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眩晕过后,容墨心中便只剩下了微微的自豪感——他是一个人爬上来的。“那我就会像刚才那样,克服掉一个个的困难。”他轻声回答:“只要我下了决定,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
他说话的时候,眼中忽然迸发出无限光彩,骨子里对冒险的渴望与性格中名为坚毅的部分完全被激发了出来。那一瞬间,林夏几乎开始怀疑,在这个年轻omega的体内有一颗alpha的心——就像容墨自己相信的那样。
当然,他们两个都明白,这就像有一颗总攻天下的霸气心灵却托生在妹子身上一样的苦逼。
他们就这样站在峭壁上狭窄的道路上,沉默地打量着彼此。一个由于心思敏感而引起的冲动行为,竟然让他们二人对彼此的认识加深了一层,甚至连距离都拉近了许多。此时此刻,容墨与林夏心中不约而同地有着这个想法:这种既荒谬可笑又很奇妙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第四章
在一条悬在高处的、危险的羊肠小道上傻站着,并不是聪明的做法。林夏很清楚这一点,因此他很快就开了口:“已经太晚、而且又开始下雪了,现在赶路下山不太明智,我们只能在山上呆一晚。跟我走吧,我知道前面有一处没有野兽居住的山洞。”
听了这话,容墨表示赞同:“正好,那明天早上我就可以直接上去。”
知道自己不能劝服对方放弃,林夏也不再多费口舌,但心中却已另有打算。他抬手伸向容墨背后摸了摸小狗的头顶,说道:“前面的路都很平,你可以把狗放下了,这样你行路会好受许多。不用担心它会摔下去,在这儿长大的动物很擅长走山路。”也许我需要担心的只是你会不会摔下去,林夏在心里默默地补充着。
当他们两个一前一后向前走去时,林夏将右手伸向后面、拉住了容墨的右手。容墨因为这动作而微微颤抖了一下——与alpha的身体接触似乎让他身心有所反应了。他摇动右手想要挣脱,手却被对方握得更紧。
“别乱动,”林夏冷淡地说着:“只是与alpha握手就能让你觉得恐慌吗?那么你完全恢复成omega后,你要如何走得更远?”
容墨知道对方说得在理,于是他便不再挣扎。现在他身体的两边,一边是光秃秃的岩石峭壁,另一边则是悬空的、只要向下看就会觉得眩晕;这样一来,容墨的注意力就全都集中到前面这个年轻男人的背影以及对方与自己交握的手上。
容墨有时很迷糊还很话唠,这两个缺点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但那并不代表他真就很蠢。相反,他是个很善于观察和推论的人。对方握他手握得很紧,因此,容墨便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对方食指的指肚上有着硬硬的一块——是茧。
能在这个位置磨出硬茧的话……容墨有了猜想,于是问道:“林夏,你是军人吗?或者是其他什么经常需要开枪的职业?”
林夏脚步顿住了,手也因为身体紧绷的原因而下意识地向前使力。这一举动带来的后果,便是让容墨一下子撞到了他身上。容墨揉了揉撞疼的鼻子,正想抱怨对方脑袋太硬,就被林夏锐利的眼神吓住了。
先前也是这样的眼神;只要对方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发号施令,自己就没有办法抗拒。
那过于严肃吓人的表情转瞬即逝,林夏又恢复了冷淡,将侧过来的身子转了回去:“为什么这么说?”
容墨轻轻捏了一下对方的食指:“因为这儿呗。如果不是经常扣动扳机的人,这个地方怎么可能磨茧?”
“你倒是没我想得那么笨。”林夏的声音中似乎夹杂了一点笑意。被这轻松下来的气氛所影响,容墨催促道:“那你就说啊,这么故弄玄虚好没意思。”
沉默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过了许久,林夏忽然叹气,道:“我不想骗你。”
这话看似牛头不对马嘴,但容墨却明白了对方话外之意:“你不想告诉我、也不想和我说谎,所以才一直卖弄神秘?”容墨原本是想等待对方的回答,但林夏却不再出声,只是继续领着他向前走。容墨知道,对方这是默认了。
如果是最初,容墨对林夏印象十分之差的那时,说不定他会当场炸毛;但他与对方相识不久却经历了一些事情,也算了解了这人的秉性。对方一连几次救了自己,又能够放下架子向自己道歉,容墨觉得这已经很可贵,心中更是十分感激。况且,对方明白地说了不想欺骗自己,定然是会在能信任自己的时候再全盘托出了;那么在目前这个状况下,他会选择相信对方。
不再纠结于林夏的隐瞒,容墨把注意力转移向了对方的背包;他边走边问:“如果我们要宿在山上,那么你可带了必备的东西?”
“我每次出行的时候,都会尽量将准备做到万全。”山洞中,林夏一边将户外专用的小型煤气炉打燃,一边说道:“这炉子太小,最多只能烧三个小时。我们不能一直点着它,等手脚暖过来后必须把它关掉,不然下半夜会很难过。”
容墨就坐在林夏身边,正忙着安抚先前借来的长毛小狗;此刻他听对方这样说,当即应道:“嗯,我明白。”他已经看出来对方与自己这菜鸟比起来是真行家,所以这种时候只要听从对方的主意就可以了。
林夏点了点头,从包内拿出些东西,转向容墨:“把手伸出来。先前你滑下去的时候,手被绳索和岩石磨到了吧?”
容墨瞪眼:“你怎么知道?”林夏声音平静,有些无奈:“你手上的血蹭到我手上了。”
“好吧,那还真是抱歉。”容墨乖乖地伸出手。林夏细心地为他涂伤药,而后缠上了薄薄的几层纱布并小心地避开了手指的关节。
“天啊,你还真体贴!”容墨夸张地惊叹了一声,而后低声说道:“如果哪个omega跟了你,那么他比起其他人来说可是幸运得很了。”
林夏已经完成了他手头上的工作,挑眉反问:“我有那么好?”
“当然,”容墨点头:“虽然你冷淡、面瘫,还很自大,特别讨厌……总之,是个非常不好相处的人。”
林夏先是叹了口气,而后认真地说:“有的时候,我真想把你的嘴缝上。”容墨拄着下巴看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可以理解,从前我家的疯老头也经常这么说。但你肯定没有随身带针线,所以,我才不担心你真的动手呢。”
林夏沉默地再度翻起了背包。
容墨:“……你不是认真的,是吧?”
“如果你继续那样说下去的话。”此时他们二人的手已经回暖,林夏先是将煤气炉熄了,而后向容墨道:“坐过来一点吧,我们两个挤一挤会暖和一些。”
容墨犹豫了一下:由于心中早有阴影,他不敢和alpha靠得太近。终究他还是摇了摇头,将小狗抱在怀里:“虽然这边很冷,但你扛得住这温度,是吗?那么,不必管我。”
林夏眼神怪异地看着他:“我的确没有问题。但这个温度,你绝对扛不住。”忽然想到了对方可能担心的事情,林夏连表情都变得怪异起来:“你有被害妄想症吗?”
“我不该小心一点吗?”最初的一阵尴尬过后,容墨竟莫名地理直气壮起来;他忽然将怀中蹭来蹭去的长毛小狗抱起:“它都比你更加可靠!至少,它不可能对我的臀部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兴趣!”
小狗:请叫我躺枪大户。
“呵,就算你现在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兴趣。”林夏用相似的话语反唇相讥,不再劝说对方靠到自己身边。
山洞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也太安静了吧。容墨心中叫苦;他的嘴时常停不下来,在这种情况下更是觉得难受。于是他开了口:“我想成为我父亲那样的人,不用像官员那样应付公众、不用像军人那样日夜苦修,却依旧能够闷声发大财。不过,这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去任何地方,看到许多旁人无法亲眼目睹的东西。虽然政府也会为他指定去处,但那些地方也都是值得前去冒险的地方。而他自己申请前往的地方,则更加刺激。”林夏几乎是无意识地将话接了过去。
“是啊。我就说嘛,你会和疯老头结成朋友,肯定也是能够理解他想法的人。”容墨笑了一下,低头憧憬道:“如果我能变成一只鸟就好了,那么我就可以飞跃过高山和海洋,找到他的所在。”
可他终究只是个omega,注定不能远行,一生都要被约束。
林夏是可以理解对方心情的;毕竟从某种意义上,他也是个被束缚了的人。他也发问道:“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你们这些alpha心里最想要是什么。”容墨抿嘴笑:“从前我的同学告诉过我,他希望后院的苹果树在秋天能结出无数的omega,各种类型、男女均有,然后他的后花园就成了名符其实的‘后宫’。”
林夏嘴角一抽:“个人想法罢了,我可没有那么无聊的理想。”
容墨理解地点点头:“的确,做得太多会铁杵磨成针的。你是个理智又谨慎的人嘛,当然不会有那么不着边际的想法。”
有那么一瞬间,林夏真想把身边这个人踢出山洞,扔到雪地里去冻死或是喂熊;但他忍住了。“我也希望能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就像容先生那样。只不过,我也被困在了一个地方,但那原因和你倒是不太相同。”
“我是因为omega血统的弱势,你则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容墨猜测着。
林夏轻轻地点头,道:“谁都有自己的烦恼。alpha的确受到了更大的优待,但他们——至少是我——也要付出同等才行。”
“我可以理解。”但我依旧无法抑制地嫉妒着你们。容墨将小狗抱得更紧。这倒不是因为他怕把借来的小狗冻坏,毕竟那小狗的毛发长而厚实;他是自己觉得冷了。
他们再度地陷入了沉默。不知过了多久,林夏无意间瞥见容墨的上半身向另一侧倒去;不过是眨眼间的功夫,他便已坐到了紧挨着对方的位置,同时也让已然睡熟的容墨靠在了自己肩上。
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林夏自己却陷入了疑惑。
既然我们都是被束缚的人,那么为何不借助彼此的力量,让我们二人都得到想要的“自由”?
林夏心中一动,目光盯在了那难得安静的熟睡少年的脸上。
第五章
容墨醒来时,他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竟然和一个alpha睡到一起去了;不仅如此,他还紧紧抱着对方的手臂。而那只借来的、睡前被他用来取暖的小狗,现在正坐在脚边看着他。
还不等容墨想明白究竟怎么会变成这个状况,林夏已注意到他脸上的疑惑,于是开口解释:“omega会对身边的alpha产生依赖和服从心理,你不知道这一点?”
“我现在知道了。”容墨叹了口气,默默地将手臂收了回来。对方的话让他感到沮丧。他现在总体上看起来仍然像一个beta、身上omega的气息也十分微弱,可那些特有的心理属性却都逐渐显现出来了。
感觉得到身旁这人情绪的低落,林夏却完全没有出言安慰对方,而是等待容墨自己恢复心情。他知道,对于一个渴望变强大、与软弱本性抗争的人来说,提供太多照顾并不是件好事。因此他仅是沉默了半晌,而后道:“如果你执意去寻找雪人生活的山洞,那最好现在就动身。”
“是的,我该出发了。”容墨站起身来,双眼又恢复了盈满亮光与斗志的模样:“自从我小时候听说了雪人的传说,我就一直想亲眼看看它的模样。你们当地人对它有其他称呼吗?”
林夏也已站起,听到这里,不禁瞥了对方一眼,心中暗道:你父亲最大的错误就是把那些神奇惊险的故事讲给了你,以至于你有了超出你能力之外的理想。“我们叫它‘夜帝’,意思是居于岩石之上的生物。在你们的故事中,它是种很坏的动物,是吗?”
容墨回忆着:“不全是。我听说,它在雪地里救过被狼群包围的少女;当然,也听过它袭击人类、甚至吸食人血的传说。”
“那都在这山上发生过。”林夏冷淡地回答:“它救过人,也撕断过人的喉管。但任何生物在遇到威胁时都会进行强烈的反击,那并不能说明什么。”
“我懂。我记得曾有国外机构发布了捕获雪人的消息,但次日又撤销掉了。我家老头倒是从他那些国外朋友那里得知了原因,据说那雪人在半夜打破了关着它的集装箱、扯碎了试图制服它的看管员,然后逃到不知哪里去了。那真是有点吓人。”
脑补了一下那暴力血腥的场面,容墨打了个寒颤,继续说道:“因为人们对它了解甚少,所以才会有各种各样的猜想与恐怖的传言。而我想做的,就是让人们看到它的真实模样。”
“等一下,这话似乎有些耳熟。”林夏驻足,回头看向容墨,面露疑惑。容墨抿嘴笑,说道:“当然,每次我家老头被采访都会这样说,而且看起来牛逼哄哄的。”
“可你说这话的震慑力远远不及你父亲。他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探险家,而你是个连登山都登不明白的菜鸟。”林夏微笑了一下:“不过接下来,你还有很多练习的机会。先前我来时查看过了,你想找的山洞处在上面有冰雪覆盖的地方,不仅很难攀爬、还很危险。怕了么?”
“才怪。”容墨鼓起了双颊,却没有就对方先前说的话进行反驳。他知道,关于自己是真菜鸟这件事,对方说得挺对的。
到达目的地时,容墨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心中却愈发激动起来。前一夜下的雪仍旧铺在地面上,那些朝向洞外的巨大脚印,在雪地上清晰可见。
确认洞内一片安静、并无活物之后,他扯了扯林夏的袖子,兴奋道:“这洞里有湿热的气息还夹杂着臭味,显然,它还在这儿生活!还有,你看,这脚印有多大!”
“别那么兴奋,先进洞去看看。”与容墨的兴高采烈不同,林夏表情很严肃。虽然他还从未与雪人打过照面,但也远远看到过它们快速攀爬峭壁的景象,对其体型也有所了解。如今,看着薄雪上印着的、足有三十几厘米长的脚印,林夏不禁警觉:按这脚长来看,直立行走怕是要高过两米。
将那些行踪诡秘的神秘生物公布于世,最友好的方式自然是拍照。洞外无法藏人,可守在洞内,若它回来、堵住了唯一的出口,那可就难办了。
“看到了吗?这儿有些小型动物的骨头,还有被咬过的水果。看来它还是个杂食主义者。”容墨叙述着自己的发现,却未听到对方的回应;回头看去,只见林夏正面色凝重地低头看着一块岩石的后面。“你发现什么了?”
林夏后退了一步:“你别过来。”
“怎么了?虽然我比你年轻很多,但也算是个成年男人了。如果你以为我会因为看到什么血淋淋的东西就觉得恶心或者害怕,那你就大错特错……”容墨笑着走过去,而后看到了林夏想要阻止他看的东西。
然后他跑到一边大吐特吐去了。
在那块石头后面,有着一只手臂和少量白花花的脑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