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年之中,可以扭转太多的藏匿于暗处的局势。
温如故缓缓握紧了拳。
却看见同一时间,站在万华殿中央的宁琛也慢慢地收紧了拳头。
温如故一愣,随即握紧的双拳一松,反而轻轻笑了笑。
他温如故对自己的实力非常自信,而作为唯一他认可的对手……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温如故应当是如同相信自己一般,相信着宁琛的。
“我准备好了。”
宁琛清亮的声音在空荡安静的大殿响起。
温醴双眼掠过一道冷光,随即双脚一踏,无形的气浪自脚边游走,以滔天之势蔓延开来!
那气浪虽是无形,却在温醴不断的蓄势之下发出‘刺刺’的声响!且在宁琛的耳朵里越来越响亮了!
——来了!
宁琛摆起了一个奇怪的起式,那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一种招法。
而后,温如故饶有兴致地看着宁琛竟然在那气浪临近之时,闭上了双眼!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此刻,对于宁琛而言,时间仿佛已经静止。
唯独于他心间‘动’着的,是师父慈祥而模糊的脸庞,以及永生永世也不可能忘怀的淳淳教诲。
“这世间万物,都受水之润泽,然水之至柔而不与他物之争,上善者也。”老者捻须笑道:“刚劲易折,以柔而克刚。倘若有朝一日你遇到强敌,不妨想一想老夫这番话。”
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夫唯不争,故无尤。(注)
宁琛睁眼,用双掌轻轻朝着那道汹涌而来的气浪迎了上去。
“啪——!”
温如故瞳孔微微紧缩,死死地盯着宁琛面对温醴那霸道的内力下不退反进。
宁琛的双掌上凝结着一层浅浅的莹白色真气,随着那气浪的波动轨迹不停的游走,伺机找到漏洞,借力打力般用巧劲化解了迎面而来的滔天气劲,不断地朝着温醴前进。
“这是……”温醴脸色一变,竟然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而在一旁观战的五位峰主也禁不住互相对视几眼,齐齐出声道:“上善若水诀?!”
上善若水诀,万剑门开山先祖自创的内功心法,只传授于他的关门弟子王崇引一人。
而王崇引作为万剑门第三代门主,却在与当时的魔教教主对决后失去踪迹。
“他是王崇引前辈的弟子?”凤清看向宋与天,“既然如此,这个孩子必须归到内门!”
不好!!!
电光火石之间,听到凤清的话的温如故猛然醒悟——这下看来宁琛的师父身份并不简单,若是如此,与他生父有仇的温醴定然是容忍不下宁琛的存在的。
眼中钉肉中刺,即便还未成形,依照温醴此人的性格,也当不择手段的尽早毁灭!
死一个师父已故的无靠山的孤儿,碍于空无峰之势力,其余五位峰主即便有不满,也不能拿
温醴怎样!
而此刻,温醴双眼之中划过一丝厉色,就算此子是王崇引的弟子又如何,他花费了大力气才当上的代峰主,可不允许温余信(温如故亡父)的孽子在他眼皮子底下拉拢势力,成为未来的一颗新的拦路石!
霎时间,温醴双目一瞪,周身真气猛得四散,无形的真气转瞬之间汇聚成为一柄若隐若现的利刃,直直地朝着不远处的宁琛激射而去!
“那是!凌空剑引!”凤清花容失色,空无峰的成名绝技便是这凌空剑引!
“温醴,你怎么能……!!”
凤清话音未落,却在下一秒目瞪口呆起来。
宁琛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温醴身后,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温醴释放真气的右手!
在混战当中,有很少的人存在着对敌人武功招式的灵感——你很难预测到对手的动向与阴谋。但只要预料准了,却定能减少伤亡的几率。
而此子竟有如此强的预判对手下一步的能力!
可惜,他不该选择近温醴的身!
温醴是何人?空无峰峰主,虽然还是有一个‘代’字在前面,可要弄死一个十二岁、看起来还没十岁小孩壮实的小弱鸡,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宁琛本能觉得危险临身,然来不及动作,就听到温醴凑近他的耳边,低低地冷笑道:“自不量力!”
宁琛瞳孔一缩,眼睁睁地看着温醴用另外一只汇聚了十成十真气的手朝着他飞快的打了过来——
接下此掌,宁琛必死无疑!
然而!
一道如鬼魅般极快的残影突地加入战局!
宁琛只觉一股极大的力量猛地将他拉开,而后眼前竟然出现了一抹暗紫色的修长身影。
在那一瞬,宁琛只觉原本跳动着的紧张无比的心脏似乎停滞了。
腾然间插到了宁琛与温醴二人的缝隙当中的,赫然是那温如故!
“嘭——!!!”
温如故的左手猛地与温醴蓄满真气的右掌相对,双方的内劲之大,使得原本寂静无比的大殿之内立刻出现了‘啪嚓’‘啪嚓’的地表破裂声。
毕竟这具身体之内的修为只有他十六七岁年纪,温如故护着身后的宁琛,被温醴十成十的内劲打得连退数步,而后‘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宁琛睁大了眼,泪水瞬间蓄满于眶,脸色惨白,哆嗦着嘴唇道:“……温如故、温如故?”
温醴皱眉,眯起眼看着温如故道:“温衍,你刚刚使用的招式,并非万剑门所创。”
温如故竭力忍住因为修为不够,而使用十年后他于魔教自创之‘禁魔掌’所出现的反噬,冷笑道:“温醴峰主,您不妨解释一下为何您之前承诺于我们的‘三层’内劲为何变成‘十层’?”
温醴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如果‘代’峰主您不给我与宁琛一个解释,”温如故慢条斯理地拭干了唇角的鲜血,双眸寒芒四起:“不如与我们往无华殿上走一趟,麻烦师父他老人家甄别一下……”
“温衍你……!”
“好了,温醴,此事是你做的不对!宁琛若是挨你一掌,还能有命?”宋与天转头对着温如故又道:“温衍,毕竟温醴是你的长辈,又是一峰之主,你身为门主大弟子,更不该对他如此无礼。”
标准的各打五十大板的和事老。
温如故扯了扯嘴角。
“既然宁琛成功的接下了空无峰峰主的第一掌,我认为应当将他纳入内门,各位意下如何?”
“我无异议。”凤清美目转移到关切地看着温如故的宁琛身上,又补上一句:“宁琛既是王崇引前辈的弟子,我等都无资格对他进行教导,我认为,此子的心法招式,应由门主以及温衍全权负责较为稳妥。”
……
待六位峰主都离开万华大殿,温如故这才仿佛脱力了一般,徐徐地往后倒了下去,倒进了宁琛的怀里。
“小鬼,”温如故要死不活地说道:“你真是要……折腾死本大爷……”
说罢,便气若游丝地晕了过去。
06.毒王沈鸠
“温如故,”宁琛一袭白衣,手执着寒芒凛冽的宝剑,目光之中尽是冰寒冷厉的杀意。
“我宁琛誓必取下你的头颅,以慰我万剑门各豪杰在天之灵!”
“哈,”温如故勒马,隔着一条山涧与宁琛幽暗深邃的眼眸对视:“黄口小儿,信口开河的水准倒是不低!”
呯——
温如故运气轻功,踏马而上,轻而易举的掠过山涧,宁琛见此,周身立即运气真气,犹如上膛之弓,蓄势、待发!
温如故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压箱绝技烈云十三剑一运,手中的玄铁剑寒光一闪,直直地对准宁琛的心口刺去!
!!!
温如故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竟然是梦。
温如故拭了拭额角的薄汗,一低头便看见了守在他床边还在小憩的宁琛。
还好……是梦。
温如故的眼眸一柔,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宁琛揉了揉惺忪睡眼,而后呆愣地看着不停收拾行装的温如故。
“你这是要去哪?”宁琛的心在瞬间被提得老高,他不想再尝试被人丢下的滋味。
即便眼前这个人……承诺过不会丢弃他。
“宁琛,收拾一下,在参加‘寻剑’之前,你必须与我下一趟山。”
温如故换了一身极其贴身的黑衣,整个人看起来非常潇洒利落。
宁琛一怔,“可是参与‘寻剑’的选拔已经结束了,我……”
“哧,”温如故轻笑,摇了摇头低声喃喃道:“正道人士,就是死脑筋的很。”
“跟我走就是了,别问那么多为什么。”温如故再一次地向宁琛伸出了手:“怎么样,敢随我来吗?”
宁琛看着温如故笑得如狐狸一般狡猾的模样,不知怎的不自觉的就屏住了呼吸,伸出手握住了对方温暖的手掌。
紧紧地、死死地,握住不放。
苍山位于城中洛阳偏西北方位,苍山路途陡峭,如以寻常人的脚程来说,从苍山到洛阳也是要走个三两日的。
而洛阳,依山傍水,繁荣富庶,是整个中原的咽喉之地。
这里曾经因万剑门的崛起而受到庇佑,享尽一时辉煌。
也曾因为以万剑门为首的中原正道挑起与魔教的矛盾,而遭尽了血光之灾,变得荒无人烟,曾经的繁荣只能反衬出现今的寂寥空旷。
温如故微微眯了眯眼,勒令自己停止去想以前发生的那些旧事。
现在,他温如故只需要——朝前看!
洛阳城北有一家很偏僻的客栈,名曰:有酒。
客栈有酒,这种稀奇古怪的名字,大概店家的想法……是为‘酒香不怕巷子深’?
说不通、说不通。
洛阳城四通八达,客栈酒楼繁多,无一不是装修得精美,店面整洁,小二殷勤。
然这‘有酒客栈’却是个例外,一杆暗红色的破旧大旗上书写这一个大大的‘有酒’字样,牌匾不知道遭受了怎样的风吹雨打,坑坑洼洼地斜挂在悬梁之上。
客栈的门是半掩着的,小二与掌柜都在高高的木柜后面打瞌睡。
这天色接近傍晚,此客栈又无点灯又无人声,远远观去,实在是与那传说中的黑店形象非常吻合。
“咚、咚、咚!”
小二半梦半醒之间,不停地用额头撞击着桌面。
最后一下子撞得狠了,小二‘哎哟’呼痛一声,这才幽幽转醒。
这一醒不得了,他的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分别一白一黑,如那索命鬼差黑白无常一般,在这昏暗光线的映衬下分外可怖!
“二……二位客、客客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小二哆嗦着说道。
温如故转过身去对着宁琛道:“出门在外唯有你我二人,应当不要离彼此太远,身入江湖,必须随时保持警惕与清新。”
说罢,才递给小二一些银钱,道:“住店,一间上房。”
点燃灯油,温如故吩咐宁琛:“你先睡下,等会若有动静我会叫醒你。”
宁琛眉头微蹙:“动静?”
温如故点点头,却是不答。
这次他带宁琛下山的目的是为了准备让宁琛有一个良好的心态去参加‘寻剑’。
而第一步需要扭转的,便是宁琛那——唯‘万剑门’是绝对的‘正义’的那种肤浅而愚忠的思想。
说来,温如故也非常能够理解——倘若你叫一个人试着去否定他从小就接受到的那种根深蒂固的‘真理’,想来,对方的排斥与反抗意识会非常激烈。
但是。
温如故看着宁琛睡下,替他拉了拉被子。
但他从来不想‘试着’让宁琛去慢慢理解中原正道的是非观究竟存在着怎样巨大的弊病,也并非是认为自己曾经呆过的魔教又有多么‘正义’……
他只是想让宁琛直面这个扭曲而残酷的现实,打破他心中那些关于江湖、侠士、以及扞卫正义的如同海市蜃楼般虚无的梦想。
如果让你更早的看清楚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宁琛,或许你便不会陷入本能的情感与所谓‘大义’之间的天人交战,或许……你便不会因久而不释怀的心病,最终成魔。
这么做的话,他温如故既是救了魔教,也算是顺带救了中原正道。
温如故轻轻起身,静伫于窗边,仔细凝听着窗外的一举一动。
如他的记忆没有出现差错,那个人于今夜将会出现。
魔教百蛊教,毒王沈鸠。
他温如故上辈子唯一的至交好友。
“滋嘶——”
子夜时分,一道非常轻微的声音突兀的在室内响起,而后在黑暗中的温如故勾了勾唇角,闪电般的出手,扣住了钻进室内的物体的七寸!
点燃了熄灭的灯油,温如故拍了拍宁琛的被子,道:“宁琛,起来。”
宁琛揉了揉眼角,猛然间看见温如故手中扣着一条色彩斑斓的蛇,在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蛇是从哪……?”
温如故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起身走出了客房。
宁琛一愣,连忙穿好衣物,立即跟了上去。
夜凉如水,伴随着蝉鸣蛙叫声更显得四周一片寂静。
穿过回廊,温如故与宁琛来到客栈大堂。
然大堂内尽是一抹黑的状态,除了客栈的门扉微启,透进来了些许黯淡的月光。
宁琛感觉到这寂静实在有些渗人,不自觉地拉住了温如故的衣袖。
然温如故并没有安抚宁琛,而是对着客栈内的一角高声道:“百蛊教的少主,你要找之人没有在此。”
那阴暗处竟然坐着有人?
宁琛一惊,顺着温如故的视线看去,只见一道隐约的灰色身影自墙角处的木桌起身,缓缓地朝他们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停步,”温如故扬了扬手中色彩斑斓的小花蛇,声音之中略带笑意地道:“你想对我们用毒我不介意,但是你得考虑考虑它……”
“你想要做什么。”温如故话还没完,便被一道声音极其沙哑低沉地男声粗鲁打断:“你在洛阳河投毒,为何要栽赃于我百蛊门?难道这就是中原正道的‘正义’?”
那名男子无视温如故的威胁,说到激动处便又上前走了几步。
走得近了,宁琛才看见那灰衣人戴着一头黑色斗笠,让人看不见他的样貌,而左手紧紧地握着一些粉末状的物体。
那是——毒!
联系之前温如故说及的那三个字,宁琛瞳孔紧缩,百蛊教……此人竟是魔教中人!
传闻魔教之人,啖生肉,饮鲜血,一个个尽是滥杀无辜、践踏生命的阴险卑劣之人!然魔教一带毗邻南疆,鲜少进关,如今为何会出现在万剑门庇护下的洛阳城?!
“沈鸠,”温如故淡淡地打断灰衣男子的意图:“我们并非下毒之人,如若你相信万剑门门主无华,就应当相信我的话。”
“无华……?”未来的毒王,也就是沈鸠冷哼了一声,目光阴暗的在温如故与宁琛脸上徘徊了一阵,最终将手中的药粉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