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好像还是在遇见陈朝阳以后自己第一次这般强烈的想念着自己的家人。
在同自己爸妈打过电话的第二天,下班晚归的陈朝阳就看见了自己那间狭窄的出租屋挤满了张之灿的家人。
张之灿保养得当,笑容和煦的爸妈,张之灿同样耀眼的哥哥姐姐。
陈朝阳也想到他们会这么快赶过来,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大的阵势,在打开门的那个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开错了房门。
彼时张之灿正一脸不耐烦的听着他的爸妈与他说话,看见站在门旁提着公文包的陈朝阳,立刻就朝他飞扑过来叫了声:“朝阳!”
声音里带着点委屈的意味,仿佛房间里坐着的不是他的家人,而是某些抢了他糖果的坏叔叔坏阿姨。
陈朝阳忍笑,说:“怎么了?不舒服?”
张之灿的头发已经剪短,露出一张五官精致的脸使得他更显小,见到他这样,陈朝阳不由自主得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怎么才回来?”
“工作忙。”
再说我每天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只是顾虑到张之灿的家人都坐在那里,因此陈朝阳又将那些话忍住,在将他的手握住后,陈朝阳拉着他的手朝客厅走去。
张家的人在陈朝阳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在打量他,穿一件白衬衣外面套一件深蓝色的薄风衣,下面土黄色的粗布棉裤搭配一双白色高帮匡威布鞋。
身姿挺拔,容貌出众,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虽然看上去比张之灿要小一些,但与张之灿说话的时候,眉宇间全是宠溺与包容,想着自己的儿子弟弟终于找到了一个不错并且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张家的人在陈朝阳拉着张之灿走在客厅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全部站了起来。
“伯父好,伯母好,哥哥好,姐姐好。”
陈朝阳放下公文包一一与他们握手,脸上始终挂着适宜的浅笑,态度却是镇定且不卑不亢的。
张之灿的妈妈太过喜欢他,在他与自己握手过后,她伸手悄悄捅了自己的老公,而后与他相视一笑。
“你叫陈朝阳?”
“是。”
在将张之灿拉到自己身边坐定以后,陈朝阳抬头应声。
“那我们以后叫你之灿好不好?”
陈朝阳笑着说:“好。”
“那这样的话,你对我们的称呼是不是也该改一下了?”
在张之灿的妈妈笑意盈盈的朝自己看过来时,陈朝阳了然的点头,站起来同张之灿的爸妈依次叫了一声:“妈,爸。”
态度恭敬的就好象自己不认识的某个人,张之灿挑眉,说:“敢不敢再厚脸皮一点?”
心里其实很紧张,但听到张之灿小声的嘀咕后,陈朝阳只是笑容更甚的将他的手握紧。
“之灿,恭喜你找到这么好的一个如意郎君!”
张之熠的表情态度和自己差不多,想来也是非常宠着张之灿的。
听到这句话以后,张之灿脸上的温度迅速的升了上去,看着坐在他旁边笑的没个正经的张之熠,瞪着他说:“你才如意郎君,你全家都如意郎君!”
“之灿……”
听出陈朝阳语气中的无奈,依旧沉浸在怒气的张之灿回头,气势汹汹的说:“干嘛?!”
“你把你自己也骂进去了……”
陈朝阳的声音很小,在张之灿恨不得能将他掐死的时候,坐在房间里的他的家人全部家人都爆笑出声。
若说能有什么让自己放心不下的事,那除去张之灿,似乎在没什么能影响到张家人的心情。
家里最小的一个孩子,又在那么小的年纪遭遇这样的事,即便会为他感到心疼,想力所能及为他做点什么,但从很多年以前,张之灿就已经将他们全部隔绝在了自己的心门之外。
虽然一早就知道他任性骄纵,但每次看到私家侦探送来的关于他的近况资料,张家人除去无奈,似乎也不能为他做什么。
很多时候,他们甚至以为张之灿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生活下去,糜烂,自暴自弃,或者就算他不说,张家的人其实一早就察觉到了他那种一心求死的心态。
因为心里隐隐感知到的某些事,也使他们长期得不到真正的快乐。
直到这一天他们看见了陈朝阳。
且不说他对张之灿喜欢到怎样的程度,光知道他在了解到张之灿的所有情况后还能对他不离不弃,张家人对他就只剩了感激。
感激被他们在往后的时间逐一的体现了出来,对陈朝阳热情过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们打听着关于陈朝阳的一切,比如他出生的时间,他的成长经历,他毕业的学校,还有如今他爸妈的身体状况,事无巨细,就好象要在瞬间之内了解到他此前二十多年的人生。
陈朝阳知道他们是因为太过担心张之灿才会问他这么多的问题,因此不管他们问什么,他都会一一耐心的回答。
最后是张之灿看不过去,冷下脸问了一句:“你们这是要他答记者问吗?要不要把问题整理成册,再让朝阳一条一条的回答你们?”
张家人干笑两声,很快转移话题,兴奋的说:“之灿什么时候怀上的?他之前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的反应,比如孕吐,或者喜欢偏酸的食物?”
“妈!”
这声妈张之灿很多年没有同自己叫过,张之灿的妈妈呆呆回头的时候,张之灿已经迅速的低头,陈朝阳知道他是害羞,毕竟他们的关系已经僵了很多年。
忍笑扣住张之灿的脖子在那里轻捏了两下,陈朝阳回头,说:“除了轻微的孕吐,食欲不振,其他都挺正常的。”
“那就好。”
“也不知道之灿会生一个儿子或者女儿,爸,妈,我们是不是该给孩子想个好听的名字了?”
张之熠的话落在自己的耳中怎么听怎么别扭,在狠瞪自己的大哥爸妈无效以后,张之灿一脸委屈的拉了拉陈朝阳的衣角,说:“朝阳,我饿。”
“那我们先出去吃饭?”
此时天已黑透,张家的人听到他这么说了以后,立刻起身站了起来。
李纪元的面前摆了很多的资料,林远将咖啡端进去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上面陈朝阳和张之灿的照片,照片中的两人脸上即将溢满的甜蜜与幸福,林远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最终还是忍不住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他们已经过得这么好,你能不能不要再去骚扰他们?”
第37章:妥协
真心或者是假意,李纪元根本不想去深究。
在林远开始后悔并心怀忐忑的看向他时,他不过抬头淡淡的说了一句:“出去。”
从他的语气和姿势,林远知道他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想起自己刚刚看到过的陈朝阳和张之灿的照片,林远心下黯然,想着如果两人地位平等,或者他们中间没有陈朝阳,那么他和李纪元的关系指不定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怪异。
或者自己应该离开李纪元?室外的温度有些冷,想起舟际和李纪元付给他的高额薪水以及家里那些亲戚突然与他打来的问候电话,林远又有些迟疑。
接连抽完几支烟以后,李纪元糟糕的心情依旧没有得到任何的缓和。
张家是个大家族,古老并且神秘,再加上他们早在几十年前就将自己的生意重心移向海外,因此很多的耸人听闻的传言都变得无从考证。
李纪元看着桌上的那些照片,脸上逐渐出现一个类似自嘲的笑容。
想就算自己查出张之灿身体上的缺陷又能怎样?
陈朝阳难道就会因此不要他?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终究变得有些黯然。
张之灿的身体状况刻不容缓,在同陈朝阳商议过以后,第二天一大早,热闹且总带一脸笑意的张家人就集体出现在了他的那套小公寓中。
这一天周末,虽然早晨难得的阳光使得陈朝阳心情愉悦,但昨晚他劝说了很久并口口声声答应他一同搬去自家别墅住一段时间的张之灿却在这个时候临时变卦。
可能是张家人过分紧张的态度提醒了某些他刻意想忽略掉的事实,又可能是自己这段时间太过宠着他,宠的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逐渐的上瘾。
只是不管怎样的原因,一想到他皱着眉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陈朝阳的嘴角就会不由自主的上扬,更别说他此刻怀了自己的孩子,他正在为这件事受苦。
拉着张之灿的手虚晃了几下,陈朝阳将自己的声音发软,说:“之灿,我们该走了。”
学自己撒娇的陈朝阳永远只会让自己感觉恶寒,张之灿头也不回的说了声不,依旧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底下。
“要我抱你出去吗?”
“好!”
回头的张之灿脸上一个过分得意的笑容,似乎料定个性拘谨的陈朝阳因为自己的家人在外面不敢做出这么大胆的事。
陈朝阳一言不发,只等他真的把张之灿抱起来了,他就因为自己身体落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小声点,你哥哥在外面,等一下被他看见你这个样子,你一定会把他笑死。”
在张之灿的耳边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陈朝阳很快看着他将自己的嘴巴紧紧捂住。
“还要我抱着走出去吗?”
张之灿摇头。
“那你自己走?”
张之灿狠瞪了他一眼,最终心有不甘的点头。
刚把张之灿拉出卧室,站在离他们最近的张之熠一脸坏笑的看向他们,说:“之灿,原来这个世界上也有能将你制住的人。”
“滚你!我不想和你说话。”
明明心里很渴望自己家人的关心,陈朝阳略显无奈的看着依旧别开脸看向一旁的张之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张之灿原本有些不耐烦,只是等到他看清楚陈朝阳眼神中所要表达的东西,他突然就感觉到了气馁。
真是,这样的陈朝阳,好像能看透他心里所想的一切。
张家的别墅位于北郊,在此之前,陈朝阳一次也没有来过这里,只知道这里的房价高的惊人,等到这一天他开着车载着张之灿慢慢的驶进那片区域,才知道它寸金寸土的原因。
清幽僻静,虽然周围的绿化做的很好,但它保持在一个合理适度的范围,每隔十几分钟,就能从青石墙中看见白色建筑的一角。
透过层层叠叠的梧桐树叶,能看见阳光洒在路面上的铜钱大小的光斑。
张家的别墅位于更靠里的地方,在同样平坦的路面上行驶了快半个小时,陈朝阳才终于看见张之熠将自己的车驶进一道灰色的大门内。
前院带着浓浓的和式庭院风格,开阔的草坪上修建整齐低矮的灌木丛,三三两两的错开,靠近别墅的地方用石头砌成的一个小小的池塘,溪水从上面流下,旁边几棵树叶开始变红的枫树。
感觉到身边的陈朝阳在笑,张之灿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间的出身差异摆在那里,在来之前,张之灿就在为这件事担心。
虽然一个人能很好的爱着另一个人,却容易因为一类无聊的原因,比如过分的自尊以及好强的性格自寻烦恼,最终都不能将这段感情很好的持续下去。
即便张之灿觉得自己很了解陈朝阳,但他不是陈朝阳,对于他那些细微的感情,再加上也从来不把心事写在脸上,使得张之灿对此有些担心。
此时见他笑得这般隐晦,张之灿不由得的看向他,说:“笑什么?”
“想起当初某个人说过的话……”陈朝阳轻咳两声,说:“我比你想象的更有钱,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告诉我一个价格,我都给你。”
语气中带着十足嚣张的意味,张之灿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迅速的升上去时,陈朝阳一脸严肃的看向他,说:“之灿,不如你现在告诉我,你愿意出多少钱买我?”
见他拿自己的不愿提及的往事调侃自己,张之灿不由得怒吼了一句:“陈朝阳!”
太过大声,等到前面自己的家人笑意盈盈的看向自己,张之灿只得狠捏着陈朝阳的手低头。
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心里的不安和担心,好像也在这个时候消失了。
张家的别墅只留有两个佣人,一个姓李的管家并一个姓魏的阿姨,都上了一定的年纪,在看到张之灿的瞬间,他们脸上都是欣喜的表情。
“他们看着之灿长大。”
听见张之熠在自己耳边小声说了一句,陈朝阳脸上了然的神情。
似乎也只有在面对张之灿的时候,他们才会表现出一种过分的热情。
可能是太过紧张张之灿,看着认真听李叔和魏姨说话的张之灿,陈朝阳想着再过一两年,这样的情况指不定就能得到缓和。
对于李叔和魏姨执意要叫自己朝阳少爷这件事,陈朝阳一脸的尴尬与无措,倒是站在一旁的张之灿,笑得就像一只偷腥成功的猫,陈朝阳心里些许的无奈,想这个样子的张之灿,大概永远不会有长大的那一天。
下午张家的家庭医生会来为张之灿体检,他最近变得有些嗜睡,中午陈朝阳看着他睡着以后才小心的关门下楼。
张之熠和张之灼此时不在家,陈朝阳不知道他们是因为许久没有回国要和自己的朋友见面又或者是被他们的爸妈找借口支了出去,在陪着张之灿的妈妈聊了一会儿天后,张之灿的爸爸张志成已经站了起来,说:“朝阳,有没有兴趣了解我们家的历史?”
陈朝阳点头,跟在他身后进入一楼的书房。
书房里很多看上去很陈旧的书,页面发黄,翻开的时候也带着一股明显的霉臭味。
陈朝阳看书的时候,张志成偶尔也会在旁边解释几句。
即便陈朝阳已经死过一次,但在看到那些养小鬼的详细过程,张家已故先人的照片时,他还是能感觉到一股自他手指传递到全身的阴寒。
“朝阳,让你看这些资料,我只是希望你能更好的体谅之灿的心理。”
“我知道。”
“是不是很自私?”
张志成五官端正,不笑的时候,鼻翼延伸下去的法令纹让他看上去十分的威严。
见陈朝阳摇头,他拿出一支他惯常抽得烟说:“抽吗?”
张之灿此前也抽烟,怕自己抽烟会引起他的烟瘾,陈朝阳也已经许久没有抽过。
只是这些陈朝阳都没有说,在他又一次正襟危坐的摇头时,张志成又点头说了一句:“好孩子。”
房间有片刻的安静,因为张之灿的原因,使得张家所有的人对待陈朝阳都是一种谨小慎微的态度,大概是怕自己像从前的李纪年一般将自己的儿子当成是怪物,张之灿此后的生活更加的无望,使得他们在两人面前都不像自己真实的自己。
陈朝阳对此抱一种否定的态度,在他的心里,爸妈应该就是徐冬梅和陈大壮那种样子,对于张之灿这样的性格,也许偶尔狠骂他一顿比较合适,只是一想到自己对他的态度,陈朝阳也不由得摇头。
对着张之灿,他无论如何都发不了火,想着自己的孩子出生后他也会是一样的态度,陈朝阳突然觉得未来无望。
“朝阳,你有没有自己的事业规划?”
见陈朝阳抬头,坐在书桌前的张志成又笑,说:“我听说你在科宇做的很不错,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加入银泰。”
“银泰?”
“恩,你在银泰发展会比在科宇更有前途。”见陈朝阳始终保持着一样的笑容,张志成在心里暗暗赞许的同时,语气又变得更小心的说:“当然,这得经过你的同意。”
“我有自己的规划,但在短期之内,我没有加入银泰的意愿。”
“为什么?是怕之灿不同意,或者……”
“不,都不是,我有自己想要达成的目标,我也相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