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能让埃迪知道维克多凶残的那一面，这么一来，他就会永远快乐地作他自己，他就会认为我过得很好、就会认为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然后，他就会恨我。我情愿他恨我，也不要他为我冒险！
“埃迪！埃迪，对不起……”
可惜他的想法埃迪无从得知，埃迪更加听不见他呢喃的歉意。
充斥在埃迪脑子里的，只有无尽的不解和愤懑。
难道他不爱我？难道是我会错意？关于那个吻，他一定早就对他的相好说了吧？他们在背后肆意地嘲笑过我的丑态了吧？可恶啊！
在一次出航人员会议上，埃迪苦闷地想着心事。
他不时瞟一眼对面根本不把他当回事的佐伊，又不时朝主席座位上的维克多投去充满妒意的一瞥。在他看来，此时无论维克多还是佐伊，全都像在故意挑动他的激烈情绪。
那家伙在笑哇？嘲笑我吗？嘲笑我不知天高地厚地纠缠他的情人，还吻了佐伊？他瞪着维克多的脸，双眼通红得几乎喷火。
还有佐伊，搞什么？
他又把愤怒转移到了对面的人身上。
他到底更爱我，还是更爱维克多？如果他不爱我，飞船上那四个多月，他为什么一直偷偷注意我？为什么那天我抓住他的时候他对我说“来不及了”？他习惯了脚踏两只船还是怎么？我相信他应该更加爱我，可他为什么不和维克多分手？难道比起我来，他更喜欢维克多带给他的特权和保护？
啊，也对！我没办法给他想要的，也没有保护他的能力……
埃迪忽然对佐伊露出一个苦笑，在桌子下面偷偷捏紧了拳。
佐伊可以感觉到埃迪的视线，也多少觉出了对方那古怪情绪的蔓延。他很想安慰埃迪、告诉埃迪他爱的人是他，并非维克多，可他不能。他唯有竭力克制，才能在维克多面前保护好他和埃迪。因此他把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会议内容上，并且警告自己：别再试图感受埃迪！
坐在主席位置的维克多也一样，他并不知道埃迪的心思，对于佐伊亦然。他习惯了高高在上、保持优雅，只要佐伊表示对他忠诚，他就乐意相信。他觉得他并非多事的那一种人，除非有谁胆敢触怒他。血腥和报复在他看来，不过是触怒他的人应有的下场。
然而作为高官，他自有他的一套办法。他相信佐伊的誓言不假，但这需要建立在“证据”的基础上。属下之间最近有没有传出佐伊和其他什么人的绯闻？那些墙壁监控屏幕中有没有录下佐伊和其他什么人的可疑画面？闲暇时候，他喜欢捕捉这些。
今次会议结束后，维克多坐在那里没有动。他看着佐伊在他面前站起身，跟着罗兰、特丽丝和埃迪即将走出会议室。他忽然开口道：“佐伊，我想和你讨论一下生命源研究小组的事，留一下好吗？”
“好的。”
佐伊不情愿地回答着，转回身在座位上坐了下来。他不信维克多想跟他讨论小组的工作。就在刚刚，他看见维克多的眼神和埃迪的余光短暂地碰触到了一起。两人那再明显不过的神情，令佐伊不安。
维克多发现了什么？佐伊故作镇定，却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不出他所料，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人后，维克多微笑起来：“我亲爱的佐伊，生命源的工作一旦完成，你会重返诺亚号航员组吧？”
“是的。”
维克多在故意绕开话题，佐伊看出来了。可维克多究竟想说什么？
身穿墨绿色制服的高官，隔着长长的桌子向佐伊欠身，放低了声音，好似威胁：“由于我最近得知了一些关于你得不好的传闻，所以我想，你还是退出重返死星的计划比较好。”
佐伊听着，顿时张大了眼。他盯着维克多那充满笑意的脸，好半天没说话。他不敢问为什么，只希望维克多看出他的疑惑。
维克多看出来了，微笑着说下去：“好吧，也许你已经猜到，这里没有旁人，我就直说了。你的那位好同事，叫埃迪的小伙子，他很不错吧？”
埃迪！
佐伊的心一下子悬起。他从座位里猛地站起身来：“我一点儿也不明白，维克多！”绝对不能承认和埃迪的关系！无论维克多看出与否！
“不，你其实很明白，亲爱的。那小伙子，我也觉得他很不错。”
佐伊冷着脸，不再吭声，他的目光和维克多的碰到了一起，他没有逃开。他明白维克多开始怀疑他，如果他这时避开目光，会被敏锐的“情人”看穿。
终于，维克多盯着佐伊那水蓝色的眼睛哼笑出声：“总之，看看吧？”维克多打开了身后的一台远程屏幕。
屏幕上立刻出现佐伊的身影，走在他旁边的却不是埃迪，而是穿着防菌服的罗兰。
怎么回事？难道维克多怀疑的对象是罗兰？
佐伊困惑地看向维克多，后者却盯着屏幕：“这是你在航船上的搭档，罗兰舰长吧？”
虽然屏幕里的罗兰戴了蒙住整个儿头的防菌帽，维克多还是一语道破。
佐伊无法作答，只听维克多道：“噢，你们一起进了观察室。”维克多快进监控录像，让屏幕从李代替罗兰走出来的那段继续播放，“这个人，”维克多指上李，“这是生命源吧？你偷梁换柱，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和你在颠倒餐厅的，就是他吧？你为了袒护他，对我撒谎……”
“维克多！我很抱歉！我没想骗你，只是、只是怕其他人知道我违反了规定！”
道歉是必需的，佐伊只希望维克多不要试图改变不送李上手术台的初衷，还有收回让他退出启航计划的命令。
维克多的微笑保持在优雅的唇角上，却多了一分冷酷的意味。他忽然回眸迎上佐伊的脸：“告诉我为什么？”
“因、因为他不肯配合我们的工作，除非同意带他出去。”
“是这样吗？嗯，好吧，如果你给我一个吻，这件事我就不再追究。”
“你没开玩笑？”
面对维克多的保证，佐伊简直不敢相信。他以为他今天绝对完蛋了。
维克多点头笑笑：“不信你试试啊？”
佐伊仍心存疑虑，还是默默走近，在维克多唇上落下了一个不够热情的吻。
维克多接受了，哼笑道：“真像你的风格啊？好冷。”他转动座椅，再度播放起监控录像。
这次换成佐伊被埃迪抓紧休息室的那段。
“生命源的事，我可以不再追究，但这又是怎么回事？你和埃迪……”
“他、他只想知道诺亚号能否再启航，仅此而已。”维克多果然是为这个！
佐伊害怕得喉结都在发抖。维克多却盯着屏幕哼笑：“只为这个？”
“是的。”
会议室里足有一分钟的沉默。佐伊没能忍住，补充道：“我能再给你一个吻吗？希望你原谅我。”
“啊，一个吻。”维克多沉思似地感慨起来，“多么有诱惑力呀？这么说，你也给过他一个吻了？埃迪……”
13.替身02
为什么维克多会知道？
佐伊完全被上司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住了。他几乎是瞪着维克多，与之对视。很快，他性格中克制的一面让他冷静下来。他轻松似地微微一笑。啊！我在吓唬我自己，他不过试探我罢了，只要我一口咬定，他就没有证据！
他冷静地回答道：“目前除了你，我的吻从未给过任何人。”
“哦？”
“如果你因为毫无根据的谣言禁止我再次登上诺亚号，我表示抗议。”
“呵！抗议！你对我抗议？”
维克多把下巴抵在了交叉的手背上，饶有兴趣地观察起佐伊的表情，“难不成你打算违抗我？”
“不，除非你有充足指证我的理由。”
“哈！”
佐伊的坚定让维克多非常意外。从两人开始关系至今，佐伊时有冷淡，却从来没有正面顶撞过维克多。致以维克多一直以为，佐伊不过是块外表看起来坚硬，其实格外易碎的水晶。
啊！原来他还对我隐藏着这样一面。真是太小看他了！他不是徒有其表，更能给带来刺激和惊喜！维克多没有生气，反而更加来了兴致。他的唇角重新挂起那惯有的、不可预测的笑意：“我的理由仅此而已。你又用什么保证你对我依旧忠诚？”
“无法保证。”
佐伊回答得坚定，“我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我想如果我有了那些，反而证明我是不清白的。”现在的回答决不出现纰漏！佐伊看出维克多被他言语中的某个方面吸引住了，他要一鼓作气攻陷维克多的疑心，然后令维克多改变主意。
“嗯，似乎有些道理。但仅凭漂亮话，是打动不了我的。”
“所以我才请求可以给你一个吻。就当我真得犯了错误，请你原谅。而维克多你，永远不会犯错。”
维克多没有再立刻作答。他打量着佐伊的表情，掂量对方话中的成分，和自己的胜算。毕竟从监控录像里看到的，只是佐伊和埃迪两人走进休息室。这显然无法作为佐伊背叛了他的铁证，更加不能证明埃迪对他这上司心怀鬼胎。
“啊，好吧。”维克多叹了口气，一扬手，“我同意，还望你这次能热情一点儿。”
维克多撤销了不让他二次登舰的命令。佐伊却在此次风波中认清一点：不只是维克多，在任何人面前，他都必须把自己彻底武装起来。世界太可怕了，一丁点儿不小心的风吹草动，就能把他毁得尸骨不剩！
至于埃迪，不能再让他因我陷入任何险境！
在会议室和维克多分手后，佐伊已经做好打算——至少是为埃迪想好一条退路。他毫不犹豫地去观察室和李见了面。
他并不拐弯抹角：“请你帮助我。”他直视着李的眼睛，“万一有人来质问我和你的关系，请你务必告诉这个人，你是我的秘密情人……”
“等、等、等一下！”
李没料到严肃的佐伊跟他说这种话，“你、你啥意思？！
佐伊紧绷嘴唇，不肯回答。他没办法解释。李有点不解地盯着他，忽然有点明白过来：“是在颠倒餐厅撞见的那家伙，对吧？！你的相好，嗯？你害怕他？你是想——在他面前袒护谁？”说着的工夫，他挑起了一边的眉，好似嘲弄，又像挑衅。
多么可怕的洞察力！
佐伊意识到自己隐瞒不住，只能说出实情——他只庆幸李不是维克多，也不像维克多：“你见过他，我的一个同事。”
“那老家伙？”李首先想到罗兰，马上便摇头否定，“不不。”他捏着下巴回想了几秒，眼睛一亮，“啊！是他！你那位保镖，你说他叫埃迪来着？”
不等佐伊开口，李一阵哼笑，犬牙在唇边若隐若现：“他好像挺‘关照’你嘛！所以你打算在必要时让我替他做炮灰？你——想让我代替他去死吧？”
“只要你答应我，我们谁也不会有事。”佐伊不肯让步。维克多已经下达禁止生命源上手术台的命令，并且公布了出去——命令无法轻易收回。佐伊正是明白这一点。
“可为什么？我的东西你还没还来呢。”
“那是另外一件事……”
“好极了！我们就继续这一件说！你明明和颠倒餐厅里那位有一腿，心里却想着埃迪，我猜得没错吧？为了埃迪，你情愿让‘珍贵的生命源’冒险？”
“正因为你是‘珍贵的生命源’，才不会存在任何危险。”
“我也会随时随地被你们解剖吧？”
“只有这个，我能帮你搞定，我已经做到。现在你的死活不是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换句话说，我已经救了你一命，请你也同样回报我，我想我的请求并不过分。”
李嗤鼻一笑：“你救了我一命，却要我救你们两个，啊？”
“只有他。”
这回答是李没有想到的。
李一时没有说话。他眯起眼睛，探索般地凝视起佐伊的脸。
在他看来，作为男人的佐伊的确很漂亮；佐伊是他见过的所有男男女女中最美的，甚至胜过他的妻子凯特；就算佐伊被男性追求，他这来自遥远时空的古老人类，也不是不能理解。然而佐伊竟然为一个交往之外的同性特意来恳求他，甚至透露了愿意为这人牺牲自己生命的决心，让他无法理解。
这家伙原来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冷酷嘛！他们之间，是友谊还是……
佐伊的坚定让他稍许动摇了，他没能忍住，向佐伊问道：“你爱他？那个埃迪？为什么？”
佐伊迎着李锐利的视线，仿佛无法逃脱对方的注视，他的眸子颤了两颤，唇也跟着轻轻发抖。他从未和一个人说过他对埃迪的爱意，甚至从未敢对自己说出口。他不想承认，可他明白如果他不说出实话，李不可能理解他。他于是低低地说道，口吻有一些唏嚅和嘶哑：“是的，我爱他——爱没有原因……”
爱没有原因吗？
李因这话回想起他自己的生活，他有点怅然地笑了笑：“这样的话，好吧。作为你的秘密情人是吧？只挂一个头衔的话，我答应你。”
他同意了？
佐伊有点不太敢相信。
他那么固执，怎么轻易就答应我？为了确认，佐伊也问道：“你来真的？话先说在前面，打算利用这点让我带你逃走，是不可能的。”他老早就洞察了李的心思，因此迟迟没将他那把从内侧开启观察室的钥匙交给李。
李哼笑：“别傻了，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虽然我不太明白你们这个时代的爱情——为什么你们对同性那么有兴趣——不过你让我想起了我老婆凯特，她爱我也爱得没头没脑。就算是为了她，为了我没能兑现她的那个承诺，我答应你。”
啊！他是为了他妻子才答应我！
佐伊探索般地盯住了李的侧脸。对方那接近浅金褐色的皮肤，和漆黑的眸子，在他看来一直很美——在M31的时代，由于长久以来接受非日光的照射，人们的面孔渐渐发生了改变，肤色或深或浅，早已不见了处于中间度的麦色皮肤；眸子也五颜六色，只是没有了强烈吸光的黑色。
李穿越了时空的外貌与气质、李生活过的年代，从一开始就吸引着佐伊，而佐伊那小小的、秘密的愿望，也与李的时代有关，因此他情愿这次放手一搏，相信李对他的保证。
四天以后，诺亚号正式启航。
为了让生命源适应航舰生活，李被要求提前两天登舰，活动只限于生活区。五位提前被特别指名的医疗人员，和生命源研究小组的的工作人员，作为陪同和李一起登上了航舰。
“真够受的呀！”
舰桥上，埃迪在他的座位上大声抱怨起来。他打开了监测生活区状况的视频开关，吵吵闹闹的景象立刻跳到他那边的屏幕上。
不知谁把手掌赌博机带上了航船，这会儿那五位工作人员正和生命源一起玩得不亦乐乎：“嘿嘿！你输了，掏钱吧！”
“关掉它，小子。”
罗兰扫过屏幕，下达了命令。
“怎么，舰长阁下，你也受不了？”
罗兰只是耸耸肩。特丽丝跟着哼笑：“没人受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