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胤礽说得直白,眼神也是坦荡荡,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真是要多无辜有多无辜,胤褆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恼火极了:“这种悖逆人伦的难堪之言,你怎么就能那么平淡的说出来,难道你就不会羞耻么?十多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头了!”
“得了吧,汉人的那一套,我们学了不过是为了更好的统御汉人,伦理什么的,与你我何干?”胤礽说着凑近胤褆,舔了舔对方的唇又迅速退开,眨眨眼,笑得勾引:“难道保清就不觉得这般滋味很美好么?”
有一瞬间,胤褆真觉得自己被蛊惑了,差点顺着点了头,反应过来后,觉得心里莫名更加窝火,声调也不由地提高了,“胤礽,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觉得没有孤跟你抢,这太子之位坐得太稳,想要——”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胤褆未竟之话,高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爷您醒了罢?宫里刚来信儿了,万岁爷召您和太子爷进宫。”
胤褆顿了顿,高声道:“进来吧。”
转头又对胤礽低声道:“太子还是再把自己的事情好好想想吧。”
说完便准备起身。
胤礽闻言却低声笑了起来:“保清还不了解孤么?对于想要的,孤什么时候……有过让步?”
胤褆怔住。
侍女们捧着衣裳和盥洗工具在高升的带领下鱼贯而入,对于昨晚明明睡在外间,如今却出现在内间的胤褆没有丝毫疑问。
胤礽从容地起身,由着侍女们服侍洗漱更衣。
胤褆见此也不能多说了,不想再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便转而看向高升:“汗阿玛突然召见,宫里可有什么消息?”
“奴才听说,好像是裕王爷、恭王爷还有索额图大人回京了——”
胤褆迅速把刚刚的烦心事抛在脑后,和胤礽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惊喜。
胤褆转头催促着侍女赶紧收拾,胤礽则是在心里偷笑,保清啊保清,你果然已经不记得刚刚在跟孤生气了吧?
胤礽胤褆这边还在忙着收拾,康熙那边已经等不及地让福全三人汇报出行的战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去历练了一番,常宁此时也一改原本唯唯诺诺的性子,看了福全一眼,接收到对方赞许肯定的目光后开始叙述他们出使俄罗斯之事。
当初常宁和索额图为了避开西伯利亚以北的苦寒之地而选择从准噶尔那边走。说来也好笑,本来厄鲁特是大清的附属,而他们俩是大清特派的使臣,照理说他们倘若过去不但会被奉为上宾好好款待一番,还能有人护送到边境,保准一路畅通无阻。可偏偏这两人都是胆小,尤其明白厄鲁特蒙古跟大清各种面和心不合,外加又格外桀骜,两人就没敢暴露身份,打算偷偷溜到边境。不过没想到两人带队在厄鲁特转了一个月的圈也没转出去,最后只好伪装成商队,雇了当地人,这才出去。然后两人觉得这法子挺好,干脆就一直伪装成商队,花了半年才到俄罗斯——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花了那么长时间的原因。
不过虽然似乎小心过了头,但还是有收获的——在接近俄罗斯时,他们发现几个平民打扮的蒙古人,索额图毕竟多个心眼,暗中留意他们,却发现他们似乎是厄鲁特蒙古人。索额图觉得不对,便命随行的侍卫把他们抓起来,虽然鲁莽了一些,但意外地发现他们竟然是葛尔丹派来就哥萨克骑兵袭击厄鲁特一事向俄罗斯沙皇提出质疑的。
他们一听先是想到葛尔丹果然狼子野心,是个不安分的,明面上与大清交好,暗地里却与俄罗斯勾结,这样的台吉,迟早要除去。紧接着又惊出一身冷汗——哥萨克骑兵偷袭厄鲁特是他们当初制定好的计划,所料不差的话,那些应该是些游散的骑兵,是被大清的商人雇佣的,倘若双方真的相互对质,那还真有点麻烦了。虽然大清也能撇的干净,但那样就达不到最初的目的了。
等他们到了俄罗斯后也发现俄罗斯这边挺乱——别看他们在东北打仗打得像模像样,可这国内还真不怎么安稳,权力斗争丝毫不逊色于中国。而且,俄罗斯不只有贵族权臣还有教会和议会,甚至还有一个摇摆不定朝秦暮楚却武力强大的射击军。这些势力可不是摆设,足以把本就混乱不堪的皇位继承搅得更加混乱。
按照原计划,常宁和索额图应该向沙皇彼得示好,否认索菲亚的摄政权,将内斗这场乱局再次抬到明面上,以求俄罗斯国内更乱,从而无暇东顾。
两人胆子小,相传索菲亚摄政王公主其丑无比,又性格暴躁,担心万一高调现身支持彼得一世会被暗杀——这种事情据说在这边很常见,更何况公主手里还有一支可怕的射击军,于是两人继续将低调进行到底,还是伪装成商队,暗中与俄罗斯上层的一些贵族权臣甚至教会的主教交往,探听他们的态度。
然而在这过程中,索额图却决定要变更最初的计划——承认索菲娅公主的摄政王地位,甚至支持对方更进一步直接继任俄罗斯沙皇,至于彼得,暗中支持,别让他太容易死掉,继续制衡着索菲娅就再好不过了。
索额图毕竟浸银官场多年,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的能力增长的同时,识人的能力也在提高中,他透过更方面的一些言语,隐隐觉得这个彼得一世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母家不显,年龄不大,身边几乎没有可以倚仗的势力,可在索菲娅的阴影下还是顺利地活到成年,甚至于,他现在在做的事情,赫然又是一出康熙爷除鳌拜!
与其等着这个国家在大乱之后迎来一个也许聪明的沙皇,还不如让这个国家一直这么混乱下去!
94、
要说常宁和索额图在俄罗斯其实一点不比在国内轻松,他们在这里不仅饮食粗糙,还要小心隐藏身份,暗中探查情报,完善计划,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生怕错了一步,坏了东北那边的计划倒还有挽回的余地,万一把小命玩死在这穷乡僻壤,那可真是这辈子都没有然后了。
再加上他们俩本就胆小,进度更是缓慢,为了隐藏身份,甚至连封信都不敢给京里回。
不过所幸他们带的人和财物都不少,胤礽外事局主导的生意在这边也有一些可用的人和物,依靠着这些,他们总算把局面在俄罗斯铺开了。
当然直到福全到俄罗斯之前他们俩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福全到了就不一样了,福全性子谨慎,但并非胆小,瞬间打破俄罗斯暗流涌动的局面——索菲娅从来就不是一个甘于“摄政王”之位的女人,在各方有意无意的暗示下,三番两次派人袭击彼得一世和皇太后的处所。最后在西历公元1687年7月21日发动了举国震惊的政变,在未征得议会和教会的同意下,擅自以谋害第一沙皇伊凡五世的罪名命令射击军击杀第二沙皇彼得。
彼得仓皇出逃,在教会的庇护下竟然顺利逃到欧洲。
随后伊凡五世病逝,索菲娅正式继任沙皇之位。不过索菲娅的继位名不正言不顺,国内反对的声音一直不曾停歇,为了安抚民心,她不得不将重心放在国内,无暇顾及东方和西方的战争。
对于彼得一世的逃脱,索额图挺扼腕的——他总是有种预感,像彼得这样的人,迟早有一天会回到这里,将仇人狠狠地踩在脚下,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过,这到底只是他一个人的预感,他也没说——开玩笑,终于把任务完成了,可以回国了,他是傻的才会节外生枝。
听了他们的大致叙述,康熙心里也有数了,看样子自家的老邻居还有几年乱的,趁这个机会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啊?看样子北方的防线大概也可以再往北挪一挪了?
半途过来的胤褆一看康熙的表情就猜出对方的想法,立刻想要跪下请旨。没想到常宁的动作比他还快:“奴才愿为万岁爷解忧,请万岁爷准奴才带兵,替万岁爷开疆扩土,驻守西北。”
所有人都愣住了。
康熙盯着常宁若有所思,半晌,颇有意味地笑了笑:“五弟出去一趟倒还真有长进了。罢了,你的事,朕会考虑考虑——你和二哥出去那么长时间,又是一路奔波,先去看望一下老祖宗,便回府歇着吧。”
“索额图,你也先下去吧。”
三人跪安退下了。康熙转头笑吟吟地看向胤褆胤礽,“听说昨晚太子在大阿哥府里歇了一宿?”
想到昨晚的事,胤褆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看向胤礽——倒不为别的,昨晚胤礽去了春阁,万一被康熙发现那可就不止训斥了。
胤礽倒是坦然自若,不慌不忙地回道:“嗯。昨晚儿臣有些事情要和大哥商量——前几日澳门的葡萄牙大使不是进京了么,他们特意拜访了外事局,似乎想从中欧这边的贸易里分一杯羹。给点利益换取一个在欧罗巴的盟友自然是一笔划得来的账,不过儿臣对葡萄牙不甚了解,大哥毕竟在南方那边与他们有过接触,所以……不知不觉聊到晚上,干脆就在那边歇下了。”
葡萄牙的事情康熙知道,也默许了。大清这几年的贸易积累的财富不少,很容易成为靶子被盯上,能分一下欧罗巴对大清的敌意也是不错的。
“那顺便说说你们商量的结果吧。”康熙点点头,端起一杯茶,把身子倚进椅背,一副闲适的模样。
胤礽愣了,额头滴下一滴汗。胤褆得意地瞅过去,心中暗笑。
“那个,现在也还没商量出个章程。待儿臣和大哥商量好了,立刻给汗阿玛上份折子。”胤礽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回答。
康熙点点头:“这事马虎不得。你们回去后再细细商量一番,尽快拟出个章程给朕。还有,胤礽你的外事局务必要在年前交接好,抓紧时间熟悉户部的事务。”
“儿臣领旨。”
胤礽和胤褆退出乾清宫后,心想既然已经进宫就先给老祖宗请安吧。两人遂结伴一起去慈宁宫,没想到在慈宁宫门口却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趴在角落里偷偷往里望着。
“小八?”胤褆愕然,这孩子现在不是该无逸学堂念书么?
听到有人叫,胤禩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胤褆胤礽,抓起身旁小人的手就要跑。
胤褆眼疾手快,一手一个抓着衣领给拉住了,“怎么一见到大哥就跑?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成?”
胤禩一看跑不了了,跟旁边的小伙伴做了个苦脸,然后笑眯眯乖巧巧地看向胤褆:“见过大哥、太子二哥,小八给两位哥哥请安。”
“请安?”胤褆眯起眼睛,“现在不是读书的时候么?小八你怎么会在这儿?还有——”胤褆提起另一只手上的小家伙:“他是谁?长得倒挺面善的。”
“这是我的朋友保泰啦!”胤禩睁着大眼睛解释道:“二伯王家的小三哥。”
“哦。”胤褆恍然,显然是想起来福全家的三阿哥好像是被康熙安排给小八做了伴读,他当初好像还见过几面,跟二伯王相似的低调沉稳作风,所以他印象并不深。
保泰也明白眼前拽着自己领子的人是谁了,不慌不忙、像模像样地打了个千,“奴才叩见太子爷、大爷,给两位爷请安。”
见状,胤礽轻笑起来:“果然是二伯王的孩子,大哥你看他这幅神态像不像二伯王?”
胤褆点点头,他早就这么觉得了,然后又问道:“不对啊,无逸学堂今日停课么,你们怎么不去上学?”
胤禩难得地红了脸,扭扭捏捏就是不做声,胤褆又看向保泰,小家伙瑟缩了一下,到底还是涨红着脸,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说道:“奴、奴才跟八爷是逃课出来的……”
胤褆立刻阴测测地看向胤禩:“逃课?当年大哥跟太子都没敢做的事儿,小八你的胆子倒是更大了啊!被汗阿玛发现,是想屁股开花么?”
胤禩垂头做认错状,嘴里却还是小声咕哝道:“那是因为汗阿玛重视你们,小八就算逃课汗阿玛也发现不了……”
听着小家伙咕哝,胤礽难得地也生出几分同情,不说比自己,就是比胤褆,汗阿玛对几个小的的注意也绝对是不足的。
“可既然被我和太子发现了,那就一定要受罚!”胤褆提溜着胤禩,开始回想小时候额娘的处罚方法。不过保泰听到这话就有些急了,“大爷,逃课不关八爷的事,都是保泰,保泰太想念阿玛,想要见阿玛一面,这才——”
胤褆还没表示什么,就听身后传来稚嫩却冷硬的声音:“保泰就不要替小八解释了!没有他撺掇,你就是再心急也断然做不出逃课这种事!”
四人齐齐回头,果然是四阿哥过来了。
胤禛几步走过来,干巴巴道:“弟弟见过大哥,太子二哥,给哥哥们请安。”
保泰回过神,连忙见过四爷。
胤禩的脸上却闪过一丝罕见的惧意,甚至还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大步。
胤褆看得有趣——他这八弟在外素来是小心谨慎的,但实际上骨子里却是无法无天张狂地紧,尤其在钟粹宫因为两个额娘宠着,那可真是本性毕露了,任谁也治不住。不过好在他聪慧,知道自己的出身尴尬,在外面素来是小心翼翼的,从没惹过事,惠妃也就由着他去了。他以前一直觉得小八跟老四太过亲厚,现在看来,这老四似乎更像是小八的克星?
胤褆兴致勃勃地想看戏,胤禛却干巴巴地提醒道:“大哥和太子二哥是来给老祖宗请安吧?弟弟无逸学堂那边的课还没有结束,就先告退了。”说完瞪了胤禩一眼。
胤禩虽然心虚,但还是有点心疼自己的小伙伴,皱起眉头:“可是保泰还是没有见到二伯王——”
被点名的保泰急忙表态:“没关系,奴才晚上一样能见到的!”
“可是……”胤禩还是不赞同——那种想要见阿玛却见不到的失落感他感同身受。
跟胤禩走得近的胤禛一眼便看出对方的心思,遂向胤礽道:“太子二哥,能麻烦您进去请安时带着保泰么?事后弟弟会跟汗阿玛请罪的。他都两年没见到二伯王了……”
胤礽也想到这点,扫视了保泰一眼,果然看到对方在胤禛说到两年没见到阿玛时眼圈有些红了,但还是强忍着,没教眼泪流出来。带人进去不过举手之劳,胤礽点点头算是应了。
“谢谢太子二哥!”胤禩高兴地看了保泰一眼,等到转过头看到黑着脸的胤禛时立刻颓了,怏怏道:“我知道错了,四哥。”
胤褆胤礽也不再多留了,带着保泰进了慈宁宫。
胤褆迈进宫门之前回头看了一眼,胤禛依旧板着一张小脸,胤禩颓丧地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嘴巴一直在不停动着,看样子像是在认错。胤褆心里暗笑,这小八,可算有人治得住了!
95、
“……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
无逸学堂的后院传来一阵阵清脆稚嫩的背诵声,抑扬句读分毫不差,很是悦耳。
胤禩蹲着马步,两只手分别抓着两桶水,头上也顶着一盆水,嘴里还背着《孟子》。
胤禛就在不远处端正地坐着看书,不时地瞥一眼,绷着小脸提醒,“端稳了不准抖,大冷天的,水流出来万一伤寒了我可没有理由跟惠妃母交代——”
胤禩闻言,背诵顿了顿,努力稳住手和脑袋,在心里叫苦连天。不过他心里知道胤禛是为他好——他逃课这件事要是给汗阿玛知道了,挨揍是小事,万一招了厌烦,那才真是全毁了呢。胤禛这般严厉的体罚至少能堵住先生们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