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画师 下——29秒

作者:29秒  录入:12-22

叶鸣说的对,自己从根本上就错了。两人相处需得平等,自己要尊重白前的选择,这样才行。

这似乎是个悖论。景西想和白前在一起,想要向他证明自己切切实实的有了变化。但这证明却是要彻底放开白前,从此不再有牵连。这违背了初衷。

景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矛盾,只能向后退向后退,让自己离的远远的,让白前能开心。

景西其实很想转身跑走。白前说了再不见,那就不要再继续对话,不要再有照面。很多时候他根本是最胆小的那一个,缺失勇气。

但还是会不舍。

景西问白前:“你要回藩溪?”

白前大约也没想到景西会如此配合,错愕之余也会觉得轻松,话也比之前多了些:“不会。明连已经死了,穆悦观也有人陪了。原先就是这么承诺的,这个时候我就能走开了。”

景西沉默的听着,还是没忍住,重复问道:“你要去哪里?”

忍不住不停的打听,怕今后再也见不到。更怕白前不肯回答,断了“今后再见”的念头。

好在白前并不是多绝情的人。他不是要疏离所有人,只是觉得很累,事情也办好了,也该找个地方歇歇了。

很诧异的,白前发现自己像是进了暮年一般,迅速的老去了。

忽略这个想法,白前回景西:“怀元的地理我不熟悉,哪里有僻静的小城镇么?”

他询问景西,倒是让景西在悲寥中多了丝欢喜和安慰。景西凝着眉想了许久:“风燕和藩溪交界处有几个小镇子,民风和善淳朴,环境也好。”

手边没有地图,白前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地方。正在思索,景西又补充一句:“距离荷酒,很近。”

景西是有小心思的,白前想避开众人眼光过隐居生活了,不能留他在身边,那距离越近便是越好。那地方本来是在风燕、藩溪、荷酒三城交汇处,气候宜人,很适合居住。但他不敢直接说出来,怕白前听了厌烦,反倒躲的远了。

他这一句补充让白前有些意外。白前对他的印象还没转变过来,他突然这么直白,一时有些不习惯。

景西低着头像等待测试结果的小朋友,紧张的要命。白前大致知道方位,点点头道:“也好。”

临到分别的时候,景西都没有明白白前那句“也好”是什么意思。或许只是他随口一句应承,但初涉情爱的痴儿总要拿这些只言片语翻来覆去的思索。这其中有没有什么深意,这背后是什么样的想法。这个人,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情感。

景西想不通,就一直想。

然后时间就过去了。

景西在十月大会上输给了丹颖的一个白面青年,位居第二。穆悦观拿了二十九,成绩不好,但要胜过曲风清的六十八。原离躲彩儿不知道去了哪里,天舒全程只做游玩。

一番比试热闹了个把月,终于落了幕。

然后白前动身了。

景西听完帝君赏赐,回驿站时接到的消息。当时白前不肯他再留,他也只好先起身前往桂古。白前身体还不能颠簸,就留在碧桃镇继续养伤。

如今他终于走了。

景西挥退传信者,随即又叫住了他,沉吟片刻道:“留两个人,其他都撤回来。”

护卫应了一声就告退了,留在景西一个人思索。

天舒在外边玩一圈回来,刚好撞上这一幕。大喇喇的坐下,倒了杯茶喝下去,天舒问景西:“你不是喜欢他么?”

景西不跟他多话,沉默不语。

天舒继续自己叨叨:“那你就这么放开啦?他这一走,可是跟你跟我,跟穆悦观都没有关系了。他要从这个圈圈中走出去了。到时候你怎么找回来?”

景西还是不说话,天舒撅撅嘴:“要我说啊,就把他圈在府里,你就拼命的对他好,还能感化不了他?索性他现在那残肢也不怎么管用,跑也跑不掉——”

“景天舒!”

景西呵斥一声,满脸不悦。天舒打住话头,“嘿嘿”一下,不再招惹他。天舒虽说不靠谱,但心里明镜,要比景西清楚的多。只不过他这性格是唯恐天下不乱,光想着挑起些事端来。

天舒挠挠鼻子:“说正经的,你不担心他有危险?”

景西停了好久才“嗯”一声,确实是担心的。

天舒根本不期待他的回答,完全是在自言自语:“明连虽然伏法,但白前的名声在外,难免会有人起歹心。”

他越说,景西越紧张。天舒装作没有察觉,继续:“他身体不好,这消息早就传开了。会不会有人趁此去……你也知道的,他现在身体确实不好。”

景西终于有些烦天舒了,冷声道:“我留了人。”

“两个?”天舒挑挑眉,“不过两个也够背着他逃跑了。”

“景天舒!”

景西拍桌子,天舒立马蹿了出去,还不忘补上一句:“我说的没错啊!”

天舒这么一闹,景西没有底气的心就更忐忑了。回了荷酒便离的近些,消息便利,一天三遍听汇报还不够,总想自己过去看看。

叶鸣捉着天舒揍了一顿,提溜着他去找景西:“天舒闹你呢,你别总忧心忡忡的样子。”

景西觉得羞赧,便不搭腔。

叶鸣当着景西的面又揍了天舒一顿,一脚把他踹了出去,在椅子上坐下:“景西,你不能总这样。”

她一贯正经,但很少有严肃。景西见状也知道她有话要说,跟着坐了下来。

叶鸣也不想气氛便僵,笑了笑打趣道:“我要是老爷子,就罚你不许坐。”

景西竟然真的要站起来去罚站。他把叶鸣当姐姐,俗话长姐如母,他尊敬叶鸣,也听她的话。

叶鸣忙一把拉住他:“逗你呢逗你呢!坐下——但这批评我是一定要说的。”

景西“嗯”了一声,表示“我聆听教诲”。

叶鸣有些无奈:“老爷不在,你便是一城之主。那城主是什么?不管城主是什么,总不会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知你念着白前,但你不能一心念着他啊!你有你要做的事,有要处理的事物。总一头扑在这相思上,像什么话。”

景西自己也察觉到不妥,但总也忍不住。周围也没人提、没人管,就这么恶化下去。

叶鸣继续道:“现下还没传到老爷耳朵里,你再继续这般下去,老爷不得被你气死。”

“迟早,”景西顿了顿,“若是知晓我想娶个男的,他迟早要气死。”

“这也对。”叶鸣点点头,“但你不准备争取么?不然白前始终不能正名,这怎么能行?你要说服老爷才行。”

景西的表情有些迟钝的化开了,像是恍然大悟:“你说的对。我只想父亲不会同意,从不敢想如何说服他。”

叶鸣引着他的思路:“这首先,便是现下里老爷不能起了反感之心。你想啊,老爷要是知道你为了个人茶饭不思、不务正业、不思进取,甭管那是男的女的,老爷都不会待见。”

景西点点头,觉得叶鸣说的很有道理。

叶鸣继续:“你若真的想娶白前进门,那就要有足够的实力去和老爷抗衡。你的底气足了,腰板硬了,才能撑的住。”

景西继续点头,跟叶鸣谈话简直太好了。

叶鸣恻恻笑起来:“所以,先去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公务给批了吧。”

景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应该说,他觉得之前的行为很不妥。当即起身去干活,为了自己和白前光明的未来而努力。

天舒被揍的狠了,怯怯的缩在门外,等叶鸣从身边路过时,才腆着脸讨好道:“口才不错!”

四个字,很简单的话,到了叶鸣耳朵里却觉得烧的慌。叶鸣的脸颊立刻热了起来,恼怒的瞪了天舒一眼。

天舒立刻委屈的抱怨:“我夸你呢……”

叶鸣不理会他,急匆匆的走了。

天舒立刻收了那副委屈样,伸手摸摸下巴。这次没敢亲上去呢。

景西好歹回过点神,但还是不忘让人打探白前的消息。

穆府对外声称宁白前重病卧床休养。有心细的发现,穆家再也没拿出点新鲜玩意儿了。再之后有人眼尖耳朵快,传出穆悦观和曲风清相会的消息。

一时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流传最广的,也是最不靠谱的,认为穆悦观还是嫌弃白前身体残疾,转头找了年轻公子哥。至于白前本人,被她软禁在穆府里。

天舒把这消息告诉景西时,一阵兴奋。他总爱这些寻不到踪迹的八卦传闻,自然打听的清清楚楚。景西不高兴,叶鸣劝他:“这样也好,世人都以为白前还在穆府,他那里反倒安全。”

白前安稳的在小镇子里养养身子,偶尔画些小玩意拿出去卖,日子清贫,但并不苦闷。

但凡是他画出来的玩意儿,景西必定叫人打听清楚了来回报。无非是一些幼儿的玩具车,或者是日用的锅碗瓢盆。白前不愿再出名,只挑了符合这个时代的物品来画。

时间流逝,渐渐入了冬。再有人指出,穆府近期没有进补养的药品。便有人猜测白前其实已经不再穆府了,或者真的病重去世了。

景西便有些忧虑,总觉得心头不安。

果然没出了这个年,天舒一脸凝重的找了过去。

“白前那地儿被发现了,去的是,司齐。”

第65章

司齐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摸到了白前那里。

白前正在画一架衣柜。他如今安稳下来了,有大把的时间,便细细的画,也不着急。然后就听到叩门声,不急不缓,轻轻的敲在门上。

他一个人生活,总是不太方便,平时就不怎么锁门,只等着晚上了才上拴。他也知道景西派了人守在附近,也不担心安全问题。因此白日里谁都可以自己进来。

不等他应声,外边的人伴着“吱呀——”声走了进来。白前停笔抬头,正对上司齐那张笑盈盈的脸。

“宁公子安好。”

原想着又是邻里街坊来来找他画什么东西,这猛然看到司齐,不说吓住,白前还是觉得惊诧的。

司齐见他不说话,仍旧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感慨道:“公子这藏身之处着实隐秘,可让人废了一番功夫啊!”

态度闲适,语调轻松,真的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马上就要开始叙旧了。

白前收了表情,将画笔装在特意画出的匣子里,推着轮椅从木桌后方转出来:“你找我什么事?”

司齐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略带嗔怪的反驳:“这话就不对了。怎么说我们都算是相识一场,没事就不能找你了?”

白前将木匣放在腿上,转身到墙角拉开一个矮脚柜,把木匣子放好之后再细心的锁上。他全凭这些工具来谋个营生,今后的生活里总不能少了这些,因此他对待自己的画笔格外小心。他的屋子虽然常有人来往,但来人只在外厅停留,内间里他多多少少放了些现代的装置。平时画笔都是锁在内间的箱子内,但今天司齐在场,他不愿暴露更多,才暂时放在外间。

他这么小心,司齐笑的更深,像是很愉悦的样子:“这画笔珍贵,公子一定要放好了。”

司齐根本没有夺这画笔的意思,他早就把白前的那些东西研究个透,半点有用信息都没有,如今也不打这个主意。但这话配着他不明朗的表情,更让白前起防备之心。

白前放好东西,转着轮椅面对司齐,直白道:“说吧,没事你不会找我的。”

司齐还是嗔怒,一脸被冤枉的委屈状:“看你说的。”

白前微皱眉:“没事儿的话就请回。”

司齐擅自拉了张四角靠背椅,仪态优雅的坐了下来:“我听到不少传闻,一心忧心宁公子的安慰,便想来看看。如今看到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白前冷笑:“你是来看看我有没有被毒死?”

司齐脸不红心不跳,一点尴尬的神色都没有:“自然是没有,我早知道。”

白前冷着脸,再次下了逐客令。

司齐起身,恭恭敬敬的鞠了躬:“公子大伤初愈,少不了些药食补品。公子缺什么便支会一声,在下着人自丹颖送过来。”

白前听他提起丹颖,多少也明白了几分。司齐这人,一门心思的往上爬。他卖了明连才换得一个入丹颖的机会,但丹颖是什么地方?王都之城,随便拉出来一个人都敢自称“小官”,哪里有排的上他?更何况,他原是桂古明连手下,跟着明连一起谋逆反叛,这是大罪。他拿了明连的头给帝君,最多换个赦免之恩。要想继续往上,还得有其他用处。

于是他的主意又转回到了白前身上。

先前他恼怒白前不肯为自己所用,只跟着景西这个无用之辈,便存了破坏之心,给白前下毒。现下里白前隐匿而居,不帮穆悦观不帮景西。自己正是需要这个。

但司齐把明连的狠辣学了个十成十,白前没想到他这一趟什么都没得到,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就肯罢手了。寻思着这人是不是还存了别的心思,有什么其他招数,白前打起十二分精神,冷脸道:“慢走不送。”

司齐当真转身向厅门处走去,步态丝毫不带做作的迟疑。白前紧张的盯着他的背影,见他一脚跨了出去,刚想松口气,司齐便停了下来。

果然没这么容易就结束。

司齐稍微停顿一下,回身看着白前,却不再动步子走回来,只是一脸“刚刚想起来”的表情:“说起来,公子一个人生活多有不便。不介意的话,我让下人在院子里支应着,有什么事喊一声即可。”

这是监视?还是软禁?

白前刚想回绝,司齐笑笑,说道:“对于之前在下的唐突和冒犯,委实悔过不已。这番便是真心实意的向公子道歉,万不要拒绝才是。这些人都是粗使的丫头,公子看上的就使唤使唤她们。看不上就放着她们不用理会。告辞。”

这回司齐是真的走了,白前转着轮椅挪到窗前,见院子里果然站了三个姑娘。清一色的水灵灵,寒冬腊月里,只穿着单衣绣花布鞋,单薄的让人跟着打寒颤。

白前不如以前那样乱施好心肠,只看了一眼就关上窗,任凭她们在院子里冻着。白前替人画东西也赚不了几个钱,但他日常用度上断然不能省,不然身子熬不住。屋内烧了铜炉,虽不至于天寒地冻,但总还是冷的。白前被司齐搅的一点心思都有了,在屋里转了几圈,索性进了内间。

这处住宅是景西替他找的,他还未搬进来之前,景西就命人将屋舍院落整个儿翻修整理了一遍,力求舒适便捷。当时翻修时,还是天舒不经意提出来,白前如今呻吟没有力气,白日里坐轮椅只要没门槛、台阶就好办了,但这夜晚就难熬。

景西想不到这么细节的东西,天舒自告奋勇,将改造宅子的活给应承下来,全当个乐子。要说天舒脑子活络,鬼主意多。单是一个内间就翻着新花样的修整。

最主要便是那张床。

白前自个儿生活,不比先前有人在身边照顾。天舒将原来的床给扒了,换架和白前轮椅高度一致的床面,好方便他来回挪动。再之,白前夜晚翻身到底不怎么利落,天舒前前后后做了几次,终于给这床安了几个称心的扶手。

其他细节一一改动,整个房子没有哪一处会让白前感觉不便。

这么大改下来,废了不少功夫。然后天舒大手一挥,把所有功劳推给景西,还不忘再宣传一句:“景西真是体贴入微啊!”

原先自己住的公寓也没这么便利。白前嘴上不说,但心里也是对这宅子很满意。平日里摸着什么地方,便会想到景西不善言辞的模样,也自觉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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