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仙第一个从海中跃起,坐在他的仙葫上,一声清啸,大声道:“今日事已毕,我这就回去了!”说毕,也不下来打招呼,径直坐着葫芦飞走了。
第二个上来的是汪奇峰,他游到岸边,老老实实的找了毛巾擦干净身体,又换上干衣服,对众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完毕。
第三个上来的是洪通天,他脸上不喜不怒,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半,对众人拱手后,就到了岸边的观潮阁去换了新的衣服。
最后一个上来的,是道行最差的金老爷子,他有黄金甲护体,上来的时候,就好像一个巨大的金蛋从海里滚来一般,抵达岸边后,只需收了黄金甲到储物戒指,便又是那个仙风道骨的模样。
墨升邪尸首葬于昆山水晶宫,由四大神兽把守,众仙都知道自己道行低微,没人想去挑战昆山和四大神龟,况花这么大力气去和一具尸首过不去,恐怕是白痴也不会干的事情。
而洪通天,在更衣室一边换衣服,一边怒从心头起,若不是外面还有客人等着自己招待,那真恨不能立刻收拾墨言一顿!
但等他从更衣室出来后,脸上便又是一副葬了恩人十分欣慰的表情。他重回紫薇殿,对着众仙拱手,表示能够如此安葬恩公尸首,既遵从了他的遗命,有免去尸首被海中怪兽吃掉的下场,实在是太高兴,太欣慰了。
墨升邪已经下葬,此事便算是告一段落。洪通天在紫薇殿大宴宾客,趁机介绍自己的儿子洪儒文给众仙认识。
众仙很多都是第一次见到洪儒文,无不上来夸奖几句,又送上见面礼。
仙家不食凡尘的那些鸡鸭鱼肉,洪通天拿出来招待众人的都是仙果甘露,琼浆玉液,众仙难得聚会,好好在昆山聚了一场,临走时又约定,十年后再聚。
所有仙人,在墨升邪下葬半个月后,才全部走光,昆山再无外人。
洪通天待众人走后,终于有功夫来料理墨言了。
那天跟他做对的人,北帝轩辕氏手下的大将自己不可能去报复,仙剑任逍遥来去无踪,奇峰城主更是师出无名。能够料理的,除了墨言,只剩下自己儿子了。
“小畜生!你是不是看上墨言那小子了?你爹我还没开口,你提神龟的事情干什么?!”
洪儒文急忙跪下辩白:“父亲,言弟才十岁,我……怎么可能?我只是当时见他楚楚可怜,只不过是怜其一片孝心罢了,绝无他意啊。”
洪通天哼了一声,过了片刻,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墨言那小子,一定要把他父亲的尸体,葬在无人能够进入的水晶宫里?是不是,尸体有什么秘密?你和墨升邪相处的时间长,他临死前有什么异状吗?”
洪儒文道:“墨世伯身死灵灭,当即就没了,没有任何异状。言弟是孝子,这一路前来昆山,都不肯离开父亲一步,他也不过是因为想要完成父亲遗命罢了。况且……”洪儒文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脸色稍缓,继续道:“况且,那天的事情很多都是突然,言弟才十岁,以前一直在落日崖生活,根本不曾出崖半步。又不是掐指能算的上古神只,怎么会知道那天轩辕帝不会来?又怎么知道四大高手合力才能够下葬?更加不可能未卜先知的料到奇峰城主突然出现啊!这一切不过是巧得不能再巧得巧合罢了,怎么可能会有什么目的呢?”
洪通天听了,仔细思索半晌,最终无奈点头,道:“你说的也对!我见墨升邪尸体,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不管了,反正尸体已经进入水晶宫,想来在海底,过不了一年半载就腐烂掉了,也不用在意这么多。”
洪儒文见父亲不再追究此事,放下心来,却还是担心墨言,便道:“父亲,虽说言弟是您的师弟,但您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来教他仙法?不如这入门的功课,就让儿子来代劳吧!”
洪通天道:“此事为父自有计较,你不用管了。”
洪通天虽然不肯跟儿子说明自己心中的想法,但这些天,他已经想到了报复墨言不听话的绝好办法。
一开始他恨不得捏死墨言,但大宴宾客这些天过去了,想要捏死墨言的怒气已经消散,只剩下不满和厌恶。
为着这些不满和厌恶,在平时的生活中打骂苛责墨言也太落于下流。洪通天才不会做这种落人口实的事情。他是昆山主人,中土仙界的四大高手,自重身份,虽然心中恼墨言,但面子上的功夫却不会差太多。没有足够的好处,他是不会轻易毁损自己名声的。
可是要按照自己向墨升邪许诺的那样教导墨言仙法吗?洪通天摇头,别说他当初只是这么随口一说,就算是墨言对他俯首帖耳,他也不会真拿这个孩子当心腹看待。昆山至高无上的仙法,自然是要传给自己信任的人,墨言还没这个资格。
况且墨言现在成了洪通天的师弟,若是仙法高强,说不定将来会名正言顺地抢了洪氏父子的位置,执掌昆山。
洪通天才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他打定主意,只教墨言一些无用的花哨法术,绝不传授昆山心法。
那时候,墨言就算是日夜修炼,也无法踏入仙途,会如凡人一般生老病死。
洪通天已经完全可以预见到墨言的未来:年轻时期的墨言,道法低微,不用自己开口,他也会被其他昆山弟子欺压,必然遍受挫折沮丧,身心煎熬;等墨言人到中年,肉体凡胎的他必定会疾病缠身,容颜衰老,体力丧失!而等他到了老年,浑身瘫痪,口鼻生疮,屎尿难禁的时候,就更能够体会作为一个凡人的痛苦!特别是当白发苍苍,驼背耳聋的墨言,见到往日朋友容颜不老,青春依旧,长生逍遥的时候,肯定会倍受身体心灵的折磨。他作为一个凡人,在昆山活的越长,就会越痛苦!
洪通天心中冷笑:定要让墨言,尝遍作为一个凡人的各种痛苦,等到他垂垂老矣,面对死亡的时候,必然悔恨交加,痛哭流涕。
想到得意处,洪通天不觉面露微笑,一身白衣的他倚窗而立,微风徐来,卷起他的衣袂,白雾趁机飘入阁中,将其环绕,更显得他飘然若仙,超凡脱尘。
就在同一时刻,墨言在仔细检查过自己房间无人监视后,念动咒语,一本薄薄的册子,在房中凭空出现,跌落在他手上。
墨言翻开这本父亲临死前给他的册子,第一页就写着:修习我道,必将长生不死,纵横宇内,所向披靡。
15.神只血脉
墨言来昆山的路上,就已经很想知道父亲当初留给自己的册子里,写的到底是什么了,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抵达昆山后,他又要想办法安葬父亲的遗体。
只有当父亲的遗体葬在安全之处后,他才有时间来考虑自己的事情。
上辈子他最痛苦的事情有两件,一是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被青云老祖吞吃。二就是父亲的遗体被洪通天毁坏,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一世,父亲的遗体已经安葬妥当,再也不怕有人侵犯;而孩子尚未存在。
没有了后顾之忧,他才开始考虑自己的事情。
墨言足足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观察自己的房间确定全无异样后才放心。
看来这个时候的洪通天,尽管厌恶自己,但却不够重视自己,想来也是,洪通天虽然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为人无耻。但却也颇为自负,当然不会认为一个十岁的孩子有什么能耐,所以根本不曾监视。
甚至连这次能够成功安葬父亲,也得利于洪通天的自负。
若是跟他做对的是一位道法高深的仙人,他必然会十分警惕,但对手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就放下了不少戒心,不会去细想。
墨言将房间检查完毕后,就念动咒语,去处父亲所留下的册子,缓缓翻开。
第一页上写的内容,便让他砰然心动。
长生不老,四海遨游,睥睨天下,所向披靡。
这一行字,单是想一想,都让人感到振奋,特别是上辈子惨死的墨言,更加明白在中土仙家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没有别的,只有两个字——实力!!
谁的实力高,谁的后台大,谁边说了算。
前一世的种种,灵魂直上九霄时的了悟,已经让墨言脱胎换骨。
正如九霄之上的声音所说:“一切不过是力量,有了力量,就能够掌控一切。”
“天地自然之所以为道,是因为它强大,所有的规则都是它制定的。若是你足够强大,便能够逆天改命,重订规则!”
墨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往下看去。
只见第二页却是父亲的笔迹,上面写着:“言儿,为父不在你身边的日子,你要懂得保护自己。”
墨言看到这段话,眼眶近乎湿润。
他继续朝下看去,熟悉的笔迹,却写着他所不敢置信的内容:“言儿,我墨家之人,生来便是灵根道骨,此事世上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如今我已经死去,此事,只有你一人知道了。我是上古神只的后代,你是我的骨血孕育出来,血液中自然也流淌着上古神只之血。”
“上古神只,本就比凡人修仙要容易的多,但将其唤醒时,却异常疼痛,至少要忍受三个时辰难以想象的疼痛。为父舍不得你小小年纪承受那样的苦,你几乎没有道行,仙法更是一窍不通,也未唤醒神只血脉,和凡人无异。”
“若是你想要平安快乐,富贵平凡一生,百年过后,自然老死,便将此书毁掉,不用往下看了。”
“若是……你想要纵横天下,第一步,便是,唤醒体内的神只之血。可也要小心,神只之血,凡人喝一口,便能够延寿百年;神只之肉,凡人吃一口,便可以病患全消;现今世上,修仙之人不敢与神只血脉抗衡,是因为神只之后,道法高深,若有人敢觊觎,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吾儿也不用过于担心,普通修士无法看穿神只血脉,只有渡过天劫,飞升前的仙人才能够看穿。”
“以下是先祖流传下来的修炼之法,我儿好自为之。”
“第一步,忍受非凡之痛,唤醒神只之血;第二步,引起入体,吸纳天地灵气,方法如下……;第三步,炼化元婴,身外化身,如此如此……”
册子上的字不多,墨言一口气看下来,只看得他心惊肉跳。
看完,他将此书合上,藏了起来,坐在案前沉思。
若是不练此法,便会就此肉体凡胎,犹如上辈子那样,永无出头之日,被人欺压也无法反抗,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
若是唤醒神只血脉,则会变成炙手可热的灵丹妙药,若是将此事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况且,他看到册子里面所说的,要唤醒神只血脉,需要忍受可怕的身体疼痛,那是脱胎换骨,静脉寸断,心脏窒息的疼!
片刻之后,墨言已经有了决断。
上一世,肉体凡胎,修为底下,被欺压至斯。
这一世,即便是唤醒神只血脉,最坏,也坏不过上一世了。
父亲已经安葬,孩子尚未存在,自己孤身一人,又有何惧?
至于唤醒血脉时所要承受的那点点疼痛,对于一辈子来说,又算什么呢?
至于被人看穿分食,墨言并不是很担心这个问题。
渡过天劫的修士,会当即飞升,停留在中土大陆上的时间,前后不过一炷香罢了。修为到了那个地步,想来也不会再觊觎自己的血肉。
墨言深深吸了口气,再次取出父亲留下的小册子,一字字的看着,默默背诵。
他本就天性聪颖,虽然没有半点仙法道行,但背书也不需要什么仙法。
很快,墨言就将册子中的修炼之法背的滚瓜烂熟。
最后,他按照父亲所教的办法,将册子扔向半空,念动咒语。那本记载了功法的册子上,猛地升腾出一股紫色的焰火。火舌一瞬间就吞灭了书册,将其烧毁,不留半点痕迹。
从今往后,这本修炼之法,以及自己身上流着上古神只之血的秘密,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了。
墨言推开窗户,走到院中。
已经是月上中天,他不急于在今天练功,只是反复的思考着一件事情。
他尤记得,上一世,被洪儒文的新欢灌了经验丢入大海,再次醒来便怀孕的事情。
更加记得他死之后,灵魂飘入昆山后殿,所见到的那一幕。
洪通天奉上自己婴灵的时候,说的是——这是上古神只和深海恶龙结合所得,异常珍贵,愿奉在青云老祖面前。
以前,墨言只当那是洪通天胡说八道,为了骗青云老祖而编造的谎话罢了。他更认为,洪通天用剑剖腹取胎儿,是因为自己让昆山蒙羞了。
如今看来,全然不是这样!!
墨言根据洪通天前世的所作所为推测,在怀孕前,洪通天虽然不喜欢自己,但也没出手如此狠辣过。
直到——他发现了自己怀孕。
恐怕就是那个时候,洪通天已经通过特别的方法,鉴定了自己腹中的胎儿,知道了自己的血脉传承。
所以才剖腹取胎,用来贿赂青云老祖。
一想到自己的孩子被生生扯烂吞噬,墨言的拳头不由的握紧,指甲几乎要欠进肉中,心中的恨意无以复加。
直到他猛然觉得胸前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给自己满是仇恨的心降温一般。
他低头,看见了胸前所挂的那颗龙珠,正发出淡淡的温润的光芒,龙珠温润冰凉,那凉爽的感觉透遍全身,使得自己身上的戾气消散不少。
墨言心头一动,如果前一世,自己的孩子是上古神只和深海恶龙所孕育而出的。
那么——上古神只的血脉是自己,那孩子的另一半血脉——深海恶龙,也是真的了?
他仔细回忆上一世的情形,但却想不起来,只知道当时自己难受的快要死掉了,浑身燥热爆裂,有什么东西紧紧的缠绕着自己。
墨言不觉伸手握住胸口的龙珠,心中滑过一丝荒唐的念头——难道当年救自己的,真的是一条深海巨龙?就如……这龙珠的主人,苍冥那样的巨龙?
只是他一想到苍冥,便立刻回忆起当初两人在船舱中相见,对方那种威压迫人的感觉,以及可怖的面容,甚至还有那样可怕的实力,能够一口吞吃上百修仙之人……
墨言本能的感到一阵害怕,赶紧甩了甩脑袋,将这些事情从脑海中抛出,那已经是上一世的事情了,这一世,必不会再如上辈子那样潦倒窝囊。而孩子……更不是自己现在该琢磨的事情。
墨言在房外吹了一会儿风,直到月悬高空的时候,才回到房中。
夜色已晚,今夜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打扰。
三个时辰的疼痛,并不算什么。
他将房门全部反锁,又将口中塞满布条,最后自己将自己反绑,躺在地上。
等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开始运用父亲留下来的功法,做起了第一步:忍受难以想象的疼痛,唤醒神只血脉。
他不愿再如上一世那样,有人谤他,欺他、辱他、贱他,他只能够忍之、让之、避之、敬之。
他在投胎入轮的那一刻,就已经发誓,若有人再敢那样对他,必将毁之,灭之,杀之。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16.挑衅
当第二天早晨,墨言稍稍缓过来一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绑住自己的绳子松开后,就再也没法干别的事情了。
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一直不教自己仙法,实在是,每一个做父母的,都舍不得年幼的孩子忍受那种疼痛。
即便是多年后,墨言回想昨夜的那种感觉,都依旧不寒而栗。
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才恢复过来,期间洪儒文来过一次,洪通天派人来过一次,岳峰给他带了饭。人人都只当他生病了,果然如父亲所言,一般修士,根本察觉不出他有什么变化。
当天晚上的时候,他就开始修炼册子上的剩下内容。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唤醒上古神只血脉之后,修炼的进程竟然这么快。