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三封而已,来自——你的老男人。
简之狠狠的被这个称呼给恶心了下,什么叫我的?
『小家伙,江火然那小子真狠,枪枪朝我下面开的——不过好在,你的老男人把能让你爽到的东西保护的很好,只不过腿部受伤罢了——放心,我就算是残了也能给你做饭洗衣服而且活塞运动绝对没问题噢~』
『小家伙,江三少最近真是不得了啦,有我当年的气势,难怪你不要我。』
简之撇撇嘴,翻开了第三封。
『愿你不再做噩梦。』
Shit!
简之暴躁的把信件摔了出去。
擅长打温情牌的该死的温柔的细致的老狐狸!!!!
很久之前,久到简之一入眠又是童年那各种各样的脸色和眼色时,夏清航那一双是最为冷厉,安禾那一双是最为淡漠的……
『有我在,小家伙,别抖了,有我在。』
那个人温柔低沉的嗓音一遍遍在梦里与那些眼神对抗纠缠着,简之身陷那些痛苦梦里的时候,就觉得那些清晰的眼神渐渐的被这个音弄模糊了,接着像波纹一样缓缓的荡开了,终于……统统消失不见。
算了散了吧,统统再见。
他是要即将登上巅峰的简之——他要用最虔诚的东西来献祭设计,他已然万劫不复。
楚繁,你一个已经被踢出局的人,有什么资格再发言呢?
简之蹲在海边,看着手里的信件慢慢变得焦黑接着随风飘走了。
他抽了口烟,他真的真的很久没有抽烟了,现下,仍旧没有多少感觉,吐出一口烟雾来,被海风瞬间就带散了——他忽的就在刚才朦胧的那一瞬间,看到一条铺在自己面前无比清晰的未来。
发短信给程智斐——你还记得七岁那年,我讲给你一个关于灌了海水玻璃瓶的童话么?
——嗯。你信?
——你从没告诉过我你信不信,我干嘛要告诉你。
——嗯。
这个嗯可以代表很多。
过了会,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程智斐又道——阿简,海水很凉。
简之笑了,他坐在海边,看着那一望无际的蓝,突然就觉得,有程智斐这个懂他的人在,真好。
第二十七章
楚繁被通缉了。
现在大街小巷都能看到这则消息——原先大名鼎鼎的集团董事长,并且是有名的慈善家,竟然涉及了十一年前的一个军火走私案子。
夏清航的手笔。
只是简之没想到——
程智斐在电话里说了句:『夏家找你回去』时,
第一反应是——该不会以为我知道楚繁的下落吧?
三年没联系了。
但想想如果是这样的话,夏清航要大义灭亲,当然他已经大义灭过一次了,不可能是由程智斐来打这个电话,他现在应该是被反剪着双手关局子里去了。
『我?回去?我又不是夏家人。』简之挖了勺西瓜。
『夏清航重病。』
『那找我回去干吗?又不是我回去他就能好了,估计反而死的更快。』
『阿简,他想在他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
简之哈哈大笑,一面捅着西瓜看它流出红色的液体,漫不经心道,『兰姨托你找我的?』
电话那边果然犹豫了。
简之笑着又含了口西瓜,擦干净了嘴唇,走到了这套已经完全由他买下的房子落地窗前,神色平静,『把她约在你家吧,今下午,她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回去看看。』
『阿简……』
『我下午有一个价值为三百万的设计项目要谈,你觉得呢?』
江火然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看见简之,或者说,他没想到简之也会回夏家。
江火然这几年也开始洗白了,于是就与军政要员走的很近。
所以看到那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白色西装的简之时,他还是愣了一会。
很耀眼,很优雅。
他看到简之的左胸口袋上插了一支白玫瑰。
他也看到了,简之在抽烟。
唇角是翘起来的,似乎有说不出来的妖艳——来自地狱的笑容一样,让人颤抖。
江火然开着车尾随着简之那优雅缓慢的步伐。
然后他看到了一家在军政小区里专用的疗养楼。
简之看到了病床上的夏清航。
只是看了一眼,把白玫瑰摆在了床头,就很平静的走出去了。
甚至于,他的心和表面真的都达到一致了。
真好。
夏清航伸了伸手,似乎想要招呼简之到他床前来,只可惜,简之冲他极缓慢的摇下头,就离开了。
人会老的,老了会生病的,生病了会全身上下被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来维持生命——原来那么有尊严的人,也会有一天靠着这么不尊严的方法维持生命。
简之突然想回头,告诉兰姨或者夏诺——拔掉管子,给夏清航一个有尊严的死法吧。
可是想了想,毕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然后又觉得,夏诺就算是按照你夏清航的要求成长起来的又怎样——他不懂你,我懂你,可是你推开了我,眼睁睁看我跳入了万丈深渊。
简之突然就觉得,真挺好的,自己这么多年受的苦遭的罪,都统统有了因果。
夏诺受不了的追出来给了简之一拳。
简之被他打在了地上,江火然原本打开车门的手就愣住了,因为他听到——
『夏宁,你他妈就不是人!!我爹还没死呢,你穿一身白来做什么?诚心呕人的么?』
『这你都看出来了,真不简单。』简之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没有擦掉嘴角的血,仍旧是一副慢条斯理优雅模样。唇边一抹鲜血映得他整个人都邪魅了起来,却偏偏充满了凉薄的味道,『一拳不够,再来一拳?』简之笑着指了指自己另外一边脸颊。
夏诺还未等冲上来就被追出来的兰姨狠狠抱住了:『诺诺,他是你大哥,你不能动手打他!冷静点!』
『我们夏家就没有这种孬种!』夏诺瞪红了一双眼,恨不得扑上来咬死简之的模样。
简之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灰:『兰姨,他还没死,更何况我又不是夏家的人了,这次我是冲你给我磕了三个头才回来的,下次除非是夏清航的遗嘱房产什么的能分给我我才会回来,我也很忙的,所以请你没事不要打扰我了。』
接着简之头也不回的走了,压根没去欣赏夏诺那一脸吃惊的表情。
按照以往,他或许还会好好观赏一番,但现下,他没了那个心情。
没了爱没了恨,仅仅是平静。
江火然被那段话给震住了——那不是他认识的简之能说出来的话。
或者说……这个才是真正的简之,疯狂的恐怖的极端的……没有感情的怪物。
『咦,江火然,好久不见啊,』简之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自顾自的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正好,你送我一程吧,我的车前些日子被撞了,这几天一直步行好烦。』
江火然愣了愣,发动了车子,双目尽量平视着前方,突然道:『简之,你还是戴上假面比较好。现在,下去。』
简之笑了,心说,终于也了断这一个的心思了。
简之看着那辆跑车从视线里逐渐消失,用口型无声的说:『小鬼,你路还很长,愿主保佑你。』
他记得,江火然是信主的。
夏家真的打算把自己认回去。
简之对于收到了这张据有法律效力的单子简直哭笑不得。
心说,自己功成名就了,终于不会给夏家丢脸了,才能得以有资格跨入那道大门了。
可是夏清航,你以为,我会要你么?
简之在电话里简短但是坚定的拒绝了律师的请求。
二十五年前我刚出生时你有资格不要我,现在我亦有资格不要你。
夏清航,你……算个什么东西。
夏家,又算个什么东西?
国之忠将,家之败类。
江火然回去后想了很久,终于又开着车打算来找简之——他是黑道,想要查一个人在哪,实在太简单了,哪怕简之有意隐瞒自己的住址。毕竟简之现在名气很大,太多公司想要占据他,太多人想要请他做设计。
只是江火然,没有想到会看到那样的一幕。
简之也没想到,自己最近跟拳头这么有缘。
擦掉了嘴角的血迹,简之毫不犹豫的把手中的玻璃酒瓶砸向了程智斐,『噼里啪啦』玻璃碎裂的声音,程智斐额头上流下了酒和血液混杂的痕迹。
『简之,你他妈疯了!』
『你他妈才疯了!』
简之再一次扑上去跟程智斐扭打在了一起。
江火然看着那两个在沙滩上不停翻滚的人,内心突然就生出一种苍茫的感觉。
简之和程智斐真的动手了,实打实的。
程智斐这次没有一味不还手,因为他再不还手就要被简之打死了。
毕竟他只是用拳头,简之还砸了几个酒瓶过来。
江火然看着这两个越打越没章法的人,默不作声的松开了手中的绳子——他只是来还狗的,仅此而已。
他不了解简之,他回家想了很久之后,他才发现他根本不了解他,也根本没法融进他的生命。
对于自己的两个主人扭打在一起的事实,兔子汪汪的叫唤了起来。
程智斐刚好利用身高优势把简之双手反剪在身后压制了在地上,看到了江火然,想起简之不喜欢别人看到他除了『优雅』之外的任何面貌,便松了手,想要拉简之起来。
简之起来了,下一瞬狠狠一拳砸在了程智斐脸上,程智斐被打了个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没踩稳在沙滩上摔倒了,简之扑过去跪在他身上,刚想再落拳就被一个金黄色的物体给扑了个满怀,也倒在了沙滩上。
简之没有任何感情的用双手抄起了兔子的肚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恶狠狠的就直接把它甩海里去了,当下还没等爬起来,就直接被程智斐再次扑过来扣住了双手。
『简之,你他妈怎么了!』
简之流下了眼泪,只是用一种异常绝望的眼神看着程智斐。
半晌,从海里湿漉漉爬上来的兔子又跑了过来,一遍遍舔着简之的脸颊,简之心笑,笨狗,怎么就不会记仇呢。
简之心下只是一片荒芜——连兔子也无法让自己产生一丁点感情了,自己果真不是人了。
『你真的不会娶林林?』
程智斐愣掉了,突然想起来刚才就是在海边跟简之喝着啤酒谈着这个烦心话题,然后莫名其妙简之的酒瓶子就砸了过来,砸了满头满脸的血,接着两人就动手了。
当下不由得发毛,他本是找简之来开导的,可不是来打架的。
『换我这次做你的后路。』
江火然默不作声的看了会,头也没回的上车离开了。
程智斐脑子空白了会,意识到简之说了什么,松开了手,翻身和简之一起躺倒在沙滩上,紧闭的眼中流下了泪,过了很久,他才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颤抖的语气说:『简之,你没放得下。』
『不是。我只是单纯的,想带你一起挣脱出这个桎梏罢了,而且,我有这个能力。』顿了顿,简之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再次溢裂出来的血,『你和林林是门不当户不对,但至少,你们是两情相悦的,跟夏清航和安禾的门不当户不对没有关系,你明不明白?』
『阿简,留下来。』
『不可能的,程智斐,你他妈被我打傻了么?』简之笑了,一个翻身趴到了程智斐胸前,双手撺住他领子,『再来?』
程智斐没有说话,只是闭紧了嘴巴,一个劲的摇头,他知道,简之要走了,他想哭,他想大哭一场。
『简之,你打我打得好疼,我都要被你打哭了。』
简之哈哈大笑的爬起来,摸了摸一旁不明状况的兔子毛茸茸的脑袋,神色平静的看着远处天海相接的位置,淡淡道:『曾经以为,兔子能够让我留下来。后来我才发现,晚了。出现的太晚了。』
出现的……太晚了。
江火然为自己戒掉了烟,改了发型摘了眉钉,学会了做饭学会了温柔学会了控制脾气,这些事情,都是简之在不经意间提出过的『厌恶』,却被江火然都默不作声的记下了。江火然不像是楚繁,不会什么都表达出来,反而是靠行动一遍遍证明着。
自己一朵随手的手工花就哄得他高兴了好久。
真是个……傻子。
简之是有意选在那天下午去看夏清航的,他那几天知道了江火然老是往军政部跑的消息。
他只是知道,他不能耽误了那小鬼一辈子。
至于楚繁,这个擅长攻自己死穴的老男人,是进一步不可相恋,退一步不可相忘的存在。
简之突然叹了口气:『我只剩下一个顶尖的设计赛了,那时候,就没有遗憾了。啊……不对,我那时候唯一会遗憾的,大概就是不能参加你和林林的婚礼了。不过……』简之低低的笑出声,『不完美的,才是最完美的。设计也最忌讳这东西。』
『我倒希望你永远也参不了这场比赛。』
简之嫌恶的踩了程智斐一脚,然后心满意足的摇摇晃晃牵着兔子回家去了。
他真的没想到,程智斐一语成谶。
第二十八章
简之又做噩梦了。
就在跟程智斐打了一架之后的不久。
梦里夏清航化身成了一只老虎,狂暴的怒吼着张开血盆大口把自己脑袋给咬掉了。
简之被吓醒的时候意识还很模糊,他是被自己那句:『楚繁……』给彻底震惊了过来的。
楚繁,简之在心底又反复默诵了几遍这个名字,拉开了窗帘,雪花飘飘扬扬的分洒了进了宽阔的大海。
自家门口的海在夜晚里是黑色的,楚繁家门口的海是深蓝的。
真奇怪,怎么会不一样呢。
在自己被按在落地窗前被楚繁贯穿的时候,他总是极其专注的看着那些碎在礁石上的海浪——晶莹的湛蓝,天上的星子也耀不出那么碎蓝的璀璨。
简之突然笑了,心说自己赶跑江火然是因为怕耽误他,那么楚繁呢?
那个老男人,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
简之把额头抵在窗户上,无声的哭了。
还好,还好当初遇见的不是一个变态猥琐肥佬,而是一个愿意扶植自己平步青云的……的……的……的楚繁。
谢谢你啊,楚繁,助我功成名就,助我……万劫不复。
简之很快恢复了常态,并且想起楚繁告诉他『拍拍枕头,翻个个儿,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于是再度进入睡眠的简之,再次被同一个梦境给吓醒了。
果断的起来骂了声妈的又问候了一下楚繁那个不靠谱老男人的祖宗十八辈。
老是提醒他想起楚繁,可不是简之乐意的事情,于是他决定给程智斐打个电话:『你去帮我看看,是不是夏清航今夜死掉了。』
『啊?』显然在凌晨醒过来的程智斐不知道简之这句奇怪话的意义,但还是小心翼翼的自己开车去了趟医院——空了。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讽刺,简之穿着白色西装牵着兔子进入夏家的时候,看着那极为古朴的匾额两旁贴的新春对联,就生出一种莫名的颓败来。
把兔子扔给了管家,简之鞋也没换的双手插兜跃过那些在忙活并且一脸喜气的亲戚,径自走上了楼。
夏清航不仅没死,反而活下来了,并且可以继续精忠报国——除了在轮椅上工作之外,其他都挺好。
简之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床边上,看着夏清航自书案上抬起头来,慢条斯理的摘掉了金丝边的眼镜,用一种缓慢但是不容抗拒的嗓音道:『夏宁,你一直是我的儿子。』
简之懒洋洋的靠在床边,双手也没从兜里掏出来,平静的评价道:『安禾怀我的时候你就跟别的女人乱搞了,安禾生我的时候兰姨也怀上夏诺,安禾生下我来你就把我丢孤儿院了,夏家不就夏诺一个么,夏宁只不过是你一个私生子罢了。夏清航,你真是了不得,我一个你前妻生的孩子,你们夏家活活有本事把我整成了私生子——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你这官大的不仅能颠倒了黑白,还能活生生把夏宁这样一个人从世上抹去,你说你厉不厉害?真厉害,这些年我都服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