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已经绝望了,那便是死了,活着的也只是一副躯壳而已。想不到素寒衣竟然也有这样的想法,顾云绯有些着急了,如果他真这般,那自己只有强行把他留在这里,相信凭自己的本事要守护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决计今生在也不下天山,那里终年白雪,这梅花却是不得见了。”素寒衣见顾云绯误会自己的意思了,不由觉得好笑。自己是修仙之人,虽不怕生死,也不留恋凡尘,只是自己宁愿多活一年,多救一些人。
见素寒衣这个意思,顾云绯不由的松了口气,他捏了捏素寒衣的脸;“你在这般我绝对把你关在梵天教里,管他劳什子的九梵之王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咯噔!
素寒衣心头一惊,望着近在咫尺的顾云绯,原本白皙的面容此时有些苍白,他不知道为什么九梵之王四个字会从他口中说出。
看出了素寒衣的不对,顾云绯微思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顿时明白素寒衣为何这般了。
似乎九梵之王这四个字对于素寒衣还是卜算子都是一个禁区,他们都不愿自己知道这些。
顾云绯也没有没多问其他,轻轻拥着那瘦弱的身躯,柔声说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身边,如果不见那初雪的寒梅,那我每年就为你采摘第一枝梅花快马加鞭的送到天山。”顾云绯埋头覆在了素寒衣的耳边。
月影流动着,屋外有些轻微的蛐蛐叫声。有四个字,在整个宁静的夜里只有素寒衣一个人听见——
“我喜欢你。”
喜欢你,为你守住那片梅林。
初冬白雪纷飞,却是一片香雪海之景。
第三十二章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素寒衣终于知道当年卓文君何为会写下这样的诗句。
情,原来是这般甜蜜。
修仙本是修心,动了情,便不能在回到以前,这些素寒衣都懂。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以前那心如止水,一心只为治病救人的医尊素寒衣了。
可是,情到深处,无可奈何。素寒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动情,本和顾云绯的交集不深,以前也只是可怜这个俊秀的孩子,多了怜悯就多了关心。
素寒衣靠在顾云绯怀中沉思,如果自己真的陷入情欲不可自拔,那自己也只能魂归天地。即使不能回到以前,但也不能迷失了自己。
虽是不愿,但只有一条路可行了。
斩断情丝,从此不复相见。
素寒衣抬头看着顾云绯,正欲开口时,门突然被打开了。
“药煎好了,还是趁热喝了好些……”卜算子端着药,直接推门进屋。屋子点有红烛,以至于卜算子这样的书生也能看清楚屋中的情况——床榻之上,素寒衣衣襟微乱,气若游丝的靠在顾云绯的怀中。
没想到高洁如雪的素寒衣也有这副动人的模样,虽没有顾云绯那般倾国倾城的容颜,但是如今这般我见犹怜,让他也不禁想要保护。
“那个……我没有打扰你们吧,其实这个药还可以在煎一次的。”卜算子嘴角抽搐,微笑道。
见有人进来,素寒衣赶紧推开了顾云绯的怀抱,虽然卜算子不算外人,也知这事,但是素寒衣毕竟脸皮薄,这般被人瞧见了,多少也有些尴尬。
脸颊泛红,双手拽过丝被盖在身上,垂头不语。
“卜算子你不打趣我就不高兴了是不是,人家寒衣脸皮薄,你别这般欺负他。”见素寒衣害羞,顾云绯心中不由愉悦。“你瞅瞅同样是读书人,你和寒衣的差别怎么那么大呢!”
“这天下读书人多了,若个个都和素先生一样,那教主准备纳几房回来做妾。”卜算子也没有真的离去煎药,他将药碗递给素寒衣,浅笑道。“雪影御妙手,天山暮寒衣,这般绝代风华之人,普天之下有寒衣一人足矣。”
素寒衣接过药碗,在也没有办法装哑巴,回之一笑,有些腼腆的说道:“卜先生客气了,素某难担当了这绝代风华四个字。要说风华绝代,顾教主倾国倾城,卜先生你知晓古今,恐只有你二人才担当的起。”
闻此,顾云绯心中一乐,素寒衣不是一个会奉承的人,他说的话就一定是心里所想。
顾云绯被说漂亮不止这一次,在江湖上有不少人惊艳于他的美丽。那种美可谓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只是那双眸露出的淡淡笑意,就能让人难以忘怀。终于知道为何当初周幽王会烽火戏诸侯,原来美人一笑竟是这般动人。
顾云绯不愿意别说说他美,对于一个男人,美不算是贬义词,但也不算是褒义词。这个字让他忘不了曾经不堪,如果不是长得俊秀美丽又怎会沦为娈童。但是如果不出现离帮也不会遇见素寒衣,那个让自己彻夜难忘,牵肠挂肚的佳人。
不过这次是个例外,素寒衣说他漂亮,顾云绯是乐的心花怒放,也没有在意素寒衣在夸自己的时候也夸了另一个男人。
顾云绯脸上含着笑意,回首望着素寒衣,眼中已无旁物,只有一人。
素寒衣佯装没有看见,喝完药将碗递给了卜算子,埋头将自己的脸藏在被窝里,如果在这样下去,这情丝恐比天蚕丝还坚硬。
“寒衣。”顾云绯自然的唤着素寒衣的名字,拉了拉丝被,见被窝里的人没有动弹,不由玩心大起。“你若不出来我就进来了哦。”
话音一落,素寒衣掀起被子坐了起来。卜算子已经走了,顾云绯一人坐在床边笑盈盈的看着面前的玉人。可能是在被窝里呼吸不畅,玉人脸颊微红,娇艳欲滴,煞是可人。
“寒衣……”见着这般佳人这般动人,顾云绯情不自禁的拥住佳人瘦弱的身子,将头埋在素寒衣的青丝间。鼻尖嗅过的还是那淡淡的药香,只是顾云绯发现素寒衣身体上的药香越来越淡,若有若无,好像随时就会消失一样。
消失……
想到这两个字,顾云绯下意识将怀中的人儿抱紧。他怕不知何时素寒衣也会消失,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一片飘零的雪,不知何时落下,何时消失。
顾云绯紧紧拥住素寒衣,情不自禁的说道:“让我来为你守候,我只要你好好的活下去。”顾云绯突然感觉背后一紧,素寒衣竟然也拥住自己的身体。
顾云绯心头一喜,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活下去吗?”声音平淡没有任何情绪与杂质在里面。
话音刚落,顾云绯觉得身后一麻,竟然动弹不得。素寒衣离开了顾云绯的怀中,淡蓝的眸子恢复了以往的清澈,一副清水容颜就像冬日里的雪,一袭白衣虽然有些微皱,但也掩盖不住那如谪仙一般的神韵。
似乎好久没见到这样的素寒衣了,顾云绯看的竟然有些痴了。往日的事如走马灯一般在脑中划过,一点一滴。
“我若活着,只有一条路。”素寒衣的声音很干净,像雪,淡淡的。“心如止水,无欲无求,只有这般我才能活下去。”
若要心如止水就不能动情,这点顾云绯知道,他从来不渴望素寒衣能喜欢他,只是他吃醋,为何欧阳穆能直唤他的名字而自己不能,也不敢。
顾云绯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素寒衣虽然内力所剩无几,但是点穴这事也无需内力方可。天山藏书万卷,其中不少是关于点穴的。素寒衣本也学医,对于穴位了解不亚于他的师尊天山老人,如今趁顾云绯大意之时封住了他的所有穴位。即便他会移穴,但是想在两日之内解开,不是易事。
“所以,你的情我受之不起,也不想接受。”素寒衣的声音渐冷。“风花雪月之事你还是寻他人吧,若真想我活着,就放了我,从此你我即为路人,不复相见。”
素寒衣这次是铁了心要断绝与自己的关系,顾云绯不禁黯然,不由觉得心寒。他不是因为素寒衣的话而寒透了心,而是素寒衣不懂自己。
他何必这样,明日一早就打算派人送他回天山,自己根本没真的打算要强留他在这里。
不忍见顾云绯那黯然的眸子,素寒衣撇过了头去,天边已经染了一层霞红,一日之初已经降临。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素寒衣不敢在屋中多留,怕有一丝留情就再也走不出这屋子里了。他看了看床边摆放着随自己多年的药箱,不过他一人出门带着这些并不方便,所以素寒衣只拿了隐寒剑就出了屋子。
走的决绝,就好像屋中的人是陌生人一样。
前尘湮没,不复相见,斯人斯事,斩不断,便淹没于心底。
昨夜逸君楼没有开门接客,姑娘们难得有休息时间,玩了大晚上,现在都在自己屋中睡觉,整栋楼都十分的安静。
出了逸君楼,天边蒙蒙一片嫣红,染却了云霞,却不知又诉走了几人相思。夕阳悲凉,却不成想到这朝阳也让人断肠。
素寒衣走在青石板上,清晨的空气有些湿润,遥望远处的山,云烟缭绕,宛如蓬莱仙境。偶尔传来几声猿鸣,让人的心莫名的悲凉,真道是猿鸣三声泪沾裳啊。
走了几步,素寒衣发现背后有人跟着,凭着气息他已知来人是谁。素寒衣停下了脚步,回头就看见卜算子那温文儒雅的笑。卜算子一身青衫,左手拿着罗盘,右手牵着一匹白马,身边蹲着一只白猿。那只白猿素寒衣见过,就是初来蜀中遇见的那只叫“莫莫”的猿猴。
“若寒衣徒步去御剑山庄,少说要半年的时间。”卜算子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有些事情我瞒不住你,同样你也瞒不住我。”
素寒衣知道卜算子和自己一样,修仙修道,而且不少的事情他看的比自己透彻。
“我本就没打算瞒你什么,也瞒不住你什么。”素寒衣淡淡说道,眸子渐渐有些朦胧,不似刚才清明。
“这样好吗,你若想救蓝沫我们可以帮你。”见素寒衣气色不好,知道刚才仿若以前一般是他强用内力将心中的欲念压制最低。
从一开始卜算子就知道蓝沫的事瞒不住素寒衣,他将药碗端出去后就一直躲在门口偷听,屋中两人的眼里只有对方,谁也没有注意到屋外的人。
素寒衣那般绝情的话他也听见了,作为旁观者他知道素寒衣是不想顾云绯牵扯其中。他自己是一个永世被桎梏的人,而顾云绯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是梵天教教主,但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本来他们就是没有交集的平行线,不知为何有了偏差而相交一起。
素寒衣摇头,从顾云绯拿着自己的隐寒剑来到屋里时,他就知道蓝沫出事了。依蓝沫的性子即使偷偷摸摸,她也会跟来,而且隐寒剑一直是她在保管,从来都是剑不离身。
他没有点明,他真是不想这件事把顾云绯也卷进来。
“那好吧。”卜算子耸肩,他把手中的缰绳递给素寒衣。“你还是骑马去吧,尽量快些。若是教主冲开了穴道,我会把今日之事都告诉他。到时候他若追来,我也是拦不住的。”
“好。”素寒衣没有回绝,淡淡一笑道。“谢谢了。”
“你啊,就是太见外了。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为你分担,何必一个人,而且今年……”卜算子顿了一顿道。“今年闰七月,下月依旧是阴月七月。”
“我知道。”如果他们真想唤醒自己体内封印的九梵之王的幻灵,那下个月的十五日——闰七月十五是最好的时机。
“你若真的知道就好了,我知道我劝不住你,即使你现在这样我也没有办法将你打晕关在屋中。”卜算子微微一笑,有些自嘲的说道。“我只是一介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素寒衣回之一笑,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他翻身上马,衣袂飘飘,带着遗世而独立,宛如一朵白梅。
“告辞了。”
“不多送了。”
映着朝霞,马上的那抹白影有些黯然失色,似乎带着悲凉,仿佛一株白梅迎来了春日,却又是枯败的季节。
马蹄声踏着道路上的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响声,不是归人,也不是过客,只是一个本就不该存在的人。
看着素寒衣渐渐远去的背影,卜算子轻叹了一口气,他蹲下身子摸着莫莫的脑袋,有些无奈。
寒衣命中死劫便是此时,一切都由天定,我也无可奈何。
卜算子摇了摇头,起身正欲回逸君楼时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顾云绯。
顾云绯真的只是雪天吗?
虽说他和素寒衣是没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因为有了偏差而相交一起,而自己一直都忽略了偏差,同样当局者的素寒衣也没有注意到。
素寒衣修仙一派怎么可能轻易动情,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有定数,甚至是这冥冥之中不止是今生。
二十年前的事情他不清楚,只是听着父辈说过,也许真如自己所想,那就对了。
只是如果如自己所想,又是窥了天机。真是糊涂难啊!
卜算子又叹了口气,走进逸君楼,都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
只是——寒衣,望你安好,一路平安。
第三十三章
暑天早已来了,炎热的气息映的两旁成荫的大树是绿的可人。再可人的绿叶下,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出门。
这暑天,人们都喜欢歇在屋里,吃点凉瓜,等到夕阳落山之时,在出门耕作。
没有人愿意出门,但不是没有人。
蜿蜒的小路上,一人白衣胜雪,骑着一匹夜照白驹。天气很热,可是在那白衣人身旁却能感觉的丝丝凉意,煞是清爽。
马走的不快,似乎有些疲惫了。马上的白衣人也没有催促什么,那看背影有些落寞,清水容颜有些憔悴,眸子黯淡,仿佛上面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一般。
这白衣之人就是素寒衣。
他赶了七天的路了,本来也只用四五天就足矣,但是这段时间素寒衣发现自己身体是一天比一天虚弱,他不得不半天赶路半天休息。
在休息的时候他有些担心,他怕顾云绯追了过来,但是几日过去了,没有见到那袭红衣,也许真是多虑了。
还有半日就到钱塘了,素寒衣也不想休息,骑着马,慢慢的走在小路上。
素寒衣有些倦了,这暑天的太阳晒的有些头晕,他缓缓合上双眸,想小憩一会。
这白驹通灵性,知道主人要去何处,一步一步的朝钱塘走去,好让素寒衣能好生休息一会。
素寒衣真的累了,但他只是小憩一会,也没有熟睡。这路走过一次,他合上双眸隐约也知道路线,感觉马儿没有走错,就任由它走吧。
待他缓缓睁开双眸时,白驹已经驼他到了钱塘城外。
他翻身下了马,牵着马走入城中。
城中很热闹,道路两边没有小贩,家家户户都洋溢着喜气洋洋。河畔的青柳挂着红巾,亭台楼阁都挂着琉璃灯盏。
城中的气氛明显和素寒衣第一次来时不同,记得上次来这,小城中给人的感觉是温馨与温暖,这次却让人感觉一种喜气。
这让他隐隐觉得有丝不安。
他虽然长居天山,但也知中原的节气,今日并非节日为何城中这般景象?
素寒衣走到一位老翁的面前,轻轻鞠了一躬道:“敢问老先生今日是何节日,为何城中这般喜气?”
老翁正在自己屋门前挂红灯笼,见有人说话,放下手中的活,上下打量了一下说话的人。面前的男子眉清目秀,一袭白衣,身后牵着一匹白马。
老翁笑了一笑,道:“公子外地人吧?”
“我从蜀中来。”素寒衣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他会说蜀中,也许心中想着的是那个地方吧。
“公子不知道也难怪,今日的确并非什么节日,只不过也是一个大喜的日子。”老翁似乎很高兴,索性拉着面前清秀的男子唠起了家常。“今日啊是御剑山庄的庄主招亲啊,你知道御剑山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