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热,也不怎么想转,但不转就又要“各奔东西”了。钱生坤问遥光这几天打算去哪,遥光写道“图书馆”。
他一看,眉头拧一起了。
“除了图书馆。”他没好气的继续问。
遥光写的简单:“宿舍。”
钱生坤觉得无趣极了,他问:“你平常就不去哪玩吗?”
“郊外?KTV?”遥光写道。
前者还好,后者钱生坤一看就有些愣了。他看看本子,又望望遥光,像确定般重复道:“KTV?”
遥光点头。
“KTV?”钱生坤再次难以置信的问。
遥光这回拿本子打他的头了。
钱生坤及时抓住遥光的手腕,接着不解道:“你去KTV干嘛?看热闹?还是有自助餐所以你去吃东西?”
遥光无奈的长长“啊——”了一声。
是很温润的男中音。
钱生坤这才想起来来,遥光的嗓子并没坏。
他盯了遥光半晌,说:“别告诉我你就这样唱。”
遥光却笑着点点头。
钱生坤震惊了。
他还头一次听说哑巴还能唱歌。
“我以前很喜欢唱歌。”
眼前的人拿着本子,在车来车往的嘈杂的路边静静的笑着。
他看着,觉得眼睛酸楚难受。
他不露声色的缓缓深呼吸了一下,克制好情绪,然后问:“那去不?”
遥光愣了下,又笑了起来,迅速写道:
“难听我不管。”
但钱生坤看得出来遥光很高兴。
也许遥光以前真的很喜欢唱歌。
于是他拦了辆出租车,带遥光去了他最常去的那家。
看到大厅摆着的自助餐,遥光有些可惜的写:“早知道不吃午饭了。”
“唱歌容易饿,你一会儿可以继续吃。”
钱生坤笑着,却没有一丝嘲讽的意思。
服务员领他们进了包厢,遥光一看,巨大的包厢可以容纳轻松二十多人,就写道:“怎么要这么大。”
“看着舒服。”钱生坤说。
小的看着让人透不过气。
服务员布置好立刻后钱生坤指了指点歌机,对遥光说:“去吧。”
遥光正像孩子般的东张西望着,然后微笑着指了指钱生坤,意思让钱生坤先去。
钱生坤笑了:“带你来就是让你唱的,我什么时候来都行。”
遥光点头,就过去点歌了。
他关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灯,只留下柔和的壁灯映着宽广的包厢,一切都有些朦胧起来。
遥光唱歌并不难听,之前写的“会很难听”完全是谦虚。
巨大的屏幕上MV下方的歌词伴随着抒情的吉他声一行行缓缓的划过,他看着遥光站在点歌机旁,拿着麦克风望着屏幕,低声吟唱。没有歌词,只有一个音节,然而每一声,每一个回转,都要比词句来的还要丰富深切。
温和的嗓音所唱出的旋律在缓缓流淌,充盈着整个空间,充盈着他的世界,将他温柔的包裹在其中。
他望着遥光,就像用视线也将对方包裹起来。其他的一切都恍惚起来,只剩遥光。
歌声渐淡,一曲唱完。遥光放下麦,侧过身,笑着,看向他。
他的世界静了下来,只有这个人的笑脸。
昏暗的空间下,淡黄的光映衬着,温柔美好,只为他一人。
那一刻,整个世界,只有他们了。
之后他一下午都在听遥光唱歌。
他一直看着遥光,听着那无歌词的旋律,想着如果遥光能说话,会怎么样。
也许能唱的更好。
也许有更频繁的和同学好友来这。
会有更多的人认识他。
遥光长的不难看,能“说”会道,性格又好,会吸引不少的人。
会被不少的人喜欢。
若是那样,他是否还会有现在的这份待遇。
而现在,他的待遇其实也没有多特殊。
他的大脑在那刻似乎很清醒,事实上是更加的混沌,完全自我中心的思考。
他觉得这样就很好。
遥光哑了其实很好。
如果可以,他甚至不介意打断对方胳膊腿让对方一辈子都不能离开。
这个人,在他眼里,在他脑中,在他心里,已成为一个难以言喻和割舍的、近乎神化的存在。
也许是依赖,也许是好奇,也许是占有欲,也许性欲,也许是得不到所以想得到。然而不论原本是怎样的意义,不论回过头的理性思考,在那个当下,经过认知系统模糊不清的加工处理后,就是一种倾慕。
一个十六岁少年的狂热倾慕。
一想过几天遥光就要走了,钱生坤更是没事就跑去找遥光,包括周末遥光教素描课他也跑去。
小小的画室在阴面,没有空调,头上的吊扇不快不慢的转着,以免吹飞画纸。门开着,门口还摆着架台扇,将客厅的冷气往里吹着。幸亏也只是坐着不用乱动乱跑,还算可以忍受,要不然怕是要满身汗。
但明显没有凉爽的空调房好,钱生坤自己也不知道跑来干嘛,他又不是来学素描的,就无所事事的坐在门口不远处吹着风扇,眼睛盯着遥光转。
他一来,遥光还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反对。只是在本子写如果嫌热就到客厅坐。
他坐了会儿,就去客厅凉快了。
这回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坐在那看报纸,见了钱生坤后问东问西了几句。钱生坤被问得有些不耐烦,就又回画室去了。
他坐回去,继续看遥光。
他看着遥光站在一个女生旁弯腰在画上比划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那女生十七八,长的可爱清秀,长长的直顺的头发扎成马尾,看着正在被比划的画,又时不时侧过头瞄一眼就在一旁的遥光,抿着唇,眨眨眼睛点点头,目光又闪烁着挪到了画上。
唇角的弧度隐藏着腼腆的窃喜。
钱生坤心里咯!一下,紧绷着唇眯着眼就紧盯着那女生了。
画面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遥光对着女生的微笑、因为俯身指画而被拉近的两人的距离、女生对遥光扬起的笑脸。
扭曲的憎恶一瞬间在胸口滋长。他甚至愤怒恶心到不知道这是对谁而产生的,也许就是对眼前看到的所有。
他想将一切都撕裂,但这不足以让他泄愤。他的憎恨怒意无尽到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让他宣泄出来。
过分的气愤让他无法产生任何动作,他就那么盯着遥光,看着遥光笑,看着遥光直起身,又转到另一个学生跟前。
太近了。
笑容太多了。
太……
原本正常距离、正常的表情、正常的画面,在他的眼中全成了不正常,不管对方是谁,只有他看到遥光在别人旁边,遥光对别人笑,他就不舒服。
不知多久,遥光才回过头,注意到他在看。接着走了过来,在本子上问他有什么事。
他盯着遥光,觉得遥光到了他旁边,距离就远了。
他脑子里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想直接抓着遥光就亲,或者直接在这就上了遥光,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他们知道遥光是他的。
但他说:我也要学。
遥光愣了。
他却依然盯着遥光。
遥光笑起来,写在本上的刷刷声也变的迅速:
“我先确定一下,你是在说素描吗”。
他点头:“对。”
他其实对素描没有一点兴趣,但他想在遥光的任何领域都占有一席之地。
而且位置比任何人都要高。
遥光的表情已经是雀跃了,在他跟前来回踱着,接着往放一旁的一堆画架画板走去。刚准备搬过来,似乎像想起了什么般放下手,然后走了过来,看起来比刚才镇定了些。
遥光又站在他的旁边,拿起本子写着,也稍微认真了些:
“你确定要学?你可能会觉得枯燥麻烦
“我不想你学了没几天就扔了笔不想学了。对我来说会不太好受”。
钱生坤看着这句话有点愣。不太清楚是“他”不想学了遥光会不好受,还是他“不想学”了遥光会不好受。
他没问,只是望着遥光,“坚定”的“嗯”了声。
遥光放心的笑了,跑去拿了个画架,在上面夹了张纸,教他怎么拿画架,怎么拿笔,怎么排线。斜着、竖着、横着,方向要一致,要一笔一笔,要疏密均匀,要直,要这样要那样等等等。
钱生坤理直气壮明目张胆的凑到遥光旁边去看,甚至是贴着遥光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布料下有些热的身体,能闻到淡淡的伴随着潮气的汗水味。
他简直有些沉迷了,忍不住想起了和遥光的那个夜晚。
鲜明的如昨天。
他所怀念的,他所熟悉的味道。
他也许该庆幸这里还有其他人,要不然他可能会直接蹭到遥光身上干那些事了。
他要把遥光叫到他家去教他。
他混混沌沌中如此想道。
之后他练得也不怎么认真。遥光在旁边还好,遥光一去看别的学生他就眼睛跟着遥光转。
反正这就是他的目的。
遥光发现了他偷懒,就让他认真练。他却找借口说“我想让你过来看我画的怎么样”,三番两次。
遥光点点头,让他好好练,不要断,等会儿再过来看。然后露出鼓励的笑容。
他很乖的点头,遥光一转身,他就继续看遥光,偶尔手上随便划两笔。
等下了课,他站在那等遥光,顺便“目送”那个女生离开。
出了画室,他就给遥光说了,让遥光到他家单独教他。
遥光有些奇怪,问怎么了。
他说没什么,只是不喜欢和一群人一起学。
遥光就又写石膏模型都在这边,过去什么都没有怎么教。
他说:“没事,你要什么模型东西,我到时买了放家里。你过来就行。”
“太麻烦了,东西这边都有。”本子上这么写着。
“不麻烦,我不喜欢和他们一起学。”钱生坤皱了眉,明显的不乐意。
遥光想了想,写:
“你这一阵先练排线吧,等我回来再说。”
接着又在下面写了些素描相关的东西,让钱生坤到时候买了先练。
“你什么时候回来。”钱生坤问。
遥光在本上写了“8.17”,钱生坤有些失落的嗯了声,点点头。
还远着。
遥光看看他,写:
“你也快考试了吧。”
钱生坤的表情立刻不好了,应付的嗯了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先考试,其他的考完试再说。”
“还早着,急什么。”
钱生坤皱着眉不悦。
其实也不早了,下周一就要开始考。但他无所谓。
“好歹复习一下。”
“复什么习,我去都不想去!”
钱生坤的语气已经明显的带上了不耐烦。
他家父母前几天也提起过考试的事,还是因为班主任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他有“几天”没去学校了,快要考试了云云,让他最好还是来考个试。父母知道后好说歹说了半天才得到他的一声不耐烦的“知道了”。
“不要随便放弃。”
遥光笑着给他看本上的字。
“考那干嘛,又用不上!”他厌恶道,“别提这事了!”
见遥光不顾他的话又要继续写,他直接抽走了本子,大声道:“行了!”
遥光看看他,温和的笑着,放下了手,没再继续。
他打量了下,看遥光没拿出手机,才放松了下来,但也没还本子。
不过这不能证明这个话题就真停止了。
晚上回到家他收到信息,遥光的。他本来高高兴兴的打开,结果一看里面的内容,顿时就沈了脸:
“不论考试还是学习都有没有用无关,而是认真去做了就能得到些特别的东西”。
他看了冷笑,回复:
“考试学习能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没一会儿,那边回了信息:
“此中乐趣不足为外人道矣”。
后面还有波浪号。
不讨喜的话题和有些不合时宜的活泼,让钱生坤看了想发火却又没多少火气。
他把手机扔到床上,直接不理对方了。
他没什么感兴趣的,不管是散打还是什么素描。一个是想给遥光露两手才学,一个是能和遥光更亲近些才学。除了遥光,这两个他都打心底的觉得枯燥乏味。
周一的考试虽然去了,却和没去没多大差别。踏着考试铃进了考场,答题卡上随便蒙填了几下,后面的大题,文科的就胡扯两三句,理科的更是看都看不懂,大多都是空白。因为不能提前交卷,应付完了他就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没有任何乐趣可言。
遥光是周二上午十点的火车,他发短信告诉遥光要去送,但遥光不许,让他去考试。他好说歹说对方都不肯,甚至发过来:“我不希望耽误你考试,你要真过来了我也会跟没看见一样”。
他讪讪的没再发信息,第二天还是去考试了。
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生物历史政治地理,考了三天,把钱生坤考的快吐出来。考完试,他就算彻底的放假了,讲试卷以及补习一类他是从来不去的。
没了遥光,钱生坤又无聊起来,没事就跑去找其他狐朋狗友玩,通常玩到半夜回来。要不然就是晚上又去找同性大学生去开房。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遥光,就发短信,然后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在期盼中渐渐闭眼入睡。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阵,他心里就躁动的不行了,想着这等遥光回来还早,于是晚上就定了第二天去遥光所在城市的机票。
打了电话叫了出租车,收拾了些东西装到背包里。出了房间看到客厅的父母他才想起今天是周六。
钱永途和赵桂兰看他背着包往外走都有些诧异。赵桂兰忙问“你去哪啊”。
“去Y市玩几天。”他说。
“怎么突然要去Y市?也没听你说。”赵桂兰惊讶,“机票买了?几个人去?”
“四五个吧。”他走到玄关边换鞋边随口道。
哪有四五个,就他一个。他只是习惯这样不假思索的信口胡说而已。
“哦,什么时候的飞机,叫你爸去送你。”
“不用了,我叫了车。”
“哎呀,我和你爸都在家你还叫什么车。”
赵桂兰说着,走到了门口又叮嘱让他注意安全等等。他充耳不闻,只是随口应了两声,说了句“我走了”就离开了。
几个小时后他一个人站在Y市的机场,才给遥光发了信息并震了电话铃。以免提前告诉遥光遥光会发一堆信息让他不要来。
他在那等了一个多小时,等的都不耐烦了、电话都打了几个,那边都没有回应,但又没办法,他根本不知道遥光家在哪。
又等了几十分钟,短信声才匆忙响起。
他已经气得没火气了,只是拧着眉去看短信:
“抱歉我没注意手机。现在在哪?”。
他立刻回复还在机场,让遥光赶紧过来。遥光却回复过去最快一个多小时,让他再等下。
他当然不肯再等了,就问遥光在哪,他直接坐车过去。
遥光给他发了串地址,然后让他在某某银行跟前等着。
他收了手机,这才沉着脸出了机场。
十八-2
遥光似乎发现了,在手机上打:
“这家温味道很好”。
接着下面是:“怎么过来了?”
“没事干,就来找你。”钱生坤答的倒是直接。
遥光愣了下,笑了笑:
“晚上打算怎么住?我家没有多余的床位,我可以打地铺。如果要住酒店的话附近有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