力敌的对手突然间强大起来。
这些黑衣骑仿佛一瞬间化为一个整体,一人露出破绽,另一人恰好补上,竟成滴水不露之势。
突厥侍卫很快显出败象,一人不敌,被黑衣骑一剑斩断咽喉,头颅直接飞到两丈以外。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侍卫们一人接一人地死于黑衣骑剑下。
“可汗!你快走!”侍卫首领自知不敌,便对都蓝大声喊道。
都蓝闻言深深看了一眼侍卫们,掉头毫不犹疑地往外冲。余下侍卫拼死拦截,一时间竟让他冲到了包围圈的边缘。
情急之下,杨进抽出背上箭矢,拉满了弓,瞄准都蓝射了出去。
箭矢带着巨大的呼啸之声破空而出,很快追上了都蓝的身影。都蓝应当是听见了,但他全力奔逃中仍握紧了弯刀,能将身体在马上伏得更低,突然挥刀一挡。
“铛!”刺耳的金石声想起,一支箭被都蓝挡开。紧接着他脸色大变——杨进射来的箭并不只一支。
都蓝反应极快,又挡下一支,最后一支却无暇顾及。
杨进看见都蓝身体歪了歪,原本对准他心口的箭射中了肩膀,血很快渗出来,染红了都蓝大半个后背。
但都蓝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顿,只是竭尽全力向前冲。
他最精英最信任的侍卫用生命换取他的生机,他必须得冲出去,活着,然后东山再起。
这一箭都蓝没有毙命,杨进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倒也没过多纠结,将目光放到眼下的战局上来——逃出去的突厥人不到半数,歼灭剩下的,仍然可以给予他们沉重的打击,使突厥至少二十年都没有卷土重来的力量。
支援的周军已经重新将包围圈合上,将没来得及逃离的突厥人牢牢捆住。
接下来,几乎可以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大漠上狂风忽起,头顶上乌云翻腾汹涌着被卷出狰狞的形状,黄沙夹着小石块漫天飞舞着。
鬼哭狼嚎般的风声伴随着突厥人的惨叫,让这场战争的结束显得残忍而悲壮。
都蓝忍不住停下,回头妄想突厥勇士们的埋骨之处,面上神情悲伤至极。
风沙阻断了他的视线,都蓝看不见战场上的惨状,但他心里清楚,这一次,突厥彻底输了。
杨进……
这名字伴随着最深的恨,深深刻入他的骨髓。都蓝咬着牙发誓,今日他所受的屈辱,有朝一日定要让杨进亲自尝尝。
突厥的失败已成定局,杨进原本还要派兵继续追击,然而天公不作美,这一场风沙却给了都蓝逃生之便,实在叫人扼腕。
不过随着这一场战役的胜利,大周朝边关之险彻底解除,杨进终于能回长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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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容派人暗中调查之后才知,“母子香”是两种香料的合称,分为母香和子香,是用数十种珍贵的西域香料调制而成,可谓价值千金。
这样贵重的香料,原本是西域王族内室之秘物。
据说,母香有轻微的催情作用,子香却有安神作用,单独分开使用并无大碍。
然而一旦这两种香同时使用,则会变为最激烈的致幻剂和催情剂,原本是西域王族秘密TJ最烈性的女子时才会使用的。
使用时剂量也有严格的分寸,一个不小心,将把人变得状如疯癫,攻击性极强。
如果那几匹当街受惊的马是吃了有母香味道的草料,那势必还有人带着“子香”,这才激发了马的狂性。
还有一个问题,这母子香既然是十分罕见的香料,据说只有很少量流传在外,认得的人都不多,凶手是如何弄到手的,又是通过什么手段用到谢清婉身上的?
崔容不禁想到了谢韵灵。
这姑娘今年只得十一,要说她有嫌疑,未免太过荒唐。然而满长安城,只有谢韵灵认出了母子香,别的不说,至少她之前一定见过。
谢韵灵在哪里见过母子香,这变成了关键。
一番调查之后,第一个嫌烦终于浮出水面——谢清婉的大哥谢正铭,也就是谢韵灵的父亲。
谢正铭生在平国公府,却没入仕途,经营着府上其余的产业,其中有一项正是香料生意。
据说谢正铭每年都要从西域购买大量香料,那么偶然弄到一些母子香也不奇怪。
谢韵灵从他那里见过母子香,这样也说得通。
谢清婉手上虽掌握着平国公府大部分产业,但她毕竟是女子,有些事不得不通过谢正铭来办,可以说她的产业和谢正铭已经千丝万缕脱不了干系。
倘若谢清婉成了亲,虽说不至于带走平国公府的产业,但属于她自己的那份,可就要作为嫁妆带到崔家。
谢清婉经营数年,她手中掌握的产业,已经是一个十分庞大数字,乍然割舍,即使是平国公府也难免伤元气。
如果谢正铭对产业动了心思,想法子算计谢清婉倒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母子香的药性必须由子香催发,但事发那日街上并没有平国公府的其他人。如此隐秘的事,谢正铭难道也会找人合作吗?他又能找谁呢?
崔容觉得自己必须将谢正铭此人好好查一查。
虽然平国公早就亲口说此事是内鬼所为,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崔容也不敢贸然将这等怀疑摆到他面前,只好让李福私下去打听。
李福素来是个机灵人,这一来二去就和平国公府的下人混熟了,还真叫他打听出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谢正铭有一房小妾,也是苏州人,和陈氏同乡,据说幼时还算认识。
崔府中落后,加上陈氏的名声也跌了,正经人家差不多和她断了来往,这时候陈氏才和这位同乡渐渐亲近起来。
崔容听到此处心中也十分惊讶,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还是说谢清婉坠马和陈氏也有关系?
第六十九章:步步紧逼
但凡有些体面的人家,平日女眷都不会只身出门,至少要带上婢女小厮,所以陈氏的行踪,并不是太难确定。
谢清婉出事的那日,陈氏不仅出过府,还去过附近的街道。
据婢女说,陈氏忽然要去首饰铺子看首饰,叫她在门口等,去了大约有近两个多时辰。
途中婢女见陈氏久候不归,担心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还去铺子里寻了一回,只是没有寻到。最后陈氏自己出来了,买了一只翡翠镯子,说是在里面看久了忘了时辰。
婢女心中虽然疑惑,但当家主母行事,也没有她多嘴的地方。
崔容猜想陈氏大概是在首饰铺子乔装打扮后,趁婢女不注意溜了出去。至于谢韵灵,去内库挑香料的时候,十公主趁机套了她的话。
果然谢正铭多年前从一名西域商人手买过一点母子香,当时收在香室的暗格里。有一次谢韵灵不小心翻到,还被谢正铭骂了一顿,因此印象很深刻。
到这地步,事情的来龙去脉基本已经可以推测出大概,只是还没有强有力的证据。
但接下来的事毕竟牵扯到平国公府的秘辛,崔容已经不便继续深入。他想了想,还是将已经查到的情况告诉谢清婉——依着谢姑娘的性子,必定不会喜欢被蒙在鼓里。
“多谢崔公子。”谢清婉艰难地点头致谢,末了语气又带上一丝狠厉:“这件事,我必须……亲手了结,才能安心闭眼。”
崔容没问她到底打算怎么了结,心里想的却是陈氏的事。
这妇人实在太不知进退,他原本并不打算节外生枝,但陈氏却一刻不肯消停。
她手上沾了太多无辜者的鲜血,对待这样的毒妇,实在不该心慈手软。
崔容想起自己生母的事。
他虽然知道真相,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已经没有任何证据留下了。就算要控告陈氏,倒时候被她随口找个理由,再加上崔府的庇护,最终怕也得不到什么结果。
但是谢清婉的案子不同,只要肯查,总是能叫陈氏现形的。
难就难在中间隔了个平国公府,要查陈氏,势必要将平国公府的事翻出来,这是平国公府上、甚至是谢清婉都不愿意看到的。
不过这也无妨,最严厉的审判有时候不是来自衙门,而是来自人心。崔容打算看看,陈氏的心到底有没有黑透。
他正想着,婢女端着药进来,服侍谢清婉喝药。
谢清婉立刻皱了眉:“怎么又要吃药,苦得要命……先放着吧。”
她又露出小女儿的模样,婢女只好细语轻声地相劝。崔容看着难过,面上却不好露出端倪,便解雇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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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容要动陈氏,崔怀德这一关是绕不过去的。
他暂时并不打算和整个崔府都撕破脸,于是便先去拜访崔怀德,将陈氏所作所为一一说与他听。
“这、竟有这种事!”崔怀德震惊到无以复加:“她疯了!谢家小姐也是她能算计的人物?!”
崔怀德原本以为陈氏只是气量狭小,没想到她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现在想来,前一阵子陈氏伏低做小,原来也是为着能出府装出来的。
一时间,被欺骗的愤怒和祸事临头的恐惧一齐袭上崔怀德心头——平国公府哪里是他能惹得起的。
虽说为了颜面,平国公府大概也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但心中的恨意必定一丝也不会减少,甚至有可能迁怒于整个崔府。
崔怀德想起崔容查案子正是受谢清婉所托,又觉得似乎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于是打算弃卒保车。
“这毒妇……不能留了。”犹豫片刻,崔怀德低声说。
说这话的时候,崔怀德想起与陈氏相识以来的种种,心中不是不痛。但不管怎样,他都必须得给平国公府一个交代,以平息平国公的怒火。
崔容对崔怀德的选择毫不意外,不过不能讲陈氏送上衙门,他觉得十分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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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崔府的时候,崔容正巧碰见陈氏从外面回来。
她手里攥着一个小小的纸包,抬头乍见崔容似乎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往后挪了挪,半晌才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容哥儿来了,怎么不多坐一会儿。”
崔容垂眸将她手中的东西扫了一眼,见缝隙中露出一些黄亮亮的穗子,停留片刻,又将目光转向陈氏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送给母亲,你好自为之。”
陈氏像被踩了尾巴,几乎要跳起脚来:“容哥儿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是你嫡母,这般口气未免欺人太甚!”
她还能装出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崔容感到有些佩服:“母亲是贵人多忘事。从谢府得来的香囊贵重得紧,丢不得,还是收好了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氏瞬间脸色煞白,紧紧攥着手中的东西,一瞬不瞬地盯着崔容的脸。
崔容笑了笑,并不解释,只别有深意地说:“平国公府是何等人家,谢小姐又是千金之躯,你说他们若是抓到用‘母子香’下毒手的人,会如何处置?”
陈氏似乎有些站立不稳,身子晃了晃,一把扶住身边的心腹婢女红玉。她的指甲紧紧掐进红玉的肉里,疼的后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那人身死事小,恐怕还得累及旁人,令母族蒙羞,想想便令人胆寒啊……”崔容叹息似的说。
陈氏从眼底透出深深的惊恐,整个身体也止不住地颤抖。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在这空档儿,崔容已经越过她径自走远了。
陈氏终于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脸上满是绝望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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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崔府一片沉寂,灯火也并不容易从前明亮,隐隐透出几许颓败。
陈氏屋子里只点了一支蜡烛,昏暗的烛光中,她坐在桌前发呆。
崔怀德在书房,看样子今晚也不过来了。陈氏心里隐隐能猜到原因——白日里崔容来过,想来那件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正因为如此,陈氏一下午都陷在巨大的恐慌中,生怕这件事拆穿后,她身败名裂,再无容身之处,甚至她女儿、娘家都因此受到牵连。
但此时,陈氏已经想明白了。
心腹婢女红玉已被她支开,此时房内就剩下陈氏一个人。在幽暗摇曳的烛光下,她忽然幽幽叹了口气,露出一抹讽刺而绝望的微笑。
陈氏起身,翻出剪子将床单剪成一扎宽的布条,仔仔细细地绑在一起,拿着两头试了试——应该够结实了吧。
接着,她爬上圆凳,将布条仔仔细细系在门框上,把自己的脖子伸了进去。
“卓儿……可惜娘没能给你报仇……”陈氏哽咽一声,踢翻了脚下圆凳。
圆凳是实木的,倒下时发出“咣当”的巨大声响,在黑夜里显得分外清晰。可惜此时四下无人,自然也没人发现房中的异状。
陈氏从喉咙里发出痛苦地“嗬嗬”声,双脚乱蹬,出于本能拼命挣扎着。
但很快她就不动了,房间里忽然升起一股污秽之气——陈氏死了。
红玉去了小厨房。
陈氏连日来食欲不振,这日夜里却忽然说想吃红玉做的糖酥酪,后者还当她身子好转,自是欢欢喜喜地去了。
大半夜里牛乳不好寻,红玉折腾了一个来时辰,才做了一碗白嫩嫩的糖酥酪,端着往陈氏房中走去。
她进了小院子,抬头的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了。
陈氏穿着白色的亵衣,正挂在门框上一动不动,看上去仿佛是个死物。
红玉不愧是心腹婢女,当下把酥酪扔到一边,冲上去抱住陈氏双腿往上推。这时候她才发现陈氏身上秽物都出来了,心中“咯噔”一下,知道大事不妙。
“救人哪!!”红玉不敢撒手,只能扯着嗓子大声呼救:“夫人自缢了!!”
外院的灯陆陆续续亮了起来,有人一边穿衣服一边匆匆忙忙赶过来。
三日后,崔府传出消息,忠义候夫人陈氏夜里突发急病,救治不及去了。
崔府已然没落,这消息没有激起一点波澜,只有少数人对事情的真相心知肚明。
而就在这之后几日,平国公府长公子谢正铭的一位小妾也不幸暴毙。据说这小妾是谢正铭心中所爱,以至于后者打击过甚,无心红尘,跑去清凉寺出家了。
正谢正铭院子里的其余人,也追随他搬出平国公府,到清凉山脚下买了一处小院子苦修。
这消息如插了翅膀一般火速传遍长安城大大小小的角落,谢公子简直成了新一代的情圣,甚至还被演绎成无数话本,被茶馆青楼传唱。
谢正铭恐怕做梦也没有想到,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恰恰是被自己最宠爱的亲闺女揭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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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人不仅十分干脆地逃了,甚至还将王庭后撤了百余里。都蓝一回去就送来了求和的诏书,说要与大周共修万世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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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自然只是都蓝为休养生息所出的权宜之计,他甚至丝毫没有掩饰。
杨进有心继续攻打,但大周毕竟刚刚遭受过天灾,国库尚未充盈;且深入突厥腹地风险太高,还需从长计议。
两人都明白根本不可能再打下去,所以这份求和诏书的诚意,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求和诏书和捷报一并千里加急送往长安。
等待承乾帝旨意的档口,杨进为犒劳所有将士,按照惯例举办了庆功宴。
第七十章:生与死
战事已毕,杨进率大军返回定州休整。
入城那日,定州百姓万人空巷,纷纷夹道欢迎。此举一半是因为周军大获全胜,结束了定州持续一年有余的战乱之苦;一半是百姓们想近距离看看那位年轻有为的皇子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