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行泪水,从卢毅桥的脸上流下。
方礼源看看沈严,眼神中也有些不忍。
停了一会儿,沈严开口:“9月18日晚上,你在哪里?”
听到话题的转换,卢毅桥微微一愣,他睁着还带着泪水的眼睛,有些迟疑地说:“那天是颁奖典礼那天,我不太开心,去喝酒了……”
“跟谁去喝的?”
“就……我自己……”
“在哪里喝的?喝到几点?有没有人能证明?”
卢毅桥终于反应了过来:“警官,你们是怀疑我杀了老师?不!我没有!我虽然很生气,甚至有些恨他,但我真的没有杀他!请你们相信我!!……”
沈严和方礼源从审讯室出来,重案组的其他人都围了上来。刚刚他们都在外面的观察室看到了问讯的全过程。
“头儿,你真的怀疑卢毅桥杀了李玉忠?”
“他有杀人的动机。而且,他本身就是医学院的学生,对人体血管位置很了解,弄到抽血的东西也并不是难事儿,换句话说,他具备犯罪的条件和能力。”沈严说完,看看审讯室内还有些惊慌无措的卢毅桥,缓缓地说:“现在,就要看他的不在场证明了……”
虽然卢毅桥说出了当晚自己喝酒的酒吧名称和地点,但是重案组的人去酒吧问了一圈,却没有人能够证明卢毅桥那天的确在酒吧中。这倒也不稀奇,酒吧这种地方本身就人来人往,除了喝醉闹事砸场子的,一般人很难让别人有什么印象。更何况卢毅桥是个不起眼的大学生。但没法确认不在场证明,他的嫌疑就无法摆脱了。众人只能循例将卢毅桥暂时关押,进一步寻找证据。
然而,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吸血鬼情缘”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清晨6点,S市市郊的某墓园。
“报案的是这片墓地的管理员,他早上惯例要巡视一圈墓地,结果就看到了这幅景象。”江厉说着,指了指眼前的凶案现场——
在一个没有名字的巨大墓碑前,倒着一具青年男性的尸体,死者五十多岁,衣着普通,他面色惨白地躺在一块没刻字的石碑上,一根两指粗的木棍直插左胸。
“我……按照要求,我们早上都要巡一遍这里的,我刚走到这边,就看见一个黑影闪了过去……我怕不对,就过来看看,结果就看到,看到这个……”值班人员用一种战战兢兢的语气复述着故事,显然是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神来。
“那时候是几点?”
“早上5点……吧……”
“你有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
“没……我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跑远了……”
“其他的呢?比如说那人是男是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多高的个子?”
“不……不知道,就看到一团黑影似的,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男是女……”
“那他是往哪个方向跑的?”
“那……那边……”管理员用还在发抖的手,指向一个方向。
“我这就去那边打听一下。”方礼源对沈严说,然后便带着程海洋向那人所指的方向调查去了。
“初步检测,死者是被刺穿心脏而死——就是他胸口的那根木棒,死亡时间大概是昨天晚上10点至12点之间。”做完初步尸检的蒋睿恒站起身来,对沈严说。
沈严皱了皱眉:“昨晚?不是今早?”
蒋睿恒非常确定地摇了摇头。
“可是那个管理员说是今天早上发现的尸体,还看到有人跑掉的。”江厉接口,他看向沈严:“难道他是今早过来弃尸的?”
“Nope,这尸体虽然的确是被弃尸到这里的,不过绝对是死者死后不久完成的,无论是尸斑还是尸体现在僵硬的姿势,都能说明这一点。”蒋睿恒再次否定。
沈严和江厉相互对视了一眼,两人显然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那管理员今天早上发现的人是谁?……
“沈队,麻烦过来一下。”程晋松从另一边走过来,对沈严招手。
沈严走了过去。
程晋松指着墓碑一侧明显倒伏的草丛,对沈严说:“尸体应该是被拖拽到这里的,这边有很明显的拖拽痕迹。所以,凶手应该是从那边过来的。”
沈严又皱起了眉头——这与管理员所看到那个人逃离的方向,根本是两个方向。
“我们搜寻了拖拽的路线,除了有零散的血迹之外,没有别的发现。不过在那边的路上倒是发现了一条轮胎印,估计是凶手运尸体的车子的。现在嘉宇正在提取图案,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线索。”
“好。”沈严点点头,又看看山下——希望山下的那两个家伙能问到些有用的信息。
而另外一边,方礼源和程海洋也来到了墓地外的山脚下的小村子中——说村子似乎不太恰当,稀稀拉拉的十几二十间房子,没什么规律地散布在这里,有的家门口堆着高高的柴草垛子,有的则是木头垃圾挤着半条路,两人在里面走了许久,只看到了几个老人的影子——而且,那些人都在用一种戒备的目光看着这里。
“喂,礼源……你觉不觉得这里的感觉怪怪的?……”程海洋轻声对方礼源说。
“奇怪?大概就是人少了点吧。”方礼源笑笑:“这村子附近没什么耕地,而且又靠近墓地,估计年轻人都不太愿意在这里住,大概都出去打工了。你没注意到我们看到的都是老人么?老人家突然看到生人,有点防备也正常吧。”
正说话间,一位五六十岁的老汉迎面走了过来,方礼源立刻拉着程海洋迎上去:“大爷,我们是警察,想问你点事。你今早上有没有看到有人从山上那边下来?”
“山上?山上那边都是坟头!大清早的谁去坟头乱窜啊?”老头儿也不知是听没听懂,大嗓门地回了这一句,连脚步都没停地就走了。
礼源与海洋相互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一个苦笑。
就在两人打算再去找个人问问看的时候,突然,旁边传来了轻微的招呼声。
“喂——喂——”
两人一愣,循声看过去,只见在路拐角的一个柴草垛子边,有一个20来岁的男人在向他们招手。
两人看了一眼,便向那人走去。
走近了,两人才看清楚,这个男人中等身材,圆脸,皮肤有些超出寻常的白嫩,穿着一身十几年前款式的衣服,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
“你们是不是在找人?……”那人凑过去,小声地问。
“嗯。我们想找早上从山上跑下来的人。”方礼源说。
“嘿嘿,我知道哦……”男人露出个故作神秘的笑容。
“你知道?你见着那个人了?”程海洋追问。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很小心地左右看了看,发现身边没人,才凑到两人面前,小声而又神秘兮兮地说:“那不是个人……是个鬼……”
“什么?鬼?”程海洋不解。
“他只在晚上出现哦……”男人继续神秘兮兮地说:“他不能见太阳的,见太阳他会烧起来……噗!周身冒烟!……”
“啊?”两人都吃了一惊。程海洋刚想追问,就在这时,男人好像看到了什么,惊慌失措地就跑开了,方礼源和程海洋立刻去追,可这地方错综复杂,一个转弯,男子就彻底没了踪影。
“嘿,礼源,”程海洋一边继续用眼环视四方,一边叉腰喘着粗气说:“我刚刚没听错吧,他是不是说他看到的那人只在晚上出现,遇到太阳会全身冒烟?……”
“嗯,我听到的也是这样……”方礼源苦笑回答——他知道程海洋想说什么,符合这两条的,似乎只有一种生物……
“妈的,”程海洋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这回可真是活见鬼了……”
Chapter 08 线索
警局。
“这次进步了,血抽得比上次干净多了。”蒋睿恒一走进重案组办公室,就把结论和尸检报告一起扔到桌面上。
“什么?!”重案组几人都是一惊,纷纷拿起报告看起来。
“嗯,这次凶手是先抽血,后杀人的,所以这次被害人的血被抽得很干净——或者说,基本被抽光了。”
“哎,你们说,这个曹卫国和李玉忠的案子会不会是一个人?”秦凯开口:“这俩人都被人抽干了全身的血,这么诡异的死法,应该不是什么巧合吧?……”
沈严看向蒋睿恒:“你怎么看?”
“有这种可能,毕竟杀人抽血这种手法很少见,而且,凶手在对待这两具尸体的处理方法上也有相似的地方。”蒋睿恒说完这句,放缓了语速:“不过,如果真是一个凶手的话,那就说明凶手越来越残忍了。因为这次,他可是活活把被害人的血抽干的……”
会议室内,一阵寒冷。
“我觉得关键可能还是在抽血上。”秦凯打破沉默:“抽血这件事儿这么麻烦,凶手干嘛非要费时费力地把人血全抽干?总不可能真是要喝吧!”
没人回答,大家也都很在意这一点,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破解案件的关键。
过了一会儿,沈严抬头开口:“死者的身份调查清楚了么?”
“查清楚了,”这回说话的是江厉:“死者叫曹卫国,53岁,是第一制药厂的部门主任。他几年前就已经离婚了。小海找到了他前妻的居住地址,正在带她赶过来。”
没过多久,程海洋就带着曹卫国的前妻白芸赶到了警局。白芸比曹卫国年轻些,加之妆容得宜的缘故,看上去也就刚刚40岁出头的样子。虽然程海洋已经告诉了他曹卫国的事情,但是她的表情却很平静,不过当他看到曹卫国的尸体时,还是留下了泪水。
过了一会儿,白芸擦干了眼泪,走了出来。平静地对等在外面的程海洋、沈严等人说:走吧。
“卫国是个好人,”做到会客室中,白芸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些疲惫:“他这个人虽然脾气怪了点,但人没什么坏心思,是一个好人。”
“曹……”沈严刚想叫曹太太,突然反应过来不妥,倒是白芸开口:“就叫我白芸吧。”
“嗯,我们查过,曹卫国父母都去世了,他在本市也没有什么亲人,所以只能通知您过来了。”
听到这句话,白芸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淡淡笑容:“呵呵,就算有,也会被他给弄没的。自从九年前他突然变了之后,他就没过过什么正常日子,整天神经兮兮的,就连我和儿子都受不了,更何况别人。”
“九年前?”沈严听出了问题的苗头,追问道:“九年前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卫国其实本来不是这样的。他当初人也算能说会道,当年工作做得也不错。可是九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突然变了,人不爱说话,总是发脾气,多了很多怪毛病,半夜也经常做恶梦,然后就一宿一宿地不睡觉。那会儿我们儿子才一岁多,我带孩子本来就很辛苦,他竟然又变成这个样子,我为了这个经常发脾气,还怀疑他变心了,可是他也不解释,吵多了就门一摔就离家出走,我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离婚了。”
“你没问他发生了什么?”
“怎么没问?可是,怎么问他都不说。那会儿我以为他外面有人了,结果一问他,他就扔下那么一句离婚,我当时以为他真有人了,就脑门一热就离了。离婚之后我带着儿子搬走了,离原来那块儿远远的,不想听到看到他的任何事。过了几年之后,我才无意中听人说起他换了工作,据说也还一直没结婚。他会定期寄钱给儿子,不过我们却再没见过面。”说到这里,白芸脸上出现了一些哀伤:“没想到,再见面时,他竟然……”
听完白芸的一番话,几人心中都有数了,曹卫国的变化显然不是因为家里面的事,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工作上。于是沈严问道:“您刚才说他换过工作?他原来是做什么的?”
“医生,他原来是在医科大学医院做医生的。”
“医科大学医院?!”几人同时一惊,众人相互对视一眼——看来,他们似乎找到两起案子的关联了。
“头儿,确认了!”秦凯匆匆走进办公室:“曹卫国确实是九年前才从第三人民医院调动工作到制药厂的。之前他是第三人民医院内科的主任医生。而且我还顺便调查了一下李玉忠,你们猜结果怎么样?”秦凯眼中闪着精良的光芒:“李玉忠也并不是一直做研究的,也是半路出家,他原来是在医院药房工作的。而他转行的时间是八年前——就比曹卫国晚了几个月。”
“这么看来,当时医院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方礼源看向沈严。
沈严同样回看方礼源:“看来,我们应该找许院长再好好聊个天了。”
医科大学医院。
“两位警官,是李医生被杀的案子有了什么进展?”许学威问。
“我们还在调查中。”沈严说:“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许院长,李医生八年前为什么会调职?”
听到这个问题,许学威微微一僵。他不太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口问道:“两位为什么要这么问?”
“实不相瞒,许院长,我们最近又发现一起凶杀案,死者与李医生的被杀情况非常相似。而且那么凑巧地,我们发现这两人之前都曾经在医科大学医院工作过,还都在九年前调动过工作。哦,那个死者的名字许院长或许也听说过,他叫曹卫国。”
听到“曹卫国”这个名字的时候,许学威的表情顿时一变。沈严和方礼源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许学威,等着他的回答。
“哦,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人……”过了近一分钟,许学威才调整好神情,重新开口:“曹医生当时是我们内科的医生,他当时是说想换个工作环境,才调走的。至于李医生,上次其实我跟两位解释过了,李医生自己希望做研究,所以才会调转部门。”
“是这样的?”方礼源开口:“可是许院长,我有些不太理解的地方,曹卫国在这里已经做到内科主任了,怎么会说换工作就换工作?而且居然还是换到药厂,连医生都不做了;而李玉忠,我们查到他原来只是药房的一位医生,他似乎也不是名校医科出身,怎么会突然间就对研究有兴趣了呢?”
方礼源说话的语气是一贯的温文谦和,然而这种谦和下的犀利,却往往更令人难以招架。
许学威已经难掩表情的不自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他们想那么做,我也没办法。”说到这里他站起了身:“抱歉我一会儿还有个会要开,两位如果没别的事情,就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