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注意到,他们走后从不引人注意的小巷子里开出的黑色轿车一直偷偷摸摸地跟在他们身后。
……
游乐园是孩子跟年轻人天堂,到处都洋溢着青春与活力,欢乐与童真,芋头好奇地睁着大眼睛四处张望,只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以前只在视频书本上看过的东西完完全全地呈现在了眼前,实在是让他很欢喜,纵然小脸儿上努力压制,却依旧压不住那从内到外散发出的快乐。
趁着萧云卿去排队,郁安之蹲下身问芋头:“开心吗?”
芋头兴奋地点了点头,拉着郁安之的手说:“爸爸,你不开心吗?”
“只要芋头开心,爸爸就开心。”郁安之说着,疼爱地摸了摸芋头的小脑袋。芋头抿嘴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了,转过头看着萧云卿,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眼睛里有些深思的暗沉。
之后两个大人带着芋头几乎把游乐场里能玩的东西都玩遍了,郁安之身体不好,开始还能硬撑着陪芋头,可是之后各种后遗症救出来了,头晕眼花,腿脚发虚,脸色苍白,身上甚至起了一层虚汗,到底是因为当年伤了底子,纵然之后再补,也无法回到最好的状态。
萧云卿虽然一直陪着芋头,可是注意力还是有大部分集中在郁安之身上的,看着他不舒服,虽然心中诧异,可是在游乐场也不好多问,况且他也明白就是他问了,郁安之怕是也不会回答。
跑去买了点水,萧云卿让郁安之坐在长椅上休息,自己带着芋头去玩剩下的项目,瞧着自家爸爸难受的样子,芋头本来眼眶一红就想哭的,死活都不愿意继续玩了,可是郁安之心疼啊,好不容易来了趟游乐园,哪里能让自家宝贝儿不尽兴就走了,好说歹说劝住了芋头,让他跟着萧云卿去玩,芋头走时还一步三回头担忧地看郁安之,那模样看得郁安之觉得心暖极了。
萧云卿带着芋头玩了几样,谁知道芋头一直耷拉着脑袋看似不太高兴的样子。萧云卿也知道他担心郁安之,心中无奈地叹气,原本是想着能跟芋头跟郁安之好好相处玩一下的,谁知道……他只得带着芋头回到郁安之身边。其实说到底,萧云卿身体也不太好受。
前一晚刚刚发烧住了医院挂了水,第二天中午就闹着出院,不好好养着,偏偏带着孩子出去疯玩,就算是身体再好的大男人,也不可能受得了。再说现在正是冬天,外面冷得慌,在游乐园里虽然玩的时候痛快,有时候还激动地出一身汗,可是下来被冷风一吹,着实难受得紧。
牵着芋头软软的小手,萧云卿心里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这是自己的孩子,是他最爱的人为他生下来的孩子,带着两人共同血脉的结晶……
郁安之坐了不大一会儿,精神就缓过来了,远远的就看到萧云卿拉着芋头走近,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此刻分外和谐,相似的容貌说两人不是亲身父子,怕是都没有人会相信。他心中有些莫名的情绪,就像平静的湖水被投进了石子,情感的涟漪控制不住地漾开。
偏了偏头,可以忽略了萧云卿直直望向自己的灼热视线,只将注意力集中在芋头身上,含笑招了招手,就看到芋头抿嘴儿一笑,小脸儿上还带着红晕,挣开拉住自己的大手,仿佛乳燕归巢般投入郁安之的怀抱,还一个劲儿地乱拱,末了扬起脑袋摸摸郁安之的脸颊问:“爸爸,你好些了吗?”
郁安之双手附在芋头的小手上,勾了笑温声答道:“好多了。芋头怎么不玩了?”
“我不想玩了。”芋头仰着脑袋一副认真又傲娇的小模样,偏头看了看萧云卿后补充道,“我才不想跟叔叔一起玩。”
这任性的样子逗笑了郁安之,脸上漾开的笑让芋头跟一边站着的萧云卿都看呆了,芋头是觉得自家爸爸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真好看,萧云卿是太久没看到郁安之开怀的模样因此迷了眼,之前那点被芋头嫌弃的小憋屈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觑了一眼萧云卿那毫不掩饰的傻样儿,募得收敛脸上的笑容。他心里也知道芋头是担心他才不愿意自己去玩的,也不拆穿芋头,摸了摸那小脑袋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那芋头现在想干什么呢?”
“我想回家……”芋头张了张嘴儿刚想这么说,可是却被斜插进来的声音打断了话。
“玩了这么久,孩子肯定饿了,安之,咱们带着芋头去吃点东西吧。”萧云卿状似全然出于对芋头的关心一点儿没有动其他心思的样子。
郁安之抬眸看了看他,那清明的茶色眸子让萧云卿一凛,条件反射就摆出一副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模样。郁安之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么些年了,这萧云卿在他面前还是没点长进。
这想法一出,倒叫郁安之自己吓了一跳,实在是这样子的萧云卿让他感觉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这样的感觉其实说不上好,一切发生了就是发生了,他实在不想在过去的纠结记忆之中沉湎。
告诉自己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孩子,郁安之低下头不再看萧云卿,拍了拍芋头的小肩膀,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却又被萧云卿抢了先。他高高地抱起芋头,朗声说:“走,芋头,咱们去吃好吃的。”
芋头看着一直自说自话自做决定还非常自我满足的“怪蜀黍真父亲”,真心觉得好无语。果然,爸爸不愿意再跟他在一起是对的吗?就某些方面来说,郁小朋友真的很老成。
乍然被萧云卿抱在怀里,芋头不禁挣扎了几下,从肩头看过去,发现自家爸爸也没有异议地跟在了身后,他这才老实了,趴在萧云卿肩膀上定定地看着郁安之,小嘴儿抿得有些紧,看似还是在担心郁安之的身体。
郁安之倒是不在意,对着芋头温温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蛋儿做安抚。
快走出游乐园的时候,萧云卿脚步一顿,郁安之有些不解,也跟着停下了脚步。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一道做作的女声响起:“云卿,好巧,你也来游乐园!”
那语气中的惊喜意味太过明显,可正是这样,才显得有些假了。郁安之抬头,就看到面前一个就算在大冬天也依旧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女人拦在萧云卿面前,一脸惊喜地仰头看着他。
看清女人注视着萧云卿的眼里掩饰不住的灼热,郁安之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待注意到女人身上的穿着的丝袜短裙以及外罩的皮草大衣时,实在有些无语,精致的妆容将五官修饰得分外完美,可是除了萧云卿,她看向旁人时那种轻蔑的神情实在是让郁安之觉得有些眼熟,可是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前面抱着芋头站得笔直的萧云卿狠狠蹙了蹙眉,实在想不通怎么就在这里遇到了文思婷,文家虽说前两年因为暗地里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被他打压,可到底没下死手,他总还念着自己无故回了婚约薄了文家面子的事儿,但是他确实不喜欢文思婷,当初订婚也只是为了借此度过郁氏的部分危机,婚约解除后,放文家一马已算是仁至义尽,此刻两家早已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此刻,看到面前突兀地出现的文思婷,他不禁皱紧了眉头,他实在不相信这是巧合。先说文大小姐不可能独身一人到游乐场来玩乐,仅说这身打扮,真的就不是来放松休闲的,这副模样根本就跟去参加宴会时的装束无异。
显然郁安之跟萧云卿也想到一块儿去了,凭着男人的感觉,他总觉得面前这位小姐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瞧了瞧萧云卿,郁安之瞬间明了。
“文小姐。”萧云卿礼貌地对文思婷点了点头,语调沉稳而疏离打了声招呼,面无表情的模样与刚刚面对芋头郁安之时温和的样子判若两人。
文小姐?!郁安之一惊,转过视线再仔细看了看面前的文思婷,心中恍然大悟,怪不得之前他觉得这位小姐面熟,原来竟是旧时,这目中无人的骄傲母孔雀模样与当日拿着钱打发他时当真是一模一样。
郁安之对文思婷并无好感,既然人家都无视他了,他也做不来上赶着寒暄的虚伪样儿。从萧云卿手中接过芋头,郁安之冲着萧云卿一点头,说:“我去停车场等你。”
说罢,也不等萧云卿回答便拉着芋头转身走了,看着那道削瘦的背影,萧云卿直皱眉,匆匆说了句:“文小姐,我还有事,下次再聊。”接着便想追上去,谁知道却被拽住了胳膊。
看着小臂上拿双白皙的手,萧云卿心中已经不能用郁卒来形容了,干脆冷了脸,转身双手插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问:“还有什么事?”
文思婷暗中咬牙,简直恨死萧云卿这副态度了,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一个如此具有社会地位的男人竟然会对一个的男人感兴趣,而对她这个要样貌有样貌要身材有身材要背景有背景的女人不假辞色。
不过,不管怎么样,文思婷低垂的眼眸里的阴狠一闪而过,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个郁安之。五年前没弄死他,现在她绝对不能失手,面前的这个男人,她势在必得。
如此一想,文思婷收敛好脸上的表情,状似温温柔柔地一笑:“云卿,我们好不容易才见一面,就不能好好说上几句话吗?”
“就算当初你悔婚,虽然当时我生气反应过激,可事后却也没有怪你,我们没有做成夫妻,如今竟然连朋友都做不成吗?”
文思婷说得情真意切,可萧云卿却听得心浮气躁,虽然文思婷说得都是事实,可却是每句话都戳中了他的痛处。当初的事在他心中几乎成了禁忌的存在,偏偏这人还一遍一遍提醒,这让他心中的怒气飙升,几乎抑制不住心中的暴躁,更何况当初跟文思婷订婚,文家也有一定程度的逼迫,而萧氏当初的危机,文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什么,大家都清楚,只是顾忌着一些牵扯没点明罢了,但是当初郁安之失踪之后,他对文家做的一系列措施想必长眼睛的人都能看明白,如今这文思婷又找上门来,实在是让他心里很不爽,同时也让他不能不多想。
自当初郁安之失踪之后,他便命令了自己的内心,所以对所有对他或多或少存了些心思的人都保持了距离,他一直相信郁安之还活着,一定会回来的,好在他终于如愿,如今郁安之还没原谅他,他哪里还有心思又哪里敢还跟其他女人有哪怕一点点的牵扯。
“你觉得我们能做朋友,可惜我不这么认为。文小姐,我还有事,失陪了。”冷声说完这几句,萧云卿不等文思婷说话,便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
文思婷却不死心,踩着十二厘米的恨天高竟然还能小跑地跟在萧云卿身后,不断聒噪:“云卿,我们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云卿,我知道当年文家……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也参与其中了不是吗?我们就不能心平气和地相处吗?”
“云卿……”
萧云卿烦不胜烦,干脆加快了脚步速度,小跑着前进,将文思婷远远地甩在了后面,远远地就看到了郁安之站在停车场外,芋头站在路边儿,好奇地东张西望。他兴奋地挥了挥手,向郁安之父子打招呼,提起脚步正想跑过马路。
突然,从停车场内开出一辆黑色的汽车,原本应该慢行的地方车内的人却加快了车速,在拐弯的地方看似因为车速太快控制不住实则故意地直直地撞向路边儿仰望游乐场里的摩天轮看得认真的芋头。
“芋头!”萧云卿跟郁安之同时一阵惊吼,带着一些歇斯底里的味道,充满了惊恐与担忧。
心里一紧,整个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郁安之加速往前冲去,一把将芋头推开,自己却被黑色轿车的车身挂到,被反弹的力道斜斜撞了出去,倒在了路边,不动了。
芋头被郁安之推了出去,一个没站稳倒在了路边,受了点轻伤,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了“砰”的一声响,接着就看到爸爸安静地躺在了地上,他吓坏了,纵然他平时表现得再成熟,可却到底还是个不满五岁的孩子,凭着本能跑到郁安之身边跪坐下来,拉着郁安之有些冰凉的大手,整个人呆呆地只晓得糯糯地叫“爸爸”。
萧云卿也被这一幕吓到了,双腿几乎软得都走不动了,出了一身的冷汗,几乎把里面的T恤都濡湿了,跌跌撞撞地跑到郁安之身边,拍了拍那张面无血色的脸颊,颤抖着声音叫着:“安之,安之,你醒醒,别吓我,你别吓我……”
见郁安之毫无反应,他整个人都懵了,自言自语地说:“去医院,对,医院。走,去医院。”
可是看着郁安之的样子,他却又不敢动他,生怕磕着碰着哪里,加重了他的伤势。于是他抖着手拿出手机拨打了120,接着就一直颓唐地半跪在郁安之身边不停地呼唤郁安之的名字。
远处的文思婷见证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微微勾了勾唇,虽然与她所想的将郁安之父子都除去的结果有很大差距,可是此刻看着郁安之受伤昏迷不醒的样子,她心里实在是高兴,反正既然他回来了,以后的机会也还是多的是,不是吗?也不急于一时。
想通了这一点,她本想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消失的,可是瞧着萧云卿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是心有不甘,踩着高跟鞋踱步走了过去,半蹲下身,柔声对萧云卿说:“云卿,你别急。这位先生会没事的。”
瞧瞧那模样,仿佛真不认识郁安之似的。那善解人意温柔可人的样子实实在在得招人,若要不知内情的人看了,还真以为文思婷是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而非这一切的恶毒始作俑者。
萧云卿却对她的话充耳不闻,全无反映,连一个眼神都奉欠。文思婷不死心,瞧着萧云卿冷硬的侧脸难言心中的痴迷:“云卿……”
这一声叫的那叫婉转缠绵,尾音转了好几个弯,好听极了。
偏偏萧云卿却不理会她,虽然他现在被郁安之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伤昏迷的事情冲昏了头脑,可不代表他真的就不会思考,虽然脑中混沌,反反复复只有“安之不能有事”一个念头,可直觉的就知道文思婷很可疑,况且当年郁安之就是因为自己瞒着他跟文思婷订婚的事并且还被文思婷侮辱而离开的,想必他也一定不愿意自己再次见到文思婷,还离得这么近。
这么一想,他整个人仿佛魔怔了,耳边文思婷的温柔小意的话语都变成蚊子“嗡嗡”的声音,吵得他实在受不了,干脆地冷硬地吐出了一个“滚”字。
耳边那句“滚”简直振聋发聩,文思婷呆愣了片刻,眼神有些迷茫地看向萧云卿,仿佛不懂他为何对自己这么凶。可是,只一瞬,她便恢复了正常,又成了那个自我感觉良好并且自负又自傲的文家大小姐,怒气突突地从心底冒了出来,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可瞬间又恢复正常,可是脸上却被气的红红紫紫好不精彩。
她站起身,气氛地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看见萧云卿依旧跪在原地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心中暗自发狠“萧云卿,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你别后悔就是了。”想着想着,她便转身扭着妖娆的身姿走远了。
郁安之一直昏迷不醒地躺在冰凉凉的水泥地上,或许是因为气温太低,又或者是因为他内里的暗伤,看着他的嘴唇儿一点一点变得青紫,心脏也一点一点被揪紧。他干脆地脱下了外套附在郁安之身上为他保暖。
好在急救车没过多久就来了,芋头跟萧云卿一大一小两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医护人员急救后将郁安之抬上了救护车,再按部就班地跟着上了车,一路都盯着郁安之昏迷的面容进了医院。
直到郁安之被推进了手术室,一大一小两人这才稍稍回神忐忑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那大张着眼睛眼巴巴望着手术室方向的模样简直一模一样。
过了没一会儿,走廊上响起皮鞋不停踩在地面发出的“嗒嗒”声。芋头到底还是小孩子,注意力不可能长时间地集中在一件事上一点都不被其他影响,听到声音就好奇地转过头看向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