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真是脑子被驴给踢了。若不然,我明明下定决心再不去管武梓伦的事的,却又怎会这样随了他的性子与他一起到梵楚报道去。
我咬了咬牙没有说话。但那身旁的武梓伦心情显然是很不错的,他径自地微笑着,微笑着,甚至还一面开车一面哼着小调。这个模样,分明就是忘了他前些天还曾在我面前像个小孩子一般的哭泣。
我从未见过武梓伦那样哭。我记得他从小并不是一个泪腺十分发达的人,虽然他常常一副呆头呆脑总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样子,但是他格外坚强,甚至快要到达小强那个地步并不是吹牛皮的。
就比方说,有一年冬天天很冷的时候,我因为气他害我失掉了去临市参加英语竞赛的机会,一气之下就将他推到了学校的人工湖里。
冬季零下好几度的天,我看到武梓伦从那快要及腰的水中爬出来。他的棉衣与裤子全都湿透了,那原本半长不短的头发被水打湿软趴趴地贴在头皮上,一遇到刺骨的寒风,就结起了细碎的冰碴。我看到他在发抖,一双薄嘴唇也冻得发紫。我光是看到他的模样就感到很冷很冷,但是那小我三岁当年也只有十二三岁的武梓伦却硬是没有哭出一声。
他真是很坚强的,除了七年前那次哭过以外,我根本鲜少见他会掉眼泪,所以那天我见他突然哭泣的样子才会有些惊慌失措。
记忆中的武梓伦不像是会用眼泪去欺骗人的人。他那天伏在我的颈窝里哭得很是伤心,连我身上穿着的病号服,也被他的眼泪打湿了小半个肩膀。
他说:“你就不能试着接受我?”
又说:“你就不能对我好那么一丁点?”
他说话的时候,那声音里面参杂了浓浓的鼻音。热热的呼吸就喷在我的脸侧,让我的心,也跟着这样的温度,逐渐软了下来。
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爱我。我明明对他是很不好的,从小到大,我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去爱。甚至于就是现在,我对他发过的那些坏脾气甚至可以气死一头牛。
难道就是因为那一次……
我想起七年前那个时候将他绑在床上强上。他泪眼婆娑,拼命挣扎。
“不要……不要……”那样的哭泣与呻吟,真的破碎到不成样子,甚至于竟激起了我内心深处一直潜藏着的施虐欲……
那一次吗?
我有些头疼,望了身旁正哼着小曲专注开车的武梓伦。心中暗暗地想着,保不住这个身材比我还结实的男人是个受虐狂也说不定!
眉心不觉突突跳了两下,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谁想面前竟是一张无比放大的脸。
“你做什么?!”我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一下。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他突然会靠过来。他刚刚明明还在很认真的开车,而且我们现在明明就在路上。
似乎是明白我的心意似的,武梓伦朝我微微扬起唇角。
“这条路交通灯总是很多。”他默默道,一双好看的眸子盯着我的脸,“不要动……”他直视着我的眼睛,突然很认真的口吻。
我并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是一颗心却在他愈渐靠近的时候狂躁地跳动起来。我看到他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我甚至都能够感受得到他喷在我脸上的微弱鼻息。他的唇,就在离我咫尺的距离,似乎只要我稍稍一动,那唇就会擦到我的脸。
我连咽了几口唾沫,一张脸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烧了起来。
他这是要做什么?!
我的心里警铃大作,想到他自从回国后总会出其不意对我做出的那一番接一番的举动,我的身体也在不知不觉中做出了反应,于是我伸出了手,想要挥出拳头打上他的脸。然而这样的动作还未完成,左手就被他制住了,接着,他伸出他的左手,在我的脸上不轻不重地扇了一个耳光。
“啪!”我听到这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车里。在这样狭小而封闭的空间,那声音真是悦耳的好听。
但,我被他打了!
我的脑海中闪过这样的结论,虽然不算很疼,但是我的火气就这样上来了。
“武梓伦!”我根本就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的,甚至于,我还能听见自己的牙齿与牙齿打架的声音。
但是武梓伦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只是兀自低下头望着刚才扇了我一巴掌的那只手,就在我即将发作的时候,他突然就将手扬了起来。
“花蚊子,瞧,它肚子里面有血!”一面说着,一面还将那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突然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参杂着无奈,以及无处发泄的怒火。
我突然明白了这个人的可恶。他永远听不懂人话,永远只会选择性地接受或者听取一些东西。
这个混蛋!
我咯咯地咬着后槽牙,瞪着他。我多想就此将这个人撕成碎片,然后一块一块吞入肚中。以此来解心头之恨。
但是那个心理素质总是很好的武梓伦,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擦了擦掌心中的蚊子血,抬头一看那十字路口的交通灯变绿,立即就踩着油门又像是没事人一样接着上路了。留我一个人坐在那儿,想要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不是。最后只好愣愣地盯着窗玻璃,兀自生起闷气来。
真是可恶!
车子一路飞驰,很快就到达了市中心的梵楚。才一下车,我便迫不及待地开了车门走出去。
夏季的阳光总是很好。就像是拥有顽强的源源不断的生命力一样,持续在白天肆无忌惮地散着光和热。
接近晌午的空气,已然就是一副被太阳拷到炽热的模样。吸进肺部的那些空气热热地烧着人的心,闹着人的心,好似一刻都不愿让人消停。
我闷闷地一脚踢在路边花坛的大理石砖,脚上的疼痛令我忍不出呲了牙。
身后的武梓伦踏踏地跑过来,摘了他的墨镜,露出一张光洁的脸。
“那花坛也惹到你了吗?”他开口打趣,我却回避了他的目光不愿对他再说一句话。
我想起方才他帮我打蚊子时的场景。在狭小的车子里,他离我那样近那样近,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干净的肥皂水的味道,还有那喷薄在我脸上的热辣辣的鼻息。他的唇,就在离我咫尺的地方,甚至于只要我稍稍一动,就会与他来上一个亲密接触。
那一刻,我仿若听到自己鼓噪在胸腔里的声音。砰砰砰,砰砰砰,跳动到了甚至让人心烦意乱的地步。
原本我以为他定是又想对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了。自从我前两日心软答应他要和他一起空降梵楚给他做特助起,我就发现他逐渐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始得意忘形起来。所以我才会在他靠近我时莫名的紧张,我原本以为他侧着身子过来是想要吻我的,谁想我竟是会错了意……
真是有够丢脸的!
我的眉头突突地跳了两下。想到方才自己的那一阵脸红心跳,我的脸不知不觉又开始热了起来。
只不过不知是我脸皮太厚的缘故还是因为武梓伦根本未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他倒是未曾发现我有任何异常。只伸手拉了我一把,便道:“你不是说今天林子晓会从英国回来?现在这个点,八成已在公司了吧?”说着就抬起左手看了一眼腕表。
我不置可否。甩开他的手,大步流星地朝着那面前的旋转门走过去。
我知道自己又在生闷气了。貌似,应该。
二十一、
其实我与林子晓也算不上特别熟识的关系。只不过他是我同学,而我恰好也是他同学罢了。
秘书带着我们到达梵楚27层总裁办公室的时候,林子晓还没有回来。
“不好意思海先生,总裁乘坐的那班飞机有些误点。”漂亮的女秘书将沏好的茶水放在我们面前,抬起头对我们抱歉一笑。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在那女秘书上完茶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又叫住她。
“我记得上个月时林子晓身边的秘书应该叫露西?”我原本只是试探的语气,但面前那生面孔的女秘书倒是大方。
“海先生说得对,不过露西最近被总裁调到人力部去了。你知道,那个地方一贯很忙。”她对我友好地笑笑,一双涂着厚重口红的红唇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她的确是个美女,丰胸肥臀,与华林的贤淑文静不同,这个女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致命的妩媚诱惑力。
我不得不羡慕起林子晓的好福气,身旁的女秘书总是换了又换,而且还总是这种既出众而又绝色的。怪不得他的老婆苏月月要在外面偷吃,看来这林子晓定是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漂亮的女秘书身上,以至于没有好好将那苏月月喂饱。
我暗暗地想着,寻思着是否应该找个机会暗示一下林子晓不要总做“顾此失彼”的事。虽然我还是不大相信,但是武梓伦已经向我很诚恳地声明了他与苏月月只是在社交舞会上认识的朋友。至于他们为何会滚上床,那只能归结于成年人之间的意外,而非什么利益来往。
武梓伦说:“我保证我先前并不知道Alice就是林子晓的妻子!海锡,武老大都让我接管梵楚了,我究竟有什么等不及?”他说得信誓旦旦并且格外诚恳,我仔细想想,似乎他说得也并没有错。的确,他已然归国,并且后面还有武成撑腰,他的确没必要心急。
不过我的心里总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儿,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心里面总是怪怪的,一想到那一天苏月月的那一声“哇哦”,我就觉得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了。
“海先生有事可以找我,我是这个星期才来报道的崔红。”面前那妖娆的女人指了指左胸上的胸牌,露出被染成鲜红颜色的手指甲。然后又转过头朝身旁的武梓伦暧昧地一笑,“还有二少爷,我听说您即将接管梵楚。”她消息倒是灵通!
我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我是不太喜欢这类总喜欢投怀送抱并且风情万种的女人的。我打心眼里喜欢的只有华林那种,聪明,温婉,善解人意的女人。所以虽然我听到她说话了,却也只是冷淡地回应了一声。身旁的武梓伦倒是显得礼貌多了,至少,我是觉得他拥有比我要高级很多倍的绅士风度。
“崔红,我记住你的名字了。”武梓伦爽朗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然后又看着那面前的女人,饶有趣味地道:“不过若由你叫我总裁,说不定我会更高兴!”
那面前的女人一怔,随即放出一个很开心的笑容。
“二少爷您真会说笑。”说着拿了那端茶水时的托盘,然后踏着高跟鞋笑着走了出去。
那女人走后,整个华丽而宽敞的办公室里面还隐隐有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四处回荡。我虽然及时掏出了纸巾捂住鼻子,但还是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向来对香水都是比较敏感的,在红霞街做老大久了,虽然已不再向从前那样对香水之类起一些过敏的反应,但是对于特别浓郁的香味,我依旧还是难以忍受。
身旁的武梓伦看到我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有些关心地上前过问。
“海锡,你感冒了吗?”他的声音温暖而柔和,如果不是我对他向来抱有很深的成见,说不定我会承认他的声音很好听。
我原本想要对他说我没事,只是对香水有些敏感罢了,但是抬头的刹那却想到刚刚他还在跟那名叫崔红的女秘书调笑,不觉有些气闷,于是瞪着眼睛朝他狠狠地剜了一眼。
想到从前,武梓伦一贯都是那种乖宝宝形象的代言人,我想破脑袋也实在想不出为什么现在他会变作这个样子。从前次撞破他与苏月月滚床单,到今天看到他与漂亮女秘书之前的调笑,我真是没有想到,他现在竟也会与那些别家的公子哥一样,变成这种风流成性的模样。
也许是国外太开放的缘故吧!我心里不悦地想着。就连眼前,似乎都浮现出了武梓伦与那些金发碧眼的女郎们一起滚来滚去的场景。
真是有够过分!而且,恶心!
我这样想着,情不自禁又抬起头瞪了武梓伦两眼,瞪得他倒是一脸莫名其妙,一直不住地在我旁边问我怎么了怎么了。
我们坐在办公室里一直等到将近十一点钟,林子晓还是没有出现。武梓伦伸着大长腿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游戏。偶尔抬起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或者叫那门外隔间的女秘书进来换换茶水。
“你们这里难道就只有茶吗?”武梓伦望着崔红又上了一种叫做阿萨姆的印度红茶,拧着好看的眉头作出一副极苦恼的表情。
崔红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等到将茶斟好了递给武梓伦,才抬起脸来一脸风情地道:“没办法,我们总裁只喝茶的。”她站起身子耸了耸肩,这样纯真且又妩媚的动作看在男人眼里很是赏心悦目。
不过她说的是真的,林子晓饮料一贯只喝茶这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家里面往上数几代都是政界要员的关系,林子晓举手投足间总会若有似无地带着些官僚的习气,就包括他这品茶的习惯,也是跟他家里面那些祖辈父辈如出一辙。
“你们那个林总裁真是很与众不同。”武梓伦牵了牵嘴角,接过崔红递过来的红茶,只是拿在手中,却没有喝。
崔红似乎看出来武梓伦对于茶水之类的不太感冒,瞅着武梓伦看了一阵,然后露出一个极美丽的笑靥。
“若是二少爷不介意的话,我那儿倒是有速溶咖啡。”
“自然不介意!”武梓伦眼睛一亮,随即就将那杯茶放在了矮几上。
他这样的动作我看在眼里,不免对他又是一阵嗤之以鼻。
我发现越是平民化的东西似乎越能激起武梓伦的兴趣。就像是前不久他带我到那家脏兮兮的店里吃的那顿早餐,至今我想到还是会有种食不下咽的感觉。
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朝他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过去,他看到我的眼神不免又是一阵怔愣。
“我发现你今天总是在瞪我。”他真是不傻,竟然看出了我今天对他做出最多的一个表情。
我不置可否,并未说话。
这时候那崔红已经泡好了咖啡敲门进来,浓郁的香水混合着咖啡带来前所未有的嗅觉刺激,我忍不住又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海先生您对咖啡过敏吗?”崔红走过来将矮几上的纸巾抽出几张递给我,我看到她藕白色的手指和艳丽的红指甲,一个没忍住就将鼻涕喷在了她的手臂上。
“对不起,对不起。”说话的是武梓伦,他很抱歉地站起了身子,“他今天有些感冒,你快去洗手间擦一下吧!”
原本崔红被我喷到鼻涕是很尴尬的,然而看到武梓伦站起身子了,却又朝他莞尔一笑。
“没关系的。”她说着话将手中原本递给我的纸巾捂住手臂上,然后又很有礼貌将头转向我,“海先生,那用我去为您准备些感冒药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她去麻烦。
其实刚才我真的是很想建议她去换个其他牌子的香水,这样一个浓郁刺鼻的味道,她难道就不怕将刚刚才对他另眼相看的林子晓给吓跑吗?不过对于一个淑女来讲,如果我真的说这些好像是有些过分。
所以我除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正当我们三个站在办公室僵持的时候,那门外恰巧传来了推门的声音。
“林子晓!”我转头,正见到林子晓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从门外走进来。他看到我们,愣了一愣。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他问,走到来看了我们两眼,然后又径自走到桌子旁边放下了公文包。
我看他风尘仆仆的模样,知道这家伙一定刚下飞机。
那崔红自林子晓进门起,就很有眼色地出去了。我猜想她定是又去捣腾那些“总裁很爱喝的茶”了,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她就又捧着泡好的茶水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