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近了。
愆挪到了凉亭口。没有表情的脸和不带感情色彩的眼睛警告一行人。
奈何没脑子的人眼神也不好,依旧往凉亭进军。
明明看到前方有多颗豌豆正噗噗的发射着豌豆弹,可僵尸还是会直直的往前走,缺胳膊断腿了还是往前走,因为僵尸没脑子~
“你就是皇上接进宫的那个男宠?我看你长得也不怎么样啊。”闻罄让奴才在石凳上铺上一张上好的丝绸软垫,坐下。
东晋国初春的光景虽不及赫图国初春的暖意盎然,但气温也算回升不少。那凳子有这么冷么?若真的冷,那为啥不披件厚点的坎肩偏偏要披件轻纱呢?
综上所述,没脑子。
风度虽有,奈何温度早已丢失,迟早冷出风寒风度温度都没。看小爷,风度温度都有。
“不是。”小爷不是男宠,是讨债的。
“这宫中早已传遍了。男宠就是男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别做那欺上魅主、耽误皇上政事的事。小心皇上一个不高兴,哪怕你师傅曾经是皇叔,皇上也能随时要了你的命,更何况,皇叔已经不在了,你安分点好。不然你出了什么事,没人护得住你,到头来还怪我们这些做姐姐的没提醒你。”
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姐姐’了?
这女人不仅是没了脑子,脑壳还不是被门夹了就是被驴踢了。
“小爷是来讨债的,不是什么男宠。还有,”林乔亮起一口晃眼的白牙,咯吱咯吱磨了几下,“小爷自小只有师傅一个人,没什么姐姐。更何况,你们也知道,小爷师傅才没了不久,心情不怎么好。师傅他老人家擅长医术,我学艺不精但多少也学到了点,要是不小心蹭到了你,或者你不小心碰到了我,回去后腹泻或头疼脑热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林乔微眯着眼看了几人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来,“小黑,我走累了,你背我回去。”说罢朝愆伸出双手。微抬着下巴像极了一只冬季晒太阳慵懒的猫。
“这人……”闻罄明显被气得不轻,气都快喘不过来了。“走,回宫去。”
“哟,皇上大人怎么有时间来这里?我这地方小,怕容不下你这个大人物啊。”林乔似笑非笑的看着司徒清。然后,又在走廊上翻了几个滚。
林乔被司徒清安排进皇宫后,林乔就狠狠奢侈了一把。用了数十张上好的白熊皮毛,然后命人把走廊青石道冲洗干净,铺上白熊皮毛。一个飞扑,蹭进毛堆堆里翻滚睡午觉,只留愆一人在一旁守护。
初春午时的阳光不错,不强不弱,晒得人懒洋洋的。
林乔就在这走廊上睡午觉。
这也是愆为何会形容林乔是一只慵懒的猫的缘由。
同样,也因为司徒清大方的给了林乔数十张用万两黄金来计算的白熊皮毛这事,宫中众人更是脑补的落实了林乔男宠的身份。
“闻罄惹你生气了?”司徒清是皇帝,虽说登基不久,但他在宫中的耳目不会少,不然,他能在林乔遇到闻罄后半个时辰不到就来找林乔了?
“根本没放眼里的人能惹到我吗?”
林乔把一张雪白的皮毛裹在身上,扭了扭身子,只露出一颗圆圆的脑袋,因为滚的动作大了点,急了点,林乔的脸变得红扑扑的,像一颗没熟透的苹果,黑溜溜的眼睛盯着人,极其可爱。
愆想抱着啃一口了,司徒清自然也有这个想法。
“咳。”司徒清回过神来,“再过十天就满一个月了,你还是要走吗?”
“当然要走。师傅的尸骨我早已烧成灰装进匣子里了。唯一想要的东西也到手了,事情也都做完了,为何还要留在这个是非之地?”林乔很正经的说道,随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摇头晃脑的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在身边找,本来数量就不多,何况质量还不好。唉~当皇帝还是很辛苦的,后宫佳丽三千,数量虽多,奈何质量还是不好啊。”
“我这般对你,你还是不愿留下?”司徒清自动忽略了林乔后面的那不着调的话。
“你如何对我?”林乔此时盘腿坐着,身上披着白熊皮,仰着脑袋问:“你听说我怕冷就给我安排了一处阳光最充足的院落,你听说我夸赫图国海产不错就不远千里从赫图国买来鲜虾螃蟹给我熬粥,你听说我想要个舒适的地方晒太阳睡午觉就不惜花重金买了数十张皮毛铺满整个走廊,你听到属下汇报那个没脑子的女子对我说了不好的话就赶紧跑过来问我生气了没。可你想过没?这些,都是我想要的吗?”
“只有你不离开,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我怕冷但我要的只是一盆炭火,在烤火的同时我还能有效的利用资源,用炭火烤红薯或者烤土豆。我说赫图国海产不错是因为我只吃过那里的海鲜,你没必要非得从千里之外的地方运回海产来。我说我想要个舒适的地方睡午觉你只要让木匠多做张软榻就行,没必要铺这一地的皮毛,我不是毛绒控。虽然我也都喜欢过这些,但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更沉重。”
林乔忽然改了那一脸的肃瑟,挑起眉稍,眼波流转,媚意横生,微抬下巴,斜看着司徒清的一身明黄衣裳,讥诮的说道:“若被朝中那些老骨头们安一顶‘恃宠若娇’、‘惑乱朝纲’的帽子,再然后被你的三千佳丽们挑拨晋级到‘扰乱民生’、‘亡国祸患’。你朝中的臣子们每天几十本奏折上奏要你要了我的命,你迫于安抚众臣、安稳朝纲就不得不要了我的命。到时候,没了命的我可就亏大了。”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自然是给你最好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们的话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要你的命。而你于我来说,普天之下,万物如尘,唯汝是吾心头之珠,融吾之血,渗吾之骨,割舍不得。”
“是吗?你若能为我弃江山,我定为你负天下。哪怕受尽天下人耻笑,众叛亲离,处处皆有斥责。你能做到吗?江—山—拱—手。”林乔卸下那一身皮毛,站起身子直直的逼视着司徒清,“江山拱手。”放慢语调的一字一词,敲得司徒清呼吸沉重。
“回宫。”司徒清狼狈的逃了。
“我从来都是市井之人,也许平凡卑微的活着,我喜欢风尘的市井,因为在那里,我的卑微可以彻底的绽放,我可以看到和我一样卑微的我,在平凡的生活中,依旧眉飞色舞。而这里的三千繁华,一宫沉浮,荣华富贵于我都是厚重的负担。不是你如何对我,也不是你如何待我,我就会心存感激的留在你身边,我要的是我想要的,而不是你给的。”林乔最后的轻喃随风飘逝,不知何人听到。
“小黑有什么想说的,不理解还是不赞同我说的那些话?”林乔看着愆自司徒清走了后就一直时不时的瞟自己。
“我无父无母,身无沉疴,亦无重坠,普天之下,万物如尘,唯汝是吾心头之珠,融吾之血,渗吾之骨,汝要何物,吾定奉汝前。你若为我负天下,我定为你扫去世间一切障碍。哪怕受尽天下人耻笑,众叛亲离,处处皆有斥责。”愆看着林乔的眼睛许下誓言。
林乔眼眶忽然红了。
这个沉默不多言的男子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不管自己身边有什么样的人,他始终守在自己身边,不多言。倘若自己真留在司徒清身边恐怕他也不会说什么。
林乔啊林乔,你何德何能让这样一个优秀的人断子绝孙的守护着你。
“此情应是长久时,你若无情我便休。”林乔很傲娇的表示了一下。
“好。我若无情你便休。”愆虔诚的在林乔额头印下一个吻。
不到晌午,后宫中都传遍了。
男宠林乔恃宠若娇,语出不敬,在凉亭气走了闻太傅的女儿罄妃娘娘。罄妃娘娘状还没告成,皇上就急忙跑去哄男宠了,奈何此男宠目中无人更是胆大包天,连皇上一块儿都给得罪了,皇上不一会儿就拂袖回宫了。
于是众人都在猜想这男宠后面会是怎样一个结局。是赏个白绫三尺,还是给个凌迟三千刀,还是看在死去皇叔的份上给他端杯鹤顶红让他没多少痛苦的去陪黄泉路上的皇叔?
林乔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更是成了众矢之的。随时都会飞几根箭来把林乔刺得像在火红的炭石上被前后贯穿的烤鱼。
风平浪静的过了几天,林乔依旧和螃蟹似的在宫里四处横行乱窜。
这里上房揭瓦,那里逗猫戏狗。
前脚刚在太医院拔了老骨头秦世宏悉心照料的珍贵药草,后脚就蹦跶到李福安的房里顺了他珍藏的先皇赏的贡酒。前者看着早就没了人影的太医院只能对天吹胡子瞪眼,顺便赏给晒药的小大夫一个‘办事不利连药都没看好’的白眼;后者听院子里的小太监畏畏缩缩添油加醋的说了来龙去脉后不但没找林乔麻烦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把其他几个管事公公的好酒也摸出来,派人毕恭毕敬的送给了林乔。
独痛苦不如众痛苦,李福安挑眉哼哼。而司徒清则是不闻不问,不斥责,依旧纵容,只是不再每天都去找林乔了。
(秦世宏:第十章,和林乔斗医最后完败的太医院老御医。)
(李福安:第八章,侍奉青岩帝司徒云铮的太监总管。)
林乔不见了。
司徒清找遍宫中每个角落都没找到,看着站在林乔曾滚过的皮毛走廊边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愆,司徒清愤怒了。
“林乔不见你,你都不着急吗?养条狗在身边都会有感情,林乔把你带在身边那么久,他不见了你都不担心吗!不愧是杀手,冷血无情!”
司徒清说完这番话后就知道自己话重了,因为他知道,愆对林乔的感情不比自己少,愆甚至可以为林乔死,而自己呢?因为这个皇位,不可能为了任何人去死。
司徒清只是因林乔的突然离开慌了神。明明林乔答应他一个月后才离开的,为什么他偏偏要提前两天消失?为何又一次一声不吭的溜了?
司徒清不知道自己坐上这万人之上的皇位有何用,连爱的人都不能拴在身边,这皇位有何用处?
愆貌似明白了为什么林乔会提前溜,但他为何连自己也不告诉呢?
林乔答应留在司徒清身边一个月,但林乔算的日子不是进宫的那天,而是司徒清提出要求的那天。林乔睚眦必报的性子没变,但为何把自己也一同丢下了。难道为的就是送信?
愆等司徒清发完狂后将一封信递给了司徒清。
‘有情无情,皆归尘土。一世情仇,尽付东流。’
这是林乔留在愆床边的。林乔离开时没人知道。装林云信骨灰的匣子也被林乔一同带走了。
愆很茫然,前几天他跟林乔表白了,林乔明明也答应了,为何林乔要不告而别?是不相信自己吗?还是说,林乔已经被庄锦华和司徒清伤透心了,不再相信谁了?连自己也都无法相信。
愆怀里还有一张信,他自私的不想给司徒清看。
一个人离开,但我一点也不孤单。因为我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已经足够热闹了。
生命中,不断有人离开或进入。于是,看见的,看不见了;记住的,遗忘了。
生命中,不断有得到或失落。于是,看不见,看见了;遗忘的,记住了。
——然而,看不见的,是不是就等于不存在?记住的是不是永远不会消失?
第三十七章:因结果,果于因。妄而改之,终临。
司徒清不会再去找林乔了,因为林乔离开前一天说的那一番话,问他的那几个问题让他忽然明白,自己一辈子也不会成为林乔相伴终身的人,而自己也做不到和林乔相伴终身。
司徒清果断放手,不再打扰林乔的生活。
他把林乔住在宫中闲来无事写下的东西誊写了一遍,把林乔的手稿珍藏起来,这样,也许算是和林乔有了一丝相连的东西了吧。
愆在司徒清发完脾气的第二天就离开了。
开始漫漫长征追‘妻’路。
“师傅,你带我走过不少国家赏了不少山水名胜救了不少人的命,却从未见过水天相连的海和一望无际的草原。徒弟无能,只能让你见见这海吹吹这风,看看着难得干净的海和天。”林乔怀里抱着一个黑木盒子,脚边散下一张明黄色的锦布。
林乔此时站的地方正是当日林乔中二病爆发的地方。
“这一把,让师傅可以顺水漂流,看尽各处不同风景,赏尽风雪雨月。”
林乔打开盒子,左手托住盒子,右手伸进盒子抓了一把浅灰色的骨灰,慢慢摊开手心,让骨灰随风飘落进海中。
“这一把,让师傅在无边瀚海中自由逐流,忘却那皇宫中的种种束缚,也望师傅来世不再受任何束缚。”
第二把骨灰飘散。
“这一把,愿师傅化为瀚海中的一份子,来世不做皇族中人。”
林乔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盖上盒子,林乔捡起脚边的锦布包裹好盒子。
该回去了,师傅的骨灰还是要葬在瘴气林那个当初两人做家的地方。
一个月没有收拾的小木屋十分干净,林乔震惊的同时也安静的坐在屋内等那人回来。
林乔赶了很久的路,一路上没能休息好,回到熟悉的地方后林乔没撑多久后就躺床上睡着了。迷迷糊糊,林乔难得的发起了烧。
好想喝水,口好渴,浑身发烫没力动不了。
林乔听到门吱呀作响后又昏睡了过去,
有凉凉的水渡进嘴里,身上的热度降了不少,感觉到有个凉快的地方,林乔迅速贴了过去。
愆看到滚进自己怀里的人嘴角不禁想要扯起一个弧度,可似乎没法扯起弧度了。
愆放弃了这个动作,运功,将凉凉的寒气运到林乔周身,让林乔散热降温了不少。
发烧的时候有冰袋降温。
林乔神智清醒了不少。
“小黑。”喑哑的嗓子。愆递给林乔一杯水,林乔一饮而尽。
“你怎么进来的。”
没有避毒丹,没人能进到这么深的瘴气林来。林乔对愆能到木屋很好奇。
“有个人给了我一颗珠子。”愆掏出怀里的白色圆珠来。
“什么样的人?”林乔给过珠子。
“奇怪的人。”
白皙透亮,没一丝杂质,却又不像是玉质的。
“那人为什么要把这东西给你,还有,你这么轻易就相信了他?”林乔忽然觉得自家小黑这么轻易的相信别人自己心里酸乎乎的,要是小黑做杀手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的,要是小黑以后变得这么轻易相信别人,容易被人骗走,自己得不偿失,所以,一定要好好教育小黑,要给小黑洗脑,让他只听自己的话。
也许是林乔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愆一眼就看了出来。
“那人没必要骗我。而且,我不易相信人。”
“为什么那人把这个给你?”
“我在瘴气林边缘外的树林待了数天,后来见他从里面出来。他似乎知道我想要进树林,就把这珠子给了我,还说了一句话‘国之于你,族之于你。因结果,果于因。妄而改之,终临。’我接过珠子后他就消失了。”看见林乔一脸的震惊,愆继续说:“我四处找过,方圆一里之内,除我之外,无人。”
“怎么消失的?”
“瞬间不见踪迹,连气息都消失。”
“难道是世外高人。”林乔眼睛圆溜溜的了。想不到小黑能遇到电视剧里才会有的世外高人。好羡慕啊。
“不知。气息不明,一身气质清凌,让人连一丝非分之想都生不起。”
“小黑,那他长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