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想你争强好胜,希望你能放开荣华和我离去,可是你不愿……”
薛翔立即反驳道,
“那你为什么不放开荣华反而叫我放手!是不是你也舍不得富贵,反叫我凭空抛开我好不易得来的一切,日后便可在我头上作威作福,冷眼看我备受欺凌!”
邵若拙登时抬起头来,睁大双眸,微微大声道,
“我绝没这样想过!若是你肯放弃,我断然不会留恋这些富贵!只是之前我想到家中亲娘,她年事已高,我不忍心便这般与你离去,丢下她一人,还让她知道我家便在我这处断了香火……”
薛翔听罢,忽地冷冷一笑,托着有些沉重的肚子,挺起身来,冷声笑道,
“你还有亲娘,不忍离去,你为了你家的香火,却可以忍心叫我滚开!可我也有十几兄弟,无依无靠,他们还指望着我共享荣华!你放不下亲娘便能让我狠心扔下手足!邵若拙!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邵若拙抿了抿唇,冷静地道,
“我知你有为难之处,有时候也是我太过自私。现下的局面我也是不想的,可事已至此,你的弟兄们也不希望你因为他们的死而悔恨终生啊!薛翔,你和我回去,安生过活,死者已矣,你又何苦这般作践自己!”
薛翔闻言,惨然一笑,冷哼一声,用一种无比淡漠的口吻道,
“你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便要我放下仇恨与你重修旧好?邵若拙,你到底是轻贱了我啊!”
邵若拙缓缓低下头去,只得道,
“我不指望你能原谅我,只要你能好好过活,即便这辈子再不理我也可……”
薛翔冷冷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邵若拙见他没了声响,虽是有些不舍,但仍是道,
“你安心养胎,我有空便来看你。”
说罢便要转身离去。又听薛翔忽然道,
“要我原谅也可,只是我要你答应我的要求。”
邵若拙身子一僵,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薛翔,轻声道,
“什么要求?”
薛翔摸了摸肚子,眯着眼,道,
“第一,我要你日后不得再碰我,第二,你需得让我在你手下为将。你若是答应,我大可不计前嫌,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
邵若拙的双拳忽地紧紧攒起,他眉峰紧缩,顺下目光来满脸犹豫,过了片刻,他闭上眼去,有些疲惫地道,
“第一条我可以答应你,但是第二条,我绝不妥协!”
薛翔霎时瞳孔紧缩,喝道,
“姓邵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邵若拙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领,压抑着怒气,沉声道,
“我知道你的心思!只要你在我手上,便不准再迈进沙场一步!我宁愿将你困死在我身边,也不许你再入战场!薛翔,我向来言出必行!”
最后一句他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留余地,说罢便扔下面色惨白的薛翔,掀帘出了马车。
薛翔的手不由紧紧握起,他盯着自己硕大的肚子,心中满是恨意,竟就生生滴下一滴泪来。他薛翔,是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人折去自己双翼!
13.1.逃离
万般情意净做恨。
姚音走进马车,本以为两人的关系会有所好转,不料只剩薛翔一人呆呆坐在那里,脸上隐约挂着泪痕。他忙是走近,坐在薛翔身边,急切道,
“怎么了?大人怎么了?”
薛翔缓缓转过目光,看着姚音,猛地抓住他的手,沉声道,
“姚音!帮我离开!”
姚音大吃一惊,不想他又生离去之心,摸了摸薛翔的额头,理开他额前的发,道,
“怎么了?他说了什么,你为何又想着离去?”
薛翔移开目光,微微有些失神道,
“我不想被困死在他身边,我还有漫长的一生……我不愿就这般平淡地过去!”
姚音闻言急道,
“大人!事已至此,你既然有安生的机会为何不愿!要知这平淡才是天下最难求的!”
薛翔只冷冷道,
“我无权无势,呆在他身边也只是遭人白眼受人轻视,我恨透了那种日子,我定要夺回我的位置!”
姚音不禁有些急了,抬高了声音道,
“谁看轻视大人!今非昔比,当年我们年幼方遭人欺凌,现在大人武艺高强本领了得,已是能独当一面的大人物,你何必妄自菲薄!”
薛翔仍是执着道,
“没有身份地位,即使有再大的本领也无用武之地。我不愿平淡一生,泯然如众人!姚音!”
他抓住姚音的手,满脸恳切,
“我只求你这一次!我从未求过你,只求你这次能帮我离开……呃——”
薛翔正是愤然之时,心绪大动,不想腹中顿时一阵绞痛,他立时伸手捂腹,皱紧眉头,额上不禁流下汗来。姚音见他的模样,忙是扶住他的肩,大手在他腹上一下一下地顺着。
薛翔仍是紧紧抓住姚音的衣袖,满头冷汗地盯着他。姚音不由心虚,别过视线去,只敷衍道,
“大人这身子如何逃得?还是等生下来再走也不迟。”
薛翔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目光一紧,道,
“不可!夜长梦多!只怕我生了这个孩子便再也走不得了!”
姚音不禁急了,一手覆在薛翔额上,轻轻抚着,他为难道,
“大人!你怎就如此固执!你便是如何急迫,也得为这孩子想啊!这都快九个月了,要是你逃到一半便要生了该如何是好!你舍得将这宝贝生在荒郊野地里?”
薛翔听了,不免有些犹豫,他紧紧攒起眉来,一手捂在腹上,安静了片刻,又似是下了重大的决心。他抬起头来,抓住姚音的手,声音有些发颤道,
“有没有延产的药?只要能平安逃出这里,孩子再生也不迟啊!”
姚音倏地收回手来,转过身去背对着薛翔,慌张地道,
“没有!没有这样的药!”
他复又转过身来,对薛翔斥责道,
“大人!当初你束腹,我便已经百般看不惯,只想着当时军心不可乱,才帮你瞒下来。如今你却变本加厉,要做这伤害亲儿的事情,我姚音就是有胆子,这次也不借给你用了!”
薛翔听罢,默默低下头去,捂紧了腹部,缓缓闭上眼去。姚音听他不做声,怕他伤心,又好声好气地道,
“大人……”
薛翔低着头,轻轻抚着肚子,低声道,
“我知道,我对不起它,我只顾自己,一心争强好胜,从来不为它着想……”
姚音听了,一时心软,一手搭在薛翔肩上,安抚道,
“我知道大人有难处,兄弟们情义深重,大人也是放不下这份情谊才时时刻刻想着报复邵若拙。可是薛烈哥是自刎,其余兄弟也是自刭,当时邵若拙也有放他们离去的意思,论起理来这也不算他的过错。大人这般独独为难于他,不也为难了自己?教你们二人均不好过,又是为难了这个孩子。”
姚音见他一直沉默着,叹了口气,道,
“他既是有意留住你,你又何苦处处与他作对?若是你们二人能和乐,大人能平安一生,不也还了兄弟们的一番心意?”
薛翔听到此处不由恨恨地道,
“他不许我再入沙场,便是教我百般不痛快!”
姚音明白他的性子,便是道,
“他只道官场险恶,沙场凶险,都是半点不饶人的地方。他有心护你们父子平安,你何不成全了他的心意,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薛翔握紧了双拳,满是隐忍之意,道,
“我为他生子,行了妇人之事本就难堪,还要我类妇人与他举案齐眉。这些我断断做不到!”
姚音见劝他不动,不禁叹气。薛翔看姚音失落的模样,抿了抿唇,抓住姚音的手,道,
“姚音,我只求你这一回,你欠我的大恩,我必定不忘!”
姚音闭上眼睛扭过头去。薛翔抓着他的袖子,轻轻地拽了拽,紧紧地盯住他。
姚音眯开眼来,看见薛翔的模样,不禁挥开他的手,妥协道,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只许一次,若是你再被抓回来,我打死也不帮你了!”
薛翔闻言大喜,两人便秘密筹谋起来,直到夜深。
翌日一天都是风平浪静,军队天不亮便开始出发,浩浩荡荡地继续向南方走去。薛翔与姚音两人也是极为正常,该吃饭的时候吃饭,午睡的时候便午睡。
一直到了傍晚,天色又要变暗时,这时大家都忙着烧水煮饭,邵若拙正坐着与将士们聊天。李诀也坐在一旁,忽见一身红衣急匆匆地跑来,他立时站起,便见姚音满头大汗地跑到邵若拙身前,神色十分慌张。
李诀本想走上前去,却不料姚音将邵若拙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邵若拙的脸色顿时也变得难看了,便要跟着姚音离去。
李诀上前叫道,
“大哥!你去何处!”
邵若拙回头见是李诀,便道,
“你不需跟来,我片刻便回来!”
李诀听他口气中有些急迫,便愣愣地点了头,回到一旁坐着。一边烧火的将士凑到李诀身边,小声道,
“我看那小哥和你关系蛮好!”
李诀尴尬地笑了笑,敷衍着,
“生死之交嘛,自然好些。”
这壁邵若拙正匆匆地向着薛翔马车那边赶去,他方才听姚音道薛翔腹痛不止,怕是临盆在即,邵若拙不由心下大乱,不假思索便跟了姚音过来。姚音又道薛翔此时最不喜旁人靠近,且此事为机密,切不可被旁人知晓了。邵若拙便也不许李诀跟来,只孤身一人。
到了马车边,姚音大声地道,
“你自己进去看看吧。我去叫李诀准备些东西。”
邵若拙不疑有他,颔首道了声有劳了,便上了马车。他掀开帘子,才是探进身去,薛翔立即自他身后伸手箍住邵若拙的脖颈,另一手送出一个药瓶正欲放在他鼻下。
邵若拙反应极快,立刻察觉不妙,本能地右手手肘弯曲,向后狠狠一砸,正撞在薛翔胸口上。薛翔登时心口生疼,药瓶砰地一声掉在软褥上发出一声闷响。
13.2.
邵若拙反应极快,立刻察觉不妙,本能地右手手肘弯曲,向后狠狠一砸,正撞在薛翔胸口上。薛翔登时心口生疼,药瓶砰地一声掉在软褥上发出一声闷响。
邵若拙发觉是薛翔,不由大吃一惊,低头看见褥子上洒出的药粉,他登时双目圆睁,回头看着脸色苍白的薛翔,眸中立刻有了悲凉之意。
他抓住薛翔的肩,不禁颤声道,
“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想逃跑,还是意图杀了我!”
薛翔红透了双眼,推开邵若拙的手,狠心道,
“我恨透了你!你毁了我的一切,我恨不得你去死!”
邵若拙霎时心比雪寒,缓缓退了一步,他看向薛翔沉隆的腹部,又迅速抬起眼来盯着他,质问道,
“你这般想我去死,却还留着这个孩子,你是骗我的!是不是!”
薛翔捂着腹部,心下猛颤,却道不宜久留,也怕自己心软会前功尽弃。他抬起头来,死死盯住邵若拙,趁他没有防备,挥起一拳冲着邵若拙脸上打去。
邵若拙对他没有戒心,平白受了他一拳,顿时嘴角流血。薛翔又抓住他的衣领,一个手刀便要劈在他的后颈。邵若拙这时反应过来,即刻伸手格去,又迅速动手同样给了薛翔一拳。
邵若拙的力气显然胜过薛翔,立时打得薛翔一阵眩晕,身子重重地撞在车厢上,一时肩背酸痛。邵若拙此时痛心疾首,只想好好教训薛翔一顿,一把抓住他的肩,捏得薛翔肩骨欲裂,对着他的脸又要一拳。
薛翔狠狠抓住他的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推开,恰是避开邵若拙的拳头,让他一拳砰地一声打在车厢上。邵若拙也浑然不觉疼痛,看见薛翔的脸便是双目通红,狠下心来扯过他的右手用力一折!
只听咔嚓一阵错骨之声,薛翔登时双目圆睁,右手筋骨被邵若拙扭伤,传来阵阵刺痛。邵若拙顺势将他压倒在褥子上,也不顾及他的身子,只用一手压制住薛翔的身子,迫使他跪在车上,将他的头紧紧摁在褥子上。
薛翔动弹不得,被邵若拙紧紧压制,他不由满脸通红,侧过头来大力地喘息着。邵若拙的发披在脸旁,整个人因为怒意而暴躁不已,他大声喝道,
“服不服!”
薛翔被他摁倒在地,却也硬声道,
“不服!打死不服!”
邵若拙简直气绝,他借势揪住薛翔的头发,硬是将他拖起,把他狠狠压在车厢壁上。薛翔已是满身大汗,肚子也隐隐作痛起来,毫无抵抗之力,只得由邵若拙拖着。
邵若拙又道,
“你服不服!”
这下薛翔根本不加理会,只顾着喘气,待得手上积攒了力气,他亦是弯曲手臂,尖锐的手肘便顶向邵若拙心口。邵若拙见他出手,身随心动,立时一掌成刀冲着薛翔的胳膊狠狠砍去。
薛翔登时手骨似裂,惨叫了一声便软下身去坐倒在马车里,抱着手臂冒出阵阵冷汗来。
邵若拙见他倒下,怒意消了大半,伸出手去翻过薛翔的身子。薛翔见他靠近,顾不得疼痛,立即睁开眼来,爬起身使了浑身力气要推倒邵若拙。
邵若拙见他发疯的模样,心下一狠,抓住薛翔的衣襟只大力一推。薛翔登时重心不稳,被他推倒在车上,砰地一声身子狠狠地撞在车厢上。他顿时脸色惨白,肩背生疼不说,腹中即刻胀痛起来。
薛翔心有不甘,便是又要撑起身子爬起来,不想肚子猛地一阵剧痛,他登时呼吸一滞,不由地跌坐回去。
薛翔抱着肚子跌坐在角落里,半晌也缓不过劲来,托着发紧的肚子,只觉腹部阵阵抽痛起来。他只缓了片刻,却是倏地眸子一缩,便觉腿间隐约有温热的液体缓缓流出,随即沉重的肚子又是发起紧来。
他顿时隐忍地呻吟起来,仰起头来大口喘息着,沉隆的腹部起伏得格外厉害……
邵若拙见他的模样,顿时心慌,跪倒在薛翔身边,见他挺腹呻吟,汗水直直从颈边滑落。眼看薛翔紧紧托着肚腹,似是临盆在即的模样,邵若拙不敢触摸他的肚子,生怕摸坏了,慌乱道,
“薛翔、薛翔!你、你是不是、要生了?”
薛翔眼下疼得厉害,手指在被褥上抠得发白,他勉强睁开满是汗水的眼来,看了眼邵若拙,肚子倏地收紧,紧得他喘不过气来,又有温热的液体断断续续地自身下流出。
薛翔暗叫不妙,心道怕是真的要生了,可又是极为不甘。这时他恰是看到一旁散出的粉末,脑中灵光一现。
邵若拙见他不理,又是满脸汗水,恐怕真是要临盆了,他素来沉稳,可此刻却乱了手脚,连连叫道,
“薛翔、薛翔!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
薛翔仰起头来使劲喘了口气,看也不看邵若拙,猛地伸手抓了一把药粉,屏住呼吸,将药粉冲着邵若拙脸上撒去。
邵若拙正见一团粉末飞来,还来不及反应,脑中便是一阵眩晕。他当场两眼一闭,失去知觉,身子软软地倒下去。
薛翔见他倒下,稳了稳气息,托着肚子勉强地爬起来。忽地腹中狠狠坠疼起来,肚皮似要裂开般地一阵胀痛,薛翔登时脚上一软,险险稳住身子,紧紧按住发紧的肚子。
汗水不断地滚落下来,啪嗒啪嗒地打在褥子上,薛翔闭上眼去,不由双拳握紧,只歇了片刻,便对车外叫道,
“姚音、姚音!”
声音里不觉带了些急迫之意。
姚音一直在外守候,见薛翔半晌也没有动静,又不敢轻易进去,不禁急得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