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王爷……”
顾清风想的正恶毒时被他这一拉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也散了,有种被抓包的惊慌失措,燕靖没好气的看着他:“又在想什么鬼主意!”
顾清风一听他发火想也不想就要跪下,他的膝盖不值钱,他跪过了无数次,当乞丐讨饭的时候跪路人,救了陈相的时候他跪陈相,陈相对他好时,他跪陈相,后来有了燕靖,他是王爷比他官大,他还要跪他,他跪来跪去习惯了,跪着总是不会有错的。
熙熙攘攘的秦淮河畔,顾清风就这么跪了下来,一身白色的衣服,一张如雪如玉的脸,就这么毫无芥蒂的跪了下来,他甚至能听清他跪地的声音,燕靖看着他这幅的恐慌的样子,心里有一瞬间的难受。
大梁朝重文轻武,最重节气,男子汉大丈夫跪天跪地跪父母,臣子再多一样,跪天子。除了这些有谁动不动就跪下?燕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就连他身边的林景卓都被顾清风弄的很尴尬,看着众人都看他们,林景卓叹了口气,这么美好的景色被他这一跪都跪没了。
顾清风还趴在地上道歉:“卑职知错,请王爷赎罪。”燕靖有些僵硬的看着他:“你有何错?”顾清风没有抬头,双手把披风解下来双手奉上:“卑职冒犯王爷,请王爷赎罪。”
顾清风跪地太快,连看他都没有看,没有看见他眼里那一抹难受,他自卑惯了,而燕靖也对他不好,每一次见了他不是打他骂他就是恐吓他,他每一次不小心撞进他眼里时,总会看到他瞪他,而今晚上他一点都不想再看那种跟陈小姐一样的厌恶的眼光,不想在他眼里看到这种厌恶的眼神。 那种厌恶他在太多的人眼里看到过,比不过他的都被他教训了,比他厉害的燕靖他打不了,只好远离他,别让他恶心着。
顾清风捧着那件衣服老老实实的跪着,低着头没有任何的表情,燕靖看了他好大一会,转身走了,有一种拒绝你无法强迫,有一种人即便再卑微你都不能看低。燕靖走的僵硬,灯火辉煌的美景在他眼里暗淡下来。林景卓看了一眼顾清风也没有接衣服,默默的跟着燕靖走了。
顾清风默默的跪在地上,等他们走了,等到燕萧放完烟花回来惊诧的看着他:“顾清风你跪在这里干什么?快起来!”顾清风摆了摆手,自己扶着栏杆站了起来,燕萧看他这样:“我送你回去吧,我这里有马车。”顾清风摇头笑笑:“多谢王爷了,我还要送我家小姐回家,就不麻烦王爷了。”
燕萧看他如此客气也不好说什么,顾清风看着他笑笑,单薄而低微。他不喜欢别人的好意,他也总会把人家的好意曲解,人心在顾清风心里早就烂透了,他是个低贱的,谄媚的,残忍的,在他眼里没有好人,全都是欺负过他的,人家对他残忍,他也对别人残忍。
他心中没有道义,没有慈念,他以往过的生活是无情无义的,他也从来不信会有人对他有情有义,会无缘无故的有情有义。他愿意相信陈相,是因为他救了陈相一命,陈相对他好是有理由有原因的,这让他放下了心。
顾清风当夜把陈西元送回了相爷府,大概是方文渊跟她承诺了什么,陈西元很配合的跟着他回去了,两人一路上无话,陈相问他街上好不好玩,顾清风也笑笑:“好玩,小姐买了这么多灯呢。”陈相看着陈西元很高兴:“好……好好。”顾清风趁着他高兴就告辞了,他有些可怜这个老人,没把陈西元私奔的事告诉他,陈西元也捏准了他不敢说,两个人当真是相敬如冰了。
第三十四章
正月十五过后,恢复早朝,皇帝臣子们要开始上班了,上班的第一件事是总结过年期间的政务,再顺便展望一下未来。以往的新年第一天上班,臣子们都是踊跃发言的,要歌颂一下皇帝的丰功伟绩,大梁朝的国泰民安的,可是今年,除了陈相华词美誉的说了一番外,别的大臣都蔫了,年前的案子让众大臣都心有顾忌,唯恐说错话。
就连众皇子也都无话说,以往燕靖都会说一下边防的事,如北苑边境要加强防护,东周边境开互市之类的,可是今年的燕靖不仅不说话,还一副睡不醒的模样,跟他同样的还有萧王爷燕萧,两个人一起打了个哈欠,证明两个人昨晚都逛青楼去了。老皇帝看着这一班人马脸都黑了,挥了挥袖子:“众卿家还有折子奏吗?若无事就退朝吧。”
众大臣都没事,燕靖又打了个哈欠站了出来:“父皇,儿臣有事启奏。”皇帝眼睛亮了下:“靖儿你说。”父子两人完全忘记了两个人前几天还打的头破血流的,一个喊父王,一个喊靖儿的,朝中大臣看着燕靖头上的伤都默默无语,谁说燕靖失宠了的?
皇帝以为燕靖能说出什么高谈阔论来,谁知道他是跟他请辞,他要回封地了,燕萧看他开了口也请求回封地,王爷过了正月十五就回封地是惯例,朝中大臣都没有意外,唯独皇帝顿了下:“这天寒地冻的,路上不好走,再加上最近朝堂之事繁忙,靖儿你就跟萧儿多留些日子,父皇老了,你们就留下帮帮父皇。”
燕靖笑道:“父皇说的哪里话,父皇身体康健,再加上七弟,文韬武略,一定可以助父皇,父皇放心即可。”
燕靖的七弟即当今太子连忙笑道:“四哥太夸奖我了,我那里比的上四哥,文不如四哥,武就更不如四哥了,四哥你就多留几日教教我吧。还有五哥,我也很想你呢。”被点名的燕萧看着他有些错愕,太子想他?燕萧下意识的去看燕靖,燕靖没看他,只是看着太子,太子笑的很温和,皇帝也看着他笑:“难得敏儿想跟你们多处几日,靖儿萧儿你就不要推辞了。众位爱卿说呢?”
众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都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了,皇上每一年都巴不得把他的儿子赶走的,怎么今年还留恋了?众人不知道皇帝什么意思,都不知道怎么说,最后还是陈相笑道:“皇上说的是,太子殿下宽厚仁慈,是黎民百姓之福音。靖王殿下、萧王殿下与太子殿下手足情深,让老臣心里感动啊,皇上,您教育的好啊。”
陈相的演技不是盖的,要不是在朝堂上,燕靖都想替他鼓鼓掌,果然皇帝龙颜大喜,燕靖等人自然不想触他霉头,答应下来。退朝之后,皇帝单独留下了他们两个人,就两个人逛青楼之事做出了批评:“朕的皇子怎么能逛青楼呢!”燕靖跟燕萧低头称是,皇帝看他们很老实叹了口气:“我知道让你们留下,你们一定想念家人。”燕靖低头答道:“父皇,你就是儿臣的家人,萧儿跟七弟我也很久没见了,非常想念。”
皇帝很欣慰:“朕何尝不想念朝儿他们,自他出生,朕都没有见过他,朕也很想念。”燕靖的眉头飞快的跳了下,在皇帝回头前平缓了,皇帝看着他说:“过几个月就是你七弟的生日,不如叫他们一起来,我也好看看他们。”
燕靖并无迟疑的的点了下头:“父皇想念朝儿,那儿臣就让人送他来。”老皇帝点了点头看着燕萧也不偏袒:“好,也让武儿来,小子也有8岁了吧。”燕萧嗯了声,完全不知道他父皇怎么了,难道是吃错了药?还是练功走火入魔?燕萧咳了声没敢说出来。
老皇帝很慈爱的放他们两个出宫了。路上燕萧问他:“四哥,皇上是什么意思,7弟过生日不是还早嘛?再说他过生日要我们来干嘛,他还没有当上皇帝,应该不用摆这么大的谱啊。”
燕靖看了他一眼,燕萧丝毫没有背叛的心,他一直认为太子一定会是皇帝的,所以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他这样单纯也好,燕靖吸了口寒气笑道:“你不是喜欢这里吗?就在这里多玩些日子吧,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侄子了。”
燕萧哈了口气:“我当然喜欢这里,这里比我的肃和好多了,美人也多。”燕靖不可置否,封地自然都是苦寒之地,那里比得了都城。燕萧被他这么一劝果然高兴了:“四哥说的是,我还想一直留在这里呢,不是什么江南好,最忆是江南!”燕靖看着他无语,这个风流王爷记得最清楚的词是称赞美人的,除了美人赋,别的他一个也记不住。
燕萧拉着他袖子:“四哥,今晚我再带你去个好地方,我这两天发现的,叫清越楼,里面有一位美人,弹一手好曲子,更重要的是人长的……美若天仙,听说是。”燕靖笑笑:“好,那我们现在就去好了,顺便在那里吃饭。”燕萧很高兴:“好,走。”
清越楼虽然比不上春花秋月楼,可是也还不错,里面的布置相当的雅致,檀香炉里香气冉冉,琴声叮咚,可能是位置稍微偏了一点,没有临着秦淮河,客人相对的少。
燕萧却没有在意这里冷清,径自招来老板娘:“听闻清越姑娘琴艺好,可否让本王一见?”
燕萧虽然是个王爷,可是都城里哪个官都比他有实权,潘王一旦离了自己的封地什么都不是,在朝中没有实权,在都城也没有人手,人家都把他当成了闲散王爷,只要好好哄着他,他也不给你惹事,银子大把的花,是一个很好伺候的人。而他身边的靖王,她们原本是不认识的,可是经过这几天的接触,靖王也在秦淮河畔有一定名声了。看到两位王爷来,老板娘赶紧把他们迎到墨香阁,燕靖看着这几个字,知道这跟门口的清越楼都是出自同一个人手笔,字从表面看来非常的大气,一点都不想是一个奸臣所写的。
燕靖跟燕萧吃了一顿别开生面的宴席,老板娘待客热情,再加上没有多少客人,把大部分姑娘都叫来了,其中就有那位清越姑娘,清越姑娘一来,萧王爷直接看直了眼,又把他的《美人赋》背了一遍:“北方有佳人……”
顾清风就在他隔壁,听着他念诗嘴角抽了下,这个家伙原来只会背这一首诗啊,不过这首诗好像是夸人的,顾清风哼了声便没放心上。
燕萧跟美人合奏的时候,燕靖起身了,不出他所料,老板娘引他到了隔壁,陈相看见他来拉着顾清风跪下了:“下官见过王爷。”
燕靖扶他起来:“陈相快请起。”
两个人这是自过年以来第二次见面,陈相在这一方面很低调,跟他通信多年却一点把柄都抓不到,字里行间都是他对大梁朝的担忧之情,看的人还以为他真是悲天悯人。燕靖打量了这所清越楼笑了下,陈相家财万贯,只这一座青楼就足够显出相爷的阔气了。不过眼下不是抄家的时候,就连低调的陈相都不得已露面了,可见情势危急。
陈相看着顾清风跟林景卓,一个站在门边一个站在窗边,就有话直说了:“下官实在是着急,不得不请殿下来这里,还请殿下赎罪。”陈相开门见山,燕靖也坦诚以对:“我知道丞相的好意,丞相不必拘谨。”
陈相请他入座,亲手给他斟茶:“皇上要动手了,还请殿下早作准备。”燕靖喝了一口茶:“陈大人有何高见。”
陈相看着他:“皇上并不是只想留下王爷,据我的推测,皇上不日就会派人去接王爷家人入宫,我想接到的人最大的可能是小殿下。他想牵制王爷您,皇上留王爷在这里,那北平无人看管,皇上很容易安插他的人接手。”
陈相果然是老狐狸,竟然把老皇帝的心思猜的这么清楚,且分析的头头是道,燕靖心里清楚,他端着茶杯的手紧了下,陈相看着他语重心长的模样:“殿下,小殿下不能被接回来,一旦接回来就会被扣在宫中做人质,以后殿下的一举一动都会寸步难行。”
燕靖点头:“陈相说的是,只是晚了,父皇刚才已经跟我说要接朝儿入宫了。”陈相吃了一惊,皇上既然把话说出来了,那就是早已经派人去接了。现在就算派人去也晚了,陈相着了急:“殿下!”
看燕靖脸色不好,陈相焦急了一会叹了口气:“皇上这一次的举动超过了我的预料,我没有想到他会提前动手,到底是什么让皇上起了疑心呢?他的丹药都还没有练成呢?怎么会提前让位呢?这个情形是为太子登基做准备了啊。”
林景卓抬头看了一眼燕靖头上的伤,知道这是怎么来的,燕靖看着一脸着急的陈相没说话,他知道是他上一次太冲动,直闯勤政殿,跟皇上吵了那一架吵的。皇上把砚台扔他头上的时候就再也没有父子之情了,当然也许是他不对,不能那么质问他,可是他不后悔,他为连将军做的那些他不后悔,就算再重来一次,他也会那么做的。
陈相看他不说话也就叹了口气:“殿下也别太担心,皇上如今修行,他既然说是接小殿下入宫那就不会伤害小殿下,如今迫在眉睫的是皇上派人去北平。我们要好好合计一番,尽快送殿下回封地去。只要殿下的封地平安,皇上就不敢动小殿下,殿下,来日方长,我们从长计议。”燕靖定定的看着他,陈相并无畏惧,他今晚既然能来那就是孤注一掷了。
燕靖看着他:“陈相可知道皇上会派谁去北平?”陈相说出了一个人名:“御史中丞方玉竹。”燕靖了然,皇上上一次下贬方玉竹原来是为了今天,以方玉竹的耿直,皇帝饶他一命他就会感恩戴德,一定会誓死效忠太子。
林景卓跪在了地上:“王爷,卑职这就回去。”燕靖扶他起来:“林将军,北平的将士就托付给你了。”林景卓抱拳:“王爷放心。”顾清风看了他一眼,林景卓竟然是个将军?陈相喊他:“清风,你今晚护送林将军出城。”顾清风领命:“好的相爷。”
看着他们两个人从清越楼的后门出去了,燕靖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他的北平不怕查,那里是他的封地,固若金汤,方玉竹是个文臣,一时间动不了他的将士。他唯一郁闷的是皇帝对他作出的防范,看样子他从来应天的那一天就进入了皇帝的掌心里。
陈相也叹了口气:“殿下入京的那一天,皇上派都尉亲卫去接殿下,为的不止是迎接殿下,还有看看殿下带了多少兵马。”燕靖嘴里有些苦涩,这茶到了嘴里竟然都是苦的,陈相看着他叹了口气:“说到这里,都是下官不好,让殿下不得已暴漏了身份,如果不是殿下出手教训小徒,殿下就不会这么快被皇上当成眼中钉。”
燕靖笑了笑没有怪顾清风,既然皇帝早就想除了他,那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关系。燕靖平复了心情对陈相笑了笑:“陈相也不要怪顾大人了,事已至此,我们还是想想以后的事。”
陈相点头:“殿下说的是,不瞒殿下,这清越楼就是下官的一处家产,王爷要是有事就可以来这里,我会让清风代为传达,下官身为丞相,再见王爷多有不便,还请王爷海涵。”
燕靖点头:“我知道,多谢丞相大人了。”陈相连忙低头:“下官恐慌,下官送王爷出去。”燕萧正在跟青越姑娘弹琴,看见燕靖回来都不知道他去干嘛了,林景卓不在了他都不知道,燕靖看着他叹了口气,他的儿子也是受了自己的连累要入宫陪读了。
第三十五章
果然,靖王的长子燕朝,萧王的长子燕武在二月初二的这一天来到应天的,燕靖算了算日子,这是自己刚离开封地没多久皇帝就派人去接了。燕靖看着自己8岁的儿子很高兴一手就抱了起来:“朝儿,家里还好吗?”小孩子被他母妃教的很好:“父王,家里都很好,母妃让我告诉你,弟弟妹妹都很好,风雨顺调,嗯……家里一切安好,让父王放心。”
燕朝点了点头,家里的事他很放心,他常年在外,家里的事都是他的王妃替他操持,他很放心,燕靖摸摸他的头:“皇上爷爷想你,所以把你招进宫里来陪他,你就替父王去陪你爷爷几天,好好照顾你的弟弟小武,你是哥哥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